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孟辄晚没有涉及过任何关于医学领域的知识, 他觉得这个时候让颜静初吐血是件相当不现实的事情, 但他还是很期待。
让他失望了。
在听完他讲述的一切之后, 颜静初最大的反应居然只是脸色惨白。
他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颜静初伸手,回抱了孟辄晚。
他拥抱的动作很轻, 轻的像是在碰什么易碎的宝石。
颜静初垂眸, 纤长的睫毛微颤。
孟辄晚不得不感叹颜家人像是遗传一样的好皮囊, 无论是颜静初, 廖谨,还是颜静韫, 他们哪怕恶贯满盈无所不为, 在他们垂下眼眸,半遮挡住眼睛时, 所有人都会觉得他们受了莫大的委屈,承受了莫大的心酸。
要是颜静初落下眼泪, 沾在睫毛上的泪水会像是碎钻那样美丽吧。
颜静初没有哭, 是件多么可惜的事情。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长时间, 长到孟辄晚都要觉得颜静初是对他失望透顶,想要放弃他了。
最后颜静初放开了他, 在门响了之后。
几个年轻人进来, 看穿着像是家政公司的工作人员。
颜静初这个时候还不忘找家政公司吗?
孟辄晚张口欲言, 然后觉得后颈一疼,就昏了过去。
“阁下。”
颜静初抱着他, 道:“我也要回去。”
为首的年轻人一惊, 道:“阁下, 您现在......”
因为颜静初的眼神,他将情况特殊咽了下去。
颜静初阁下微微一笑,“我记得这种情况需要换血。”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让人高兴的事情,笑容愈发璀璨。
孟辄晚太想离开他了。
他可以让孟辄晚永远感受到他存在,除非孟辄晚死。
颜静初愉快地、轻轻地哼着一支歌,是当年颜静韫唱的。
在他小时候,因为父母吵架,害怕得睡不着觉的时候。
颜静韫会抱着他,轻轻地唱歌,或者讲什么故事。
五六岁的孩子喜欢玩自己姐姐的长发,然后带着还没有干涩的眼泪睡去。
他停了下来。
他发现现在既没有能够听他唱歌,也不会有人再给他唱一次。
颜静初不觉得难过,只是稍微有点遗憾。
他不觉得难过。
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彼时颜静韫擦去他的眼泪,告诉他:“所有的情绪都是可以控制的。”
“要是控制不住呢?”他抽抽搭搭地问。
颜静韫想了想,道:“那就继续控制。”
坦白说他的姐姐颜静韫女士真的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但是她没有教会他如何爱人。
颜静韫爱他,只是爱他不如爱权力,不如爱地位。
她早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颜静初抱着孟辄晚,突然想看看这个时候如果姐姐还在的话,她会如何评价这件事情。
她会骂他蠢吗?
......
孟辄晚那接不到任何消息了。
但是信号源确实开始了移动。
楚锐和廖谨相对无言,这个时候距离他们刚才谈话,已经过去了五个小时。
楚锐起身道:“我去准备一下。”
廖谨跟了过去,他们很长时间都没说过一句话。
楚锐擦了擦枪,然后扔给廖谨。
廖谨拒绝了,道:“给我一把刀。”
“别任性。”楚锐开玩笑道:“在远攻的时候用冷兵器没有任何好处。”
廖谨只好拿着枪,看出来他并不情愿。
楚锐擦着自己的枪,他擦的很细致,很认真,像是在抚摸自己情人的面颊,他一边擦枪,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廖教授,我会杀了您舅舅的。”
“也是您舅舅。”廖谨回答说:“我们已经结婚了。”
楚锐笑了起来,道:“好的,我一定会杀了我们舅舅的。”
“我知道,”廖谨说:“如果您那个时候枪里没子弹了,我会帮您补上一枪的。”
虽然早就清楚了廖谨的性格,以及颜静初的所作所为,楚锐还是忍不住道:“我这个时候真的庆幸你爱我。”
“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不爱我,只是单纯地服从我们的舅舅的命令来和我结婚,”他刻意加重舅舅那两个字,“如果有一天,我的举动招致颜静初阁下的厌恶,他让你杀了我,我不仅一无所知,而且毫无反抗能力。”
楚锐眼中涌动着微妙的银光,他道:“也不愿意反抗,我不愿意让我的美人失落。”
廖谨揽过他的肩膀,亲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可我根本不可能,”廖谨低声道:“不爱您。”
他看了一眼表,道:“我猜,关于击落顾教授所乘舰船这件事,您早有部署,对吧。”
楚锐点头。
廖谨的观察能力惊人,他没有隐瞒的必要。
而且就算他隐瞒了,也没有意义,廖谨还是会猜到,并且会因为他的不信任黯然神伤。
“还有九个小时,”廖谨道:“我建议您先睡一觉。”
“我需要提前到现场。”
“是的,我为您减去了两个小时。”
楚锐按着太阳穴,道:“廖教授,您不觉得所有人都在工作,而我,身为驻地总督在睡觉,时间快要到的时候才去现场很过分吗?”
