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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纹,天子之服,以御天下。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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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是奶油倒进了模具里。

“当心收容失效!!!”收容专家们大喊。

林行韬停止了用肉芽敲门,他仔细地聆听着人们沉重的、凶险的呼吸声,其中有一个呼吸声特别地清晰,仿佛从未从林行韬的耳边离开过。

低沉而不祥的笑声一下子爆发出来——这个声音属于奈亚,但并不是那个声称自己前去“参加葬礼”的奈亚,而是在银匙之门前引诱着人们做出疯狂假设的那一个。

他并没有说什么,似乎仅仅是在礼貌地用这一阵无礼的笑声来回应林行韬不会得到刚才那个奈亚回应的呼唤。

林行韬转而打量起这个奈亚精心布置的房间。

这是一个很西方的房间,即便现在林行韬视角不对,他也能清楚地辨认。

十七十八世纪的古典家具,无处不在的金丝镶边显示出家具的昂贵精致;同时这也是一个很温馨的房间,顶部悬挂着的一堆木质玩具在摇篮和小床上微微地打着转,刚刚奇怪的声音有一半来自于此。

毛茸茸的地毯铺在地面直到写字桌前停止,桌下塞着的毛绒玩具堆在一起,挤出一只毛绒狗耳朵。

林行韬对这个房间很熟悉,当然是熟悉的,因为这完全借鉴了子爵府路易斯房间的摆设,每一处设计无不渗透着父母对于小儿子的宠爱。

不知奈亚出于什么心理这样布置。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桌上摆着的照片,那里原本应该是一幅画,准确地说,是一幅全家福,子爵,子爵夫人,奥德蕾,卢卡斯与路易斯,甚至包括着那只拳师犬。

林行韬伸出一根肉芽,去黏照片。

将照片举到面前,他忍不住笑了。

发笑的原因是奈亚将自己作为人类时的英俊面孔替代了全家福中每个人的脸——包括那只狗。

居然有点霸道。林行韬盯着那只嘲讽脸的狗,说:“狗奈亚。”

作者有话要说: “宣旨——奈亚小主——赐住——米奇妙妙屋!”

昏诸神黄昏(十六)

林行韬放下照片, 他现在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中——相当于再次走进了银匙之门内,但他所经历的并不是门内的场景, 而是被奈亚特殊处理过的过去。

奈亚显然是有什么目的包含在里面, 总不可能只是让林行韬处于摇篮中听上长达数天的赞美, 也许他是真的送上了一份礼物:只要林行韬离开了这里,那么他也相当于去真正的银匙之门逛过一圈了。

而在再次打量了一圈这个房间后,林行韬发现原来除了照片还有一样东西是原本的子爵府所没有的——那本被奈亚捧在手中放肆的书籍。克鲁苏神话全集。

奈亚在有着关于他自己记载的地方全部折了一下,并且用笔将句子划了出来——笔正夹在书页中间,这支笔也是之前身为科学皇帝的奈亚卡进金发神祇嘴里的那支。

在林行韬用肉芽卷起笔的时候,这个房间的警报呜呜响起, 两个人迅速地打开门, 又死死关上,滚到了地毯上。

这两个人穿着基金会看护人员的衣物,不佩戴任何一件武器, 眼睛有黑布蒙住。

就如同scp基金会中会有罪犯充当消耗品d级人员来保证收容的正常进行,sua中也有这样的专项人员,不过因为三百个房间本身的特殊性,这类人员的需求远没有那么多。这两个人显然就是这样的看护人员, 他们的胸前有着编号的铭牌:f13以及t66, 一男一女。

林行韬注意到他们在恐惧地颤抖, 显然他们并不相信奈亚的鬼话, 并不认同这个房间有着所谓的神祇。奈亚去参加葬礼前说的“匍匐”与“翻滚”更是给他们带去了非常不好的联想。

事实上,f13和t66为了活命,只能将003当作一名真正的神祇, 他们回忆着并非由博士而是由那四个幸存下来的特遣队队员写下的资料。

[sua-003 疯狂之瘟疫,丰收的生命君主,诸神的爱憎交加,光明与可爱的六翼神祇

祂喜欢人类,请至少有一个为人类形态的生物陪伴在祂的身边,但不要超过两个,这是最起码的避让。

祂是神祇,请勿直视祂,否则祂将诱惑你至死。

请取悦祂,不要停下你的赞美,这是对神祇的尊重,否则你将陷入审判你的幻觉。]

他们一边将很久之前关于可爱天使的幻想全部驱赶到研究人员晃动的玻璃试管中,一边拼命告诉自己:那还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在地上爬来爬去。就算祂并不是神祇,但一定需要人类把祂当作神祇一样赞美和崇拜,而心情愉悦的祂一定是安全的。

房间内一片安静,柔软的地毯也吸走了脚步声,一时间只有头顶木制玩具的撞击声轻微而清晰。

也许祂就在我的脚边,也许祂爬到了我脑袋旁的书架上,也许祂在迫不及待地想要聆听我的赞美……胡思乱想中,经验丰富的f13念出了早就牢牢记在心里的博士念过的赞美诗:“尊贵之至尊,予我等造就,怜我等软弱,欢欣来!瞻仰圣明!”

他的镇定也引起了t66的跟随,t66也喊道:“三者一体,同享盛名,恳求荣恩赐尽。”

林行韬为这蹩脚地剽窃宗教著作的行为而发出了一声轻笑,两个人齐齐一抖。

他们并不会听到这个笑声,只会感觉自己的心神一震。

他们随之感觉自己的念诵是有效的,因为他们没有被失控的收容物杀死,尽管也没有得到003的回应。

过了很久,他们甚至随着不断的念诵而放松起来。然而放松的一刹那,他们就不可控制地产生了一个想法:003真的还在房间里吗?

祂也许已经不在房间了,不然为什么那种如影随形的恐怖感消失得一干二净?祂也许在他们两个人进入房间的时候出去了,毕竟他们是闭着眼睛进入的不是吗?

f13的声音有些颤抖,而t66停止了诵念,靠在门边大声地问门外的人:“告诉我,一切正常吗!”

没有人回答。

这道门的隔音效果应当没那么好,博士的赞美声有时会穿过门引起他们的好奇。

由于闭上眼睛,他们对未知的恐惧被放大,偏偏耳朵捕捉不到只言片语,他们只能更加用力地呼吸,听空气被吸进呼出。

缺氧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停止诵念的t66在冰冷的眼泪浸湿眼罩的时候听到一个优美得勾起人无尽欲.望的男声:“你在敷衍我,人类。”

t66张嘴啊了一声,几乎在一瞬间就为自己不真诚的赞美而悔恨起来。

她的眼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人类即便紧闭眼睛看见的也不是真正的黑暗,这些小黑点却是纯粹的,当小点褪去,她眼前亮起了刺目的白光。

白光中,高耸入云、或者说本就建在天云之上的立柱分立两侧,一扇插着银色钥匙的大门矗立在最中央,左右排开数百名天使,飞在立柱前,正对着她这个陌生来客投以轻蔑的目光。

t66怀疑自己已经死了然后来到了天国的审判所,但像她这样的罪人也能来到天国吗?

