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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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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星威压之下,那些欲抓他们下马的人皆惊而吓倒在地。

他一头扎入了把守森严的王都,锐意无可阻挡。

嘴角的嗜血笑容告诉着所有士兵,若有人敢不开眼上前阻拦——血溅当场!

守城士兵惊怒道:“天师禁制何在!”

这回轮到卿卿冷眼而视。

于是禁制在这位被国师承认的九皇女的面前形同虚设。

“我回来了!”她说,遥望着王都内的万家万户。

“我回自己家,还有人敢拦不成?”

“这天下都快全是我的了!”她笑得歪了身体,被大乐重新捞回马上。

王都中人皆以目指,惶惶而避。

也有收到国师传讯的道士迎接而来。

道士在道路两旁恭敬下拜,卿卿说:“我们不要打扰百姓。”

于是他们视道士若无物,一路飞驰。

王都的景色令他们目不暇接。

“卿卿,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要骑着马看花的那个!”

“笨蛋,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王都花!”

“但是虽然春天到了,王都里没有花!”

“那就下令让它们开!什么花敢抗旨不遵!”

“有啊,牡丹!老师说过牡丹不畏权势,被女帝贬去了其他地方!”

“女帝女帝!原来老师一早就知道会有女帝!他果然是天上来的仙人!”

他们一路在王都之内留下嚣张的欢声笑语。

少年与少女,就如同他们自己所说,即将在这个时代里,登顶。

就算没有林行韬,他们也是天之骄子。

一个是天生龙命的九皇女,一个是守卫在九皇女身边的七杀星天星降世。

然而没有林行韬的话,他们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意张扬。

是他们遇上了林行韬,还是林行韬遇上了他们呢?

凌卿卿、陈珂乐、虞不遮、张况己、卜果子、卫信,还有死去的王应、凌铭煜、萧合穗,他们的命运又有多少被林行韬改变了呢。

仙人——

林行韬不是仙人。

真正的仙人在哪。

为何国师一人独大,世上只有人仙,人仙之上全无声息?

一道神芒飞掠大地,飞回长林山的道宫之上。

面目俊美、不似凡人的道士睁开了双眼。

他头戴星冠,道袍绣有龙凤仙鹤,脚踩云霞。

他伸出手,似有大龙伏于他的手下被他安抚。

周围皆拜,肃穆不言。

他也问:“仙人何归?”

“为何那楚王,不似在此世?”

他身边的几位天师站出,道:“愿为国师做法。”

天师围于国师身边,清光渺渺,天意浓重。

“楚王非王都人。”

“楚王非东陵人。”

“楚王非西陵人。”

“楚王非洛水人。”

“楚王非此世人耶?”

他们惊而面面相觑。

国师轻笑:“楚王非人耶?”

一顿。

继续问:“楚王为仙否?”

道宫之内,传出了上天的回答。

轰隆隆!

分不清是东陵郡战场上还是道宫内传出的声响。

天师皆倒下。

国师振荡着袖袍,笑道:“不可说不可说。”

......

“你觉得王都好看吗?”

“好看,但还不够好看。”卿卿看见不远处露出的宫檐一角。

那里刻着蟠龙,角下悬着一只精致典雅的小灯笼。

“我记得那个,当年有人抱着我逃出皇宫,就在那里被拦住了。”

“卿卿,那你要回家看看吗?”

他们下了马,此处宫墙无人看守,但有国师设下的禁制。

他们轻轻一触,走了进去。

抚摸着厚重的红色宫墙,卿卿逐渐向前走。

足音击碎时光。

仿佛回到十几年前那充满着血色的逃离的日子。

手指在每一片曾经经过的墙石上剥离下瘦瘦的感伤。

直到指尖暗哑,再也弹不出回忆的歌。

她的脊背逐渐挺直——

她的嘴角逐渐抿起——

她的眼神逐渐冷漠——

她的步伐逐渐缓慢——

她的气势陡然大变!

当她站在一处宫门时,整个人已是贵不可言。

门口的宫奴嘴唇颤抖着,他不认识这个擅闯宫门的衣衫朴素的女孩,却以为自己见到了先帝。

他的膝盖比他的思绪先一步触到地面。

跪下!

而陈珂乐一手抓着马绳,一手握着方天画戟,整个人沉默地倚靠在宫墙上,看着她。

在他的眼里,林行韬就站在女孩的身边。

教她挺直脊背——

教她学会不动声色——

教她学会以势压人——

教她学会步步为营——

教她一步步,登临高处。

九皇子,九皇女,他们不是同一个人,却有着同一个身份。

都是帝王。

传承啊。

问——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作者有话要说: 换一本书,卿卿就是绝对的女主角,身边有林行韬、有国师、有大乐,自己又是皇女当女帝啧啧啧。

气运命格(四四)

九皇女, 是谁?

林行韬走进了郡守府。

府里的花开了,他折了一个花枝在手中, 在路上撒下一地的芳香。

府中人匆匆而走, 见他惊而避让。

有人喊:“郡守大人自缢了!”

但郡守的死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呢, 就像东陵郡的统治者换了个人, 和东陵郡的百姓有什么关系呢。

林行韬没有去管其他人,只是在那个异象里凌铭煜与萧合穗分开的走廊里驻足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向前走。

他很快看到了道观里的那群小乞儿。

其中一人注意到他, 惊喜地跑过来。

林行韬阻止他去喊其他人,而是问他:“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说他们现在过得很好。有的人准备读书, 有的人准备在郡守府里做杂务, 有人准备外出闯荡。

他说:“也许我们比不上老师和大乐,但我们已经不是随时会死的小乞儿了。”

林行韬摸摸他的头, 终究问:“卿卿呢?”

“她和一名道士出去了, 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于是林行韬走进了卿卿时常待的地方。

窗边是许多堆在一起的书。

《东西志怪记》、《林氏宰相集》、《凤毛麟角——兵器录》等等。

但卿卿有林行韬给的众多银两,却也无法买到和皇室有关的书。

林行韬抽出被书压在最下面的一张纸, 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卿卿和他学的:

[无用方天画戟之武将。]

[无卷帘大将之说。]

[无科学的本质是烧开水之说。]

[无大萝莉秀色可餐之说。]

[林姓者, 前朝皇室一支, 已灭;有宰相姓林,其后代无行辈;世间林姓者,无有出人王之质。]

[韬,剑衣也,古之帝王至高之锋。]

[韬,隐藏也——何者隐逸?天外有天, 仙人不古,仙人隐逸。]

林行韬忍不住一笑,仿佛看到女孩坐在桌前琢磨他的名字的含义。

他的名字的话,妈妈说过,是让他低调做人韬光养晦的意思,也不知道一开始取名字的时候是不是这么想的。

纸张最底下还有一句:

[随波逐流者,销声匿迹。留,走?]

她在“走”上重重圈了起来。

所以她才随国师去王都了?又或许这个“走”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林行韬叹气,他已经不再怀疑九皇女是别人了。

“所以那天我看见的卿卿头上的青紫气是她自己的啊。”

“糟老头子还说什么夫妻气息相连,我信你个鬼。”

他将花枝放在书上,随即看向窗外。

那里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在林行韬的感知里,远处的人逐渐走近。

卜果子摇头晃脑、哀声叹气地走了过来。

卜果子懊恼道:“可恨!怪我不了解神明!”

