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9.10(二更)
第二日, 秦莞和秦茉在一方居用过午饭, 怎么也不能再赖着了, 只得收拾收拾打算回各自的婆家。
姐妹两个正跟家人告别,便有门人来报, 说是三皇子来了。
秦家诸人皆是一愣——无缘无故, 三皇子为何会来定远侯府?
梁桢沉下脸, “想来跟贤妃有关。”
他猜得没错, 三皇子不是“独自”来的, 还带着贤妃的口谕。
“贤妃娘娘说了,近来思念故人, 想请二房主母萧氏与其女秦二姑娘到宫中一聚。”
众人当即明白,贤妃这是要保下萧氏和秦萱。
秦莞真想给她们叫个好——萧氏好本事,这等境况之下都能请得贤妃出手!贤妃好义气, 不仅要保萧氏,还不惜搬动了三皇子!
当年三皇子不慎落水, 恰好被萧氏所救,先太后感念她的功劳,命三皇子命她为恩人。
依着大昭律法, 妾室永不扶正,萧氏之所以能破例, 就是因为先太后亲下的懿旨,就连官家都不能反对。
如今三皇子亲至,无疑就是在提醒秦家,萧氏头上顶着救驾之功, 谁都不能轻易动她。
定远侯心中腾起一股怒气。
他本就痛恨贤妃挑唆萧氏母女,眼下又见她如此明目张胆地插手侯府内宅之事,不由怒道:“劳烦三殿下跑这一趟,恕下官不能从命!”
三皇子被贤妃抓住把柄利用这一遭,本就存着怨气,又见定远侯如此态度,当即拉下脸,“定远侯这是要抗旨吗?”
“区区一个妃位,说的话什么时候称得上圣旨了?”梁桢冷哼一声,“三殿下还是考虑清楚再说!”
三皇子大感惊奇,完全不明白这是什么走向——梁大将军不是贤妃娘娘的姻亲吗?为何话里话外没有半点尊敬?
秦莞眼尖地发现,三皇子身后有个小黄门,隐晦地冲着“梁大将军”摇了摇头。
秦莞捏了捏他的手,用眼神询问。
“他是官家身边的,是贾内侍的人。”梁桢低声说。
秦莞略略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想来贤妃这次让三皇子来侯府,除了保下萧氏母女之外,或许还藏了更险恶的心思,比如逼定远侯发怒,定他个不敬君上的罪名。
那个小黄门八成就是贤妃说动官家派来的,是官家的“眼睛”。
想到这里,秦莞不由生出一身冷汗,幸好那小黄门是贾内侍的人,而贾内侍又与梁大将军交好,不然的话,秦家今日可能真要遭殃了。
秦莞越来越觉得,上一世秦耀的死、定远侯的伤、梁大将军的死、梁桢“谋反”很有可能跟贤妃脱不开关系。所以,不能大意。
于是,她悄然上前对定远侯说:“伯父,既然如此,便尽快让母亲和二妹妹进宫去吧,别让贤妃娘娘久等。”
定远侯眉头微蹙,“莞儿,你……”
秦莞冲他摇了摇头。
梁桢也轻咳一声,隐晦地提醒他。
定远侯虽不明所以,但还是稳下心神,听从了秦莞的建议。
就这样,萧氏和秦萱被放了出来。
秦莞原以为秦萱会嚣张地炫耀一番,没想到她竟然表现得十分得体。
秦萱不仅没露出丝毫得意的神色,反而当着家人的面戚戚哀哀地哭了一通,并诚诚恳恳地对秦莞道了歉。
萧氏也是一脸愧疚,直说自己教女无方,今后定当谨言慎行,再不做任何出格的事。
秦昌当即心软了,不仅没怪她们,还好生宽慰了一番。
就这样,萧氏和秦萱上了马车,进宫去了。
秦茉回了永安伯府。
秦莞和梁桢留下来同定远侯商议对策。
定远侯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小黄门的身份,也知道了贤妃的计策和官家的态度。虽心内不忿,最终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采纳了秦莞的建议。
——萧氏短时间之内不能休,至少不能大张旗鼓地休;秦萱的亲事也不能退,只能暂时拖着。
对于秦莞来说,这样的决定不是软弱,而是谨慎行事以及适当的妥协。她不想为了这么两个人惹得官家猜疑,进而搭上整个侯府。
她想着先把这个坑过了,以后想要整治她们有的是机会。
对于这样的结果,全家上下最高兴的就是秦昌,而最窝火的莫过于花小娘。
花小娘从秦昌口中得知了这一决定,生生掰弯了手中的银簪。
彼时,秦昌正在洗脚,等着她递帕子,眼睁睁看着她愣在那里,半晌没有动作,不由冷下声:“想什么呢,叫你都听不见!”
