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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9.11(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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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昭国的进士科一共考两场:时务策和文章。

省试在汴京贡院举行, 由礼部主考, 考官共六位, 不分主次,考卷采用糊名制、誊抄法, 最大限度地防止舞弊。

二月末, 春寒料峭, 考生们需得在贡院待上两天, 家人们便在外面盼上两天。对于双方来说, 这大概是一年中最难熬的两天。

终于,随着一声清越的钟磬之音, 考生们像入了水的鱼儿般,终于重新活了过来。别管考好考不好,能竖着走出贡院的就是真英雄。

大门一开, 家人们一拥而上。

这时候也顾不得身份地位了,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在泱泱人群中寻找自家崽。

秦耀的好身手就在这时候显现出来了, 别人还在相互推挤的时候,他已经把焉哒哒的秦修从人群中拎了出来。

纪氏急吼吼上前,一迭声地问:“怎么样怎么样?”

秦修扒着秦耀的肩膀, 虚弱道:“就剩半条命了。”

纪氏一巴掌拍在他身上,“谁问你了?我问题目怎么样, 可还难?写满一张纸没有?”

秦修瞪大眼,惊奇地看着自家母亲,想哭的心都有了——我一定是捡来的吧?一定是吧?

另一边,苏泽穿过人群, 走到安国长公主跟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孙儿不孝,劳祖母挂念。”

翩翩佳公子就是翩翩佳公子,同样是考了两天,秦修这样的考成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咸鱼,人家依旧是白衣飘飘,风姿无两。

纪氏往那边瞅了一眼,更嫌弃自家这个了。

好在,有人不嫌弃。

赵攸宁跟安国长公主说了一声,主动走了过来。

前一刻秦修还趴在秦耀身上装死,看见未婚妻过来,立马直起身子,整好头冠,衣裳扯得一丝褶皱都没有,嘴角弯起来,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不过,看在赵攸宁眼里,前一刻的他和后一刻的他并没有什么区别。

纪氏叫着秦家众人去问候安国长公主,留一对有情人独自说话。

梁家的马车也来了,秦莞和崔氏、姚氏、梁情、梁愉一起来接梁桦。虽然彼此关系不大好,该做的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

当然,也只是表面工夫而已。

梁桦状态不错,眼中闪动着自信的光彩。只是在姚氏问起的时候,他却故作遗憾地摇摇头,“今年的题目有些难,想来答得不好。”

崔氏了解自家儿子,听他这么一说,眼中便带了笑。

姚氏是个直肠子,真以为梁桦没考好,连忙安慰:“没事,都说科举难考,哪有一次就中的?你还年轻,好生学上三年,下次再来。”

梁桦那表情就像吃了苍蝇似的,恨不得大吼一声:我就是谦虚谦虚,等着你夸呢!

秦莞憋着笑,客客气气地同他说了句话,便找了个理由去看秦修。

走到近前才发现秦修正和赵攸宁说话,俩人一个低着头一个红着脸,和平日里的模样大不相同。

秦莞笑笑,脚步一转去了苏泽那边。

纪氏和安国长公主凑在一起唠家常,倒把苏泽这个主角冷落了。

秦莞笑盈盈地福了一礼,“莞儿给表哥道喜了。”

苏泽扬起眉眼,笑意温和,“不知喜从何来?”

“自然是恭喜表哥高中。”

“刚出考场,莞妹妹就已知道我能高中了?”

秦莞狡黠一笑,低声道:“除非考官瞎了眼,不然表哥自然名列榜首。”

“调皮!”苏泽刮了刮她的鼻子,动作坦坦荡荡,只有兄妹间的亲昵,并无丝毫暧昧。

看着他温润的眉眼,秦莞不由想起了去年初见,他发现她湿了鞋袜,细心地给她垫上一方巾帕。

这样的人合该有个好前程吧?也要有个好家庭,有个温柔的妻子,有个可爱的孩子,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秦莞越发不希望他像上一世那样在大庆殿前触柱而亡,白白枉死。

***

这个三月,京中贵胄圈依旧宴会不断,马球局攒了一场又一场。只是去年活跃的那些身影少有参加。

因为没有心情——秦、梁、苏三家都在等着春试放榜。

说来也是稀罕,满京城的贵胄大多靠着恩荫得官,也就他们三家上赶着考科举。就在所有人都等着看笑话的时候,没想到结果让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

三月放榜,喜报连连。

苏泽、梁桦皆列入一甲,就像秦莞说的,苏泽的名字用加大加粗的字体写在了第一位。

梁桦是一甲二十名,年纪轻轻能考到这个名次,已经非常不错了。

秦修也中了,在二甲第一位。虽是二甲,却值得全家上下喜气洋洋——要知道,在此之前国子学的先生根本不想让他去考,怕他给国子学丢人!