果然,一名脸上戴着金属的面具,穿戴着美丽盔甲的天使长问道:“罪人,你因何罪来此?”

t66回答不出来,她不清楚要回答的是她在加入基金会之前犯下的无期之罪还是刚才不敬神明的罪。

天使长飞到她的头顶,手指按住她的发顶,斥责道:“你的名字!”

仿佛有一道闪电窜过她的脊柱,t66一个激灵,喊道:“节制temperance66号!”

她激烈地喘着气,不知为什么自己会回答节制这个词语,她编号中的t是这个意思吗?那f是faith的意思吗?她不知道。

天使长打量着她,手指慢慢松开,然后朝着她后面笑道:“看,七美德的天使们,我们的加百列回来了。”

t66回过头,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他们基金会的博士。

博士居然是天使,这简直太好笑了,t66想。她还在想,说不定是真的呢,据说加百列在神左侧,是神最宠爱的一个,博士安然无恙地在003的身边,也许就预示着这一点呢?

门后显示出关于博士的一个个场景。

博士对古代人大吼:“你们的身上有无数虫子,它们寄生在你们身上,只不过你们看不见它们!它们在你身上进食,在你身上繁殖,在你身上排泄,它们与我们共生,它们才是星球的主人!”

古代人认为他是个疯子,摊开手,告诉他他们的双手干净无瑕。

博士手里拿着一本《山海经》,对某个世界的现代人说:“你们为什么不相信这本书里的记载的会说人话的鸟呢,就因为你们从未亲眼见过它吗!你们和说不相信有龙存在的人一样愚昧!”

这个世界的现代人哈哈大笑:“但是我们的世界真的有龙却没有鹦鹉啊。”

博士在万千世界行走,t66小声问:“他在做什么?”

天使长回答:“传递真理,还有寻找我们的神在人间的化身。”

博士一瞬间将视线对准她,穿过了门。

天使们扑打着翅膀,大声欢呼:“让我们恭迎加百列!他守护着神所喜爱的伊甸园,他是天界的信使,他是真理的象征!”

博士睁着周围闪耀着智慧火花的双眼,喝问t66:“你的心澄明了吗!因为未知就不相信吗!你这个虚假的唯物主义者!”

t66如遭当头棒喝,跪倒在地,她想到人类身上的无数寄生虫,想到山海经中的鹦鹉,以及那些可笑的不去相信的人们,于是她颤抖着回答:“祂是神。”

她相信了。啊哈,她相信了。

一种奇怪的窃笑声从天使们口中响起,t66茫然地抬起头,却看到天使们并非是天使,而是一群马脸的、斜眼睨视的鸟。这些鸟发出宛如人类的窃笑,只有那名天使长还保持着原样。

天使长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t66所熟悉的面孔。

t66惊悚地喊道:“m!”

博士化作的加百列却称呼道:“米迦勒。”michael,两个都是侍奉神的天使长。

t66感受到m的手指朝着自己用力压下,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那个审判的幻境中,但她总觉得这个幻境与现实有着什么联系。

彭。

与此同时,f13听到一声西瓜炸开的声音。他站在原地,无法呼吸。

他的赞美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在意识到自己要陷入幻境后,他等待着,过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

......

在f13的想象中,t66的脑袋说不定已经裂开了地上,而那名邪恶的神祇一定正在悄无声息地吸食着脑浆,然而他睁开眼后映入眼帘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以及一个被炸出来通往二号房间的大洞。

地毯上有一条湿漉漉的痕迹,看上去有什么软体生物蠕动了过去,而t66睁大眼睛倒在痕迹的旁边。

f13发现t66还活着,他靠近的时候t66甚至对他说了一句话:“祂拿走了套娃。”

“谁?”

“神。”t66挥舞了一下手臂。

f13知道t66之前的任务是看护一套颜色鲜艳的套娃,有时甚至需要随身携带。这个套娃的作用似乎是将两个有着相似关系的东西套在一起,比如两个长得有那么点相似的人可以被套成同一个人。

t66尖叫道:“克苏鲁神话怎么可以和希伯来神话混淆,这是强行的,是亵渎的!”

“什么克苏鲁?”f13看到被t66抱在怀里的克苏鲁神话集,那应当只是一本普通的书,但t66却和疯了一样,“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t66朝他笑了一下:“不用听懂,克苏鲁神话就是这样的,你懂了你就完了,哈哈哈。”

f13混乱地站起,理智让他放弃翻阅那本书,他不禁想到自己之前的任务——看护【sua-012 扑街作者的设定草稿】。

博士曾经拿过去研究过,又撕下部分送了回去,并说:“我给了一个叫林恣怀的男人,要是他有一天来找我说要还回来,立马拿过来给我。”后来这个被怀疑是博士父亲的林恣怀真的来了,博士拿到纸条后使用了【剪断圆环之理】。

没人知道他对纸条做了什么,据说有人听到特遣队那四个幸存者的喃喃:“他将纸条的一部分扔进了肉作管道里……长出了神。”

f13想着纸条与003的关系,收回思绪,朝着痕迹的尽头跑去。

他发现自己开始出现幻觉——t66的幻觉与她曾经看护过的套娃有关,而他的幻觉则不知为何与肉作管道有关。他穿过空着的二号房间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中发生变化。

头顶的墙壁变成了恶心的肉块,脚下的地板变成了起伏的猩红波浪,白色的灯光变得五彩斑斓,警报声粗沉得像巨兽在喘息。门外的人员在呼喊着他的编号,但是f13强压恐惧,看见的是一群长满触手、淤泥不断从血盆大口中飞溅的怪物在朝着他咆哮嘶吼。

他的认知似乎变异了,连原本无色无味的空气都蒙上了一层腐烂的腻香。他忍不住跑到墙角干呕起来,干呕的时候,他又被自己丧尸般的手臂给吓到了。

他的呕吐物却是非常地正常,正常得令人感觉十分干净。

他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继续跑起来。

[sua-002 狗币主神]没有收容在二号房间里,因此003的目标是001。

f13从没想到一号房间是那么地巨大,它几乎包含了医院的大半层楼。视觉上的冲击令他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手都撑不住了。

“[sua-003]收容失效!”他大叫,转换的却是一阵不像人类能发出的尖细欢笑。

当终于跑到目的地时,他看见了……神。

难以用言语叙说的美在一瞬间击穿了他的思想,特别是在周围血腥可怖的环境、围拢过来的举着骨头的怪物们的嘶吼声中,祂令人禁不住热泪盈眶。

然而f13的手指痉挛起来。

假如你是一个所见皆正常的人类,一天原本的正常都变成了恶心可怖的样子,你恐惧、厌恶、绝望。但忽然间,你在这个不正常的世界里发现了一个正常的、甚至可以用完美来形容的存在,你会不会特别地开心,觉得受到了救赎?

——在真正正常的世界中,这个完美的存在又会是多么恶心可怖?

f13与这个完美存在对视了。

这一刻他却不想去管那对美丽的眼珠会不会是什么腐烂的发胀的眼球,他也不用去理会那微微飘散的金发是不是挥舞的触手,他只需要低下自己的头颅,让自己的魂魄被一眼摄走。

......

