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步入十一月中旬,天气转冷。叶添晚上接时遥的时候也不再傻等在校门口,往往是把车停在附近,等她出门的时候打个电话,直接载她开车回家。
这天时遥一上车就觉得哪儿不太对——往常叶添常主动给她系安全带,今天好像脖子睡落枕了,一直朝反方向看,连个正脸都不给,更别提主动服务了。
时遥也没在意。外面有点凉,她穿得又单薄,只想赶紧回家洗热水澡。
她把书包撂在后座,自己扣上安全带,催促道:“走吧,快冻死了。”
叶添发动车子,顺手把空调打开了:“今天降温,怎么不穿羽绒服?”
自从买了羽绒服,只要看见天气预报降温,叶添就催着要时遥换上。从气温还在十七八度时候就催,一直催到现在。好像这衣服是花大价钱租来的,不穿会亏本。
“白天热着呢,穿了捂汗。”时遥说,“而且现在街上也没人穿羽绒服,我穿太傻了。”
“谁冷谁傻。”叶添说,“后天冷空气入境,必须得穿。”
时遥懒得跟他掰扯,只淡淡地“哦”了一声。
叶添听出她的敷衍,又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穿。”
……想到那个情侣装款式,时遥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她有几次做梦梦见穿着那件衣服和叶添一起逛街,梦里别的情节记不大清,但有买玫瑰花的小姑娘问叶添时遥是不是他女朋友,这个情节反复出现多次,想忘也忘不掉。
想到这里,时遥有点害羞。她嘴里没说什么,把手放在了出风口取暖,偶然一抬眼,终于发现了今天的不对劲是在哪儿。
她问叶添:“你脸怎么了?”
叶添用大手把时遥的巴掌小脸换了个方向:“别看,破相了。”
但这动作晚了点,时遥已经看出了名堂,吃吃笑了起来。
叶添开着车,余光看时遥肩膀在颤抖,没好气道:“有这么好笑吗?”
“不,不好笑……”时遥在座位上笑得缩成了一团,嘴里“嗬嗬嗬嗬”了半天,才直起身子问:“这妆谁给你画的?”
叶添上车就努力遮脸,想要掩饰今天被人工雕琢过的事实。现在被看到了,索性侧过脸大大方方供人欣赏。
“化妆师。”他淡定地说,“你就笑吧,小心等晚上睡着了我用马克笔给你画个同款。”
平心而论,这妆容还挺好看,时遥第一次见男人化完妆并不显阴柔——叶添看起来剑眉星目,帅气逼人。槽点其实在粉底,颜色偏深,打得也厚,观感上就是叶添踩一脚刹车会掉下来两斤高粱粉。
“我再看看……”时遥凑过去又端详一眼,掐着腿憋住笑,维持住一本正经的语气:“唔……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叶添:“相亲。”
时遥这下笑不出了,表情都僵住了,掐大腿的手也放了下来。
叶添扫她一眼:“逗你的,上了个普法节目。”
……
一听不是相亲,时遥又不着痕迹地“活”了过来:“哪个节目?什么时候播?”
在时遥印象中,普法节目的律师嘉宾一般都看上去特老成,年均四五十岁,无论男女要有岁月的沧桑感。反观叶添这打扮,跟面试男模似的,肯定不是什么正经法制节目。
时遥合理怀疑,叶添是去拍了那种情节狗血的法制小短剧,搞不好还演了出轨渣男。
叶添想了想,说:“就地方频道那个《法治在线》,具体播出时间我没留意。”
时遥:“你演了什么?”
叶添被时遥的问法弄得有点懵:“演什么……演我自己啊。最近电信诈骗太多了,律所跟公安合作开了专题讲座,老袁非让我去,说是宣传效果好。”叶添说着摸了一下脸,“头一次往脸上搽粉,他们说这东西需要专门的卸妆材料才能弄干净,麻烦。”
一听还真是正经上镜,时遥放下了心。
路上有家便利店,叶添中途下车买了瓶卸妆液,回到家比平时迟了十几分钟。他想早点卸妆,但时遥缠着不让去,拽着他衣角不熟练地耍赖:“先别急洗……你让我再看看。”
“你刚才都看了一路了,还没看够么?”叶添嫌脸上糊一层化工物品难受,恨不得尽早洗干净。然而他不善于拒绝时遥的请求,这会儿嘴上抱怨着,还是站到了灯光最亮的位置,“收费,看一眼5毛。”
时遥从零钱罐抽出一张十块钱人民币,“啪”地拍在了叶添手心,理直气壮地凑近了看,还要伸手作势去摸他脸上的粉。
叶添受到侵犯了似的后退一步:“这是参观稀有动物呢?怎么还上手了,是不是接下来还得拍照留念啊?”
