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放走
钟花道若不追出来, 詹溯恐怕真的要带目星过素水河了,河对岸还有他们昨日来时的马车,马车詹溯不要,太过麻烦, 只要将马车卸了,带走马匹,要不了多久就可离开迹云山境内。
只是詹溯还未过素水河畔, 钟花道便已经跟来了,她只身一人,甚至都没带叶上离,瞧见詹溯怀里抱着目星, 满眼戒备地看着自己时, 钟花道的心里也很不好受,就像……她真的是个连身边人都有意伤害的坏蛋。
人说,为妖者邪, 钟花道不知自己成了妖之后, 又究竟沾了几分邪性。
詹溯站立在河岸旁,警惕地看向钟花道,若是单打独斗, 他未必不是钟花道的对手,虽说器修比起气修来说更适合战斗, 许多手段使出, 即便是同一个道行的修道者, 也会在短时间内吃不少亏, 可他高出钟花道一层,两方尚且可搏。
只是詹溯现下身旁有个昏迷过去的目星,凡是钟花道所在地的不远处,都有叶上离,詹溯若贸贸然对其出手,占不到便宜。
钟花道越是靠近,詹溯就越是满目憎恶,他嘴角挂着讥笑,看钟花道的眼神尽是嫌弃与不屑:“亏她喊了你那么多次钟姐姐,当真把你当成这世上最重要的人对待,即便是方才我告诉她你会对她不利,她也甘愿为你所用,便是这样,你也忍心伤得了她!”
钟花道听见这话,心头顿时像是被刺扎了一般,酸酸疼疼的,很不好受。
她昨晚听了叶上离的话,本就下定决心要解除目星脑海中的封印,搜到沈梦的记忆,好好看一看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也不想伤害目星,可偏偏最重要的真相就藏在她的脑子里,若无法解开当年真相,瑶溪山上几百名弟子便永远都死于她的恶名之下,她就是害了瑶溪山的罪魁祸首。
名利,钟花道不屑,可瑶溪山不能毁,几百名器修弟子不能白死,世间终需真相大白的那一日,器修也要回到从前。
钟花道觉得自己也算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开口道:“你别急着离开,这事也得得到目星同意才可,如若她不愿,我逼也逼不来。”
“你明知,即便你让她死,她也是愿的。”詹溯苦笑:“她就是这么傻的一个人,别人稍微对她好一分,她就能掏心掏肺地还十分。”
“詹溯,事关重大,请你相信,我不会真正地伤害目星的,不会以她的性命作为代价,等我找到当年真相后,必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小狐狸。”钟花道说罢,便见眼前黑烟丛生,将素水河畔的大片花草烧至枯萎,化为粉末,她抬手遮住了这一道警告,再放下袖子时,广袖上绣的花纹都焦了。
“我只要现在的目星。”詹溯眯起双眼:“你若还当她是妹妹,便放我们离开,若你还有羞愧,日后也不要再出现了。”
钟花道顿了顿,刚要开口,便见周围跑出了十多只狐狸,那些狐狸窜到詹溯身侧时顿时化为了人形,每人手上都拿着刀剑,招招朝詹溯的要害而去,詹溯立刻与他们纠缠了起来。
无尽道派带着乙清宗攻打迹云山时,狐主也只是坐在屋中没出面,现下詹溯要带着目星离开,他倒是出来了,狐主出现的速度奇快,钟花道才察觉,那人就已经朝詹溯的方向过去,沙哑的声音低声道:“目星乃我狐族中人,岂是你想带走便带走的?!”
钟花道本想过去,只是脚下一顿,有些犹豫,她相信这些人加上一个狐主伤害不了詹溯,詹溯是小境界后期,眼看便要入大境界了,狐主不过才刚过小境界,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加上这么多狐族高手一同逼他,詹溯若想保命,必要放下目星。
钟花道也有私心,她不愿目星日后神志不清,头痛难受,也不愿眼见这了解过去真相的大好机会,在眼前流失。就在她犹豫的这一刹那,詹溯居然为了目星生生地接住了狐主的一掌,当即嘴角泛红,强忍着不喷出血来。
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放下目星,将人好好地护在怀中,叫那些狐族中人都不得近身。
迹云山微热,五月的天,素水河畔旁上百年岁的合欢花不知何时开了,只有零星几朵覆盖在绿叶之上,轻柔的红色如蒲公英般,被河畔打斗的人震得伤了几朵,温柔地飘落在钟花道的眼前。
她记得自己初来素水河畔时,合欢花也开了,不过那时是合欢花的尾声,而现在是初绽。
钟花道皱紧眉头,最终叹了口气,实在是于心不忍。
对目星于心不忍,对詹溯亦是。
心中即难过,也高兴,难过自己最终还是下了决心,打算去无尽道派寻求答案,不在目星身上费工夫,可也高兴目星遇到了个能视她为珍宝的人,本来,她那样的女孩儿,就是该被人守着护着,一生光明温暖,无灾无难的。
詹溯见钟花道也朝他这边靠近,心中涌上了几分绝望,他双目狠厉,几乎透着血光,心想若这些人再靠近,他也不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将他们全都杀光即可,反正……反正他只要目星!