林行韬在一号房间内,握着那支项目编号为[sua-133 怂笔]的笔。

其他f13和t66所经历的幻觉并不是他发出的,而是这个笔做的,更准确地说,是奈亚早早地通过这支笔设置好的。

怂笔,能够通过血来绘画改变世界的模样,而且只能往令人类恐惧的方向去绘画,程度取决于持笔人绘画水平的高低,但只能改变外表,内在是不会改变的,就比如持笔人将正常人类画成一个怪物,尽管多了触手,人类却无法拥有触手的功用。

现在林行韬的身边有两样收容物:【怂笔】、【套娃】,而他自己本身又是由【扑街作者的设定草稿】投入【噩梦肉作管道】转化而来的,再加上奈亚的各种暗示:

克苏鲁神话集,还有那句出自**的[l,你知道吗,死神喜欢吃苹果。]

甚至还有着在来到银匙之门前林行韬耳边响起的一句话:[人类基因能力自动变异:作家。]由【基因敏感症】进化而来的东西。

这些无一不暗示着一个结果:写下诸神.的名字。

——一号房间是空着的,与二号房间虽然空着但有主不同,sua-001等待填写。

林行韬转了转笔,仿佛回到了学生时代。

他以前对克苏鲁神话并不了解,见过方潮跑团,他问过方潮一个问题:“克苏鲁神话和scp基金会是什么关系?”

回答他记到现在。

没有关系,但总是有人不管什么都塞进基金会中,也有人不管什么都让奈亚背锅。

他们说是奈亚创建了基金会,又说基金会收容着奈亚等外神旧神,也有说基金会收容克苏鲁神话、神话中的神反过来主宰基金会的……

世间万物皆可收容,世间奇异皆是奈亚的恶作剧。永远也无法分清哪个是外面的皮。

假使奈亚写了一本书,书关于林行韬的故事,当然也包含着奈亚,然后书中的奈亚也提笔写了一本书,书中的奈亚又提笔……

“禁止套娃。”林行韬说。

作者有话要说: 林行韬忽然有些想笑。

但假如奈亚真的写了一本书又或者通过低语令某个人类获得灵感……他想了想,说:“应该有个一百万字了。”

推荐个大人才可以玩的游戏《沙耶之歌》,也算克苏鲁题材的,男主眼中的世界变成了到处都是内脏和腐肉的恐怖世界,人们看上去就是会移动的肉块状怪物,只有女主是正常的。

诸黄神黄昏(十七)

林行韬转着笔, 一号房间昏暗的灯光被笔的阴影不停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形状,就连未来的那个奈亚拉托提普隔着时空期许的呼吸声都断断续续。

林行韬无疑知道他在期许着什么,诸神将被收容这件事情让他感受到了比愚弄人类更高一级的喜悦。

出于对外神一贯的尊敬与警惕,林行韬想了些写下去会发生的事。

比如一旦除了奈亚这个叛徒的诸神被收容, 所有宇宙重归一片混沌——奈亚正是代表混沌的那一个。

那些创世的神话不都是说宇宙从混沌开始吗, 也许正是奈亚散播这些神话,令自己的名号深入人心,从而预示着将要发生的一幕。

又或者说奈亚即便轻蔑地敲打了他主人阿撒托斯的头颅, 却依然为这位代表着原初混沌之核、万物之源的主人服务, 所有宇宙将依照阿撒托斯盲目痴愚的意志与本能重归诞生之初。

林行韬转着笔,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绪中忽地回忆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想起来已经是久之前的事了,是比上大学还要久远的事,比第一次穿越到大楚世界还要久远得多。

那时教室的上空的风扇总会让人产生它会掉下来唰得带走一片头颅的错觉, 在无限可能的宇宙中,也许正有这么一个倒霉的林行韬死在了风扇下。

而将会成为天道的林行韬当然活得好好的, 他转着笔,将无处安放的腿架在过道中, 同时撑着下巴, 视线从物理老师光秃秃的头顶转到黑板上那一句“e=mc2”。

“……我们人类探索这个宇宙, 总结出了许多定律,但也许这些不过是在画蛇添足。”老师微微叹了口气,“谁说宇宙一定有规则呢,也许那些规律只是持续了短短几亿、百亿年间的偶然性罢了,我们人类却把偶然当规律。咳咳, 扯远了,我们重新回到课堂……”

当时的林行韬虽然新奇这个说法,但很快就将这个说法抛在了脑后,甚至没有比对那句“科学的本质是烧开水”印象深刻。

他从久违得甚至有些违和的高中日常短暂回忆中收拢思绪,看了远处浑浑噩噩的基金会成员们一眼。他们是不是被自己的一眼摄住了这种事早就不重要了,林行韬正在思索关乎全部宇宙的事。

他在想自己作为天道规则代表着什么。

克苏鲁神话有三柱神,有万物之源,他不是黑暗,不是时间和空间的支配者,不是蠕动的混沌,也不是盲目痴愚。

他作为六翼神祇的神名是生命与疯狂,但他成为天道成为规则本身,六翼神祇只是人、神、妖、仙其中之一。

这个以前并未仔细思考过、也没有必要仔细思考的问题终于在这是否写下诸神之名的关键时刻彰显了自己的存在感。

他到底是什么,代表着什么?不单单代表着大楚以及地球的天道,而是在无数宇宙中代表着什么。

也许正如物理老师所说,这些并没有意义……

在他思考的时候,宇宙都仿佛陷入了永恒,只有混沌一如既往地流淌。他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了来自混沌中奈亚的低语:

“林行韬……你不妨设想,所有的宇宙已经重生过无数次,在这些无数次的重生中,每一次都会有我,但不一定会有你,我是指现在这样的你……”

似在打扰,似在提醒。

“我是如何知道的,因为我是奈亚拉托提普——伟大的信使!穿越虚空为犹格索托斯带去奇妙愉悦者!便从那全知全视、与所有时间和时空连为一体的门之钥犹格索托斯那里,我得知一切,将这银匙之门后的终极真相告与正在穿越银匙之门的你。你现在忽然思考起这个问题,也正是由于你在穿越门。”

“写下诸神.的名字。”他柔和地劝说道,“成功之时,全部世界将只余混沌与你,你也不必惊慌,你将接过诸神创造世界、统治世界的权柄,你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塑造想要的世界,这是我作为信使早就告与过你的,不是吗?”

