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灵修
临天峰虽是天下第一庄,但门面始终没有乙清宗看上去来得有派头, 临天峰虽并不特别高, 山庄几乎位于山峰巅上,众人上去也花了不少时间。
钟花道身上还有伤, 一早上又是骑马, 又是爬山的, 即便伤口没有裂开,身体也有些吃不消,等她跟着乌承影等人到了詹家会客堂时, 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目星瞧出她不对劲,平日里总喜欢找些理由逗她玩儿的人今日居然安静了几个时辰, 而且这天也渐渐凉了下来, 山顶的气温更低,她的额头却起了薄薄汗水,目星紧张地抓着钟花道的手,问了句:“你不舒服吗?钟姐姐。”
钟花道轻轻摇了摇头, 只说一句:“困。”
坐在前头的乌承影听见, 回头瞥了她一眼,她说困,莫非昨夜当真未归?昨日白天看她总是盯着陆悬看,今早陆悬就没能准时赶到,莫非她昨夜出门, 与陆悬也有关?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 一阵阵拐杖杵地的声音传来, 众人闻声看去,会客堂门前还未有人影,几个眨眼才见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由身旁一男一女搀扶出来,男女年岁皆长,看上去虽只有二十出头,却老态毕现,至少得有六七十岁了。
为首的老妇身上穿着靛蓝色的长衫,马面裙前后都绣了君子兰,她的拐杖是个天级法器,不可小觑,老妇走路时不露脚面,瞧她模样都有六十多岁,更别提她习了气修,本身年龄至少翻倍。
此人便是如今代为掌管詹家事物的大主母,詹翠,而詹翠身后站着的,分别是她的小儿子詹林与儿媳妇詹徐氏。
詹翠与上一任乙清宗宗主是堂姐弟俩,詹家当时门丁算不上多旺,詹翠的几个兄弟先后死于急于修炼上,唯有一个堂弟不错,可堂弟早年就被她爹送入了乙清宗,已成乙清宗的宗主,詹翠选夫,便是入赘,她的道行高,她夫君却不怎么样,即便二人双修,那男人也没能出息,最后也与她兄弟一个下场。
也有人说,詹翠天性霸道蛮横,独断专行,她丈夫是被她活活气死的。她丈夫死后,她大儿子修道之路并无坎坷,便于二十多年前当上了詹家家主,只是十五年前出了意外,如今半身不遂,道行尽失,詹翠废了一半修为吊着他的命,代管了詹家。
詹翠偏心,也古板,长幼分明,即便大儿子成了废人,她也没让小儿子抢了长子的地位。
詹翠往会客堂上方一坐,乌承影与吴尹同时起身说了几句哀悼词,詹翠年龄长他们许多,又是上一任乙清宗宗主的堂姐,他们自然要恭恭敬敬。
两个乙清宗长老在詹翠跟前并未瞧出什么地位,没一会儿仙风雪海宫的人便从外头进来,钟花道闻到了一股清冽的莲花香味儿,总觉得熟悉,顺着视线看去,却未瞧见叶上离,仔细想来,叶上离身上的香味儿,恐怕是他们仙风雪海宫长年飘着的丹药香,只是与眼前几名仙风雪海宫的人相比,内含了许多灵气。
为首的女子长得气质出众,说不出哪儿漂亮,却哪儿哪儿看着都顺眼,目星站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仙人。”
钟花道挑眉,顿时反应过来,是了,便是这股子仙气儿让人家看得顺眼许多,反观于她,当年即便当了山主,也被不少人说过似妖呢。
元翎霄一进门,詹翠便立刻站了起来,她几步下了台阶,腿脚晃晃悠悠的,元翎霄赶紧扶住对方,轻声道了句:“老夫人节哀。”
“元长老,是我没听了你的话,擅自做主,才害得我孙儿詹延,七岁丧命,是我……”詹翠心中愧疚,似是又回想起了詹延活泼地在庄里爬树时的场景,起了皱痕的眼角湿润,抬手擦了擦。
元翎霄安慰詹翠,顿时显得乙清宗众人有些多余,詹翠的小儿子詹林与其夫人领乙清宗的弟子下去休息,男女分开,詹徐氏走在前头,带着钟花道她们几个。
到了休息之处,钟花道便朝床上一躺,彻底不能动了,身上的伤还很疼,细小的伤口忽略不计,肩膀上却依旧钻心,她长叹一口气,脑海中还在想今早在客栈,她几乎在叶上离跟前暴露自己的事儿,头脑嗡嗡直响,不得消停。
她当如何解决二人之间的关系?人若抱着伤害的心刻意接近欺骗,利用,实则对自己也是极大的考验,她并非天生妖邪,也分是非善恶,只要有良知,便会不安。
对待恶人,以恶制恶,对待叶上离……她的心忽而漏了一拍,随后跳动加快,理智告诉她,叶上离是这天下,对她最恶之人,却有一份感性不断摧毁理智,拼凑出的点点滴滴,都是他的好。
会不会他们之间,有误会?
引仙琴虽是叶上离的法器,又会否是他人拨动琴弦,刻意害了瑶溪山?
他这般恪守规矩,温润纯澈的人,又如何会做暗箭伤人之事?
围困瑶溪山的是四派,没有一名仙风雪海宫的弟子,她要不要找个机会,与叶上离把话说清?若他当真是自己的仇敌,那她便也能狠下心,亲手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
思绪逐渐凌乱,钟花道翻了个身,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茵儿你怎么在这儿?”