“师兄你去哪了?”怎么一到大战就边缘ob?

“我去了那破观!”卜果子的话令林行韬心里一动。

“师弟!你且说那前洛江龙王,为何能仅凭一丝神明灵性就存活百年?”

“若说有乞儿祭祀,难道这祭祀还能持续百年不中断不成?”

“纵使他是天生神明也没得那么厉害——是玉玺啊!”

“玉玺就在神像里!我到的时候神像已经裂成好几瓣了!”

“还是去晚了!国师已经拿着玉玺走了!”

“想来前洛江龙王为了活命于是将玉玺从地里挖出,用此地之土为自己塑造神像,又将玉玺纳入神像之中,如此存续百年。”

“师弟,我们与那玉玺如此之近,怎得全然没有发现!”

的确如此,林行韬当时也不是对神像特别恭敬不敢动它,相反,他甚至搓过神像以期搓出个什么神出来。然而那么近的距离,玉玺对他毫无反应。

明明小鼎反应就很强烈。

而就算那天神君将自己的所有力量赋予林行韬,泥像开裂,林行韬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出来。

玉玺神物自晦,没有一见他的龙气就屁颠颠地跳出来献上自己。

于是神君不知为何没说玉玺的事,林行韬也没再多看看泥像的里面,就这样与玉玺错过。

捏成神像的泥土里有玉玺——太朴素了吧,一点也不玄幻!

况且,谁会想着砸掉护佑道观的神君的神像啊。

想到这里,林行韬想起临走前说过的要为前龙王立庙的事情。

他没有急着吩咐下去,而是举起了手中的天子剑,往空中一抛,再轻轻接住。

“师兄,天子剑也为前朝之物,如何?”

卜果子摇头:“天子剑与鼎还有玉玺可不一样。前者只是帝王私人之物,只有在前朝帝王手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无用无用。”

“而后两者却是传国之物,身带国运,这才是必争神物!”

林行韬听完之后笑:“也对,前朝的剑哪能用来斩当朝的官。”

“师兄。”

“洛王与凤命女已死,我已是真人实力。”

“张况己那家伙说破而后立是破军的事,领命荣归故里了,现在是卫信在修墙。”

“东岭郡守自缢,百姓拥护我等,收下东陵郡无有波折。”

“等我境界稳固,城墙修好,春天完全到来的时候,我们去王都吧。”

“还有。”

他大喊道:“正清门掌门第八代传人何在!”

卜果子顿时明白地一捋胡子,笑眯眯地俯身应和:“臣在!”

“本王看东陵郡甚好,只是缺少庙宇,不如兴建。”

他一指远方,金口玉言之下,一郡土地似在他眼前展开,任由他安排。

东陵郡神祇远比洛水城来得稀少,此时对林行韬为别的神祇建庙的做法不发一言。

“天眼道人对东陵郡比较熟悉,也跟着去吧。”

天眼道人大喜,连忙跟着领旨。

卜果子哼了一声,与天眼道人走了出去。

他忽然回头。

看见他的师弟,楚王,正握着天子剑,不动声色地将剑尖斜斜指向门口。

嘴角挂着一抹玩笑般的笑意。

卜果子一怔,看见剑尖从他们身上移开。

他问:“师弟不去那个道观看看吗?”

楚王举起天子剑,将剑竖于自己身前。

剑身凝住,一晃也未晃。

嘴唇轻启,他说:

“不为帝,不归家。”

卜果子与天眼道人的身影在剑身上彻底消失。

然而剑的另一侧,映出了楚王年轻英俊、冷漠中不掩疲惫的脸庞。

——还有一双雪白的、缠绕在他脖颈前的手臂。

青色的袖管下,手臂就像白色的牛奶从青色的壶里倒了出来。

只有指尖一点红色艳极,似采撷了春天的幽色,又有如揉了花瓣进牛奶里。

楚王嗅着祂指间的花香,问:“你是何方神祇如此大胆妄为?”

神祇不答此问,轻声说话,似歌似唱:“王呀,你该杀了他。”

“杀了谁?”

“刚才剑尖所指之人。”

“他是我师兄,我为何要杀他。还是你是让本王去杀另一人?”王这样答,这样问。

神祇轻笑。

手指宛若无骨,拉开王的衣领,轻轻一点锁骨处。

那里有一条龙。

在锁骨处盘踞,龙首轩昂,体态矫健,龙尾扫入王的肩后,看不分明。

“当朝六皇子之龙。”

神祇的手指又一点王的手腕。

那里是一片鲜艳的羽毛,此时仿佛活了过来,逐渐招展成一双羽翼,一只凤凰若隐若现。

“当朝凤命女之凤。”

“祝楚王得当朝所有。”

“我在长林山等你。”

神祇的话语消散。

林行韬猛得按住神祇的手腕,狠狠将祂从身后拉到身前。

宛如轻纱拂面,在无法招惹的飘动中,神祇的手遮住林行韬的一只眼。

林行韬看见了一座山。

山之高,令人咋舌。

此山在王都之中,山的中部便被云雾遮挡,因此在其他地方竟无法注意到如此高山。

三条大龙盘于山上,龙气氤氲。

山上有一道宫,美轮美奂,恍若仙宫。

有如仙人者站于山巅,临风而做法,其法怪异,似在镇压,似在引诱。

林行韬松开神祇冰凉的手腕,问:“你是山神?”

那只手盖住林行韬的另一只眼。

这一回林行韬居然见到了天眼道人。

两眼紧闭的天眼道人急急忙忙扒拉着泥土,口里急呼:“玉玺明明在此为何寻不得!”

他遍寻不得,怒而离去,一双眼睛却不知何时睁开。

他走时撒了一掊土以作标记。

一天天过去,那个地方一直无人问津。

撒的泥土也被风吹散。

直到有一天,大雪遮盖了这片地。

直到有一天,有人从天而降——

掉在这块地上!

林行韬看见自己脸朝下埋在雪里正在努力翻身。

这时一名头生双角的青年男子赤足而来,其白发金服,见之神异。

男子静静注视片刻,身形逐渐消散,往远处看去。

那里藏着两个孩子,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

画面结束。

神祇尽皆消失。

房间里又剩下了林行韬一个人,而不是一人一神。

他意识到自己第一次落在这个世界的地方就是玉玺所埋之地。

但那个时候玉玺应该已经被神君拿去了才对。

神君是察觉到天地异动才来看他?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前来看他?

林行韬不自觉看向自己头顶。

他以前猜想过自己会不会真的就是九皇子。

那既然卿卿是九皇子,他也不是九皇子的双生兄弟,他又是谁?

所以——

他的龙气从何而来?

或者说,他若本就是大气运之人,他的气运为何是龙形?

是预示着他在这个世界称帝?但按卜果子的说法,那应该是从蛇到蟒到蛟慢慢成型的。

还是——

那条黑龙的关系?