“就算我们陷入失败的深渊中,尚且可以重新来过,在万万亿年之后,我在漫无目的的寻找中终将重新遇见你,遇见这样的你或者那样的你,再经历一次次的失败,又或者终于成功地留在只余我们的混沌宇宙中。”

奈亚的话依然复杂难明,需要仔细分辨,听他说话,有时会感觉整个画风都跟着他变了。

林行韬不免想起某种意义上奈亚第一次与他对话时的场景。

在工厂中,在手术台上,奈亚医生的步伐轻快,笑容亲切。

[“你愿意持着钥匙穿梭时光吗——”他就像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老朋友,“欢迎你,我的朋友。”]

许久未曾谋面。

始终有细微、单调、亵渎的长笛音色混在奈亚的嗓音之中,林行韬抬起头,透过屋顶与宇宙瞧见另一方的诸神,他们围绕着红苹果笨拙荒谬地舞蹈,而在那个超越光与暗的领域里,诸神的魂魄——奈亚拉托提普正在那里,他的手中也有着一支笔,似乎打算在林行韬落笔一刹那将尚未察觉到他这个叛徒的诸神投掷到比死亡还恐怖的深渊里。

林行韬并未拒绝写下名字,但他说:“看过克苏鲁神话的人都知道奈亚的化身长什么样,也都知道,永远不能相信奈亚的话。”

奈亚制止了林行韬继续下去的话语,回答道:“既如此,不要急着填写,你却也不必等候,我将去迎接你。”

话音落下,林行韬转而听到基金会成员们惊悚的叫声。

他从呆愣的人们身边走过,灰白的浓雾洪水般涌进大楼里,灯光立即黯淡下来。

林行韬看见三号房间的改变:家具贴着的鎏金花边滚落出金色的雨点,在地面上摔裂成一道道金光;天花板上的雪花石膏装饰扭曲成一个个圆圈,悬挂的木质玩具便在这一个个白洞之中穿行;柔软的羊毛地毯随着地板的弯曲下沉而萎缩,与黑暗侵袭有些类似,在地板上哆哆哆奔跑的人都变得黝黑起来。

“该死——t66,放下你手中的书本——我就知道那不是一本普通的书——你唤来了什么东西,不要打开任何一扇门——”

收容专家抵在摇摇欲坠的窗户前,濒临绝望地大吼、徒劳地斥责t66观看克苏鲁神话全集的行为。

f13与一些与林行韬对视过的人则在窃窃私语:“祂正在穿过森林之王……正在走下缟玛瑙之阶,贡颂奇迹,伟大的奈亚拉托提普将换上人类的外貌与掩藏的外袍来……迎接他所心爱的朋友。”

所有房间内的**收容物发出了被敬畏哽住的抽噎声,灵魂的迷惑感投影在人们抵住的玻璃上,一个庞大的身影在浓雾之下、大楼之上循规蹈矩地起伏着。

就如同日后有两条龙在五座大厦间纠缠,奈亚毫不在意地剽窃了这一创意,那个庞大的身影——一颗带着肉质头冠的巨大头颅模仿着龙头朝着玻璃靠近,给予了人类莫大的恐惧压迫。

就在人们以为这个巨大的头颅就是通过克苏鲁神话全集召唤而来的东西时,林行韬所在三号房间外的门板上响起了礼貌沉稳的三段式敲门声。

“笃,笃,笃。”

人们几乎能通过这三声敲门声勾勒出一个画面:一个穿着三件套西装的男人正伸出棕色的皮制手套,将自己的男士圆顶帽摘下,同时彬彬有礼地以指节叩门,不知为何,他们想象中的男人在门的阴影中稍稍抬起下巴时,是博士那张线条深刻的英俊面庞。

但很快地,三声敲门声之后,紧接着的敲门声变得格外得急促,狂风骤雨般降临在紧绷的氛围中。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人们一个哆嗦。

在门外的根本不是彬彬有礼的绅士,而是一个粗暴无礼的闯入者!

林行韬猛地打开了门,敲门声在门打开的一瞬间戛然而止,只有一阵风吹拂过他耳畔的发丝,就像有一只敲门的手改敲为拂,将金色的发丝带到后方逐渐崩塌的尘世中去。

“嘘,我在这里。”从另外的地方传出了奈亚的声音。

这个敲门大概只是他一个微不足道的恶作剧。

林行韬转过头。

那个头颅所在的高空处,原本流淌着浓雾的地方避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通道,火炬由远到近地点燃,富有韵律的优美喇叭声覆盖了诸神无意义的吹奏,奇异的芬芳被震颤着的鼓音送进原本隔绝一切声响与味道的特制玻璃里。

这个场景与林行韬第一次见到奈亚的黑法老化身的场景极其相似。

果然,两列黑色的奴隶抓着银色的喇叭出现了,他们涂着香油的皮肤、精致的臂章与一对对金色踝饰令人联想到古代帝国辉煌的酒宴,帝王往往会在乐曲进入高.潮时出现,一挥手,臣民欢呼。

奈亚便在万众瞩目中登场,没有欢呼,只有撕破喉咙的尖叫。

与初次见面不同,他不再身穿那件五光十色的华丽长袍,取而代之的是一件黑色的只到膝盖的长衣,下半身罩着金色的铠甲,多了威严的威风,同时肩膀的一侧垂落下的金色披风又在他从容的行走中高高飞扬,宛如永不止休的金色火焰,将他修长挺拔的身躯笼罩在炫目的光晕中。

他一脚踩在怪物巨大的头颅上,怪物嘶鸣一声、轰隆隆地低下头来。

于是林行韬与他处在了同一个平面。

他收起竖在嘴边表示噤声的手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由于也没有佩戴金色双重冠,他英俊得宛如堕天使的面容清晰深刻,连笑时额头微微皱起的纹路带着引诱人去揣度的高傲。

“经过反复的思考,我决定邀请你一同去参加葬礼,而非由我孤单前往。”他伸出五个指头傲慢又柔和地递向林行韬,“所以我急匆匆地归来,来迎接你的同去。”

他说到这,简直等同于矜持地闭上了嘴。他一动不动,像雕像,犹如神祗一般的头部也显然只能出自雕塑家之手,唇边每一毫厘的笑容弧度都恰到好处,林行韬再也无法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与奈亚拉托提普挂钩的粗暴嘲弄。

林行韬就凝视着他,不快不慢地穿过了玻璃,当金色发丝嵌在玻璃中又抽离发出“滋滋”声响的时候,奈亚一把拉住林行韬的手腕,将他拉到巨大的头颅上。

头颅骤然高昂升空。

奈亚金色披风下上半身的环形饰品叮当作响,撞击这个来自埃及的黑暗灵魂。

而过于闪耀以至于腐烂的金光中,一条奇异、无声、未知的粘稠大河从时空的深渊中奔腾而来,巨大头颅的底部——肿胀、扭曲的类人躯体匍匐在空中——它也许是奈亚的某一个相对弱小以供驱使的化身——爬进了长河中。

奈亚拉托提普对着地平线伸出手,引导着林行韬的视线,似乎只是随意地涂抹了一下,地平线便回应他动作般在长河的尽头亮起朦胧而病态的电花。

整个世界越过地平线,纤毫毕现。

光芒穿过了基金会所在山丘上围起的一圈电网,穿过小国家市政大厅的每一扇白色窗格,基金会的成员们委顿地打着疯癫的节拍,飞鸟衔着惊恐的视线一跃而进长河中烧起的铜绿色的焰柱,溅起的火花投掷向一片祥和的人世。背着登山包的旅者低头看路,手持锅铲的家庭妇女兼顾哄骗吵闹的幼子,野心勃勃的商业家描绘交易所里红绿的线条……

林行韬与奈亚穿过悬挂着深厚青苔的针叶林,路过小巧精致的皇宫城堡,航行过冰蓝色的死海,越过荒无人烟的原野。

林行韬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生命的旺盛与沉寂不停地交织出这个世界,最终被他们脚下的长河所遮盖。群星也投入到长河中,林行韬的发尖勾起星光的脉络,混沌而又神秘。

奈亚偏过了头,打量了一下不发一言的林行韬,总算松开了手,去解开刚刚涂抹地平线的手的手腕上所佩戴的金色手镯,转而将它套在林行韬空荡荡的手腕上。

他也许是记起了那一次同样给林行韬戴上了金光闪闪的首饰。

林行韬注视着他的举动,突然间低声问:“……谁的葬礼?”

