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面具
叶上离送的玄金不大,只勉强能给钟花道练出一样小物件来,想用玄金练成武器什么的还是够呛,至多也就是一把箭,或一排针,不过所幸以她现在的灵力即便给一桌的玄金,她也练不出什么来。
毕竟灵力有限,身体里储存的灵力不够她将玄金发挥出最大的作用,便只看现在需要什么,练什么。
晚间洗漱好,钟花道便穿着一身里衣坐在妆台前,桌上放着玄金暂且没去动,满脑子想的都是叶上离的脸。
叶上离对她好她能看得出来,就连斑竹林里的银发老头儿都说叶上离是块冰,从未对人温和过,这般叫人难以接触的人,今日却对她说,以后要保护她,不会叫他人伤害她,这等承诺,若是换做他人,钟花道便要以为是男人口中胡诌的花言巧语了。
偏偏,他说得认真,那双眼里也看不出半分虚情假意。
钟花道单手托腮,微微眯起眼,仔细想想自己以往是否见过这个人,又是否给过他什么恩惠,这才使得叶上离护她,可如此相貌的,她绝对过目不忘,不存在见过却想不起来的。
便是流光曾经的脸,也是照着叶上离变的,他与自己,究竟在何时,有过何种关联?
钟花道想不出来,于是略微有些烦躁地抓乱了鬓发,想了这么多关于叶上离的事,脑海中又突然响起了自己问他是否是喜欢她时,叶上离说的那句:“我对钟姑娘并非男女私情。”
并非男女私情,那算是什么情?
她将桌上的铜镜拿起,借着烛火仔细看着铜镜中的脸,面容恢复如初,不似虎妖原先的容貌那般平淡无奇,而今的她,若恢复往日道行,再换回往日着装,走在街上,必定叫他人眼红,目不转睛,只是现在少了能力,空留一副皮囊。
这容貌,吸引不了叶上离。
钟花道顿了顿,不禁侧头叹了口气,将铜镜丢到一旁,她又保持着一开始托腮的动作,微微皱眉自言自语:“以往我何曾愁过这些,生死间走一回,反而走窝囊了,钟花道啊钟花道,你管他喜不喜欢你,又管他是否别有所图,他若是好的,便占有,他若是坏的,找了机会,反击便是。”
自言自语完,她又将桌上玄金拿起,眼皮跳了几下,再立起铜镜看向镜子里的面容。
今晚在七星连城,她当真有些冲动了,为了凑热闹暴露自己的面容,而今虽离瑶溪山倾覆已有十年,可并不代表天下无人识她钟花道这张脸,变回以往的容貌虽占了皮囊上的优势,却也叫人不得不小心谨慎。
七星连城中没什么修道者,附近也无修道门派,故而她今夜算是走运,若下次再闹出点儿事端,恰好被以往见过她的人瞧见便麻烦了,而且……此番前去乙清宗,必然会见到不少熟人,乙清宗的宗主岳倾川还亲自登瑶溪山三度送礼,不会忘记她的长相。
这张脸……还是遮起来好。
钟花道伸手摸了摸脸颊,随后想起什么眼眸一亮,再看向手心的玄金,她抿了抿嘴,盘腿坐在了桌前,玄金放在案上,掌心聚集一股灵力催着。若有火玉,她能省去不少麻烦,但眼下火玉丢了,她也还得走炼器之道,即不能仰仗外物之力,便只能倾毕生所学,炼化玄金。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钟花道身体里的灵力都快耗光,面前的玄金才终于变成了她所满意的模样,收手后她顿时长舒一口气,心口砰砰直跳,便像是沉入水底,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般,额头上布满汗水,双手有些颤抖,瞳孔都变回了虎妖的金色。
而此时的妆台桌面上躺着一张半遮面的面具,面具中心花纹为一朵绽放的莲花,莲花两旁火纹缠绕,纯金色的面具在烛火下微微泛着赤红色的光,上面的灵力还未彻底融合进去,等到片刻,红光散去,面具才真正成型。
钟花道将面具拿起,对着镜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明丽的双眼与斜飞入鬓的眉,满头乌发坠落脸颊两侧,修长的手指贴着面具边,面具刚好贴合她的脸型,遮住了口鼻,藏了她的容貌,却掩不掉她眸中天生的张扬。
烛火摇曳,一夜无声。
次日一早,叶上离便敲响了钟花道的房门,只敲了一次,钟花道便将房门打开,突然凑近的脸叫叶上离眨了一下眼,脖子不自觉往后缩了些微,两人之间近到再往前一寸,便能与对方亲上了。
“早啊!叶神仙!”钟花道声音清脆,似乎昨夜休息得不错,一头乌发被一根红发带扎在脑后,别了根无甚花纹的金簪,红衣似火,晨光为其镀了一层金色。
叶上离颔首道:“早,钟姑娘。”
“给你看个好玩儿的东西。”钟花道双眼亮晶晶的,藏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叶上离跟前,笑着说:“你瞧!”
叶上离看向面前的面具,是用他昨夜相赠的玄金所练,上面还熨着一层灵力,造型漂亮,正中心的莲花的花蕊都细致入微,彷如真的一般,只是面具尾端依旧有消不去的火纹,一看便知是瑶溪山练出来的。
“很好看。”叶上离由衷夸奖,钟花道立刻眉眼弯弯:“你喜欢就好,送给你的!”
