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冉至拿着花把玩了好一阵,转而又闻闻自己的手。上面果然残留着淡淡的桃子清香味,那是方才符念念牵他留下的。
想到这,冉至不禁又回味起符念念的柔荑来。她小手轻盈,手指并不算长,但轻轻拉住冉至的时候,总让被蒙了眼睛的冉至觉得很安心。
这怎么看都叫人觉得诡异。
闻苕是真没见过冉至这副样子,往日里那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少傅,现在简直像个丢了魂的傻子。他不禁又仔细打量半天,这才咂咂舌道,“你脸又肿了,你知道吗?”
听闻苕这么说,冉至才开始回想,符念念起初捏着他的脸狠狠**了一番。可不知怎么的,他一点也不气,倒是符念念那强作凶恶的样子,让人觉得实在可爱。
想着想着,他的嘴角不知不觉便噙上了笑意。
眼前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惊悚,闻苕只好无奈道:“我看你是真疯了。”
冉至还沉浸在回忆里,并未搭话。
闻苕越看越好奇,他的视线在冉至身上梭巡了半天,终于抽着嘴角问:“到底哪来的小妖精,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方才还若有所思的冉至瞬间凝神,他闲闲地瞥了闻苕一眼,“你说什么?”
闻苕一个激灵,瞧着冉至那不善的目光,立即自我纠正道:“仙女,是哪里来的仙女把你感化了?”
冉至觉得这话还算中听,于是他大发慈悲地回答了闻苕的问题:“仙女,当然是从天上来的。”
闻苕:“……”
这都是什么狗话。
“可惜她好像挺讨厌苏暄的。”冉至的眉尾向下垂了垂,乍看着纯良又无辜,“闻大人,你得帮我,帮我找个会绣帕子的人。”
“我不……”闻苕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不用绣工太好,能绣六合同春就行。”冉至眼神飘忽,显然心中颇有盘算,根本没把闻苕的拒绝放在眼里。
“我还没答应呢,谁愿意莫名其妙上个贼船?”闻苕皱了皱眉头。
“也不是第一次了,别这么大惊小怪,苕儿。”冉至轻笑一声。
闻苕眼角一跳:“苕儿是傻子的意思的,从小就跟你说,说过多少次?你还叫?”
“苕儿,习惯就好。”冉至不以为意,他背靠车厢,担着条腿没什么坐像。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嘴角更是带着几分得逞的坏笑。这德行跟他那一身周周正正的直裰是实在不搭,可没正形的样子倒是跟七年前如出一辙。
闻苕忽然觉得眼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不禁有些发怔,他已经七年没见过对方这种样子了。
自从苏暄变成冉至之后,整个人就真的被套在了冉至的模子里,一举一动都和曾经的冉至如出一辙。他彻底把苏暄的痕迹从身上抹得干干净净,面对闻苕,自然也不再同年幼时那样开玩笑。
闻苕记得,这家伙总一肚子坏水,他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不会见到冉至这样。而眼前的场景,俨然就是七年不见的苏暄死而复生。
“你要是不帮忙,我就写本《苕儿传》,给天桥底下说书的天天唱,闻大人觉得怎么样?”冉至又强调了一遍。
闻苕:“……”
这家伙他惹是惹不过的,从小就惹不过,何况如今官大一级压死人,冉至就是把他气死也绝非空谈。
“成吧。”简简单单两个字,是挣扎后的最后妥协。
冉至如果真的碰到了那个能让他甘愿倾心的“仙女”,闻苕又怎么可能不帮他。
马车在城里小跑了好一阵,算来也该快到镇抚司衙门了。冉至系了斗篷,又拿面具覆在脸上戴好,才敛了敛自己散漫的眼神,“说正事,贵妃是跟腾骧卫的亲军逃出宫的,统共六个人,要下手,从这六个人查。”
“好。”闻苕点点头,“我尽快。”
“贬了官可别记我仇。”冉至又瞅着闻苕说道。
冉至被贬出京,作为冉至的亲信,闻苕自然也要被打压打压,这是不得不做的戏。
闻苕闻言翻了个白眼,“要是什么时候有刺杀你的任务,请一定交给我来。”
毕竟这世上没什么事捅一刀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再捅一刀。
面具下传来一声冉至的嗤笑,闻苕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换完行头的冉至便已经翻身下车,径自进了衙门。
看着他走远,闻苕终于摇摇头。
苏暄已经顶着别人的身份活了七年,而为数不多做回自己的时候,偏偏还得用张狰狞可怖的面具示人,不敢在人前露出真容,
今后若是永远这样,那也未免太惨了。
马车里穿来一声浅浅的叹息,可这声音太小,几乎是发出的同时就全然隐没在空中,再无半点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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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堇年新做国公,恰逢生辰,便借机遍邀宾客来英国公府设宴。