“二夫人。”另一道女声响起:“义父让我给乙清宗的弟子送些糕点茶水。”
“前面的都送过了,这屋就算了吧。”被称为二夫人的,必然是詹徐氏了。
“怎么?”另一名女子奇怪。
詹徐氏道:“前头几名都是乙清宗的弟子不错,不过我看这院子里的两位是妖,刻意将她们安排得远了点儿,你便别进去找晦气,免得沾了妖气,污了自身灵气。”
詹徐氏的话说罢,钟花道便皱眉,坐在软塌上学炼器的目星听见这话,顿时直起腰,睁大了双眼与她对上视线,显然不太高兴。
“入庄便是客,义父似乎对同来的甘公子很好,这两位是甘公子的朋友,义父特地交代,不可轻视,二夫人若无事,还是早早离开,延公子的身后事,没有个主持大局的怎么行。”这姑娘倒是会说话,即不得罪钟花道,还支走了詹徐氏,顺便夸了詹徐氏办事稳妥。
詹徐氏听了也觉得受用,便带着丫鬟离开院落。
没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目星喊了一声进,才有一名女子徐徐进来,那女子约莫二十出头的样子,长相一般,习的是正统气修,却没改几分容貌,浅蓝色的衣裙衬得她皮肤偏白,长发挽着,上头插了一根羽簪。
那女子身后跟了两名丫鬟,丫鬟将茶水和糕点奉上后,便被女子支了下去。
屋内就剩三人,女子朝钟花道与目星瞥了一眼,嘴角挂着浅笑道:“婢子詹茵,二位有何需求,皆可找我。”
她在外头说话还算规矩,没惹得屋内二人不悦,凡是不针对妖的,目星都觉得是好人,于是问了句:“詹茵姐姐,你知不知道甘蔗去了哪儿?方才在会客堂分开,你家二夫人不让我跟甘蔗走,把我领来了这处,我……我想见见他,陪他一起找家人。”
“甘公子随义父入后堂议事去了,若他归来,或有消息,婢子会来告知姑娘的。”詹茵说罢,又朝目星看去,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直到目星觉得不舒服了,钟花道才问:“你看什么?”
“抱歉,姑娘长得太漂亮,婢子一时失神,还请勿怪。”詹茵说罢,便颔首出了房间,出去前关门的那一刹,她又看了目星一眼。
“古怪。”钟花道说罢,见门关上,又瞧见桌上有茶水了,便摘下面具吞了一粒药,就着茶水咽下后,目星愣愣地看向她,问:“钟姐姐,你吃什么呢?”
“补药。”钟花道说完,转身朝床边走,宿醉还头疼,昨夜灵力也耗了许多,她得好好休息会儿。
钟花道睡过去,便只有目星一人乖巧炼器,她嫌屋内闷,除了房间坐在屋外,钟花道给她从乙清宗要来的灵石,她多少都能练成型了,只是还不好掌握火候,即便成型,却也无多大用处。
时间一晃,便成晚间,这一整个白日,乙清宗共有二十六家修道世家上山哀悼詹延丧命,恐怕明日还有十多家得入临天峰,大大小小,凑在一起。
晚间钟花道睡了不想起,浑身发热,似是有望突破大道者,便坐在屋中没出去,目星肚子饿,随金晶还有素素一同去饭堂用饭,期间看见了过来打招呼的詹茵,她饭菜还没吃完,问了詹茵一句:“甘蔗那边忙完了吗?”
詹茵愣了愣,朝目星招了招手,目星便丢下碗筷跟着詹茵一道出了饭堂。
天已入十月,夜里风凉,目星裹紧了外衣,跟着詹茵一直走了挺远,直至周围没什么人了,她才与目星站在了几排君子兰旁,脸上挂着浅淡的笑,问目星:“你从哪儿来?”
“迹云山。”目星没有防备,直接说。
詹茵顿了顿,视线微微一晃后又问她:“天下妖修,都来自迹云山,那里山高水远,你如何会来乙清宗地界,又遇上甘公子啊?”
目星道:“是钟姐姐,我在迹云山无父无母也无朋友,钟姐姐说带我见世面,我便跟她一道出来了。”
詹茵想起了那只虎妖,于是抿嘴笑了笑,伸手揉了一下目星的脑袋说:“你们姐妹俩倒是厉害,年纪轻轻道行都不低。”
“钟姐姐是真厉害,我……我不过是走运。”目星说罢,又急忙问:“甘蔗呢?”
“甘公子那边事情复杂,毕竟事关身世,还得慎重才可。”詹茵说罢,收回了手,手心垂在身侧藏于袖中,微微收紧后对她道:“我见你身体里的灵气有些不对,看上去不像是自己练出来的,若不好好融合,恐怕伤身啊。”
“詹茵姐姐好厉害!”目星一听,顿时睁大双眼满目惊讶:“我这一身道行的确不是自己练出来的,是几年前我救了一名姑姑,那姑姑临死前送给我的,这都被你瞧出来了!”
詹茵瞳孔收缩,又道:“如此机缘,也非常人能得,看来这身道行合该归你,不过此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你若每日好好修炼,将这灵力与你自身的合二为一,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目星连连点头,又对她道:“若詹茵姐姐有甘蔗的消息,麻烦与我说说,我……我想他了。”
詹茵失笑,点头道好。
二人分开后,目星接着去吃饭,又带了一些糕点回去给钟花道,只是钟花道一夜都在床上打坐,未曾睁眼,目星不敢打扰,便自己睡去了。
第二日清早,目星便被屋外的吵闹声惊醒,一睁眼时,便见钟花道已经起身,门外传来一名弟子道:“叫那妖女出来!陆悬师叔惨死镇外野林,定与那姓钟的妖女脱不开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