他忽然明白卿卿圈出的“走”是什么意思了。

不止是她自己走,也是林行韬要走,她注意到了。

林行韬想:一切问题,等去了长林山,或许就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考一考你们,本章出现了几个神祇?

马上去王都啦。

气运命格(四五)

短短一年内, 林行韬便从普通人到道士到到法师到真人,其晋升之快, 说一句天纵之资绝不为过。

他的道心日益圆满, 道行逐渐高深, 即便不去做其他事, 终有一日他也会成为天下少有的天师。

但还不够。

在卫信修墙、张况己回家、卜果子建庙的时候,林行韬便一直在思考仙与人的区别。

卜果子说过正清门的开山祖师便是一名地仙,可骗得天机, 指掌间改地脉天龙、翻覆间为他人改命改器量、脱人胎而成仙,那种伟力的确是仙人所有。

而天师是人仙巅峰, 是非仙又最接近仙的存在。

天意即他意, 行动间沟通天意,天师天师——替天行罚!

林行韬曾有过天师实力, 甚至达到过半步国师, 也曾短暂地触摸到一种玄妙的境界。

他现在就隐隐地察觉到仙与人的区别。

真人与天师之间必是不同的境界,天师与地仙之间也必然有着极大的不同。

但真人与天师的区别和天师与地仙的区别, 或许是相似的。

天师比起真人更能察觉天意、化天意为己用, 在一用字。

那地仙就是改天意?

在一改字?

是否改命为仙?

卿卿说[仙人隐逸]。

仙人主动改命, 不涉自身。

林行韬自从降临在这个世界以来,一举一动皆改变了自己及其他人的命运。

但那种改变或许与仙人的改是不太一样的,比如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并未改变。

他拉开一条白幡,握起笔,写下一个字。

其字龙飞凤舞,大气深深, 令人见之忘俗。

乃是一个“算”字。

算命者,可以处于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既可作壁上观,又可说上两句做出改变。

“师兄,何为算?”

林行韬问踏进房间满脸喜意的卜果子。

卜果子一怔,答:“算人,算命,算天机。”

林行韬一笑:“先算命,才能改命。”

“师兄那么开心,庙宇已经建好了?”

“既然建好了,那我们就去王都吧——低调点,就我和你还有卫信去。”

他将白幡拉在手里,“唰”得一下展开,手里光芒闪烁,便有一根长木与白幡相连。

白幡“咚”得一声敲在地上。

“铁口直断卜吉凶,神机妙算测天命。”

“师兄,王都合该有一擅长算命的道士,其名为,卜算子。”

卜算子,是林行韬的道号。他起的时候是想起那首诗随便起的,现在倒觉得有几分正好的感觉。

但他指了指卜果子说:“非是我,而是你。”

他与有些疑惑的卜果子一道走出房间。

他身上的华服逐渐变幻成朴素的道袍,眼神也从少年王侯的意气风发逐渐变为道士的波澜不惊。

一张原本极英俊的脸也变得让人一看只剩下“平平无奇”四字。

待他一步两步走到城墙边时,卫信还没意识到他的到来。

卫信转身才惊道:“竟感知不到是殿下前来。”

修墙的卫信本就是干练的武夫打扮,这会儿在林行韬的示意下接过白幡,直接跟随而走。

两人跟在林行韬身后,穿行山川河流,到了王都门前。

林行韬退后一步。

于是三人便成了卜果子穿着干净整洁的黑白道袍,手握拂尘,胡须飘飘,满满的仙风道骨模样。

老道身后则跟着平凡的小道童和持幡武夫。

三个人往那一站,也只有那个“算”字颇为引人注目。

而王都就如国师所说,开放了禁制。

据说已有两路叛军高调进京,聚于长林山脚。

王都城门有士兵巡逻,把守却已非那般森严,欲入城者盘查得也没那么仔细。

士兵甚至说:“去长林山者可不用盘查,自行进入。”

城门前等待进城的队伍便排了老长。

王都本就吸引人,先前国师设下禁制一手把控,如今禁制打开也难怪大家都要一窝蜂地赶来。

林行韬趁着排队的时候打量王城内外。

纵然是乱世,王都依然十分繁华。

城内依稀可见人声鼎沸,来往者多在念叨着过节之类的字眼。

春天到,节日也快到了。王都的百姓不像其他地方的百姓需要担心衣食住行,于是为节日做起了准备。

这进城的队伍里便有不少是带着货物的商人以及走亲戚的人家。

而城外,有衣衫褴褛的百姓听官兵宣讲。

“皇女有喻,尔等流民,自去营地领粥食,愿为佣耕者,即可登记进城。”

便有百姓领了粥,喝了几口下去,整个人好似活过来,眼里也有了光彩。

士兵又说:“殿下重商,此期间内,商人无需检查货物便可入城。”

便有商人笑眯眯地赶着几大车货物进城。

士兵最后说:“王都大开禁制,但若有作奸犯科、寻衅滋事者,一律杀无赦!”

便是排队的队伍秩序井然。

别说卜果子堂堂真人需要乖乖等着,便是一些千金之辈在国师之威下也不敢插队。

单看这城内外一角,便仿佛觉得乱世非乱世,反而是春来万象更新的气象。

林行韬轻轻一笑。

这些是国师的功劳,还是九皇女的功劳,抑或是国师在给九皇女造势?

他想起自己曾经给卿卿说的。

[老师,大临三年没有皇帝了,就算新皇帝上去能做什么呢,烂摊子要怎么收拾?]

[乱世,那就重农重武,等天下太平了,那就重商重文重法。]

实际上,愿收流民,便已是帝王气度。

林行韬开启望气法,没有大意到直接查看王都,只是查看这一角,便能看到赤气如日的蓬勃气象。

只是这赤红中有黑气沉浮,似有隐忧,并不如何稳定。

愿这番气象不是过眼云烟。

他移开眼,忽然若有所感。

在百姓或稀少或旺盛的白气中,他竟见到一丝与众不同的金红之气往来飘散。

一只小蟒欲腾云驾雾往城内去,又退缩止步不前。

叛军!

还是有所成就的叛军!

林行韬的窥视引来了小蟒的愤怒嘶声。

但在林行韬平静的目光下,它又冷不丁一颤,一下子缩回头顶发抖。

顶着小蟒作商人打扮的人疑惑地看来。

他没注意到林行韬,视线凝在了那个“算”字上。

略一思索,他便挤过来,说:“道长好字!”

卜果子在林行韬的示意下一眯眼睛,道:“不好不好!”

商人惊奇:“怎得不好?道长这字一看便是得道之人写就,有神韵超逸,虽只一字却有直指天际之感。”

卜果子笑:“不过随手写就一字而已,容不得阁下这般仔细探究。贫道说不好,便是说阁下堪不破这字的本质!”

“此为何字!为一算字!阁下岂不知算字为何耶?”

“既心中有惑,为何不问不算,反而去称赞字里乾坤!”

“阁下欲算耶?欲勘破心中迷障耶?”

“——欲做大生意耶?”卜果子笑着,眼神幽深。

商人浑身一震,额角似有冷汗滴落。

他的目光仔细瞧过卜果子,又扫了一眼林行韬和卫信,凑近问道。

“敢问道长,我有一大生意只是有大凶险,不知是否要进城去做?”