花小娘回过神,娇嗔道:“哎,新打的簪子,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竟给压弯了!”
说着便摊开手,将那根掰弯的银簪拿给秦昌看。
秦昌瞧了一眼,嗤笑道:“不过一个簪子,也值得你心疼成这样?明日再打一个便是了。”
花小娘软软地偎过去,娇笑道:“奴家就当二郎许给我了,明日我便到金银铺子里去挑!”
“去吧去吧。”秦昌哼道,“你们呀,就喜欢这金金银银的,庸俗!”
“比不得二郎能诗擅画的高雅。”花小娘扯下布巾,殷勤地给秦昌擦脚。
秦昌惬意地眯起眼,摇头晃脑地哼着小曲,没有看到花小娘脸上一闪而过的阴沉。
***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仿佛一夜之间京城中便传起一个令人惊愕的流言——
“定远侯府的二姑娘因嫉恨长姐,竟买通贼人试图烧毁长姐的院子,被发现后还要杀人灭口!”
更让人惊愕的是,这件事并非出自妇人之口,而是在京城官员圈子里传出来的,说得有板有眼,甚至有人见到了贼人的供词。
到后来竟然还传到了官家耳中。
他暗中派人调查了一番,这才知道原来萧氏和秦萱犯下了这样的过错,暗自愧疚了好一会儿。
于是,他让贤妃把萧氏和秦萱送回去,并严令她不许再插手定远侯府的家务事。
贤妃无法,只得照做。
接下来的事异常顺利——
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萧氏没被休掉,而是移居到那个没人住的偏院,算是变相关押;秦萱彻底坏了名声,徐家主动退亲,定远侯和秦昌允了。
徐家还算地道,退亲之后没有声张,只到官媒司挂了个号,为的是尽快给徐郎君再寻一门好亲事。
饶是如此,京城贵胄圈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
说起来,秦萱在人前的形象一直不错,流言刚传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不大信。如今徐家一退婚,由不得他们不信了。
于是,秦萱也体会到了流言缠身、身败名裂的滋味。比当初的秦莞更甚。
然而她的心态远远比不上秦莞。秦莞始终无愧于心,而秦萱明明是咎由自取,却只会怨天尤人。
她从宫里回来后,关上门,把屋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碎。
“一定是秦莞,是她害我!”
“把我毁了,想来她正在笑吧?”
“反正我是活不成了,她也别想好过!”
“我要去找她,和她同归于尽!”
说着,就要往外冲。
一个丫鬟挡在她面前,和瘦小的身形不搭的是她骇人的气势:“我劝姑娘安心些,外面都是定远侯的亲卫,你要怎么出去?”
秦萱怒道:“难道我就要被关在这里等死吗?”
丫鬟眼中现出一丝讥笑,“姑娘说得未免太过严重了,如我这样的蝼蚁尚能苟且偷生,姑娘堂堂高门贵女,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我的名声都毁了,亲事也黄了,现在整个汴京的人都在笑话我,你叫我怎么活?”秦萱歇斯底里地哭道。
“姑娘忘了娘娘的话吗,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认输。”
秦萱闻言浑身一震,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揪着丫鬟的袖子,“贤妃娘娘没放弃我,她还会帮我的,对不对?”
丫鬟轻轻一笑,什么都没说。
秦萱却以为她是默认了,眼中闪过希冀之色,随即便是铺天盖地的愤恨。
——终有一天,她要把今日所受的屈辱一一奉还!