四月还有殿试,这个当口不好大办。

不过,秦、苏两家还是凑到一起,在樊楼订了十余桌席面,低低调调地庆祝了一番。

崔氏也在家里摆了酒,梁桢把大将军朝中的同僚以及自己在巡防营的狐朋狗友们都请了去,庆贺之余也算帮梁桦铺铺路。

到底是自家兄弟,他也盼着梁桦好。

梁桦表面感激不已,心里知不知情就不好说了。

这天,二皇子在府中摆酒,秦莞收到了魏欣的帖子。

自从魏欣出嫁后性子反倒比从前平和了许多,这半年来秦莞偶尔在大大小小的聚会上碰到她,倒也能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刚好秦莞没什么事,便换了件衣裳赴宴去了。

到了郡王府才知道,这场宴会是二皇子特意为了他府中的幕僚办的。明面上是庆贺幕僚高中,实际是为了标榜自己重视人才,从而拉拢朝中官员。

这次礼部试,二皇子府中一共有三名举子考中,其中就有魏如安。

秦莞可从来没忘了这个人渣,她一直让人盯着他。

论理,魏如安母亲新丧,他没资格参加科考。不知二皇子用了什么法子,愣是给他争取了一个名额。

他刚一入场秦莞就得到了消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阻止。

她想从魏如安身上找到前世的凶手,不打算等五年那么久,让他提前科考,提前中举,所有的阴谋和矛盾才能提前暴露出来。

所以秦莞赌了一把,果然魏如安考中了,名次还不错,一甲第六名。

秦莞从来没怀疑过他的才学,不然上辈子也不会相中他。只是瞎了眼,没看清他的人品而已。

因为魏如安的关系,秦莞不由想起前世的死,心情不大好,找了个借口到园子里透气。

这里是郡王府内宅,除了女眷少有人来,尤其今日有宴会,郎君们都会特意避开。是以秦莞才放松了警惕,把丫鬟们都打发了,独自坐着发呆。

没想到还真就碰上了不长眼的。

就像秦莞没忘记魏如安一样,魏如安同样一刻都没忘了秦莞。

他原本就是看上了秦莞的身份才会招惹她,没承想会栽那么大一个跟头,吃了官司不说,还险些毁了前途。

所以,他现在对秦莞除了恨没有其他心思,这一年来他日日夜夜想的就是如何报复秦莞。

魏如安这个人祖上显赫过,到他祖父那代便彻底没落了。他有才华,却常常因身份平庸而被看轻,这就造就了他既自傲又自卑,且敏感、偏执的性格。

不然他也不会用尽心思设计疯狗之局,打算用这种阴暗的手段娶到高门贵女。被秦莞识破并教训之后,他不去想是他一开始便做错了,只会怪秦莞毁了他,并决定不惜一切代价报复秦莞。

他知道今日秦莞会来,特意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偶遇”秦莞。

“秦大姑娘,别来无恙。”魏如安穿着一身白蓝相间的仕子袍,迎着风,背着手,拗着一个风度翩翩的造型。

秦莞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起身就要走。

魏如安拦在她身前,“怎么,秦姑娘这是连看我一眼都不屑吗?”他讥笑一声,“也对,在姑娘这样的高门贵女眼中,魏某这样的人就是痴心妄想的狂悖之徒吧?”

“让开。”秦莞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跟他说。

魏如安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丝暗色,“秦大姑娘,你生而高贵,从未体验过被人踩在泥地里的感觉。可是,你又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你的出身,你的容貌,包括你现在的地位,哪一样是你自己挣来的?你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们?”

秦莞冷哼一声,道:“我没有瞧不起‘你们’,我只是瞧不起你。魏如安,出身贫苦的不止你一个,为了三餐、为了抱负挣扎过活的也不止你一个。只有你,用那种不光彩的手段攀附高门,自取其辱!”

“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会落到今天这般田地!”魏如安脸上现出一丝狰狞。

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微笑道:“当然,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入了二皇子麾下,又高中进士,将来自有大好前程——秦大姑娘,若有朝一日你我异地而处,你可会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当初没有一脚踩死你吗?”梁桢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中的长剑硬生生抵向魏如安的胸口。

——此时的梁桢没有易容成“梁大将军”的样子,而是他自己。他是收到二皇子的帖子和巡防营的兄弟们一道来的。

梁桢把秦莞护到身后,看向魏如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她如今已经不再是秦大姑娘,而是将军府的大娘子?敢对大娘子不敬,你嫌活得太舒服了吗?”

他每说一句,剑尖便往前进上一寸。他的目光杀气腾腾,仿佛真打算要了魏如安的命。

魏如安步步后退,心底生出浓浓的寒意。

梁桢!又是梁桢!

他死都不会忘,当初在那处谷地,就是梁桢坏了他的好事!

一时间,心里的怨恨压过了恐惧,魏如安冷笑一声,眼中满是恶意,“梁小将军,没记错的话,秦大娘子是你的继母吧?这能看不能吃的滋味,如何呢?”

