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8.3(二更)
秦莞平静地说:“我打算去白云观带发修行。”
女儿家毁了名节, 除了沉塘投江, 自请出家是最稳妥的法子。
秦昌大力拍了拍桌子, 斥道:“你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去当姑子?你这辈子就完了!”
秦莞惊奇,没想到渣爹还能顾及到自己的“这辈子”。
秦耀沉声道:“莞莞, 别说傻话。”
“我没犯傻, 更没赌气, 这是最稳妥的法子。”秦莞面色苍白, 神情却十分坚定。
定远侯抿着嘴没说话, 只是一脸的不赞同,其余人同样沉默着, 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心思。
秦莞落了水,精神不大好,撑到这时候已经是极限了, 说完这些话她便奄奄地歪在扶屏上。
定远侯见她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叫她好好想想,便带着众人出了一方居。
秦莞有些庆幸,自己能生在秦家。
自小锦衣玉食不说, 生母更是悉心教导,极尽宠爱, 继母也不曾薄待。虽然有个不尽如人意的父亲,却也有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兄长,还有明事理的大伯,也够了。
所以, 为了这个家她甘愿做出牺牲。
也不要牺牲吧,带发修行既能避开婚事又能全了家族的名声,同时也不耽误她做生意赚钱。这和她原本的计划倒是殊途同归。
唯有一点,报仇就没那么容易了。
然而,倘若事事都尽如人意,那就不叫生活了。
秦莞想通了便不再劳神,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慈心居内。
徐小娘像个丫鬟似的在给萧氏端茶送水,顺带着给花小娘也递了一杯。花小娘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那派头倒像个正室娘子。
秦昌这两个妾室容貌秉性天差地别。
花小娘从前是当红的歌伎,一曲《鹂歌》红遍京城,就连官家都赞她的歌声如鹂鸟清啼。她是秦昌花了极大的心思与极多的钱财珍宝求回来的。
因此,秦昌对她极重极爱,百依百顺,更是把秦茉当成嫡女一般捧着。
徐小娘是南地来的流民,当年跪在街头卖身葬父,秦昌效仿话本里的风流才子,当成一桩雅事把她买了下来。
只是,买了之后也没怎么拿着当事,一年里偶有一两回去她屋子,大多是瞧着她茶水点得好,果子做得宣软。
徐小娘自知身份,自打踏进侯府便处处小心谨慎,从来不争不抢,连带着把秦薇也教成了个战战兢兢的性子。
萧氏看着她,叹息一声:“歇着吧,这活计叫丫鬟们来便好。”
徐小娘感激地道了谢,找了个不显眼的圆墩坐下。
花小娘眼中划过一抹讥笑,清清泠泠地开口:“说是做姑子,能不能真去还两说呢,她若反悔了难道还抬着她去不成?为了家里的名声,把莞姐儿嫁出去才是最稳妥的法子——姐姐,你说呢?”
突然被点名,徐小娘惊了一瞬,怯懦道:“妾、妾身哪里有什么主意……”
花小娘翻了个白眼,道:“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薇姐儿,她年底就要及笄了吧?你是想让她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人家,还是凑凑合合抬出门?”
徐小娘揪着帕子,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方才讷讷开口:“到、到不了年底,薇儿十月便满十五岁了。”
花小娘彻底无语了,把茶盏一放,看向萧氏,“自古儿女娶亲行嫁皆从父母之命,这个道理即使说到天王老子那里都是没错的。莞姐儿的婚事说到底还是主君和大娘子说了算。大娘子,哪怕是为着这三个丫头,你也该尽快拿个主意。”
萧氏没接她的话,抬眼看向两个庶女,问:“你们怎么想?”
秦茉脆生生道:“大姐姐名声毁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她不想嫁就不嫁呗,若是让我嫁个老头子,我也不乐意……”
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小娘按住了,“你懂什么?闭嘴吧!”
萧氏又看向秦薇。
秦薇一脸紧张,“我我我”了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完整的意思。
秦萱借着沏茶的名义躲去了侧间,表明了不会在这种场合开口,免得落人口实。
萧氏往众人脸上扫了一圈,严肃道:“莞姐儿的事不是你们做得了主的,我也不行。谁都不得去主君跟前挑拨,散了吧。”
花小娘冷着脸起身,拧着身子出去了。
徐小娘规规矩矩行了礼,这才出门。
出了慈心居,花小娘回头看了眼正堂里的萧氏,自言自语:“你也不必拿话激我,你还真以为说这么两句我就不敢去找主君了?呵!”
徐小娘站在原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
秦莞收到了一张花帖,约她去庆云楼喝茶,落款写的是“镇北将军府,梁情”。
这梁情是梁家二房的大姑娘,秦莞与她素无往来,她为何要请自己喝茶?