奈亚捏着最后的额饰,同样低声回答:“葬礼——”

额饰不再是金色,而是鲜艳夺目的红色宝石,泪珠的形状,亿万年来一直都会是摇摇欲坠的样子。

他说:“葬礼——是你的葬礼。”

林行韬顿了一下,接过宝石,奈亚的皮肤干燥甚至带着一丝电流。

奈亚哈哈大笑,高声宣布道:

“骗你的!永远不要相信奈亚拉托提普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奈亚的魅力之一就是分不清他讲的是不是真话。

一写到奈亚,我就不由自主地将句子拉长,将段落变长,将意思复杂化——肯定是因为奈亚在耳边窃窃私语影响我的关系。

反正遇事不决,量子力学。不清不楚,致敬克苏鲁。

诸神黄黄昏(十八)

奈亚说自己骗了林行韬,但他们穿过时空的长河在某一个点停住, 往下看时却真的是林行韬的葬礼。

准确的说, 是赵略的葬礼。

那是非常普通的一天, 玫国, 赵略告别了开着各自跑车前往rodeo大街炸街的朋友, 独自一人在渺无人烟的郊区闲逛。

他喜欢戴着降噪耳机听歌, 只是今天的歌单从you should see me in a 到hit and run, 这些平时怎么听也听不厌的歌居然令他有些烦躁。

“嘿,男孩, 我有些好东西, 要不要来看一下?”一个蹲在街角的男人对赵略喊。

赵略扬扬眉毛,甚至没有礼貌地摘下耳机, 直接回答:“买不起。”

男人笑了:“少来,我可看到了,你的朋友们都开着上千万的车,你们一定不缺金钱与美女, 难道不想找点别的乐子?我这里可不是一般的货色……”

赵略有点厌烦:“我不是说钱,我是说生命, 生命只有一次, 离我远点。”

男人哑然, 看样子也不敢对赵略怎样, 耸耸肩继续蹲在那儿。

赵略也继续往前走,随机切了一首歌,在歌曲转换的空档, 价值上万的耳机居然出现了杂乱的电流,一个低沉的声音夹杂在了电流中炸起:“ia ia.cthulhu fhatgn!”

赵略拨弄了一下耳机,无意间往身后瞧了一眼。

男人依旧蹲在那里,朋友们的车辆不见踪影,自己的影子在洛杉矶这座天使之城的街道上拉得很长很长。

他重新转过视线,打算去某家咖啡厅度过漫长的下午。

他很快找到了一家。风铃哗啦啦作响,他往里问了一句:“我看到灯关着,但门开着,这里营业吗?”

咖啡厅里的灯光并未应声而亮,反而是一阵潮湿的阴冷覆在了他的身后。

一只手按在了赵略的肩膀上,先前那个蹲在地上的男人不知为何出现在了赵略的身后,发出了一阵低笑。

赵略不耐烦地说:“滚开——”

他忽然在玻璃门的倒影中看到那个男人的脸——那张丑陋但也属于人类范畴的脸正在朝着青蛙转变。

先是眼球快速地突出隆起、眼皮无法闭合,再是皮肤变成灰绿色的湿冷。

皮肤表面的鳞片宛若小疙瘩般冒出,那只搭在赵略肩膀上的手在五指间生出划水连蹼,一连串恶心的气泡在深蓝色的毛毡上滚落。

赵略不可置信地睁大眼,为这超乎想象的异常情景。

“你说得对,生命只有一次。”变了个恶心样子的男人含混地咕哝道。

锐利的爪子划过赵略的脖颈。

……赵略死了。

这里的他没有姬舜守护,没有本身的力量觉醒,再位高权重的凡人也会死在一颗微不足道的子弹下。

他倒在连灯都没有开的咖啡厅前,脸上依旧是不可置信的神情,咖啡豆的香味盖过了血的味道,那混血的深潜者用脚蹼“噗噗噗”地离开的时候,甚至没有引起门边风铃的响声。

“我们去看看他——看看这个你。”奈亚推了推林行韬,于是他们从头颅上走下,落在了赵略的尸体旁边。

林行韬知道这就是他在门后看到的“赵略死于深潜者之手”的场景,原来应验在了这里。

然后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郊区,林行韬站了很久。

奈亚便也含笑陪着他,他金色的披风偶尔会穿过两个不相关的世界,沾染上赵略的血,如同一层红边。

那颗鲜艳夺目的红宝石好好地安在林行韬的额头上,随着阳光的黯淡流转着不一样的色彩,赵略的血便也一层层地干涸、发黑。

终于,从漫长的午睡中醒来的咖啡厅主人抱着猫咪懒洋洋地走出店门,发现有个人倒在门口,血流了一地。

她深吸一口气,发出响亮的尖叫声。

警车终于赶到,现场被团团围住,每个人好像都在忙,忙着打电话,忙着oh my god,忙着拍照片,只有赵略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赵略的朋友们从比弗利购物街喧嚣的氛围中疾驰返回,带着还未散去的快乐与砰砰乱跳的心脏,气喘吁吁地奔下车。

他们一脚踹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记者,等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时,一个个开始发抖与吞咽口水。

当警官开始询问死者的身份时,他们语无伦次,还在问:“额,他真的死了吗?我是说这怎么可能,他不该死在这,我是说他不该死……我操。”

警官按着眉心登记着死者朋友零碎的话语,随着有人情绪逐渐平复并组织好语言,警官也渐渐为死者的身份心惊肉跳。

这无疑是一场谋杀,来自华国的权贵子弟,从未惹是生非,优秀而且惹人喜爱,就这样轻而易举、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玫国。

当下属报告咖啡厅的摄像头损坏时,所有人其实心里有底,毕竟咖啡厅的主人连灯都没有开,毕竟这是一场预谋。

这是预谋已久的阴谋,谁能想到是其他原因呢——所有人都不会觉得这是一场意外,尽管真相就是一名混血深潜者的随手作为。

当天色晚到放飞的鸽群都飞舞着回家时,赵略在国外的最后一个朋友终于到了这里。

在盘旋飞舞的白色下,他急匆匆地撞开围观的人。

从费城到洛杉矶,靠近六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在路上想了些什么。

警官显然也并不清楚这个年纪不大的男生为什么连衣服的扣子都系错了,为什么紧紧闭着嘴,缓缓蹲下去,双手撑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

其他人的小声说话慢慢停了,只有两三个人小心唤他:“王熙臣,他们要带遗体回去了。”