符念念和尤氏替符堇年料理请柬,这才发现来的人果真不少。有些人是来结识新贵,有些人是来拓展圈子,还有些纯粹是被请来凑热闹的。
比方说裕王朱宁杭和他的胞妹谊德郡主。
符念念很早之前就听说过这位裕王。
他本在山东就藩,因着先前救灾的功劳,被皇上一旨诏书召回京来犒赏。
裕王年幼袭位,博览群书,是皇室宗亲里出名的青年才俊。而且传闻他的母亲是山东很有名头的美人,故而裕王和谊德郡主也都相貌出挑。
朱宁杭二十有五,却至今没有婚娶,如此内外兼修满腹经纶的王爷,是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婚嫁对象。正是有这个原因,好些京中名媛都循着来参加英国公的生辰,只为一亲裕王的芳泽,若是走运能被看上,那就更是天大的喜事了。
不过符念念对这个没有任何兴趣,她低头拽出塞在袖子里的手帕看了看,六合同春绣得歪歪扭扭,只觉得实在是有点上不了台面。
但是也只能这样了,谭氏去世得早,没人教她女红这些东西,何况只要这帕子能塞在苏暄身上坑到他,随便绣绣也就行了。
客人们陆续到齐,符堇年忙着招待人。符念念要等到宾客们酒酣胸胆之时,再为大家演一出活捉登徒子的好戏,所以她眼下只躲在花园的池塘边跟软软喂鹅。
啾啾在池塘里泅水,一上岸摇着尾巴甩了软软一身水。符念念把搓成渣的点心递过去,悉数让软软喂进了大白鹅的肚子。
“你怎么了?”符念念拿帕子帮软软擦擦水。
软软像是有心事似得,半天才闷闷不乐地说:“我都好些天没有见到临姐儿了,今天这么多人也没见她来,我想和她一起玩,想和她一块上课。”
“咱们会回去的。”符念念笑了笑,只要冉至能回京,他们早晚都会回到冉府。
符念念想起那天在漪鹤馆,冉至看她时专注的样子。冉至在人前素来温和,但是眸子深处总是藏着桀骜不驯的散漫,符念念还是第一次见他那种儒雅又专注的样子,他从来不会那样看别人。
要是冉至的心思不那么深,比现在稍稍蠢笨一点,一点点就好,好像也是个不错的夫君。
符念念嘴边染了点点笑意,她想得有些出神,若不是软软拽她的袖子,她还依然沉浸其中。
“念念。”有人远远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定睛一瞧,是符堇年领着客人参观府中的花园。
符念念有条不紊地把鹅抱起来,生怕啾啾会冲撞客人。
“这是舍弟舍妹。”符堇年恭恭敬敬地为身后的客人介绍着。
符念念行完礼,方盈盈起了身。也就是在抬眼的一瞬,她有了片刻的愣神。
符堇年身后的客人长眉凤目,身形修长,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他即便只着简单的纯色道袍站在那里,便顿时使傍晚的云霞失了色彩,就连如此寒冷的早春,仿佛也要暖烘烘地开出花来。
如此出众的相貌,想来便是裕王不会有错。
原来传闻真的不可尽信,他比传闻还要好看,尤其是笑着的时候,温文尔雅,和冉至当初给人的感觉像极了。
符念念有些懊丧地抽出神思,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起冉至,雨丝连忙转而对面前的朱宁杭笑起来,“见过裕王殿下。”
“你就是国公爷说的幼妹。”发怔的朱宁杭微微一笑,转眼看向软软手里的鹅,“京中名媛有人养猫,有人养狗,符姑娘倒是很特殊。”
符念念低着头,并没有正视朱宁杭,还是一贯乖乖巧巧的样子,“猫也好,狗也罢,皆不过是一爱物。喜欢鹅没什么特殊的,书圣王羲之也喜欢鹅,我们姐弟学不来狂草,只能学学这些旁门左道了。”
“符姑娘真是个有趣的人,若是娌娌在,你们定相见恨晚,无话不谈。”朱宁杭有意多说几句,几人的步子便停在这里。
朱宁杭口中的娌娌应该就是他的胞妹谊德郡主。
藩王入京少见拖家带口的,可是裕王却带着妹妹一起来,这对兄妹的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是殿下抬举了。”符念念不卑不亢道。
“娌娌好些年不来京城,总闹着想出去玩。我瞧着符姑娘性子好,你们必然合得来,不知姑娘可愿受累作陪几日?”朱宁杭询问道。
符念念愣了愣,但还是很快反应过来:“能陪着郡主是幸事,我自当效劳的。”
“那我便沾一回娌娌的光。”朱宁杭也顺势言道,“还望符姑娘不要计较。”
“念念不敢。”符念念礼貌性地笑笑,“我们还要把鹅带回去,就先告辞了。”
朱宁杭点点头,不再多言。
符念念转过身才撇撇嘴角,心里不禁一阵嘀咕,难道三哥没告诉裕王自己已为人妇?这样公然接触外男,难道不会显得很奇怪吗?可是人家也不过是让她陪着郡主在城里转一转,兴许是自己想多了。
但这些都不是大事,只要手绢能顺顺利利塞在苏暄身上,叫苏暄在众人面前背上个觊觎人妇的黑锅,那便万万大吉。
符念念眼中飘过一丝毫不引人注目的狡黠,就是今晚,苏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