“找死!”梁桢握着剑,作势要刺下去。

秦莞突然抓住他的剑柄,摇头道:“这种人不值得,别脏了你的手。”

梁桢没往下刺,不是顾忌魏如安,而是不想伤了秦莞。

魏如安讥笑道:“怎么,不敢杀我了?是呢,如今我已是进士,待下月殿试之后得授官身,你杀我便是杀朝廷命官,别说只是一个区区虞侯小将,就是天王老子你也担不起!”

梁桢圈住秦莞的腰,把她护到身后,冲着魏如安冷冷一笑,“那便试试,我到底担得起还是担不起!”

说着,手腕一翻,狠狠地刺了下去。

魏如安只觉心口一阵剧痛,鲜血喷溅而出。他顿时吓破了脸,前一刻还趾高气扬,下一刻便一屁股坐到地上。

梁桢的剑也追了过去。

魏如安失声大叫,仓皇躲避。

秦莞没拦。

她看出来了,梁桢只是为了教训魏如安,不会真要了他的命。不然只凭着刚才那一下就能把他的心刺个对穿。

就在这时,二皇子带着人匆匆赶来。

人群分成两拨,一拨拱卫在二皇子身后,多是穿着蓝白衣衫神情倨傲的仕子;另一拨晃晃悠悠地来到梁桢身边,看穿着皆是富贵出身,个个顶着张纨绔子弟的脸。

“殿下救命!”魏如安彻底失了仪态,连滚带爬地往二皇子跟前跑。

二皇子瞅了他一眼,故作惊讶地说:“表兄这是做什么?”

“杀了他。”梁桢一脸冷意。

“表兄息怒,他若做错了什么,交给我可好?我必当依法查办,绝不姑息!”二皇子好言好语地求情,做足了姿态。

仕子们大为感动,一个个神情激愤。

这些人读了许多年书,心思简单,二皇子稍稍耍些手段就让他们死心塌地。此时正瞪着梁桢,声声质问。

梁桢不想和他们起冲突,是故没吭声。

秦莞上前一步,冷声道:“敢问郡王殿下,侮辱官眷该当何罪?”

二皇子翘着嘴角,用一种近乎轻浮的语气问:“敢问秦大娘子,他如何侮辱你了?”

秦莞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怒色。

梁桢更是怒意尽显,本欲提剑上前,却被秦莞拦住——二皇子是故意的,故意要激怒他们。

就在这时,苏泽分开人群站到秦莞身边,不卑不讥地说:“莞妹妹已受了委屈,本就羞愤欲死,郡王殿下还要逼问于她,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二皇子看到他,连忙低下姿态,“泽哥儿误会了,我只是想问清楚,好看看怎么处罚魏生——秦大娘子,冒犯之处,万望勿怪。”

秦莞冷着脸,没接他的话。

魏如安胸口被梁桢戳了个血窟窿,疼得呲牙咧嘴,偏偏二皇子没发话,没人敢把他带下去治伤。

苏泽瞅了他一眼,笑眯眯地说:“此人是郡王府中的幕僚,又牵涉到后宅妇人,若闹到衙门恐怕郡王脸上也无光……”

“泽哥儿此言不假,咱们私下处理了便好。”二皇子心里打着小算盘,想着怎么也要保住魏如安的功名,“泽哥儿精通律法,不若泽哥儿出个主意?”

苏泽点点头,笑道:“既是莞妹妹受了委屈,当由她来说才好。”

二皇子笑容一僵,没敢接这个话茬、

梁桢却是挑了挑眉,吊儿郎当地问:“母亲,你说吧,要了他的命,还是取消他的殿试资格?”

“表哥慎言。”二皇子轻咳一声,端出郡王的架子,“如今他已高中进士,生死功名当由父皇裁定,你我皆不能私下定罪。”

“确实。”秦莞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他的命和功名都不值钱,我看不上。桢儿,再给他一剑,出出气便好。”

“等——”

二皇子刚一开口,便听魏如安一声惨叫,梁桢已经干脆利落地扎了下去。这次扎在了右边,刚好和左边的血窟窿凑成一对。

梁桢手法好,最懂得怎么让他多出点血而不伤及性命,还能活蹦乱跳地参加一个月之后的殿试。

果然,魏如安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二皇子虽然气得脸都白了,却又不敢拿梁桢怎么样,还得强笑着叫人把魏如安抬下去医治。

苏泽看向秦莞,摇摇头,“太凶残。”虽嘴上说着责备的话,眼里却是带着笑的。

那温柔又好看的笑容在梁桢看来异常刺眼。他拭去剑上的血迹,一本正经地说:“母亲,时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府罢。”

“不必了。我同泽表哥一道走,去看望长公主殿下。”秦莞说完,不等梁桢再开口,便给苏泽使了个眼色,匆匆走了。

——魏如安的话确实刺到了她,她不想让人说她和梁桢的闲话。

苏泽朝众人拱了拱手,微笑着跟了上去。

看着他们相伴而行的身影,梁桢差点没忍住当场把胡子掏出来,糊到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嗷!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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