于是警官们就看着这个叫王熙臣的大男生眼里的光一下子熄灭得彻底,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为首的警官犹豫着试图安慰他,却在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时被重重打到一边。

男生抬起眼,眼中惊涛骇浪般的悲伤令警官指责的话根本无法说出口。

在大家都以为男生会再次重重地发泄之时,他却干巴巴地说了句“抱歉”——也不知道是在对死者说还是在对警官说,然后从死者的脖子上取下耳机,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不管手上都是血,他沉重地迈开了步伐。

似乎待不下去了,想要找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此时咖啡厅主人的猫好奇地蹲坐在垃圾桶上方,在其他人忙碌地搬运遗体的过程中,打量着这个悲伤男生与他对面两个神情不一、奇装异服的男人。

在看到男生幽灵般穿过两个男人时,猫咪炸起了毛发,发出了凄厉的叫喊。

奈亚转过头轻轻地“嘘”了一声,一串电流微妙地从猫咪的脊背上炸开,顺着夕阳的光流进了耳机中。

林行韬也微微转过头,与王熙臣共同听见了那一声絮语:“ia ia——cthulhu——fhatgn!!!”

林行韬看见王熙臣的眼中骤然浮起一层可怕的恨意。

王熙臣也许并不知道赵略的死亡是怎么回事,但他敏锐地记住了这一句话。

林行韬想起在地球上,拉莱耶攻防战时那个不管不顾冲向克苏鲁的王熙臣。

逞能、逞英雄、废物、白痴、把克总弱船当真的小傻瓜。

他也许不是想做英雄,而是想做一个复仇者。

[根本没有赵略,也没有英雄……我不是英雄。]

“还要接着看吗?”奈亚语气平静地问道。

林行韬则说:“其他世界的王熙臣不需要知道这件事。”包括基金会的那个。

因为太过悲伤了,人活着还能去纠结分辨是赵略还是林行韬,人死了就只能想着死。

在偶尔会得知其他世界的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在自己世界的赵略还好好活着的时候、又或者与林行韬毫不相干的时候,他们不需要知道自己曾经为一个人的死而近乎崩溃。

会忍心去想象自己死后在乎自己的人如何悲伤并为此感到得意的人都是被宠坏的孩子。

林行韬,不喜欢别人为他哭泣。

几天后,扶灵回国。

京城的山路上,多出了一群身穿黑衣、胸前别着白花、悲痛欲绝的人。

老人、中年人、少年人、孩童……他们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因为每天都有很多人死去,现在死的这一个也只是其中之一。

他还没有到为社会做出贡献的年纪,他也没来得及留得下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虽然家世不凡,但他不值得惊动亲朋好友之外的人。

世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只有少数几个人失去了他,犹如失去了全世界。

林行韬听着哭声,看着奈亚拿那只怂笔画了一朵花,悄无声息地跟在赵言佳身后,偷偷将自己的花献了上去。

花朵在寒风中颤抖,奈亚转过身,在人群中大喊:“克苏鲁必死!”

时空的长河重新流动,巨大的头颅在山脉的尽头重新升起。

膨胀的巨大爪子从长河中抓起一个全身绿色、头部长满触须、背后拖着一对破烂翅膀的巨大身影。

那是沉眠在水底的克苏鲁。

奈亚将它拽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时空长河过去的另一端也有着克苏鲁的巨大身影,在那里,六翼的天使将火焰的长剑撞入了克苏鲁体内,克苏鲁的躯体化为碎块,抽搐着想要重合,却在火舌肆虐中哀嚎着挤入来时的大门。

——门的这一边,时空长河的这一边,克苏鲁便被拽起,膨胀的爪子彻底捏爆了这一堆绿色。

“咚。”奈亚将法老的权杖敲击在巨大头颅之上,将所有溅起的腐烂汁液砸入长河之下的病害深渊之中。

他默不作声地注视着林行韬,身躯挺拔,眼神明亮,以自己随手处死一名神祇而洋溢着神秘的骄傲。

最终,他双手一摊,若有若无地笑说:“你看,我并未欺瞒于你,这并非你的葬礼。”

听到这句话,林行韬朝着奈亚瞟了一眼,目光落在那一朵由奈亚献上的微微颤抖的小花上。

人们并未发现这一朵多出来的花,就如同他们并未发觉玫国的克苏鲁复苏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其他人送的花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褪色、腐烂、归入时空的长河,只有奈亚的那一朵雪白如初。

这些年来,由于奈亚的背叛,诸神未降临到这里,这个世界平稳地发展着。

那条每年被前来扫墓的人踩踏的山路周边也建起了浩荡的马路,一座座大厦酒店也野心勃勃地拔地而起,留给人们怀念的空间越来越小,都被繁荣的都市生活侵蚀了,过往悲伤而美好的回忆也在人们的心里浓缩成小小的一方。

赵老爷子在赵略死后五年过世,赵言佳紧随其后,赵行懿完全放弃仕途,在商场上叱咤风云,与他同台竞技的是从沃顿商学院学成归来的王熙臣。

两人在某次酒会上相视一笑,宣布强强联合、达成合作。

台下王雪青与众多成长起来的曾经赵略的朋友们投以热烈的掌声。

西装革履的他们伸手举着酒杯碰撞在一起,[有的手腕上戴着上百万的表,有的手腕上缠绕着高僧开过光的珠串,有的干干净净白皙光滑]。

少了赵略的那个地方大家默契地空出,主办方放飞了白鸽,白羽纷纷,鸽群骚动,摇撼华灯。

——凡我至处,白色必在头顶盘旋飞舞。

团聚的酒会过后,大家散去,每个人都有着各自的事业与家庭。

只有午夜梦回之时,有人会猛地惊醒,坐在床头,点燃一根烟,压抑而哭。

......

“还要继续吗?”奈亚轻轻问。

作者有话要说: 饭圈男孩奈亚对克苏鲁的信徒如是说:克苏鲁biss!你家蒸煮糊穿地心!

还有一章。

诸神黄昏(十九黄)

还要继续吗?

奈亚保持着询问的口吻, 手指做着擦拭一般难明的动作。

远处那层朦胧的电光跳跃得更加厉害, 居心叵测的磷光被他拨弄成混沌的一团。

他慧眼如炬, 从沉默的林行韬那里得到了确切的答案,于是忽而满意地露出笑容, 说道:“我知晓你上一回在王座之上往下观看时看得并不真切, 既如此, 本是我邀请与迎接你而来,我也合该将你想要的一切都展现于你——离我近一些,待看到自身的死亡时, 万勿恐慌, 也切莫发笑。”

林行韬很快知道他为什么说不要发笑。

因为在无限的宇宙中,总有一次死亡是无比滑稽而意外的。

在奈亚专门带着林行韬探访那些与现在的林行韬最为相近的世界时, 最好笑的一次便是被电风扇解体时的零件砸进了气管里——和之前高中时代的回忆应和,还真就有这么倒霉的林行韬。

不过不是在物理课上, 而是在语文课上, 高一,在坐在最后排的林行韬“彭”得一下摔下椅子的时候,整个教室陡然安静。

同学们发着愣,老师不自觉地张大了嘴。继而该哗然的哗然, 该呆愣的继续呆愣。

投影上放着《我与地坛》的一段话:“一个人, 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 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老师解读这句话,是人总会死,作者开始能够豁达地面对死亡的意思。

但林行韬的死亡不是如期而至,而是防不胜防。

他的伤势看起来没那么严重,起码几个和他要好的同学还能心大地和他开着玩笑,但当赵言佳惶惶然赶到的时候,才十几岁穿着校服的他瞳孔涣散,一点光都没有。

血当然是怎么按也按不住的,救护车开到一半不来了,因为已经没有呼吸了,他们还需要去接其他危急的病人。

无论赵言佳怎么暴躁地呼喊、打电话、求人……年轻的生命死得干脆利落。

“爸,救救韬韬……不知道,教室的风扇忽然间就……”

“韬韬!韬韬!你看看妈妈!你要留下妈妈一个人吗!”