叶上离一怔,定定地看向面具,钟花道拉着他朝楼下走,一边下楼一边道:“昨夜你陪我出去玩儿,结果惹得那么多姑娘都朝你看过来,虽说你自己不在意,可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我说你啊……还是太不讲究了,你这相貌是出门就会惹祸的祸水,遮了能省去不少麻烦呢。”
楼下正在布餐的伙计听见这话,手上一碗粥差点儿就洒了,心口砰砰直跳,双腿也开始哆哆嗦嗦的,这普天之下,有哪个人敢说仙风雪海宫的宫主是出门就会惹祸的祸水?
叶上离看向被钟花道捏在手心的一缕袖摆,手臂动了动,没抽出来,干脆就保持原样,接话道:“多谢钟姑娘费心,不过玄金是送与你的,没有再向你要回来的道理。”
钟花道落座桌边,率先拿起碗筷,给叶上离盛了一碗粥,堆着笑脸看向他,叶上离点头:“多谢钟姑娘。”
钟花道摆手:“客气!”
然后自己坐下拿起油条吃了一根,继续道:“我收下了你的玄金,练成了面具再转送回给你,这怎么能算是你要回去的呢?”
“叶真不常出门,用不上这个。”叶上离说完,再看向面具一眼,睫毛轻颤,声音放柔道:“倒是钟姑娘,相貌非凡,出门在外比起男子多有不便,人多之处,戴上面具更为合适。”
钟花道心口顿时狂跳了起来,她抿了抿嘴,捏着面具的手微微收紧,一双眼未从叶上离的身上挪开一分,她问:“你当真这么想的?”
“自然。”叶上离点头。
“莫不是看不上我练的小玩意儿,怕戴在你脸上丢人吧?”钟花道又说。
叶上离摇头:“叶真从未如此想过。”
“真的不要?”她将面具递过去,叶上离颔首后,端起粥碗,拿起勺子,认认真真斯斯文文地吃起了早饭,钟花道愣愣地看向手中的面具,心里觉得有些古怪。
本来就不是给叶上离练的,这面具尺寸完全按照她自己的脸型,叶上离戴着还不合适呢,只是……她想试探一番,而且,也是为了给自己做个掩饰,免得日后她自己戴着面具出门,反倒引起了叶上离的猜忌,索性假意说这面具是为他而练,看看他的反应。
却没想到,叶上离一点儿也没有心动,也不像家中坐拥金山银山,看不起她手中的破铜烂铁那般敷衍嫌弃,甚至顺着她想要的方向发展,直接劝她出门在外戴上面具。
她都要怀疑,这人当真是神仙了。
能读人心的那种。
若他真能读懂人心,那自己这点儿心思,岂不是全被对方知晓,她装得乖巧,在对方眼里,是否也都是成了笑话?
一餐饭后,叶上离与钟花道继续上路,离开七星连城,这一路上都没有停歇,凡是路过歇脚的地方都是认得叶上离的,早在叶上离过去之前便将住处安排好,且周围无人打扰,当真应了他那句话,他不常出门,即便出门,只要钟花道不主动往热闹处去跑,也无人能看见他的相貌。
那张面具,练好了又过三天,钟花道都没能戴在脸上。
直到第四天,马车行至观云城内。
载着叶上离与钟花道的马车是午时入的观云城门,观云城位于乙清宗山脚下,实则乙清宗的弟子也常常到观云城内买些杂物之类,观云城三面城墙,剩下的那一面便倚靠着乙清宗的山脚,因乙清宗为气修,仙山林中长年飘着修道者吞吐的清气或浊气,从观云城中抬头往上看,几乎是长年不散的云层与薄雾,这才得了这么个名字。
入观云城时,钟花道正靠在马车内休息,在叶上离身边她少有的心安,晃晃悠悠便微微打起了鼾来,而叶上离便单手撑着眉尾,身体微侧,手中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一阵刺痛从食指传来,钟花道嘶了一声便睁开了眼,抬手看向右手食指上的一条金线,双子虫藏入她身体里不过才十多日,百日之内,金虫不会死,另一只银虫便会受到感应,一旦在附近,金虫回应,钟花道的手指便会疼。
这么说来,九巍山的人就在附近了。
钟花道掀开身后车窗的帘子,露出一双眼朝外看,马车速度变慢,外头传来了热闹的吆喝声,扛着糖葫芦的男人从窗前走过后,便是街道两旁形形色色的行人,还有修道五派的弟子们。
紫袍挂身,上有太极图的无尽道派。
身穿黄色袈裟,手捻佛珠,背后卍字的万法门。
双肩飞燕,玄衣如墨的九巍山。
蓝衣翩翩,春兰于襟的乙清宗,还有……白衣胜雪,衣摆仙鹤入云图的仙风雪海宫。
这些都是门派弟子,钟花道没碰到一个眼熟的,恐怕是近些年才入的山门,趁着乙清宗一年一次收器修弟子的机会才跟着长辈出来一同见见世面,与其他五派弟子相熟相熟。
往日修道六派之中,若有什么大事,所有门派弟子聚集到一处,这各色门派内,必然有一抹红,器修门徒虽少,可器修难,十个修道弟子中也未必能找出一个来,而今,更是没有了。
钟花道垂眸,指尖的疼痛越来越深,她知道,拿着银虫的九巍山弟子就在附近,或许说话她都能听见。
“严师兄,银虫一只叫个不停,是不是那虎妖就在附近?”一名女子说话的声音传入钟花道的耳中,她立刻循着声音看过去,果然在身侧客栈门前的水果摊位旁瞧见几张熟悉面孔。
是姓严的九巍山弟子,与他身后的几条走狗。
“这虎妖胆子还真够大的,上次重伤青青师妹,害得师妹断了剑修之路,这笔仇,我一定要帮她讨回来!”严律说罢,对着身后人吩咐:“你们几个,分散开来,一定要给我把那虎妖找出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