“还请道长解惑!”

此话一出,林行韬就知此**福悉归己手矣。

林行韬传话,而卜果子作答。

“阁下前景有三。”

“一,即刻折返,不入此京。自然不得凶险,只是阁下的生意却会一天天衰落,直至无有。”——别凑合了,回去卸甲归田躲祸吧。

“二,入京,自己做这单大生意,生意短时间内会有大起色。但是,终究是镜中花水中月,徒为大商人做嫁衣尔。”——一时风光,最终的势力要么被国师所得,要么被楚王所得。

“三,入京,托庇于大商人手下。如此既保自己事业蒸蒸日上,又无——”

“断人财路之杀身之祸矣。”——不如直接投靠于某人。

卜果子一甩拂尘,商人骤然被迷,似见一片血色扑面,少顷才清醒过来。

这时已轮到他们入城。

商人来不及细思,急问道:“那大商人于何处?”

卜果子一笑:“在那林处。”

商人匆匆而走。

周围见得这一幕的百姓皆指指点点。

有人笑话:“哪里来的江湖骗子,王都一开什么人都敢来。”

也有人说:“也只敢在王都之外说说,城里可有国师和天师看着呢,看他进了城说的话还有谁敢信!”

林行韬一边感受着刚才那番话带来的改变,一边踏入王都。

脚辅一踩下就感受到了龙气的震荡。

停了一会儿,身后有人催促,他才继续往前走。

其余人皆不见,他却能见到远处的高山。

高山直耸入云霄,龙气从山上连绵不绝地荡下。

整座王都以城门为界,皆处于浓郁的龙气之中。

林行韬以前对张况己说:[国运之龙徘徊于王都,像张将军这样的外敌,踏入王都——国师可立即招来天谴罚于世!]

这句话只是他的猜想,但整个王都覆盖了龙气,却又实实在在地处于国师的控制之下。

为他人算命,不仅是一窥天意触摸玄妙境界,更是扰乱王都,探查王都情况,好叫大军不至于一头扎进被迷雾笼罩的王都内。

林行韬想他以前做出假装九皇子的决定不知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但他同时在这局内。

等他跳出局外,以算命的形式为他人改命,又不知会有什么不同。

众多人的命运被改变会有什么变化呢?

“不是随波逐流,而是主动地掌控命运。”他轻声说。

他突然脚步一停。

天下大乱由国师揭起,若国师有意为之,那是不是能说——

这天下都被国师改命?

国师使天下乱,是欲成仙耶?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除非脱离此世,否则是不可能不沾因果作壁上观的。

为以后离开这个世界成仙还有其他东西埋下伏笔233。

气运命格(四六)

王都, 街角古树下,时有人经过。

有武夫持白幡而立, 白幡上书一个龙飞凤舞的“算”字。

一名仙风道骨、眼神幽深的老道坐于树下, 身前摆一棋盘, 对着过往行人念念有词。

行人或好奇而视, 或犹豫不前,或火急火燎而来,或神神秘秘而走。

如此这般景象已是有六日了。

卜算子的名声也在附近渐渐传开。

附近百姓皆知此道士有几分道行, 说出的话也不像其他江湖术士那般模模糊糊万般皆可套。

这几日都是百姓尝试上前算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在准确指出张家失踪的媳妇在王家、韩家性情大变的家主乃是妖怪所化后, 卜果子在第七日迎来了不一样的人。

是位锦衣公子, 头戴小银冠,手抓玉折扇。

车驾停在远处, 他下了车后装模作样地打量四周, 然后慢慢踱过来。

似是无聊至极来找些乐子,他嬉笑道:“哟, 这里还有个算命的。”

他指指自己:“我且问你, 我是谁?”

卜果子凝视他一会儿, 答:“公子面相富贵,乃是出生于大富大贵之家,料想家族世代经商。”

公子面露讥讽,头上的银冠一抖:“我富不富贵还用你说,还有你有一点说错——”

卜果子打断他:“但是!”

“公子非为富贵瘴气所迷,反而山根处留有一丝清气!”

“此是天上星辰命宫所照, 但气息微弱,并非公子自身所有。”

“此乃先人遗泽!”

公子面露惊容。

他犹豫一下,回头看看车驾,然后摘下身上值钱物件扔在棋盘之上:“你且继续说。”

“此清气既不为财气所迷,又有几分团聚成水波状,有水性,再看所处位置,必为文气。”

“当今天下有文人士子气运成文气并不十分稀奇,但公子此气却并非自身所得,贫道也只想到一种可能。”

“多年前有一人,生于卖豆腐之家,后为相,人称其为文曲星降世。此后其家族托庇其余泽,却不复文,而是从商。”

“也只有天星降世才能使余泽绵延后代。”

卜果子一甩拂尘,笑道:“可是上任宰相之孙,林家公子当面?”

[有宰相姓林,其后代无行辈。]

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的林行韬睁开了眼睛。

林家公子哈哈而笑:“好你个老头皮!你定是一早打听清楚来诓我!”

笑完欲走,却被身后一道朗朗的少年声音停住脚步:

“公子若即刻就走,才是真正被诓。”

像是才发现树前还有其他人一样,公子皱着眉看过去,只见一平平无奇的小道士:“你是这老骗子的徒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为何要自己诓自己?”林行韬盯着他的眼睛。

公子忽地一阵恍惚,见得一双含着疏懒意味的眼眸。

然而那几分懒意却在眼尾轻扬间直刺人心。

岂是疏懒,明明锐利之极!

他情不自禁退后一步,语无伦次道:“你这小道胡说什么,什么叫自己诓自己!”

林行韬则说:“来此者,皆要‘算’。却没见过算自己是谁的,公子难道愚蠢到不知自己是谁?”

不等公子发怒,林行韬继续说:“公子在犹豫什么——世已无宰相,百官皆奉国师为首,宰相后人只能从商,心有不服耶?”

“各路叛军进京——公子,在犹豫什么?”

平平淡淡的问句却将公子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嘴唇哆嗦了两下,却没有像林行韬想象中那样忙问该如何自处。

而是嘴唇上下一碰,怒骂:“你休辱我!我林家现虽经商,却也是清贵之家,如何做得谋逆之事!”

他一张口,嘴里便有阵阵剑鸣。

似有刀光剑影从他嘴中激射而出!

唇枪舌剑——文曲星的余泽!

文气一出,林行韬竟见这人的头顶富贵红气散去,转而冒出浓浓黑气——

此人今日有死劫!

持着白幡的卫信手一捏,将这并不强大的攻击消弭于无形。

卫信将他抓到林行韬身前。

林行韬沉声说:

“国师乱天下,文人表率的宰相后人却无敢站出,以至于大临文人也都是些畏缩的懦弱鼠辈。”

“若说形势比人强,此时义军集聚,大好机会在此,林家人为何不率众而出,逼国师复其宰相位?”

红气随着他的话语涌动,似要覆盖黑气。

林行韬继续把握着改动气运的那个点。

“此世虽武重于文,但万千文人之力,又何谈轻于军队?”