外公在电话那头难得的不知所措,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直升机过去了,带着全国最好的医生,很快的,燕京到那很快的……”

谁都知道,在林行韬停止呼吸的那一刻,赵言佳和林行韬都已经没救了。

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呢。

站在赵言佳身后,林行韬垂下眼眸,血红的宝石摇摇晃晃。

奈亚偏过头注视着林行韬的神情,像是看出了林行韬不忍心再看,拉着他赶往下一场葬礼。

这一回省去了死亡的过程,真的只是一场葬礼。

在这个世界里,加斯帕德吞噬了邪神,成为人间之神,而林行韬不是邪神,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被加斯帕德看护着长大,从未受到一点伤害,死亡也只是在神力再也无法维持生命后的正常死亡。

所以这一次的死亡理应少了许多悲伤,葬礼上的贵族与主教们也都并未刻意地保持庄严肃穆的氛围。

他们渐渐聚集到一起,话题偏离了葬礼,转而赞美起加斯帕德高贵的权柄与各种各样的伟大事迹。

在这里,加斯帕德是所有人的信仰,是国家的支柱,比起另一个世界许久未降下神迹的林行韬,他这个尽心尽力的地上之神理应如此受到人们的狂热追捧。

林行韬,或者说路易斯就躺在水晶棺中,青春不坏的面容成为人们赞美教皇陛下的又一力证。

当葬礼开始,当赞歌响了三遍,国家与教会位高权重的人们却怎么也等不到教皇。

于是他们开始匆忙地寻找。

他们中有人猜测教皇是否受到过度的打击而出现问题。

但人们紧接着回想:教皇这几日来与往常并未有什么不同,除了话少了很多——但他平日里也只对着路易斯殿下多说话啊。

他们还是揪心起来,找遍每一处教皇喜爱去的地方,甚至闯进平日里谁都不敢靠近的一些房间,但是什么都没找到。

他们望着那些路易斯待过的房间,怔怔地想着陛下这个时候究竟在做什么——路易斯殿下的遗体还在这里不是吗?

大街上,一名叫做欧根的画家正在闲逛。

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受邀参加满是贵族与主教的葬礼,但他还没有那个资格。

他思索着为何街上多了那么多脸色焦急的巡逻队员,又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走到了贫民窟的边缘。

他在乱石堆砌的台阶旁发现了一个乱糟糟、外套上满是灰尘的身影。

在察觉到有人靠近时,那个身影木然地转了下眼珠,帽檐松动,露出曾被无数诗人赞美与被无数画家高呼无法画下的完美容颜。

欧根显然也是那些画家之一,在此之前,他只在巡礼时挤在人群里踮起脚尖匆匆一瞥过教皇陛下的长相,他凭着模糊的记忆与竭尽全力的想象,绘画出几张画像,因而在当地有了些小名气。

他最为出名的一张甚至被大贵族买了回去——以至于他耿耿于怀自己为什么没有被教会或者贵族邀请参加路易斯殿下的葬礼,因为那张画画的正是路易斯殿下与光辉耀眼的教皇陛下。

所以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与神明比肩的教皇会独自一人发着呆坐在石头上,满身尘埃,对着几个孩子好奇的打量,面无表情。

他就孤单地坐在那里,与凡人似乎隔着一层距离,孩子们不敢上前,画家也只敢在他身后等待,直到远方孩子们的父母呼唤孩子回家,最后的一丝吵闹也全部散尽。

画家轻手轻脚地收起画具,绕到他的面前。“陛下……”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画家发现原来他在哭,无声无息地落着泪,与任何一个痛失所爱的凡人没有区别。

骑士们终于找到了这里,加斯帕德慢慢地起身,脱去那层灰扑扑的外套,露出底下干净华丽的衣物。

然而画家却眼尖地发现教皇单薄衣物下身体上的伤痕。当然还有一丝微小的疏漏——扣子似乎、也许系岔了。

画家想,谁又知道教皇为了延续那一位的生命做了些什么。

如果可以永远地活下去,谁又愿意让自己所爱死亡,哪怕是正常的生命终结?

而且毕竟,所爱先自己而死,而自己却不能轻易地追随而去。

车队慢慢地离去,画家注视着加斯帕德微驼的、安静的背影,忍不住大喊出声:“陛下,我画了一张路易斯殿下的画,应该就在某位公爵手里,他们都说我画得很好!”

林行韬与奈亚跟在车队的后头,混在自发追随的人群里,踩着道路两旁民众扔出的花瓣。

他们听见加斯帕德平静的回答:“我知道,它挂在我的房间里。”

奈亚纡尊降贵地从民众的篮子里取了几朵花,心灵手巧地将它们编织成花环,遥遥扔到了一匹马的头上。

马打了个响鼻,有些疑惑地看着两个不像是人的家伙格格不入地混在人群中,其中一个又黑又金的还拿花砸它。

在这时,这里的加斯帕德也许是有着神力,感应到了什么,陡然间回过头。

然而奈亚已经迅速拉着林行韬登上了巨大的头颅。

既然林行韬不忍心看赵言佳是如何地伤心,他当然也不会忍心看加斯帕德是如何地痛苦。

奈亚在头颅之上,并未放开林行韬的手,而是略微用力地攥紧,借此来引起林行韬的注意。

他以不可听闻的低语呼唤着林行韬的名字。

那种念法像极了在呼唤神名。

林行韬却从他干燥的皮肤上感受到了法老之心的跳动,这股跳动如果安放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必然得引出什么埋藏在心底的肺腑之言。

奈亚娓娓道来:“在你不曾陪伴在我身侧的日子里,我便一次次地参加这些引人落泪的葬礼,在拥抱着或者单独哭泣的人群中我时常会抬起头对其他世界的你投去一瞥,我有时会见到你交到了不少新朋友,有时会见到你与朋友生离死别,有时会见到你慨然赴死,更多的时候我想你并不愿意我去窥视,所以我挥落天上的星辰,隐匿自己的视线,只愿无尽的星空代替我拥抱你。”

“以外神的名义,我承认我习惯于在这样的窥视中寻求安心——只有你,只有与我并肩的你是最为令我安心与喜爱的,因为我知道,你与诸神与我永恒——当然,马上就将只有你与我了。”