与此同时,花小娘安安稳稳地坐在屋子里,缓缓转动着手上的银簪,娇媚的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是的,她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那日她根本没去银楼,而是乔装打扮去了红绡楼。
红绡楼是她当年卖唱的地方,如今管事的是她最好的姐妹。楼中往来的皆是自诩文雅而又没什么大本事,只会谈谈风月、唠唠闲磕的小官。
花小娘稍稍用了些银钱就买通了楼中的歌伎,陪酒卖唱的工夫便把定远侯府的闲话传了出去,那张所谓的“供词”自然是花小娘伪造的,可是谁在乎呢?
花小娘不像秦莞一样顾全大局,更不在意侯府体面,她只想让萧氏母女付出代价。
谁叫她们敢利用她的女儿,利用她!
不久之后,当秦莞查明了真相,最大的感触就是——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混过三教九流的人,他们看似出身低微,却有着所谓“正派人士”永远无法想象的诡谲手段。
***
眼下秦莞正在一方居,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暗自慨叹。
如今,她的心情很难说是喜是忧。
虽然萧氏母女如她所愿受到了惩罚,可是定远侯府也因此受到了牵连。被嘲笑的不止秦萱一个人,而是他们全家,甚至宋丹青和赵攸宁都受到了连累。
这是秦莞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这次的事算是给她提了个醒,今日她特意回来是想把自己的东西归整一下,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再白白占着娘家的地方,让某些人心生怨恨,做出伤及侯府体面的事。
秦莞想着,家人越是无条件地宠她、信任她,她越要知趣,不能给亲人添麻烦。
然而,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放去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秦莞想过要不要带回将军府,只是很快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她和“梁大将军”相处得不错,然而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她,她们不是真正的夫妻,她不属于他,也不属于梁家,终有一天她会离开。
思来想去,秦莞只得把那些零零散散的物件装到箱子里,想着先放到城外的庄子上——就是种木耳的那个。
往外搬东西的时候,她特意挑了个定远侯和秦耀都不在家的时候,免得让他们看见了心里不痛快。
车轮辘辘滚动,窗外的景物缓缓后退,秦莞趴在望窗上,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感。
就仿佛……无枝可依。
对于侯府来说,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再回去府中必得高接远送,拿她当客人对待。至于梁家,尽管旁人不知,秦莞自己却清楚,她只是一个外人,是梁桢找来陪梁大将军演戏的。
何时这场戏落幕了,何时她就要离开梁家。
那时候,她要去哪里呢?
秦莞第一次深切地认识到,她竟然无处可去。
突然,窗外跑过来一匹黑色的骏马,马上之人弯下腰,微微一笑,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
“大娘子这是要去哪儿?”
“安置些东西。”秦莞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梁桢挑了挑眉,“莫非这些东西不是你的?”
“自然是我的。”秦莞镇定下来,笑着回道。
“既然是你的,为何不带回家去,反而要往外送?”梁桢板着脸问,“莫不是大娘子有了外心,急着转移财物?”
秦莞被他无赖的说辞气笑了,“胡说八道,我哪里就有了外心?”
“哦?没有吗?”梁桢凑近,捏了捏秦莞的脸。
“当然没有。”秦莞打开他的手,“大将军莫不是入戏太深,忘了当初的约定?”
秦莞的意思很清楚:咱们的夫妻关系本就是假的,这样的玩笑不必开。
梁桢目光一沉,回道:“你在梁家待一天,便有一天是我梁家的大娘子。大娘子,为夫来接你了,随我回府吧!”
说着,便扯住驾车的马缰,生生将马车掉了个头。
秦莞差点磕到脑袋,气道:“将军,你这是做什么?没听见我方才的话吗?我要去安置东西。”
梁桢轻笑,“既是我梁家的主母,大娘子的东西自然要拉到梁家。”
“这些是要用一辈子的,梁家可有地方放下?”秦莞一语双关。
“大娘子放心,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梁桢将马鞭高高一扬,清清亮亮地在半空中抽了个响儿。
骏马长嘶一声,哒哒地向前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呐,船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坏人一个个踩上来,然后……一锅端掉。
话说,你们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魏如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