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看到严墨戟那一脸震惊的样子,李四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的,就是纪明武那张永远淡然的脸。只是这个时候想到纪明武,只会让李四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被发现了!
怎么办!
李四脑袋里正加速转着各种点子,忽然看到钱平从一侧的房里推门走出,憨厚的脸上还带着些不满:“四哥,你收好了没?说好今晚陪我练剑……”
李四恨不得给这憨货当头一剑。
钱平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严墨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当前情况,缩了缩脖子,一溜烟躲到了李四后面不说话了。
李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过头看向了严墨戟,干巴巴地道:“东家,这个、我可以解释……”
严墨戟此时已经从初见武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看李四虽然有些慌乱、但是没流露出什么恶意的样子,心里安定了一些,恢复了平日的神色:“嗯,你解释吧,我在听。”
李四张口结舌了一会儿,脑子里疯狂转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坦白从宽:“那个……是这样的东家,我们俩确实习得一些武艺,有那么一点功夫……但是绝非歹人……”
——真实来历肯定是不能说的,也不能让东家怀疑到他的夫郎身上去……只能试试“流浪武人”这个说辞够不够信服了……
严墨戟一边不动声色地听着李四的解释,一边飞速在原身的记忆里寻找着武功相关的信息。
原身虽然在这个镇子上长大,但是其实出身富贵人家,只是年幼时被歹人绑架,侥幸逃走后又被人牙子拐卖,这才被卖到了这个小镇上。
在原身残留的那些儿时记忆中,当时那些绑架他的人,可以挟着他凌空飞渡、指头在原身身上点一下就能让他僵硬不能动,如今看来也是拥有武功的。
只是原身的童年记忆太过零碎,只有零星画面,严墨戟穿越过来之后,以为那是小孩子在极度恐惧下产生的错觉,一笑置之没当回事,一直以为自己是来到了一个普通的古代世界。
只是亲眼看到李四运用轻功原地飞跳的动作,严墨戟震惊之后立刻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是错的,他来到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古代世界,而是一个如同金古梁温笔下的小说一般,是个拥有武侠的古代世界!
武侠!
哪个男孩子心里没有一份武侠梦呢?
严墨戟小时候整个村子里都很穷,只在村大队院里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周末不上学的时候,他就会去村大队院里和一群小伙伴们一起看电视。
那时候电视上播的最多的就是武侠电视剧。
小时候严墨戟也幻想过自己拥有一身武艺,力大无穷,可以帮助家里,多重多累的活都可以轻松完成、多凶多恶的人也不敢招惹,让常年在外的父亲可以多在家休息、让被亲戚欺负的母亲可以安枕无忧……
现在,自己死后穿越,竟然来到了一个武侠的世界?
严墨戟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快了,他下意识舔了下干燥的嘴唇,听着李四结结巴巴的说完他们师兄弟孤苦无依的经历之后,满脑子都是“武功”两个字,脱口而出问道:
“李四,你看我能不能学武功?”
——啊?
还在为了东家能不能接受自己的说辞而惴惴不安的李四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东家怎么会突然问这句话。
严墨戟兴致勃勃地道:“就是你觉得我能不能也学武功?如果需要的话拜师也没问题!”
——收东家为、为徒?
李四整个人差点吓凉了,隔着几条街仿佛都能感觉到纪明武那漠然的视线,一向能说会道的嘴也结巴了,吭哧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不好吧……东家你年纪不小了,如今习武已有些晚了……”
严墨戟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目光。
这个答案虽然令人失望,不过也没有出乎意料。毕竟前世那些武侠小说里,习武也都是从孩童开始的,成年习武能成的寥寥无几。
而且一时热血降下来,严墨戟也清醒了一点——自己光忙什锦食的事情就忙不过来了,哪还有空习武?
思绪重新回到什锦食,严墨戟轻轻捏了捏自己的下唇,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的两个紧张的青年:“好吧,你们俩的大致经历我差不多知道了……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你们为何在面试的时候没有说明?”
会武功应该算是加分项吧?
