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楚锐曾经受过伤的脆弱眼睛用了几秒才接受走廊内的强光。
什么都没有, 一丁点痕迹都不曾留下,要不是被咬坏的嘴唇痛楚清晰万分,不可忽视,他定然要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楚锐舔了一下还在渗血的唇角, 扯开一个冷冰冰的微笑, 他实在太想知道那个人是谁了。
“阁下。”终端管理者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柔和的女音道:“有聂远洲部长通话申请。”
楚锐回到办公室,随便拿手帕擦了擦嘴唇上的血之后才道:“可以。”
他眼前一下子就被对方那边的情景覆盖了。
聂远洲并不是一个人, 他也没在办公室, 周围的装修看起来更是谁家的客厅, 楚锐放下手帕,道:“部长。”
聂远洲点了点头, 他发现这个大部分时间都在微笑, 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青年人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怒气,他从楚锐的眼睛里能看出来。
他毕竟看这个青年人从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孩子长到现在这样, 楚锐的脾气在他父亲过世之后好了太多,之前那个发怒时会把所有看见的东西摔碎的小少爷终于学会了隐忍和克制, 但是他无论是生气还是伤心时都喜欢微微下头,尽量避免看别人的眼睛。
这种小动作聂远洲太熟悉了,他关切道:“你怎么了?”
楚锐按了按太阳穴, 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来,语气轻描淡写地回答:“没睡好。”
聂远洲旁边坐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男人,他的五官美丽,只不过神情仿佛覆盖了一层冰霜, 很薄的一层,给人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他虽然冷漠,但是十分礼貌,在聂远洲和楚锐的对话告一段落之后他就开口和楚锐打了个招呼。
“议长阁下。”楚锐回礼。
长相尤其年轻漂亮的议事厅议长颜静初阁下颔首。
围绕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故事和哪一位已经逝去的传奇人物相比都不相上下,这个男人出身于几乎与帝国年纪相仿的古老家族,从小众星捧月,优越无比。
他十五年前第一次涉足政治,那个时候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议员,三年前他成为了帝国政治方面的最高领导者——议政厅议长。
他始终礼貌矜持,楚锐觉得他居然和廖谨有点相像,气质不相似,但是五官有点相似。
或许漂亮的人都相似。楚锐想。
颜静初不会有一个二十五岁的儿子,当然也不会有一个二十五岁的弟弟,他只有一个姐姐,还在十几年前就自杀身亡了。
“别那么严肃,”聂远洲说;“我只想想问问你的身体状况。”
但是实在没有必要把颜静初也拉进来。
颜静初听到聂远洲的提问之后就偏了偏头,把目光转向不远处的阳台。
阳台上有个少年正在拿穿着奶酪片的钩子喂老鼠,他每过几分钟就让老鼠咬一次奶酪,但是剩下的时间老鼠根本没法碰到钩子,它只能拼命地跟着钩子满笼子跑。
颜静初皱了皱眉。
这样孩子在装修华丽的客厅中显得不太相称,他身边就盛放着娇艳的粉玫瑰,可他不会扭头去嗅上面的香气,他伸手,扯下了一朵玫瑰,随手扔到了老鼠笼子上面。
楚锐平静地阐述了一下自己面对的情况。
他不是个还没从军校毕业的小孩,也不是在身体这方面对于自己有极高要求的清教徒,对于亲吻,他并不在意。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对方无论是捅他一刀,还是给他两个带着血腥气的吻对他来说其实差别不大,都是他不愿意接受的事情,甚至他觉得捅他一刀比亲吻更好,至少不涉及身体菌□□换。
但让他在意的事情是,这个人为什么可以捅他一刀或者是给他一个亲吻,这个人为什么能那么清楚他的行动,为什么知道他的伤在哪并且知道避开这些伤口。
楚锐克制着自己想去碰一碰自己的脖子冲动,那里曾经有几乎致命的伤口,不过常年隐藏在衣领下面。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差点贯穿整个脖子的军刀几乎成了他心理阴影,即使他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一切从他身前擦过,或者是已经对他造成伤害的武器,但是那一刻死亡的感觉实在是过于鲜明,以至于在面对相当危险的情况时,他总要轻轻碰一碰自己的伤口,提醒自己要警惕。
已经长好的伤口同样不允许任何人触碰,每一次,他用手指划过伤疤时本能般的战栗感总能让他的头皮发麻。
这件事情他确信自己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是那个男人为什么会知道?
他观察了自己多久?又有多细致?
楚锐无法忍受自己一直被监视的现实,他习惯性去控制很多东西,但他绝对不喜欢别人控制自己。
聂远洲看楚锐的脸色确实不太好,虽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像从前那样发病过了,但他仍然心有余悸,他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去好好休息,工作的事情等休息好了再说。”
楚锐点点头,道:“谢谢您的关心。”
一直默不作声的颜静初突然开口了,道:“恕我冒昧,元帅阁下,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楚锐道;“您说。”
颜静初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值得顾虑的地方,他像是问自己家人那样自然地说:“您的婚姻还算美满吧?”
楚锐一愣。
聂远洲也愣了一下。
楚锐微笑了一下,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可以拿出去和陌生人讨论的问题,他说:“如果我说不美满,”他顿了顿,在聂远洲不动声色的注视中补充,“您难道会给我找一个会让我婚姻美满的对象吗?”