只是钟花道过来,却是拉走了狐主,并且呵斥那些狐族众人退下的。
“你走吧。”钟花道说。
詹溯脸色有些难看,看向钟花道时,眼尾都是红的。
钟花道看了一眼詹溯怀中的目星,小狐狸睡得很安稳,恐怕是她天生就与詹溯合得来,故而在他怀中并不觉得难受,甚至面上还挂着浅浅的笑,根本看不出晕倒之前是被人强行拖走的。
钟花道看着,嘴角略微笑了笑,灵犀也曾这般依赖过她,全心全意相信她,灵犀也喜欢各种各样的花儿,还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将她的寝殿旁边种得到处都是,然后流连于花丛之中,多次与她说:“师父,若我是只蝴蝶就好了,只要挥挥翅膀,就很开心。”
钟花道收回视线,轻叹一声,有时候她当真能在目星的身上,找到灵犀的影子,只是灵犀单纯,却也机智勇敢,目星简单,可太容易轻信他人。
她说:“詹溯,目星交给你,你便要记得我的话,昨日来时我说过,若我生气了,当真是会杀人的。你曾经能护目星险些丧命,今日能护目星再度负伤,来日也请务必、务必将她放在心头呵护,但凡目星受到一星半点的委屈,我都会要你临天峰付出代价。”
她的话说得很轻,詹溯听见了,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朝素水河的另一侧飞去。
钟花道看着詹溯离开的背影,又看向地上被他那奇怪的道法熏得一片焦黑的草木,有些无奈地垂着眼眸,睫毛轻颤,双肩微微颤抖,原来是手上握得太用力,掌心传来了刺痛。
“不知道今日送走目星,来日我死也未能找出当年真相,瑶溪山的师祖与弟子,是否会怪我。”钟花道苦笑一声,又摇了摇头,叹气:“罢了,反正我与叶真双修,他们必会怪罪,总归是要怪的,怪就怪吧。”
狐主大约猜到了钟花道会放走目星,这才让自己狐族中人看着些,如若目星与詹溯有任何动静先别告诉钟花道,率先来他这里。詹溯拉走目星也是堂堂正正,并未刻意躲避,故而狐主知道跟了过来,只是他低估了詹溯的能力,原以为半年前不过刚入道者的年轻小子能有多大能耐,却没想到如此难缠。
更何况,钟花道横插一脚,有意让他们走。
“钟山主重情重义,却没有顾及到迹云山的将来,目星今日走了,来日便不会回来,无尽道派要不了多久便会卷土重来,到时候恐怕会带着其他门派众人,若不知无尽道派目的,迹云山也无法反击,只能被迫挨打,终有一日,羽族与狐族都会走向灭亡的。”狐主说这话时,朝钟花道看去:“一时心软,或会酿成大祸。”
“不会。”钟花道松开了手,深吸一口气,等到素水河另一边的人已经渐行渐远,看不见身影了,才道:“我不会等到无尽道派再来攻打迹云山,太被动了,要打,也是我主动打入他影踪千里才是。”
说完这话,钟花道转身:“当年狐主赶走目星,目星便不属于你狐族中人,她早与我结拜了姐妹,我想让她来便让她来,想放她走她也一定能走。”
离去时,又一朵合欢花飘落,轻柔的绒毛般花朵勾上了她的发梢,像是一朵粉色毛球,钟花道摘下合欢花,放在手心仔细看了一眼。
当年实情,必不只有这一条路可知,影踪千里的秘密,她终能破开,她不信十一年前之事,四派当真全都沾染其中,黑心的,也不会是所有人。
钟花道回到院落时低垂着头,叶上离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实际上狐主跟过去时他就知晓了,钟花道独自回来,反而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看,我就知道你是如此好的。”叶上离微微抬起下巴,双眸弯弯,似乎带着几分笑意,他就知道钟花道如此好,人美心善,如若詹溯强行带走目星,她必不会强留。
钟花道走到叶上离跟前,将手摊在他眼前道:“喏,送给你的。”
叶上离看了一眼被她握在手中,几乎揉成一团的合欢花,顿了顿,又看向院子里的那棵,院中的花儿没开,素水河畔的却开了,粉嫩的花儿柔软脆弱,发着甜腻的香气,钟花道未能好好保存,于是叶上离对着她手心的合欢花轻轻吹了口气,灵气飘过,风干汗湿,娇嫩的花儿又如刚摘下来的那般俏丽温柔。
然后被钟花道戴在了叶上离的发间:“来,我给真真戴上。”
叶上离没摘,只是轻轻握住了钟花道的手,知道她现下失落,安慰道:“真相并非只有揭开所有,才会被知,只要你心如明镜,能分是非,那错的,即便被伪装成对的,也是错的。”
叶上离说罢,钟花道便挽着他的胳膊将脸靠在他肩头撒娇:“唉,真真,你总是这么会安慰人,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
叶上离失笑,只是不知钟花道这话算是夸奖,还是调侃了。
钟花道又朝叶上离凑了凑,等两人逐渐靠近,正欲亲上时,院子外头跑来了一个人,那人上身穿的是羽族的服装,下身套的是狐族的裤子,头发乱糟糟的,身上也脏,一点儿也不像是当初面容俊俏的乙清宗弟子。
陈源刚焦急踏入院子,便瞧见钟花道噘着嘴意图调戏叶上离,他当即被吓傻了,愣愣地站在原地,然后清晰地看见叶上离垂眸,钟花道于他唇上亲过,发出一声清脆的‘啵’。
短暂的亲吻过后,两人视线同时朝他瞥来,眼里分明写着‘碍事’。
陈源顿了顿,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于是道:“钟、钟姑娘!不、对不住……钟山主,那个詹溯!那个詹溯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