李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瞅了严墨戟一眼:“东家,你不知道?”
“什么?”
“朝廷对我们江湖武人一直心存忌讳,颇多限制,故而寻常商贾根本不愿雇佣我们,只有一些镖局需要武人护卫,才会雇佣一些相熟的人。”李四叹了口气,“习武之人看着潇洒,实际上若无宗门依靠,吃穿用度都未必满足呢。”
严墨戟不太了解这个世界的江湖武林,不过他倒是能理解寻常的商贾——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气生财才是最重要的,江湖武人这种不能掌握的定时炸弹,肯定不愿意雇佣。
不过对于严墨戟来说,他和李四钱平相处了几个月,自信自己看人还算有点眼光,李四和钱平隐瞒一些他们的私事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影响。
他更相信自己所认识的人的品德。
更何况,作为一个老板,严墨戟当然希望自己的员工们拥有更多的一技之长。
李四和钱平拥有武功,这件事在严墨戟脑袋中过了一遍之后,严墨戟迅速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武功有没有能够帮助他钻研美食的地方?
严墨戟走进院子,拉了个竖在墙角的矮脚板凳坐下,对李四钱平示意了一下:“你们的解释我暂且相信了,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
李四钱平对视一眼,见严墨戟神色平和,不像是要赶他们走的样子,微微松了口气,也跟着拿了板凳坐下:“东家你问。”
“你们的武功具体表现……在力量、准头、力度、耐力等等方面,是不是比寻常人要高很多?”
李四和钱平愣了一下,没摸准严墨戟的意思,只好实话回答道:“是的。”
严墨戟又问:“那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把武功用在店里生意上?”
李四更迷糊了,谨慎地抬头问道:“东家,你的意思是?”
“打个比方,你们既然力度和准头特别好,那你们用上内力切菜剁肉,是不是能够把丝切得特别细?”严墨戟解释了一下。
李四之前从未下厨做饭过,也没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闻言迟疑了一下,想了想才回答道:“这个我们未曾想过……不过若是想做,应当会比一般人做得好些吧。”
“那就妥了!”严墨戟高兴地一拍大腿,热切地看向了李四和钱平,“你们两个,介不介意把武功用在厨艺上?”
李四张了张嘴,没想到自个儿东家竟然打起了这种主意!
俗话说得好,君子远庖厨。他李四虽说不是什么君子,可也是名门大派出身,理应诗酒花剑,怎么能进后厨,与那些锅碗瓢盆、柴米油盐打交道?
他憋了憋气,迎上严墨戟热切又期盼的目光,坚定地回答道:“东家,你发给我和钱平的工钱本就比镇上其他酒家要高不少,我等一直受之有愧;如今东家有吩咐,我们二人自然毫无怨言、万死不辞!”
——东家可不仅仅是他们的东家,还是那个人的男妻……连“他”都日日下厨为东家烧饭,他们二人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钱平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他习惯了听李四做主,跟在李四后面连连点头,以示自己的立场。
“那就成。”严墨戟高兴地站起来,“天也晚了,具体要做什么,明日我再跟你们俩说。”
他进了大堂取了今晚想看的账簿,吩咐李四和钱平关好门,这才高高兴兴地往回走去。
回了家,纪明武的木工房的纸窗还亮着橘黄色的灯,让严墨戟莫名有种温馨的感觉。
他略带兴奋地走上前,刚想敲开纪明武的门,和纪明武分享一下今晚打开新世界大门的惊喜,却在手指碰到门之前停住。
——这么晚了,武哥说不准也准备睡了,自己一碰到兴奋的事就要话痨,拉着武哥说半天怕也不好。
——何况武哥这么一个普通木匠,对江湖中人恐怕也是怀着敬而远之甚至有些恐惧的心态在,还是别叫他白白担心了。
严墨戟沉思了一下,决定等自己把李四和钱平在厨艺上的作用挖掘出来之后,再让纪明武知道这件事。
他揣着账簿高高兴兴回自己房间去了;而纪明武在木工房内,坐在床上,听着严墨戟没有敲门、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知为何心里微微泛起一丝失落,抿了下唇,抬手屈指轻轻一弹,桌上那盏油灯昏暗的光芒好像被什么风刮过一般,倏然熄灭。
房间内登时陷入了昏暗。
…
李四望着面前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有些迟疑,看向了站在一旁的严墨戟:“东家,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块豆腐切成丝?”