“对啊,差点忘了拍照。”时遥恍然大悟。
……
叶添无语看着时遥找手机,先一步把她拽到了跟前,手机也给没收了。
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用我的拍。”
既然叶添同意拍照,时遥当然也应作出点让步,她没有反对,说“好”,然后站在一旁抱着手臂欣赏叶添自拍。
谁知道叶添刚调好前置摄像头,下一秒把她也拉到了跟前:“站近点,这样看不见你。”
“看不见我正好,”时遥往后退,“谁化妆拍谁……”
叶添置若罔闻,握她的手稍一用力,直接把时遥圈进了怀里,并且不失时机地按下了快门。
时遥还想躲,相机“咔嚓”一声已经捕捉了这一刻的景象。
时遥头发都没梳,顶着乱蓬蓬的发型被强行跟打扮光鲜亮丽的叶添合了个影。她正要抬头批驳此人心机太深,叶添恰好低下头来看手机屏幕,时遥的唇将将擦过了叶添的脸颊。
或许还蹭到了一点唇角。
由于在楼下吹了风,叶添脸颊很冰,时遥和他皮肤的接触只是一瞬间,像被雾气轻柔掠过。当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触碰过的位置像着火了似的烧了起来。
她确定自己的心跳停了至少一秒,随后以比原来更快的频率、加速地砰砰狂跳。
叶添愣了一下,落在屏幕上的视线在空中转了个弯,聚焦在了时遥的唇上。
空气忽然变得黏腻,如同加了胶水,流动不开。叶添的视线仿佛也被冻住了。
他盯着时遥的唇看了许久,问:“你涂唇膏了吗?”
时遥还被禁锢在他的怀里,叶添的脸距离她很近,即便没有再碰到,呼吸仍是交融在一起的。说话的时候,叶添的气息像飘然的羽毛,搔得时遥心里很痒。
她说:“涂了。”
时遥之前没有用润唇膏的习惯,唇角常有翘起的干皮,她也很习惯嘴边干干的感觉。自从叶添送了她唇膏以后,反而离不开它了,早晚都要拿出来涂一涂,上学的时候也会揣在兜里随时带着。
好像这不是一管普通的滋润唇部皮肤的膏体,而是一个护身符,拿在身边就让时遥心安。
“很适合你。”叶添低声说。
他没有笑,表情也没有很严肃,只是神色淡淡地看着时遥,狭长的眼尾处淌着些时遥没有见过的情绪。
时遥顿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她不想洗热水澡了,想喝点凉水润润喉。
照片已经拍完,他们没有理由继续抱在一起。叶添说完松开了手,起身去卫生间卸妆。
时遥重新恢复自由,她这时才想起来去看方才拍好的照片——图片上叶添形象良好,她自己表情僵硬,仿佛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学生群演,好不容易逮着声名在外的男明星,结果合影时太过紧张失去了表情管理。
时遥用叶添的手机把图片传给了自己,剪切掉自己的脸,把这张图设置成了聊天背景。
操作很简单,以至于时遥做完这一切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她对着那张背景图发了一会儿呆,又觉得看起来很顺眼,似乎空白的对话框原本就缺少一个叶添来点缀。
于是时遥最终还是没舍得取消设定。
当周周末叶添不加班,时遥在家整理卷子。上星期市里组织联合摸底考试,有统一的答案解析,老师只捡了共同错误率高以及不太深奥的题目讲解——毕竟津南好学生稀有,讲得深了学生也听不懂。挑重点讲完,剩下的一律打发学生自己回去看讲义。
时遥对照着讲义看题,有些还是不明白,看叶添似乎不是很忙,就拿着题目去让他再给缕缕思路。
这种事叶添从小做到大,早已驾轻就熟。尤其是数学英语,讲完一个题还不算完事,要旁征博引,举一反三,把类似的点也要跟时遥掰扯清楚。
要搁以前时遥早烦了,但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叶添说话就是听不腻,想上火都没火可发。
她嫌跑来跑去麻烦,就把椅子搬到了叶添的房间,大写字台正好能容下两人。叶添用电脑忙着自己的事,被时遥召唤,就给她讲解题目。
“给我说说这个吧,”时遥整理完三门主课,开始整理理综试卷,一上来就被一道物理题目难倒了,“过程我明白,但第一步为什么要套用这个公式?”
叶添敲完一行字,保存好文件扭过头来:“我看看啊。”他拿起卷子,顺手抄了只复写笔,准备给时遥演算。
然而静默了足有一分钟,叶添也没落下一个字儿:“这怎么不是数学?”
时遥:“这是物理啊,理综里面本来就不带数学。”
叶添放下卷子,“还有不会的数学题吗?”
……
时遥终于明白过来什么,感觉叶添这学霸恐怕有点水:“你不会物理题?”
“我是文科生,不学物理。”叶添听出时遥的语气带着揶揄,在时遥脑袋上揉了一把,“术业有专攻,这道理没听说过么?”
“原来你是文科生。”时遥手里的笔也放下了,托着腮道。连表情到语调都充满了惋惜。
“文科生怎么了?”叶添听她似乎还有隐藏意思,追问时遥。
“没怎么,”时遥摇头,“文科男矫情,理科男靠谱。”
说完她见叶添有气冲斗牛之势,迅速甩锅给了张妍:“这是听我同桌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