“若说王都文人皆惧国师,难道他们不曾听说过楚王逐国师之名?”

听到这,林家公子挣开卫信的手,大喜:“难道你是楚王手下?”

红气暴涨!

忽然他想起什么一般脸色骤变,从卫信手臂下钻走,急退而呼:“楚王在此——”

黑气将他整个人淹没。

林行韬利剑出鞘。

却并非斩向这个要透露他身份的人,而是手腕一转挥向了远处停歇的马车。

那林家公子便是从这马车上下来。

马车车厢连连炸响,却没有盖过一声清脆的凤鸣。

车厢爆开,里头空无一人,只有一片艳丽流金的羽毛缓缓飘落。

那位林家公子跑到马车附近,口吐鲜血倒下。

在林行韬琢磨刚才的气运变化时,空中有女子曼声说话:“首鼠两端的宵小之辈,楚王要救他么?”

于是林行韬收回剑,看向皇宫的方向:“也比你这个杀死亲妹妹的毒妇来得强。”

那说话的人——萧合穗的亲姐姐,萧嘉禾发出一道冷冰冰的笑声。

“当不得楚王如此夸奖,毕竟楚王也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哦妾身说错了,那不是殿下你的亲哥哥。”

“林行韬。”

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林行韬一皱眉。

“楚王既然不姓凌而是姓林,那要不要称在地上的这个家伙一声哥哥呢?”

地上的林家公子已无声息。

林行韬一边扶起他打量,一边说:“恐怕要让你和国师失望了。虽然我姓林,但我和文曲星没有关系。”

萧嘉禾继续笑着说:“对极,妾身与国师都觉得,此人,不配与楚王一样姓林。”

“可笑我们先前还以为,像楚王这般的英雄人物必是出自书香门第。”

“妾身还眼巴巴地出了宫来瞧瞧楚王的哥哥是个什么样子。”

“甚至还想看一出兄弟团聚的喜剧!原来我们想差了,楚王与宰相无有关系。”

“自战场一别已久,今日得见楚王真身,妾身果真觉得呀。”

她放声大笑:“宰相后人不配姓林,不配——”

“活于这世上!”

“国师与妾身就替楚王除了这侮辱林姓的一家子如何!”

“哈哈林家灭门!”

“楚王可知是何罪?”

她模仿着帝王的语气,惟妙惟肖:

“前宰相林姓氏族勾结楚王,行叛逆谋反之罪,按大临律例,全族皆斩!”

“你怎么和林家没有关系!百姓皆见林家嫡子往你这算命,要投你麾下!”

“楚王啊,王都在国师一手掌控之下,你辅一踏进王都国师便已知晓!”

“原本妾身还在想国师为何不速速将你拿下,原来国师早有谋断要让天下文人恨你!”

“你既真的敢来王都,那这里便是你的陨落之地!”

萧嘉禾虽然好听但透着浓浓怨气的尖锐嗓音散去。

四周烟尘消散,真人禁制也被撤去。

但此是王城境内,一切禁制除了天师以上,全都打了个折扣。

百姓躲得远远的,其他东西没听见,却是知道了这里提着剑站着的人便是最近声名大振的楚王。

窃窃私语声逐渐响起。

林行韬往百姓脸上一扫,便知王都的百姓并不像东陵那样无惧,自然也不会拥护他。

他没有在百姓面前演说一番的打算,他只是算了算时间,说:“卜算子出世,只算七日之卦,本有八卦,最后一卦当留于自身,诸位请回吧。”

他笑着吩咐卫信和卜果子收摊。

国师所约下的洽谈时间就在后天了。

正好是过节的第二天。

“所以国师知道我们一直在这摆摊算命?”卜果子匆匆收摊,焦急而问。

“他知道,我也知道。”林行韬笑着说,“一踏进王都我便知道自己被国师注视到了。”

“那你还摆摊算命!”卜果子不解。

林行韬看了看长林山的方向,说:“我现在倒有些懂国师了。”

他向前走去,身上的道袍从头至尾变化成锦衣华服。

夕阳的光辉缓缓降落,他靴上的玉佩轻轻撞击着,如同一首响在大街小巷的歌曲。

“国师既然说他要与各路叛军洽谈,又岂会食言杀我一个算命术士?”

“况且。”他几步跨过半个王都,“他也想知道我给人算命能算出什么吧。”

“国师有分.身能做局外之人,我也能有啊。”

“殊途同归。”

归于何方?

仙人。

“萧嘉禾以为国师灭林家是想让天下众多宰相门生恨楚王——他们不敢怨国师。”

但林行韬知道,国师那样做,其实是不让林行韬重现假借他人身份的骚操作。

在卿卿正式被天下承认后,林行韬便不可能再欺骗天,只有恢复本姓!

以往他教给卜果子的甩锅给国师的方法有用,但那是没有真九皇子的情况下。

等九皇子的身份归于一人,林行韬立于皇子身份之上的王位便不稳,他所能做的,是再借其他身份稳住王位。

比如宰相后人。

他本就姓林,林家恰恰好与国师有怨,又是天星降世的后人这种拿得出手的身份——甚至不输皇子身份!

国师代大临强行褫夺自古以来的宰相位,天下本就欠宰相一个交代。

林行韬称自己是宰相后人保住皇位的话,水到渠成。

现在国师雷厉风行,直接斩断了林行韬以后借着宰相后人活动的可能性。

“不过他怎么知道我真的不可能是宰相后人?不然他天意有亏,我就能趁势召文曲星直接领着天下学子反叛。”

“可能他也是算出来的?”卜果子赶上来说。

林行韬一怔,立于街口。

他在想:皇子能诛国师,是正统,实际上谈不上造反,因此他步步顺利,神明也乐于助他。

而就算他用宰相后人的身份诛国师,其实和其他叛军是一样的,是真正的叛逆,是外敌。在大临国运未消的情况下,就算能以力破之,却也犹如他之前所说——外敌,国师可轻易除之。

就像国师除去林家一般,上天只当林家罪有应得,天可有降罪于国师?国师就等着林家表现出反意呢。

所以,除了皇子,还有什么身份是诛国师而从内的?

“噼里啪啦!”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林行韬的思索。

原来明天就要过节了。

属于这个世界的烟花爆竹啪啪燃放。

街上人流如织,有表演武术的队伍喜气洋洋地招呼,有卖面具的小贩笑嘻嘻地表演着变着脸。

“师弟你要去哪啊!”卜果子问迈步走进人群里的林行韬。

林行韬买下一个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戴,说:

“和一个姓林的来一场浪漫的偶遇!”

作者有话要说: 姓林的——没错是我三黑道人哒!

气运命格(四七)

林行韬奇异地听见了卿卿的声音。

她想见他, 在这个国师紧盯、时局紧张的时刻。

难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

林行韬戴上了面具。

那只是一个简单的白色面具,没有金边, 没有装饰, 许是没有什么装比的功能的。

倒是凉凉的, 贴着脸的时候让人不自觉地去磨蹭它。

而透过面具的缝看人, 世界也仿佛是一条缝了。

晚霞拉成一片迷离的幽辉,隐没了世界,只有眼角有一点清晰的光。

林行韬透过这一点余光打量着迎来节日的王都。

街上也是有舞狮队的。

随着喧闹的锣鼓声, 他们几乎跳跃成一团明亮的火焰。

“咚咚咚!”