严墨戟点点头:“对,能切多细切多细。”
然后他转过头去,对着捧着一小盆蛋清的钱平嘱咐道:“我给蛋清里加两勺糖,你把这盆蛋清打发——打发的意思,是用筷子一直沿着一个方向快速搅拌,一直到蛋清变成泡沫状,懂吗?”
钱平老实地点点头:“懂了。”
“成,那开始吧你们,我就坐在这看着。”严墨戟拿过装着蛋黄的瓷盆和装着精磨的白面的面盆,一边慢慢打着蛋黄液,一边看着那边李四和钱平的动作。
钱平那边简单,挥舞着筷子“啪啪啪”地打起蛋清液来,动作快得严墨戟都看不清楚;李四那边为了精细度,动作就迟缓了很多,能看到李四出刀时精准而细致地切在豆腐的位置上。
最后钱平的成果令严墨戟颇为满意:一盆蛋清都被完全打发,变成了如同奶油一般的白色膏体;而问钱平感觉,钱平老实地说自己完全没感觉到劳累。
这么看来,习武之人的体力确实比一般人高出太多了,以前很多受限于没有现代机械没法做出来的食物,说不定可以靠武人重现在这个世界上!
而另一边,李四的成果却不是那么令严墨戟满意:豆腐丝切出来虽然勉强说得上均匀,可是长度不一、也不够细,有些还断裂成碎块,虽说这也有豆腐的材质比较粗糙的原因,可李四展现出来的刀功还不如自己呢!
李四见严墨戟似乎不太满意的样子,脸上微微有些发烧:“东家,这怎么办?”
——真拿起菜刀来,他才发现,切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尽管用上了内力,可是切豆腐的过程还是失误频发,比东家之前切的差远了,让他昨晚说的“比一般人强不少”被打脸。
如今李四也只能安慰自己:他们东家的厨艺,那能算一般人吗?
严墨戟其实心里清楚,自己的刀功还真不算太好,原本指望李四有武功加成可以胜过自己,这样不少考验刀功的食物也可以批量制作了。
不过目前看来……
严墨戟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笑道:“没事,你拿出去让张大娘炒了吧;是我想错了,刀功这方面还是走不了捷径啊。”
李四端着盘子出去了,钱平站在一边,忍不住问了一句:“东家,你的刀功不是很好吗,为何要李四来切?”
严墨戟看他一眼,把钱平打发的蛋清倒了一半进自己混了蛋黄和清水的面糊里,一边回答道:“我刀功就算好,也只有一个人啊,店里要想做大,肯定不能全指望我。”
——能批量复制的技能,才是一家小吃店能不能做到全国连锁的重要关键啊。
钱平不太懂,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严墨戟知道钱平脑袋比较死板,也没强迫他想明白,手里动作不停,把一半打发的蛋清和面糊搅拌在了一起,拌匀之后又重新倒回了剩下那半蛋清中,再次搅拌均匀之后,就着这个瓷盆,把面糊表面抹平,才满意地拍拍手:“成了。”
然后他取了一个大瓷盘,完全盖住瓷盆的表面,用浸了麻油的草绳紧紧绑住,带到后院的烤房,放进了烤炉中。
草绳浸过麻油之后,耐热能力大幅度提升,烤炉的温度还勉强撑得住,不会燃烧。
等过了一个时辰,严墨戟再来,戴上同样浸过一层麻油的厚厚的棉麻手套,把那个滚烫的瓷盆端出来,解开麻绳,掀开瓷盘,一股浓郁的甜香顿时扑面而来,并迅速扩散到整个店面中。
这个点店里没多少人,什锦食的厨子伙计们大都清闲着,闻到这股陌生而浓郁的甜香,那些新来的伙计和帮厨们不由得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香味,怎地这么甜?”