颜静初实话实说道:“当然不会。”
而且就算他愿意,也要廖谨同意离婚才行。
楚锐道:“我非常幸福,我的婚姻生活完美地符合了我所有的想象。”包括他的伴侣。
颜静初论年龄是楚锐父亲那一辈的人,他这时候说话也像个普通长辈,哪怕这张年轻漂亮的脸让人没法轻易拿他当长辈来看待,“很好。”他说。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这个很好也不是表达满意,之后颜静初就没有问下去的打算了。
他们又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颜静初若有所思,过了一会才说:“我希望楚先生的婚姻永远这样美满。”
聂远洲很少能和颜静初达成共识,这次却是出奇的一致,“谁说不是呢。”他说。
楚锐心不在焉地翻着一份文件,突然道:“舰上有什么职业需要防护服吗?”
“您说哪种防护服?”终端问。
楚锐道:“我并不清楚。”
终端回答道:“阁下,目前舰上有两种防护服,一种是非医用防护服为了防止出舰之后外部环境对工作人员造成伤害,另一种则是医用防护服,防止实验中出现放射物影响身体健康。”
“很详细?”
“摸起来没什么区别。”
楚锐道:“这种防护服每次使用都需要备案,对吧?”
终端回答说:“是的。”
楚锐道:“我需要一份名单,在从舰船离开首都星到现在这段时间内,有多少人使用了这两种防护服。”
终端道:“好的,请您稍等。”
楚锐闭上眼睛。
他确实没有休息好,他拿起桌面上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
不多时,终端传来了名单。
楚锐一个一个看下去,上面大多数的名字他都很熟悉,而且都能把名字和脸对上。
由于没有特殊任务,使用防护服的人并不多,医用防护服比非医用防护服用的还要多,非医用防护服用了一次,医用用了五次。
而且之前使用非医用防护服的军官之前因为个人原因中途离开了。
今天就有几位研究人员使用了医用防护服,其中包括廖谨。
要是廖谨之前没有把他一把拽归去的话,他也不会如此怀疑廖谨,至少,他会把这个疑问长久地隐藏在心中。
他看了两个多小时的文件,在天彻底黑了之后才慢悠悠地去找廖谨。
越衡安的房间就在廖谨旁边,所有的研究人员都住在这层。
楚锐轻轻敲了敲门,廖谨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门自己打开了。
他走进去。
廖谨的手正压在他胸骨那个位置的纽扣上,看样子是要解开。
楚锐找了个地方坐下,正好能把廖谨所有表情一览无余,“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他开玩笑道。
廖谨放下手,坐到了楚锐面前,姿态放松地问:“您来倾诉您的疑问了?”
楚锐低头一笑,道:“算是吧。”
这样的角度廖谨能清楚地看见楚锐的面孔,他从眼睛看起,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地划过楚锐的眼睛,鼻梁,还有嘴唇。
他以一种相当温和,没有攻击性的方式看着楚锐。
楚锐的嘴唇破了,有的地方还带着血丝。
廖谨收回视线。
楚锐道:“您在看我吗?”
廖谨带着些被发现的尴尬,道:“是的。”
他仍然漂亮,尤其是嘴唇。廖谨听到自己对自己说。
廖谨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
楚锐身体微微前倾,道;“看我做什么,廖教授?”
廖谨道:“习惯性观察。”
楚锐靠在沙发上,任由他打量。
廖谨却不再看了,而是直起身体打算拿着衣服去浴室。
这件衣服的领子已经很松了,领口偏下,露出被信息素贴片贴严严实实的后颈。
廖谨脖子上有点淤红没有消去,好像刚刚出现在皮肤上不太久。
楚锐静静地审视着他。
廖谨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身来,道:“您怎了?阁下。”
楚锐道:“不,没什么。”
廖谨听见一个饱含笑意的声音说,你看,他似乎知道点什么。
所以,他听到自己异常冷漠地回答,你想做什么?
这个与他别无二致的声音道:“不,是我要做什么才对。”
楚锐仍然盯着廖谨的脖子,目光专注得仿佛要从上面剔下来几块肉才行。
他说话了,他道:“阁下,您的过敏还没好吗?”
要是廖谨是个omega,过敏不可能发生,但是不巧他不是,并且为了保持身份还要一直装下去。
脖子上的过敏当然不会轻易好转,除非转化第二性别能自己就完成,且没有任何风险。
楚锐起身,道:“我有点事情想要和您说。”
楚锐很高,这么站起来很给人压迫感,不过好在医生虽然消瘦,但是和他差不多高。
廖谨忍不住后退,直到他已经无路可退。
他的背后就是浴室不透明的银灰色玻璃门,他背对着玻璃,手指按在玻璃上。
“有什么事情吗?”他问道。
廖谨紧张道;“元帅,您要做什么?”
楚锐神色不明地看着自己面前仿佛马上就要瑟瑟发抖的教授的样子,道:“您觉得呢?”
楚锐的手并没有触碰廖谨的身体,但是他的行为无疑能告诉廖谨反抗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乖乖听话才是最聪明的。
廖谨的身体在颤抖,尤其是楚锐伸手,轻轻碰了碰他领子的时候。
廖谨索瑟了一下,看向楚锐的表情十分警惕。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说:“您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吗?”
楚锐的发情期他经历过,发情期通常情况下都不会又那么长时间的影响,而且楚锐的身体看起来特不错,不会有太多的药物残留。
楚锐低下头,毛茸茸的头发差点蹭上廖谨的脖子,他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办。”
“那您现在应该去干点正事,而不是在我这。”
“在您这也是一件大事。”楚锐道。
廖谨神情茫然地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大概很少有人能像在面对廖谨时保持自己的原则,不该说的事不要说,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不该接触的人也不应该接触。
楚锐道:“您还记得吗?我之前和您说的,标记可以解决一些问题,比如说过敏。”
廖谨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说:“您的意思是什么?我好像误会了您。”
当然没什么误会。
这是廖谨被人按住脖子之后唯一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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