“你是否认同我的说法?我是指诸神从你我之间退出——只要你写下诸神.的名字。”

他似乎通过几个令人痛彻心扉的铺垫,露出了自己的目的。

“你也看到了死亡的结局,你自己并不畏惧死亡,但你有着在乎的亲人与朋友,一如我在乎你一般——诸神终将知晓我的背叛,在愚昧的翻滚中祂们偶尔也会警醒地召来祂们的信使——我们的时间与机会并不多,写下诸神.的名字,好过你尚未提笔就湮灭于诸神的伟力之下,徒留我与无限宇宙中你所在乎的人们一同悲泣。”

过了一段时间,他一抿嘴角,凑近林行韬,附在林行韬的耳边,以一种会让人以为他在咬牙切齿的傲慢语气宣布道:“那好,我们继续。”

作者有话要说: 奈亚:那好,加大力度。

说真的,你们觉得奈亚是好心还是恶意,会相信他的话吗……

黄诸神黄昏(二十)

奈亚的话语弥漫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在他说话的时候, 他颈侧的线条就如同法老的心跳一般剧烈地跳动着,也由于他逼问般的靠近,坚硬的肩饰一下子撞到了林行韬的肩膀骨骼, 一种不祥而又压迫的氛围在他们中间悄然升起。

恰巧有风吹过被电光笼罩的群星,群星一个个被剥离电光,颤抖着黯淡下来。

奈亚的手放松,待着赶赴下一场葬礼, 然而这时属于法老的心跳骤停, 林行韬压低的声音随之响起:

“nyarthotep。”

不可被凡人听闻的低语,以呼唤神名的方式。

林行韬反拉近奈亚,声音响在朦胧的电光中:“我知道你想让我看到什么, 但没必要……我们不如看点别的。”

奈亚的意思很明显, 他最后想让林行韬看到的无非是他在大楚的死亡与那些熟人的悲痛欲绝——但林行韬已经看过了。四百年的离去,难道和死亡有区别吗?甚至于说, 如果对于王熙臣是活着好过死亡,那么对大楚的人来说,死亡其实是好过等待归来的。

奈亚有些古怪地皱了皱眉毛,察觉到林行韬目的的他若有若无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被一把拉起指向遥远的诸神宫殿。

林行韬说:“让我看看你又是如何悲泣的!”

[……好过你尚未提笔就湮灭于诸神的伟力之下,徒留我与无限宇宙中你所在乎的人们一同悲泣。]

另一个宇宙在一瞬间贴上了他们的手指, 一轮临终的太阳从诸神宫殿中坍塌的拱桥下升起,重新照亮了这个宇宙曾发生的事情。

......

这是一个有着人间与仙域的世界。

在许多年前,一名衣衫怪异的少年跃跃欲试走入了人间京城, 他的肩膀上趴着一条路上捡的雪白小蛇,手里抓着一把白幡,背上挂着一个古怪剑鞘。守城士兵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开局一把神秘剑鞘还有一条蛇——说实话,你是不是我的老爷爷?”小蛇不言。

此后京城里便有一个叫做“卜算子”的算命人出了名,但大家不叫他卜算子而叫他不算了,因为这个算命的口出狂言,称自己“天外天,小剑神铁口断天下”,天外天是他旁边酒楼的名字,他不给普通老百姓算命。

偶尔有人听到他念叨什么“我不管,林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这一天,九公主从宫中悄悄出来,在这个奇怪的算命摊前算了一卦。公主考验他:“我为公主,却欲登太子位,该当如何?”他照着街角窜过的猫画了幅画,回答:“养只狸猫,换太子。”

于是此后两年他待在街边养“鱼”钓来的小猫,而那条小蛇不见踪影。

九公主十八岁时皇帝驾崩,乱起,老剑神挟皇后性命欲立先帝亲弟为皇。

据京城的人们说,那一天,卜算子举着出那副两年来从未打开过的剑鞘,空着手在梨树下练了一夜的剑,然后收拾收拾行李,将那个写着“铁口直断卜吉凶,神机妙算测天命”的白幡送给了隔壁拖着鼻涕的小屁孩,随后一头扎进微亮的晨光中。

据说,那一天,京城那条开满了梨花的小巷子落满了雪亮的剑光,有少年喝问,声音绽若春雷:“剑神老矣,尚能饭否!”

据说,那一天,小剑神孤身杀入皇宫,咫尺之内人尽敌国,一剑斩人间。

据说,那一天,一条头上长角的小蛇出现在少年身边,龙吟惊动上天。

而后公主登基,依少年的要求送少年离开人间,进入仙域。

少年换了个地图,他在人间是惊才绝艳的天才,到了仙域,他也曾担心过自己会不会泯然于众人。

但他依旧耀眼夺目。

多少年来,仙域天才辈出,随意拎一个出来放在过往的时代都能引领一代,而少年却令其他人黯然失色。不时有人感叹:“与他生在同一个时代,究竟是我们的幸运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他们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这样一个有着飞升希望的人,不幸的是,他们所有人都成为了无关紧要的陪衬。

他们都记得,那一天,真名叫做林行韬的从俗世而来的少年面对来自修仙世家的不公对待,举起那个奇奇怪怪的剑鞘,骤然喊了一句:“——剑来!”

锋芒毕露、石破天惊。

一切尘埃落定之时,他往废墟上一站,又随手将剑鞘扔回自己的背后,仿佛一簇冰,反射着刺目的天光,眉宇间的锐意将不怀好意的人刺得鲜血淋漓。

过了一会儿,几个闻讯赶来的同时代天才又听到他若有所思,自言自乐:“难道我很强。”一转眼,人们皆见那簇冰中若隐若现地游过一抹龙魂。小蛇已然长成皎皎白龙,龙吟九天,分明自私自傲。

许多年来,他年纪轻轻率领着仙域众人抗击域外天魔。

他依然爱喊“剑来”,而他之所以那么厉害,就因为他像很多男主一样,他的蛇不一般,他的剑鞘不一般,他整个人都不一般——他是来自地球的穿越者,他走的那一日,地球灵气复苏,而醒过来,他便成了天之骄子。

他无疑是受到上天亲睐的,所有危险都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并得到难得的好处,就好像危险根本不是危险而是白给,奇遇、机缘、他人的爱慕、顺风顺水的修炼……他其实有一件事从没有告诉其他人,那就是他偶尔能够感受到天意。

那是仙域众人或者说全世界的人都在孜孜以求的大道,林行韬却偶尔能够被上天呼唤。

——林行韬。

这一声不像是人声的呼唤响在他的耳边。

他从修炼中惊醒,一旁的白龙游过来蹭了蹭他握剑的手腕。像是从今天格外清晰的呼唤声中得到了启示,他决定要在今天飞升成为真正的仙人。

他摸了摸白龙的脑袋,大步走出宫殿。

乌发玉冠,这个时候的他已经没了当初小剑神的嚣张肆意,没了初到仙域的与世皆敌,自然也没有了最初那个大学生林行韬的茫然懵懂。

只有眉宇间皱起的一点弧度尚带着磨伤人心神的锋锐。

在众人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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