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三句
不断逼近的无尽道派弟子如野兽般丧失了理智, 钟花道紧握手中八晶杖,第一棒便砸碎了首当其冲之人的头颅,那人肩膀之上已经血肉模糊,头骨碎裂, 身体还在抽搐着挣扎要起来,仿佛傀儡,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所操控。
羽族妖修暂且牵制住了乙清宗的弟子, 剩下的无尽道派弟子纷纷朝钟花道这边过来,符修的阵法异常厉害狠毒,稍不留神便会满盘皆输,钟花道还记得当初自己之所以会被狱火焚烧, 也是因为被符修的莫引老道下了定身符, 钟花道吃一堑长一智,绝不会让自己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黄符张张朝她这边飞来,皆在空中被大火烧光, 唯一棘手的便是那打都打不退的黑影, 像是恶鬼一般缠上了她,不论她去到何处,黑影都将她围在其中。
众多黄符几乎迷眼, 让她微微晃神,不过是眨眼刹那, 便有黑影朝面门扑了过来, 钟花道左右都有符修之人意图困住她的手脚, 眼看那黑影将成避无可避之势, 钟花道立刻以大火阻挡两侧攻势,自己匆忙褪去的那瞬,一名羽族妖修之人于天空俯冲飞下,遮挡在她前方。
那羽族之人被黑影触碰的瞬间,身体撕裂如血雾散开,那人死时,一片羽毛也不剩下,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哀号之声,这一幕惊心,是她在世以来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道法之术,甚至……有些眼熟。
钟花道突然想起来灵犀之死,也想起来平川城外,段思正于大火中被撕裂成一粒粒血雾的样子,诸多不明白的地方似乎找到了个出口,好像当年之事只需要弄清楚无尽道派这邪门的功法究竟是什么,一切真相就将水落石出。
黑影不惧火,也不惧水,一如无形的魂魄,根本没有可以直接杀死它的办法,钟花道只能拼尽全力,用八晶杖将这黑影一个个打回修道者的体内,等到那些符修弟子彻底失智,朝她扑过来的时候,杀其本身,自然能灭其魂魄。
要将一个人杀到尸骨无存,灰飞烟灭,唯有雷霆可瞬间做到,钟花道有些许后悔没让叶上离跟来,如若他们能将在场所有人都杀光,也就不怕消息外露,修道几派说他仙风雪海宫勾结妖魔邪道了。
片刻懊恼,分不了钟花道的神,八晶杖的威力几乎可以震慑四方,乙清宗的弟子较为惜命,而无尽道派的弟子也觉得今年攻打妖修与往年不同,之前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搅得羽族天翻地覆,今年多了个钟花道,攻下羽族的难处,何止是多了一面高墙。
钟花道将凡是有黑影冲出体外的符修弟子杀光之后,无尽道派的老道士也不敢轻举妄动,他收了手令,命令众人后退,乙清宗的人早先一步离开,现下恐怕已过素水河。
上千人来,走时不过五百,地上横竖躺着的诸多尸体,有妖修的,也有两个门派的。
羽族众人还是头一次见无尽道派的人落荒而逃,甚是兴奋,纷纷落地与未死的同伴抱在一起。
只是这回是赶走了,可下回他们会带更多的人来,一次打退并不能让符修气馁,加上乙清宗也掺和其中,保不齐下回再来,剑修的、佛修的都到齐了。
不过敌强我弱,我强敌就弱,唯有将他们一次次逼退,打怕了他们,他们才敢永退素水河外,再不敢侵犯妖修。
大雨连绵了一夜,经过几个时辰的战斗,现下已过寅时,卯时刚到,天微微亮,一夜滂沱至天明时,雨水才小了许多,不似那般如倾盆而来的可怕,反而淅淅沥沥,落在身上也无甚感觉。
钟花道可谓是筋疲力尽,总算是将羽族这次的危难挡了下来,只是不知道下次,无尽道派会带多少个‘怪物’过来,魂魄离体,难缠到头疼。
钟花道昨夜本就与叶上离有过许长时间的鱼水之欢,才双修过,身体里的灵力也未完全归到该归之处,打了一场恶仗之后,双腿有些发软,杵着八晶杖才能站直,索性这回她没有受伤,只是有些脱力了。
头顶微雨被伞遮蔽,钟花道无需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她上前搏斗时,耳畔的铃铛声可从未停过,钟花道还记得黑影差点儿触碰到她惊心动魄的那刹,她鼻息都能闻到冷莲清香了,只是羽族护着她的妖修快了一步,没给叶大宫主英雄救美的机会。
钟花道丢了八晶杖,八晶杖落地风化,她直接靠在了叶上离的怀里,也不管自己身上湿透,他人血污,会弄脏了叶上离。
叶上离将钟花道搂在怀中,伸手替她把发丝整理好了之后,又听见怀中之人没个正形地说:“你喂我吃补药是对的,那时,你当多喂我吃些。”
说完这话,钟花道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着叶上离笑弯了眼,问他:“你说,是不是我俩双修起了作用?我今日觉得自己特别能打。”
叶上离有想咬破她这张嘴的冲动,不过最终还是改为伸手捏着她的脸,钟花道有些吃痛,嘶了一声后嗔怪地瞥了他一眼,含糊不清道:“真真,疼,轻点儿~”
