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我饿了,想吃点夜宵。”
叶添主动取下了时遥背上的大书包,把她拉到马路里侧:“买,想吃什么?”
他总认为时遥太瘦,去医院那次硬把她拽上体重秤,发现她一个即将年满十八的大姑娘居然只有八十斤出头,还没他在健身房卧推的杠铃重,巴不得她能多吃点才好。
“铁板里脊。”时遥指了指校门口的小吃摊。收银兼厨师的小贩正拿着不知前身是什么饮料的调料瓶往油乎乎的铁板上加不明液体,味道很是诱人。
“这个不太干净,”叶添皱了一下眉,他最严重的一次腹泻就是吃了这种东西引发的,“你要不要去便利店看看,里面有关东煮,还有你最爱的炸鸡。”
“哦,”时遥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意热火朝天的铁板里脊,“那我不太饿了。”
……
叶添头一回见时遥这么幼稚,很像闹别扭要家长买玩具的小朋友,忍不住手贱去捏她的脸:“真这么想吃?”
小朋友余光瞥见叶添的贱爪袭来,早一步做出一副要下口咬他的架势,目光凶狠地回望叶添。
叶添有些怅然地叹了口气,讪讪缩手说:“那买吧,其实我对这种摊子也挺有感情的。”
时遥扫他一眼,这人的语气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子“我有故事快来问我”的酸味,还不肯直白地说,不知道工作时候是不是也这德行。
“我请客,你一串我一串。”时遥说。
“这倒不用,”叶添谦和地摆手,“印象中他们用的都是猫肉,我吃不惯这个。”
时遥顿住了往小摊走的脚步。
叶添眯着眼感受迎面的小风,感怀道:“那会儿我总是翘课去小学门口摆地摊,卖小吃的大哥大姐看我年龄小,特别照顾我,卖给外人的老鼠肉和猫肉都不给我的,肉是没什么问题,就是我看他们装材料的桶白天还拿来装地沟油,所以有点吃不下去……诶,铁板里脊不是在那边么,你怎么往这儿走?”
时遥摁住突突乱跳的额角青筋:“不用了。”
“哎真不用吗?你刚才不是想吃么?”
时遥被这番描述说的满腹发胀,咬牙道:“说了不饿。”
叶添阴谋得逞,消除了铁板里脊的威胁,同时还要继续自己的投喂大业。他说着“不吃不行”,把时遥拉到了沿途另一家连锁便利店,在一堆喷香的食品中选择了两只保鲜层的香蕉,一盒温牛奶。
“等你那会儿听见他们都在聊考试,”叶添把吸管插好,递给她,“你考得怎么样?”
“一般般,”时遥咬了口香蕉,“考不上a大的水平。”
“考上a大又怎么样。”叶添耸肩,“你看我,a大优秀毕业生,现在还不是得白天当牛做马赚钱,晚上当叶莲英伺候太皇太后?”
时遥听见这话险些噎着,恨不能一脚踹上这位炫耀学历的总管大太监的屁股。
“少嘚瑟。”时遥瞪他一眼,想起那张自己永远攀不到顶端的红榜,又有些泄气,“我们学校整体不行,我在班里还排得上数,但是放在市里也就是三本水平。”
“三本水平也没什么,”叶添安慰她,“我那会儿水平也不怎么样,结果高考超常发挥,比平时高了一百多分。”
时遥停住了脚:“真的啊?”
她好奇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叶添心里很柔软。他想伸手抱一抱她,手已伸出半尺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个像样的理由,收回又显得突兀。于是乎手腕一翻,转而在她头上弹了个脑瓜崩儿。
“当然是假的,”叶添教训她,“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超常发挥这种东西怎么指望得上?。”
“……骗完我还打我?”时遥捂着莫名遭殃的额头,愤愤挥拳向叶添,“缺德。”
“说得对。”叶添厚颜无耻表示赞同,“我承认我缺德,来,让我再弹一个。”
时遥当然不肯束就范,怒而反抗,伸手哐哐在叶添头上凿了七八个响,占完便宜拔腿就跑,叶添只好背着书包在后面狂追。
小区里的猫不怕人,夜里出来撒欢见走来两个说说笑笑的人类,立即抓紧机会上前卖萌,扭捏地摆了几个pose,发觉这两人看都没看它一眼,身为萌王的尊严被扫落在地,怒地“喵”一声窜回了草丛。
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你追我赶打闹着,很快就到了10幢楼下。
“我投降。”走到门口,叶添主动抓住了时遥的手,歪头任她轻轻敲了两下,“小的听凭太皇太后处置,要杀要剐要睡全都随您。”
时遥手被大太监捏着,听见“要睡”两个字,脸骤然升温,搡了他一把:“你,你赶紧开门,我要回去喝水。”
叶添转开钥匙,让时遥先进了房间,关门后就倚靠在门上,淡淡地扫着她。
时遥被盯得心里发毛,瞪他一眼道:“看什么?”