是武者踩在木桩上的脚步声,他们虽不是星辰应命, 但此时此刻的他们就是百姓眼中闪耀的星。

而众星捧月处, 林行韬看到了一名身高不足一米、提着灯笼飘在空中的小老头。

“土地神?灶神?还是节日专有的神祇?”

这名神祇看了眼林行韬,但他的目光同样温柔地照在其他人身上。

他提起了手里的小灯笼。

唰——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 街边提前挂起的灯笼一盏盏亮起。

红光一直延展到远方, 远远看去,如蛇似龙。

人一靠近灯笼, 甚至能察觉指尖骤然起来的暖意。

这样的节日的晚上, 定不会有人因寒冷而死。

百姓看不见的金色气将他们围绕, 飘荡成飘摇的乐音。

“将尽夜啊,天上送暖,天下收喜!”

“庆庆庆!”

“天地之间,岂无神明与人同乐哉!”

神祇唱着歌,朝林行韬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舞狮队刚好抛出绣球, 引来了百姓的争抢。

一个灵活的身影窜过林行韬身边,稚童欢呼雀跃:“我抢到了!”

于是无数道身影也笑着从林行韬身边挤过。

欢悦的潮水一涌而过,留下得意的舞狮队。

舞狮队有人看到站在原地与众不同的林行韬,稍稍打量了一下,笑问道:“公子不去争抢吗,那里头可有些说不定公子都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旁边有人打他:“说什么呢,公子什么没见过。”

林行韬看着那另外一人的赔笑,摇摇头,说:“我不与民争。”

百姓争的是这节日里简简单单的一份快乐,但他要争的,是这天下的,长长久久的快乐。

他往前走,在这追逐着看热闹的人群里几乎算是逆流而上了。

猛然间他听见身后舞狮队有人说:

“祝公子得其乐!”

林行韬没有回头,他的眼前晃过了女子头上插着的金翅。

人越来越多了。

不论是悄悄擦着林行韬肩膀走过的少女,还是欢呼雀跃从身侧跑过的稚童,都构成了节日里难以令人忘记的景象。

最令人难忘的,却是笑着一同游玩的一家人。

在这样的节日里,孤身在外的人或许一定要想家的。

林行韬想到那一天他与妈妈一起回家。

他们经过亮着暖黄色灯光的花园。

——他走过亮着灯光的街道。

他们经过许多闪亮豪华的汽车。

——他走过在香路上慢行的宝马雕车。

他们经过言笑晏晏参加宴会的先生小姐。

——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佳丽美艳之貌的千金小姐悄悄往外张望。

他的妈妈戴着帽子,但似乎许多人认识她。

有人上来打招呼,她不管,继续戴着。

尽管一直有人往他们那个小角落里看,她一直戴着帽子。

视线都要将帽子顶掉了,她依然戴着——仿佛这样能叫她安心许多。

林行韬当时看着宴会上翩翩起舞、语笑嫣然。

妈妈对他说:“你看到了吗?你本来也能过那样的生活,一生下来就能。”

“但现在要靠你自己争取了——你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吧。”

林行韬当时说:“我会考上清华北大的,像邻居阿姨说的,会有出息的。”

他没考上清华北大。

而妈妈那天猛地抱住他抹了下眼睛,再拉着他匆匆而走。

妈妈想让他看什么?

林行韬其实并没有记住。

就像他没有考上清华北大一样,他一度只是个长得好点、会打篮球的普通人。

妈妈自己都忘了,她不再戴那顶帽子,再也不说自己以前如何如何。

林行韬其实会忍不住想问他妈妈:“我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普通人而已,过自己的生活要紧。

你看他赢了富二代王熙臣。

但富二代说没用,打篮球而已。

林行韬当然知道没用。

他只是在一霎那升起了强烈的赢过富二代的决心。

不甘平凡。

于是,湳京复苏。

他怀着跃跃欲试的心情却一下子到了别的世界,其实是很不爽的。

不过,谁说不是命运的吊诡呢。

你看,他不久前还在想着打篮球赢过王熙臣,现在的他呀,居然想着比国师先成仙了。

而毕竟到了这个世界,他总得做点什么——

做一些在原来世界做不到的事。

林行韬停住了脚步。

他将凤箫声动、玉壶光转扔到了身后。

人流渐渐地远离了他。

很奇怪,就这么空出了一块地方。

不是那天在东陵城门人们因为畏惧而让。

没有少女笑嘻嘻地故意擦过他,没有孩子不小心撞到他。

他站在人群里,却又像站在天外。

芸芸众生也没人能够注意到他。

他恍然间触摸到了那种玄妙的境界。

耳边的声响全部如同潮水般消去,只有一阵笛声传得很远。

这阵也许是突然想起又也许是吹了许久的笛声将其他声音与他的心事一起吹哑。

他脱离那种不可触及的境界,循声走去。

但他找不到。

直到有人在他身后敲了一下笛子。

“哆!”指节与笛身碰撞的声音。

蓦然回首。

少女站于灯光黯淡之处,盛服华妆韶颜雅容。

她不说话,只是脸微微地红。

红色拂向了腮边。

少女本就不需要说太多的话,一个脸红便胜过万千对白。

林行韬笑了一下,还没笑完,便见少女一手指向天空。

他抬起头——

咻!

夜空中骤然响起了破空的声音。

明亮的、璀璨的光辉映在了他的瞳孔中。

那是无数道绮丽而盛大的烟火,在林行韬与卿卿的安静注视中,在百姓们止不住的欢呼声中绽开。

比林行韬走时为卿卿放的掌心雷盛大多了。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两个人一人说,一人接。

而空中的七杀星也终究不甘寂寞地亮起,在夜空中跳了跳,撒下一层星雨。

林行韬的手被卿卿一把抓住。

“我本想我们一起骑龙去天上看烟花,但国师会发现。”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拉着他以凡人的方式登上高处。

那是一座高楼。

烟花一下子就笼罩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你有什么要紧事吗?国师对你还好吗?”他看着天上的烟花。

没等到回答。

而也许是盯着烟花过久,以至于林行韬转头时瞳孔中尚有残像。

——那是卿卿耳畔宝石的光芒,也是她眼里盛满的一湖光辉。

林行韬有些讶然:“你很喜欢在烟花下哭吗,殿下?”

卿卿听到“殿下”两个字时终于忍不住笑了。

“什么呀,好奇怪。明明别人叫我殿下,甚至叫我陛下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的。”

“谁会叫你陛下啊?”

“多着呢——迫不及待。”

她朝天空伸出手,像是在触摸天空。

“等再过一天,不对应该是明天,在长林山上,在最高的地方。”

“我这样伸出手,可以摸到天空吗?”

林行韬有些疑惑:“为什么要摸天空?哦,你的意思是摸到权力的巅峰——是吗?”