三句话,三次调戏,件件不离床榻之事,叶上离也算是知道,她并无大碍,心疼归心疼,也不必太过自责自己未帮上忙就是了。
逃走的修道者有一半,留下来的也有一半,这一半中并非全都死了,还有些活着的,只是暂且逃不掉,众多紫袍之中,零星几个乙清宗的弟子就非常显眼了。
钟花道一步也不想走,双手勾着叶上离的脖子打算让他抱自己回去的,心里还想着如若叶上离不抱,她就跺脚撒娇腻歪死对方,结果才准备跳入叶上离的怀中,身后传来的动静便叫她愣了愣。
羽族之人四处找活下来的修道者,凡是碰到了活的,有用的留,无用的便杀死,其中一人站在尸骨堆中,喊道:“这里还有个活口。”
那活口手上还有法器,只是他灵力不支,扔出来时并未伤人,法器从钟花道的眼前划过,她双眉轻挑,哎呦一声回头。
诸多双翅未收的羽族人围绕之中,唯有一个身穿浅蓝长衫的年轻男子捂着肩膀被箭射中的地方,警惕地看向众妖修。
几个妖修的还在争执,说那人肩膀上中的是黄羽箭,属于谁谁谁的手下射出,他们那边射箭总是不准,另一边又反驳,说这混乱场合中,谁能认得出自己的箭,死不承认。
被众人讨论自己究竟是谁‘笨拙’而留下的活口的乙清宗弟子,一双眼惊恐地看向那些背后带着翅膀的妖修,一声都不敢发出,在感受到一道异样视线朝他投过来时,回望了过去,然后看见看向他的人,他浑身一颤。
“钟姑娘……”男子开口,这一声唤得声音很小,几乎含在了口中,却没想到那人像是听见了一般,步步朝他靠近,等她站在了诸多羽族众人之间了,才略微弯下腰,眯起双眼看向他,道:“陈源?”
“是……”陈源开口,心口跳动的厉害。
他对钟花道……始终有些难以言喻的感情在,起先因为对方是妖修而看不起,后来因为对方的炼器之术起了崇拜之心,再后来,知晓她杀了陆悬怀疑过她的好坏,甚至将那盏杯子交了出去,坐实了她的身份,甚至给她带来了杀身之祸。
岳倾川之死,已经让陈源知道这红衣女子是谁,瑶溪山的山主,难怪炼器之术非同一般,数日不见,她的道行突飞猛进,再次碰见,却是在这般尴尬的境地。
“你不是金晶的弟子吗?怎么这回跟在了赖云那个废物身后来找妖修的麻烦了?”钟花道直起身体:“看来岳倾川的死并未给你们乙清宗造成多大的打击,居然还有空出来替别人管闲事。”
“师父她……”陈源刚想说些什么,便觉得头重脚轻,一阵眩晕,他身上还负伤,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易,一句话还未说完便彻底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钟花道挑眉,撇嘴:“最讨厌说话说一半的了,把他带回去,我能从他口中套出乙清宗内的事。”
至少在岳倾川死后发生了什么事,现如今乙清宗谁人做主?天谴令下了之后是否会收回?乙清宗跟在无尽道派身后来找羽族的麻烦是为何事?这一桩桩,她都得问清楚。
羽族人将其他人都杀了,唯有留下陈源一个,带回了碧水潭旁,随便找了个树洞便安置了进去,派了几人看守,为了他能活命,还帮他简单包扎了伤口。
钟花道的八晶杖将碧水潭旁的府邸震得不轻,许多房间都坍塌了,唯有一些建造地比较牢固的还斜斜地立着,其中恐怕也有狐族以灵力保护的作用。
她与叶上离回到炎青的院落前,炎青的房间保存得最完整,从头至尾没出过房门半步,甚至都没离开过桌边的狐主,当真认真地帮钟花道看守了炎青留给她的东西。
因为钟花道插手,羽族这回损失不太严重,反而大杀了修道门派的锐气,纷纷想要到炎青跟前来禀告喜讯。
钟花道走进屋子,没看那两根象征着羽族至高无上地位的孔雀翎,而是直接拉开了黑丝绸布,里面躺着的骨头泛着丝丝血色,骨头之上还有一封信。
羽族众人看见了炎青的骨头也知道炎青亡了,只是在那危难之刻,谁也没敢把消息告诉悬飞上空正在与修道门派决斗的羽族众人,危机暂且解除,便要好好处理炎青的身后事。
狐主拿起那封信,对钟花道说:“这是炎青留给你的。”
钟花道瞥了一眼,微微皱眉,不过还是接下。
信件之中寥寥几句,内容虽然对如此逼迫钟花道接受她的要求而感到抱歉,却也没有对自己的行为觉得后悔,她的骨头依旧留给钟花道,羽族众人,也得听从信件上的吩咐,从此以后,惟钟花道命是从。
狐主将信件交给了羽族的将首看,薄薄一张纸,一遍遍传了下来,原先的小小院落早就坍塌,现下成了一片空地,空地之上站了许多羽族之人,凡是看过信件的,都一双眼炙热地朝钟花道看来。
钟花道略去这些视线,自然地当着众人的面,将炎青的骨头装入了千云袋中,既然说好了这骨头归她所有,那她就不能损失一分便宜,站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累了,钟花道现下只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
也不等那些羽族人的反应,她直接朝小屋外头走去,直到她与叶上离离开之后,狐主才看了一眼本就不大的房间,灰蒙蒙的陈设,与桌案上的两根孔雀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