“您已经被停职了。”廖谨道:“总督阁下。”
楚锐挑眉。
“更何况孕妇需要多休息,不应该太劳累。”
楚锐朝他的方向丢了一把刀过去。
廖谨把刀从墙上拔下来,是楚锐之前送给他那把。
他笑了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虽然孕期适度的运动是必要的,但是过度的运动只会对您的身体带来伤害。”
楚锐微笑了一下,他把扣子扣好,元帅显然不准备休息,而且也没有休息的打算。
事实上他觉得廖谨对他有点保护过度,不是在他怀孕之后,而是在他清楚廖谨是什么人之后。
廖谨就开始肆无忌惮,楚锐承认他很喜欢被人关心的感觉,尤其是被自己的爱人,但是并不代表他可以像个乖巧的孩子那样对廖谨言听计从。
好吧,要是廖谨愿意笑着对他轻声说话,或者是微微皱眉,露出有些忧郁的表情,他会愿意的。
廖谨很害怕他受伤,从楚锐第一次在廖谨面前受伤他就知道了。
廖谨的害怕兼职都不能称之为一种关心,简直说得上畏惧。
廖谨每次垂眸看他伤口的表情都让楚锐觉得,他并不是受了皮外伤,而是和廖谨生离死别。
楚锐过去拍了拍廖谨的肩膀,“随时在我身边。”他说:“别离我超过一米远。”
“您怕我跑了吗?”廖谨问出这个问题时声音饱含笑意。
楚锐淡淡地说:“不,我怕你担心。”
廖谨很想亲他。
他总是想亲楚锐,或者把对方抱在怀中,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地抱着。
这么干或许显得有点可笑,但事实上,他就是这样想,只不过后来纯洁的拥抱总是会因为突发状况变成激情的某些运动,责任他和楚锐一人一半。
他前前后后活了近六十年的时间,他爱楚锐爱了几十年,但是在大部分是的时间里,他们都是以朋友的身份相处。
他们当然不可能是朋友。
没有朋友会在看见对方嘴唇时主动移开视线,只是害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地亲上去,没有朋友会想亲吻自己的朋友,饱含欲望地亲吻,或者是做些其他事情,要是这样的关系还能做朋友的话,那么他俩的底线未免都太低了些。
楚锐一边擦枪一边开会。
廖谨则宛如一个贤妻良母那样去给他泡茶。
楚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微微皱眉,咽了下去。
他的表情让所有的人都紧张了起来。
楚锐道:“没事,继续。”
楚锐看廖谨,廖谨回以无辜的笑容。
茶杯里的当然不是茶水,也不是咖啡,而是热牛奶。
狗日的热牛奶。
楚锐自从十五岁之后就再也没喝过这玩意,他最初喝热牛奶的原因,还是楚恒告诉他多喝牛奶长得高。
楚锐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他觉得大部分男人都不会喜欢这种甜腻的奶味,是的,加了糖的热牛奶。
醇厚的奶香几乎淹没了全部的感官。
廖谨拿着透明的玻璃杯坐在他面前把牛奶乖巧地喝干净,他甚至朝楚锐展示了一下只残留了一点牛奶的空杯。
廖谨是个乖孩子,只不过他喝牛奶的样子一定不能让其他孩子看见。
他将嘴唇上乳白色的液体卷进口中。
这或许是勾引,也或许是诱惑,更或许是无心之举。
楚锐清了清嗓子,只觉得自己爱人看自己的表情有些挑衅的成分在里面。
前三个月非常难熬,非常。
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廖谨。
楚锐有正常的生理需求和欲望,他面前的是自己的爱人,他的爱人魅力无可忽视的美人。
可他什么都不能做。
至多用手指。
楚锐面无表情地想去他妈的,去他妈的。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因为孕期禁欲,他至多想的是自己要是真结婚了,在自己爱人怀孕之后,他会禁欲很长时间,但是他从来没有以一个孕妇,好吧,孕夫的角度来思考过这个问题。
都很难受。
楚锐双腿交叠,军靴包裹着他漂亮的小腿。
廖谨顺着黑色的皮面看上去,视线最终停留在楚锐的腰间。
楚锐注意到他的眼神却没什么其他反应。
他没有像廖谨说的那样在家里睡一觉,而是早早地去了指挥部。
廖谨当然跟着他,寸步不离。
楚锐非常正常,只是中途似乎是胃不舒服出去了一次。
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的要命。
不是生理导致的,而是心理。
廖谨在他身边低眉顺眼地站着,像个胆小的小媳妇。
“要我给您揉揉胃吗?”廖谨低声问。
楚锐冷漠地说:“不必了,我怕你最后把手伸到我衣服里。”
“我更想伸进您裤子里。”廖谨说,神色自然,仿佛所处这样话的人不是他,而是楚锐。
楚锐哼笑一声。
他的手无意识地揉着腹部。
很疼。
不仅胃里的压迫感,还有全身的疼痛和疲劳。
难道alpha怀孕还会这么难受吗?楚锐皱眉。
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但是现在他不得不在意。
因为廖谨活着。
他并不愿意太早撒手人寰,然后留自己的爱人一个人在尘世里。
当然如果他死得很早,这点也无需担心,廖谨会去陪他的。
廖谨一定会的。
楚锐打算在把顾教授请来“做客”之后再去彻彻底底地检查一次身体。
廖谨坐在他身边,手掌贴在他的腹部,很轻地揉着。
站在楚锐身后的青年军官有眼色地离开。
在外人眼里,廖谨现在这样敏感的囚犯身份和他对楚锐的态度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权色交易。
廖谨不是什么青春美人,长相也是明艳大过清秀,但是他个人的气质实在是过于纯良和正直,让人忍不住猜测他在这段感情中是否示弱或者被迫。
他的袖子领口微微往上卷,露出来冰雪一样的皮肤上面有成片的艳红痕迹。
“还有二十分钟。”廖谨说:“您可以靠在我肩膀上稍微休息一会。”
大概怀孕的人格外容易疲惫,楚锐打了个哈欠。
他没有靠着廖谨,他仍然坐得很直。
一本正经的楚元帅说:“我的下属们都在看。”
廖谨低笑着道:“您可以命令您的下属们不要看。”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安静地呆了一会。
还有两分钟。
还有......一分钟。
“顾教授到底领空。”
“信号干扰弹将在五秒之后发射,五、四、三......”
“防控导弹即将发射,请做好准备。”
火光照亮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