说完她就后悔了,叶添必然又会不知羞耻地调戏她,而时遥最不擅长应对叶添的调戏。
“没什么,”叶添却只是摇头说,“觉得你最近看起来有点累。”
他揉了揉鼻梁,缓缓道:“高三了,压力当然大。但学习是贯穿人一生的事,所以也不要为此耗尽自己对于学业的热情。”
他顿了一下,忽然放轻了声音:“别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撑着。”
说不清是因为灯光太暗或是眼花,时遥觉得叶添说话时的眼神很奇异,漆黑的瞳里好像只装了自己一个人。
像碾上了一颗小石子,“咯噔”一下,她的心跳短暂地漏了一拍。
然而叶添脸上的正经不过出现了短暂的片刻,话音将落,又回到了往日的戏谑:“愣着干什么,不是喝水呢么,盯着我看也能止渴吗?”
时遥为前一刻的走心懊悔不已,赠给这位蹬鼻子上脸的叶莲英一个后脑勺,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
叶添那天晚上说的话困扰了时遥许久——在此之前,她拼命看书学习的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高考。老邱常说,国内大学难进易出,一旦考上基本就免了学业压力,躺着也能毕业。
时遥倒也不至于像个别同学的信条那样,指望考上大学,再也不学,但她是强忍着天性坐在板凳上学习的。她理解能力差,不得不费时费力记下课上老师讲的每个细节,悬梁刺股。高三还没正式到来,从六月到八月她已经快要学吐了。现在听到叶添学习要贯穿终生的鸡汤,头都大了两圈。
不学,别说远方的大学,就是眼前的津贴也得落空;继续这样学,她真觉得考上大学以后自己就得患上学习ptsd,再也不想认识字。
时遥就在这种纠结和煎熬中过了一个多月,减少了逃课间操的次数,课间十分钟开始尝试着出去望一望被太阳烤焦的麻雀,把劳逸结合认真地当成了一项任务来执行。
整个八月到九月中旬就这样在接踵的考试中一晃而过。国庆节假期的前两周,老邱拿出了一份运动会报名表,说是高三最后一次秋季运动会,希望各位没有参与过的同学不要留下遗憾,在这次运动会中展现一下自己的风采。
平心而论,老邱的话并没什么可听的,无非就是“燃烧青春、沸腾热血”等号召性大于实际意义的空泛口号,但张妍就是抵不住这种大白话,当即热泪盈眶地向体育委员要了一份报名表,拉着时遥商量报哪个项目。
“篮球是肯定不能报的,卜一鸣会拉着我集训。”张妍拿到表格,先用排除法。
“跑步怎么样?”时遥问。
张妍想了想,没做声,拿铅笔又接连划掉了“跑步、接力”那一栏里的一溜选项。
两人都以为从十几个选项里头选一个一定很头疼,没想到转眼就开除了这张清单上超过一半的项目。
张妍继续往下看:“跳高……唔,恐怕这个也不行,我看卜一鸣扣篮的时候跟脚底有弹簧似的,肯定难不住他。”
“足球……小学的时候他是我们学校的足球队前锋。”
时遥:……
她看着张妍划了一行又一行,忍不住道:“你干脆说说卜一鸣不会哪个,你就报哪个得了。”
“那就是这个了,”张妍闷头又划了几行,指向了面目全非的项目表底端,“乒乓球”一栏干干净净,如同一股浊水中的清流。
“乒乓球不需要太跑动,也不需要太大力气,稍微练一练就能上手,最重要的是从没听卜一鸣说过他会打乒乓球,完美。”张妍向她解释。
时遥支着下巴听她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项目背后的报名人数,点点头:“加我一个。”
有同桌陪同自己燃烧青春,张妍大喜过望,迅速递交了她和时遥的报名,按照先来后到原则,成功地成为了代表二班参加女乒的运动员。
但是名是报上去了,两人谁都不会打。隔天晚上她们一起拿了钱去学校门口买了一对入门级乒乓球拍,计划从这天开始,每天吃完晚饭的休息时间练四十分钟,争取为班级争光。
对于“争光”这种天真的想法时遥一开始就没往心里去,她认为既然老邱都说了,参与大于成绩,那成绩好坏也就无所谓。只是张妍真情实感地认为乒乓球特长是刻在中华儿女dna里的,她只要激活了这一技能,练上两周立马能所向披靡。
两人心思各异地去买拍子,卜一鸣就在门口等着她们。他见两个女孩瓜分了塑料盒里两个乒乓球拍,问张妍:“运动会你报了乒乓球?”
张妍立刻很紧张地抓牢了拍子:“这个你也会吗?”
“不会。”卜一鸣干脆地说,“柏思新会,他初中市里比赛拿过冠军,可以让他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