直到翻开帖子看到里面的字迹,她才明白过来——这帖子借的是梁情的名义,实际却不是梁情下的。
那刚劲有力的字体,分明出自男子之手。
是梁桢,还是梁大将军?
秦莞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去赴约。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安排得那般细致。
她刚一踏进庆云楼的大门,便有跑堂的小哥主动来接,笑盈盈地说着:“贵客可是梁家姑娘?您家兄长正在魏紫间等您,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秦莞没急着否认,转而问道:“你怎知我是‘梁家’姑娘?”
小二哥笑笑,恭敬地回道:“您家兄长事先知会小的,若是看到一位穿着粉衫、戴着帷帽的姑娘便是他家妹子。”
——此时秦莞正是这样的打扮。
今日出门,她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换了件时下女子们最常穿的桃粉罗衫,头上罩着长长的帷帽,把整个上身都遮住了,就算有熟人站在面前也不一定能认出她。
对方既然能知道她的打扮,想来是从她出府时便盯着了。也是用心良苦。
秦莞叫彩练给了小二哥赏钱,独自去了楼上的雅间。
魏紫间的门半开着,一道高大的身影站在窗边。秦莞一眼就认了出来,是梁桢。
梁桢背对着门口站着,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直视着窗外,夏日的晨光晕在他脸上,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微垂着眼,沉默,从容,如一头小憩的雄狮,仿佛下一刻就会舒展身躯,成为草原之王。
秦莞不由地放缓了呼吸。
梁桢似有所觉,回过头,深邃的目光定定地打在她身上。
“来了?”他温声道。
“嗯。”秦莞声音轻轻的,样子也乖乖的。
梁桢笑了一下,“别怕,坐吧。”
“才没有怕。”秦莞嘟囔,“怕我就不来了。”
梁桢笑笑,不置可否,只亲手给她倒了茶,关上门,让彩练和大海去了隔壁,免得叫人撞见。
一切安排妥当,梁桢开门见山:“今日请你过来,是想求你帮忙。”
秦莞柳眉微扬,示意他继续说。
梁桢道:“官家早已有意为家父赐婚,没想到会碰到这桩意外。家父差我过来同你商议,可否假意成亲,风声过去之后便可和离,嫁娶随意。当然,倘若你不愿求去,整个梁家都会善待于你。”
秦莞被他的话惊住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是否可以理解成,倘若我答应了,便……只有夫妻之名,风声过去之后,我随时可以要求和离?”
梁桢点头:“是。”
秦莞不解,“为何如此?”
梁桢道:“为了避开赐婚。”
秦莞道:“梁家高门显贵,梁大将军人品贵重,多的是女子愿意嫁给他。”
梁桢摇头,“我父不愿让一个意图不明的女子嫁进梁家。”
秦莞惊奇:“你信我?”
梁桢顿了片刻,方道:“由不得信不信了。”
秦莞失笑:“你倒是直白。”
是呀,这件事已经由不得他们了。说起来,她还要感谢梁大将军,如果不是他先一步上门提亲,这个时候送到侯府的恐怕就是赐婚的圣旨了。
秦莞思索片刻,问:“你能做得了令尊的主吗?”
梁桢敏锐道:“你有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秦莞笑笑,说:“既是假成亲,我总得为自己找好退路——我名下有铺子,有田产,将来少不了亲自出面打理,令尊可允?”
“允。”梁桢干脆道。
秦莞挑眉,“你确定?梁家堂堂将军府,允许内妇抛头露面打理生意?”
梁桢笑道:“我梁家自西北起家,家里的女儿亦能披挂上阵,不过是看看账本赚些傍身银钱,有何不可?”
不得不说,秦莞当真心动了。如果梁桢没有诓她的话,那么嫁进梁家比去做道姑还称她的意。
——还有什么比成为未来仇人的未来婆婆更让人暗爽的呢?
秦莞一咬牙,正要点头,却被梁桢拦住。
梁桢坦率地说:“有些话我需得提前告知与你——梁家在西北军中威望极高,即便家父卸了兵权,依旧在枢密院中担任要职。如今立储在即,梁家身为外戚,势必会受到官家忌惮,你聪明通透,其中利害不用我多说。”
他顿了一下,又道:“倘若你不愿意,家父亦不会强求,官家那里家父自会周旋,你……不必为此忧心。”
“我愿意嫁。”秦莞笃定道。
“你确定?”这回换成梁桢不相信了。
“我兄长说过,梁家世世保边疆,代代出良将,为了大昭子民不知多少梁家儿郎埋骨他乡。梁大将军更是心怀百姓、有勇有谋的大英雄,我相信他光明磊落、一诺千金,绝不会诓骗我这个小女子,所以,我愿意嫁。”
秦莞起身,对着梁桢盈盈一拜。
梁桢愣了一瞬,眸光微闪,点点晶莹晕染在黑沉的眼底。
他起身,执手,郑重还礼。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晚上18:00或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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