“不,因为你在那里。”

“啊?我在这里啊。”

卿卿轻轻一撇嘴,没有伸手去摸林行韬。

而是摆摆手,说:“下雨了。”

“今年的、春天的第一场雨。”

雨丝如雾,飘落在她的手臂上。

她继续说:“国师同意在明天向全天下承认我的身份。老师,你准备好了吗。”

“不得了,我连准备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是应该说‘时刻准备着’吗!反正你要真没准备......”

“反正怎样?”

“那我只好当我的女帝了。”

林行韬摸摸她被雨雾打湿的头发。

安静了一会儿,卿卿晃晃头,大笑道:

“我让你看看准女帝、九皇女的威风!”

她爬到了墙上,于高处指着整个王都。

“皇女有令!”

王都一静。

“春雨已至,百花当开!”

“我要见到满城花开!”

瞬间。

层林尽染,万山红遍——花开如云霞。

“我要闻到满城花香!我要听见花开之声!”

于是鼻尖飘香,于是耳边轻响。

卿卿笑得几乎跌落高楼。

她笑着笑着,突然转身低下头。

她一怔。

她与林行韬相距不过咫尺。

手伸出便能捧住他的脸颊。

然而楚王浸在一片光瀑中,也许是在笑的,又或许没在笑。

总之不那么分明。

由于离焰火太近,那张白色的面具几乎燃烧起来,火花便映进他的眼里。

夜晚的晨曦在他眼里伸展。

却没有少女的影子。

明明那般近。

她慢慢地难过起来。

假使有人能使人世间一切动人的姑娘,摒弃虚假的骄傲拜倒于他的脚下——

此世间却是没有他的。

啊,快乐的焰火是会结束的,终究离别的悲哀是无边的。

她理了理被香雾浸湿的云鬓,向后倒去。

花香托起了她,她安然落于地上。

她踩着一地的被雨濡湿的落红,哼着歌,踏歌而去。

她渐渐没了声音。

雨呀,一滴一滴,花呀,一瓣一瓣,茧哑她的喉咙。

她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做少女林卿卿与少年林行韬最后的道别。

作者有话要说: 嘤嘤嘤少女情怀总是诗。

我也在读诗呢。摒弃骄傲那一句改自诗《爱是一颗月亮树》。茧哑那一句是《涧边倚竹吹笛的少女》。

气运命格(四八)

林行韬看着卿卿踩着落花离开。

林卿卿, 凌卿卿。

他念着这两个名字,一个人站在楼上吹风。

风里夹杂着雨点, 他搁在外边的半截手臂很快就湿透了。

他又不是很想动。

于是也不知道在楼上待了多久, 直到他听到楼下轻微的、沉稳的脚步声。

他一怔, 竟是没有提前发觉有人靠近。

他探出头, 往下一看。

一个人正稍稍抬头看他。

他有着一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此时脸上的表情淡然无波。

他罕见地——起码林行韬是第一次看见他没穿道袍——穿着一身玄色衣裳。

不知是黑夜染黑了他的衣裳,还是他的衣裳飘动间涂黑了天空。

他和林行韬一样没有隔离雨水, 而是任由雨水落在身上。他的衣服湿了大半。

他们互相盯了片刻。

林行韬是在看他为什么会到这里,会不会动手。

而国师却问道:“楚王先前在与何人说话?”

林行韬答:“我在与死去的林家人说话。”

“国师将他们杀死在新年到来的前一天, 不觉得, 过于无情了吗?”

“还是说,要想成仙者, 必要无情?”

国师一笑:“你果真不知耶?”

“你为何不问问你的师兄?”

“正清门祖师, 是前朝以来最后一位地仙。”

“我原以为正清门第八代掌门会知成仙之秘,结果那人说宁死也不告诉我。”

“所以你就将他杀了?”林行韬问。

国师却在林行韬惊讶的视线里摇头说:“非是我, 我虽杀了许多人, 却唯独正清门的人杀得最少。”

“——也最麻烦。”

他意有所指道。

林行韬心里一紧, 握紧了手里的剑。

“那是谁杀的?掌门乃真人实力,难道是哪位天师杀的?”

国师回答:“你不是会算命吗,不妨一算。”

见林行韬冷冰冰地杵在那没动,国师倒说起了别的事。

“百年前,天下道统以正清门为首,其皆拥护前朝。”

“我无法, 只好叫那些不肯降的都杀了。”

“由是当今天下的道门中人,都是一群贪生怕死、见利忘义的鼠辈。”

“真正寻道入道的道门有的被我杀了,有的则自绝道统,当真可惜。”

他说话的时候云淡风轻,嘴角甚至还若有似无地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就像那天他以虚云子的分.身看着林行韬一样,戏谑而冷漠。

林行韬忽略过他虽然在下方而来但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看向城门处。

国师未停,继续奇怪地与林行韬聊着天。

“我灭了大半正清门,这才确认那位地仙祖师已不在。”

“但以防万一,我还是给正清门留了一线生机。”

“多年来,天下并未再出地仙。我时刻在想,是不是我不该杀那么多天资出众之辈,现在的这些鼠辈连天师都难以晋升,何谈成仙?”

林行韬插话:“那可见得你的天资也不好。”

国师又是一笑:“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便已是天师了。”

林行韬有些惊讶。

他没想到国师比他还要厉害。

——不对,他自己满打满算也只能算修行了一年,还是他比较厉害。

国师悠悠叹息一声:“可为何我无法成仙呢。”

“究竟是成仙太难,还是。”

“路已堵死呢。”

天际又是一道雷声。

但这道雷好像不是普通的雷,直接打散了雨云。

春天的第一场雨一下子就停了。

国师仰视天空的脑袋慢慢转回来:“雨停了,山中路也没那么滑,楚王为何不去山里一坐?”

“楚王大军既已至王都,为何不进来?禁制我已打开,楚王又有何惧。”

林行韬礼貌地等他说完,然后猛地抽出长剑。

天子剑嗡嗡作响。

他说:“何必劳烦国师打开禁制请我入城!”

“我自能一剑斩之!”

他一脚踩上墙,飞入空中。

雨后湿润的空气围绕在他周边,在他发上化作清晨的第一滴朝露。

手里的剑无遮无拦地对准城门方向,斩出!

国师在其下微微而笑。

神龙咆哮中,剑光横亘天幕!

星河倒转,仿佛有碧玉碎响,仿佛有钟鼎齐鸣!

剑气纵横三万里,一剑光寒十九州!

王都天师禁制,碎!

国师这才有些讶异:“你已快至天师境了?”

楚王却在下落之时高呼:“我之大军何在!”

张况己的声音遥遥而至,欲震撼整个王都。

“楚王军至王都矣!”

“急伴楚王左右!”

林行韬快落于地时,手腕一转,便毫不留情地朝刚才的聊天伙伴砍去。

这一击带着凶猛的冲力和破除禁制的余威,国师却止不住摇头。

“究竟是谁教你的,道士居然用剑?”

攻击被国师接下,林行韬一击不成也不留恋。他不等和国师面对面,就又一踩,脚下出现一条青龙。

卿卿不敢召出气运之龙怕国师发现,他林行韬却敢在国师面前御龙而去。

飞走的时候他还不忘诓一下国师,他喊:“当然是我师兄教我的!那叫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就是仙人用的剑法!”

喊完之后他又小心地望了望,好在国师没有追上来。

他没有觉得开心,心情反而更加凝重了。

国师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明有机会可以杀了他,却没有那样做。

长林山,当真是个危险之地。

不过。林行韬想着先前考虑的那个事情。

他之前和卿卿说连准备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是真的,他没逗她。

他只要再弄明白一件事,他就有了胜过国师的把握。

体内的真气不断消耗着,他的实力不像国师说的到了接近天师的边缘,他可以御使气运之龙仅仅是因为先前的那点玄妙感悟罢了。

他飞过王都上空,往下看,只见满城灯火果然宛若长龙,将城市包围。

而居大巍峨的长林山就是这盘龙的龙首,山上的左右道宫就好比是龙目。

许是感知到林行韬的靠近,道宫“哗”得闪耀起金芒,宫中一连飞出几个衣袂飘飘的道士。

皆为天师!

“恭迎楚王!”他们或是面无表情或是皮笑肉不笑地说。

在山脚下,盘踞着数支军队。

营帐中本有欢声笑语或低声坐谈,此时全都安静下去。

无数武将、谋士乃至一方势力的首领皆跑出营帐仰头望天。

他们但见大龙舞天,其上一人踩着龙头,傲视群雄。

“那可是楚王?果真非一般人物。”

“哼,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那是皇子之龙?到底九皇子还是九皇女?”

“急什么,不日就见分晓,我等坐拥军队,静观其变就好。”

林行韬趁着所有人惊诧打量的时候,将整座山收入眼底。

大临有三条大龙脉,皆浩浩汤汤结穴于长林山上。

结穴处不是其他地方,正是道宫下方的土地。

林行韬想到西陵城隍所说的,国师许是在镇压某样东西来维持大临国运稳定。

镇压龙脉?

好像不对,大临本身的龙脉为何要镇压?

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行韬忽然想到了前朝。

他一顿,又瞧了眼手中的天子之剑。

这时铠甲撞击、马蹄飞踏之声愈来愈近。

龙下一支军队飞奔而至。

天上有龙,地上仿若也有一头行进的龙。

林行韬扔下了面具,从大龙上一跃而下。

他衣衫上的雨水早已干透,这时候的凉风呼呼灌入身躯,整个人都像是饱饮了一壶清泉一般透爽。

收割草叶的露,抹杀树林的静,剥尽月光的银。

他携带着一整个苍穹大地的气息降落,席卷了所有人的目光。

楚王军在张况己的带领下停住。

他落于阵前,站起。

身后齐呼:“楚王!楚王!楚王!”

天光与烟尘四荡,他扫过那些不值一提的叛军或者说义军,信步走入山中。

贪狼星化作照明的星辰,毫不客气地将其他星辰的亮光挤到一旁,甚至直接挤没。

整齐响亮的脚步声中,那些之前还在地上说话的人一时间连窃窃私语都忘了。

威势如云盖,沉默中笼罩此方土地。

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世有楚王,使英雄息声。”

......

算命摊已经收好。

卜果子哀声叹气,连连问:“他这是要去见哪个姓林的。”

“他是不是把我们忘了!”

卫信却是看了看天色,一跺脚。空中破军星闪烁,给远处的某人传递信号。

卜果子看着他,却想到了前几天林行韬问他的问题。

林行韬说:“你曾经说过,气运为龙,除了皇子皇孙,不可一蹴而就。”

“就好比先前在城门口作商人打扮的叛军首领,气运为一小蟒,遇风云才能化龙。”

“何人不是当朝皇子,又没有叛逆之举,头上却有龙翱翔?”

卜果子当时皱着眉回答:“怎么可能,真龙也没有一开始就是完整的龙形的,否则望气士岂不纳头便拜,天下还何须争夺。”

“正清门的气运塑形秘法从何而来?”

“此乃正清门地仙祖师所创,略得仙法一点皮毛。”

“既然仙人可改命改器量,是否能给人改成真龙命格?”

林行韬露出回忆之色:“你说指牛为马,地仙可为。可见塑形秘法只改外形,仙人却可改内里,这便是人仙之别吗。”

[神他妈指牛为马。]

[若我有地仙实力,它就该是一匹马。]

卜果子说:“师弟在担心什么?天下已无仙人,难道还会有别的龙形气运之人随意跳出来?”

下雨了,卜果子施了一个道法不让雨水沾到自己身上。

他当时说完想了想,然后一笑:“若人能起死回生,若国师蠢到杀人也不斩草除根,倒真有人有可能。”

“皇子皇孙。”

“——前朝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前朝叫什么朝。

林三黑:有的人死了,但他还是有戏份的。

气运命格(四九)

一片树叶被踩响的簌簌安静中, 众人往山上走去。

山路难行,由是大军驻守山脚, 各人皆携精兵而上。

本该杀气凛凛一路高歌, 但不知为何越靠近道宫, 众人越觉得身上发寒。

林行韬的感觉最明显, 于在天上不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长林山里的异样。

但他也是最不受影响的一个,在其他人速度渐渐慢下来的时候, 他与张况己就走到了前头。

无数道目光或隐晦或坦然地钉在他的背上。

他每停一下,身后也跟着一停, 仿佛他是这支队伍的领袖一般。

张况己有些疑惑:“殿下在看什么?”

身后猛地安静下来, 众人都支起耳朵唯恐漏掉一句话。

林行韬答:“据说前朝有皇室有一支逃难至长林山中,不知当时生活于何处。”

从道宫里出来的天师们闻言皆视楚王。

林行韬回以一笑:“莫不是我们此行之路便是当年前朝皇室逃难之路, 而国师就于前方等着我们——”

“将我们斩杀?”

众人皆惊。

天师们笑答:“楚王说笑了, 国师正在道宫设宴等待诸位。国师一言,比拟国君, 必不会食言在长林山杀诸位将军。”

众人稍安。

林行韬继续前行。

然而身后终于有人沉不住气嚷嚷:“国师亦知晓尊重我等!楚王何其狂也, 竟视我等于无物!”

他们不满林行韬未与他们交谈一番便直接入山。

张况己瞅了林行韬一眼, 然后一转破天戟,脸色一沉。

贪狼星还未动作,便有人惊退从而跌落山坡。

张况己轻蔑一笑:“无胆鼠辈,安敢口呼楚王!”

“若你们中有谁攻下一城半地,倒也算有几分本事!”

“可惜一个个枉费人力,听得国师传召便迫不及待赶来——”

“我看你们不是想聚起来做大事!而是期盼着被国师赐予爵位招安!”

此言一出, 各路叛军纷纷怒而反驳。

林行韬微微侧头,将各人的表情收在眼里。

有的人愤怒而真实,有的人虚假而附和,还有的人与他一样不动声色。

有的人是真的想借这次机会一举打落国师,有的人是想要趁机浑水摸鱼,还有的人老神在在静观其变。

但是。

倘若他们见过那滔天的洪水,他们还敢带着军队来此地吗。倘若他们见过楚王是如何对抗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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