“定然是东家又在做什么新吃食了!我听说咱们东家厨艺可高超呢!”
“这味儿也太甜了些,我看老刘家的桂花糕也没这么甜哩!”
“等东家端出来了,俺要买一块回去给俺娘吃。”
后厨里,纪明文已经循着香味过来了,惊讶地看着桌上那一大块散发着浓郁的甜香、蛋黄色的松软糕点:“墨戟哥,这又是什么?”
“这个啊,叫蛋糕。”严墨戟自己闻着这股熟悉的甜香,心里也颇为满意——能不借助现代炊具,在古代做出戚风蛋糕,他也非常有成就感。
严墨戟拿起刀,把盘子上的蛋糕一切四块,拿起一块包好:“剩下几块你们分着尝尝吧,我这也是第一次做。”
纪明文欢呼了一声,冲了上去。小孩子本就爱甜,纪明文早就按捺不住了,上前接过严墨戟手里的刀,把蛋糕多切了几块,抓起一块就吃了起来。
“唔,好香!好甜!”
纪母他们也好奇过来分别尝了尝,惊讶于这从未见过的点心,竟然如此香甜松软!
钱平咬了一口,傻了半天,才问:“这是我之前打过的蛋液做出来的?”
严墨戟笑着点点头:“是啊,要不是有你,我自己打得累死。”
钱平又咬了一口,再抬起头时,眼神已经变得亮晶晶的:“东家,这蛋糕咱们什么时候卖?”
严墨戟有些失笑地看着钱平这一副被蛋糕完全征服了的模样:“别急,这蛋糕只是个粗胚,想拿出去卖还得好好改良,早着呢。”
没想到钱平一个糙汉子,竟然也这么喜欢甜食?
蛋糕一人分一小块,还剩下四分之一。
纪母环视一圈,没看到张大娘,不由得有些奇怪:“张家妹子呢?怎地没看到她?”
纪母年纪比张大娘大一些,自从主持煎饼铺子之后,白天也只有午饭时会来什锦食,跟大家一起吃饭。
“张大娘今儿个告了假,说是家中有事。”纪明文一边吃一边回答道。
严墨戟点点头补充道:“不必给张大娘留了,我还要做新的。”
纪明文吃了一块还想再吃,刚想伸手拿那块大的,犹豫了一下,忍住口水,把蛋糕切成了小丁,端出去给店里新招的伙计分了起来。
严墨戟看在眼里,与纪母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欣慰和笑意。
纪明文端着空盘子回来,有些肉痛,垂头丧气的样子让严墨戟忍俊不禁。纪母笑着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蛋糕塞给了她,小丫头才又高兴地吃了起来。
严墨戟提上手里那块蛋糕,看看天色到了午饭的时间,让店里的伙计们一起吃饭,自己先回了家。
——他家武哥喜欢吃甜,他想把这块蛋糕带回去给武哥尝尝。
新鲜出炉的蛋糕又松又软,刚刚揭开油纸包,浓郁的香甜气息就扑鼻而来,让纪明武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怔忡之色。
严墨戟把盘子向纪明武面前推了推,笑道:“武哥,这是我新做的蛋糕,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纪明武闻着那香甜的气味,喉结微微动了动,伸出手去,隔着油纸拿起了这块蛋糕,刚想尝一口,忽然又停住了。
他沉默了一下,看了眼一脸期待的严墨戟,另一只手伸过来,微微用力,把蛋糕掰开成了两块,将其中一块递给严墨戟。
严墨戟愣了一下,接过来,心里微微散发出一股暖意,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他想起几个月前,自己第一天出摊摊煎饼的时候,最后一份煎饼馃子,自己摊好递给武哥的时候,武哥也是这样,分了一半给自己。
严墨戟伸手接过来,笑得眉眼弯弯:“多谢武哥了。”
纪明武看着严墨戟笑得如此开心,怔忡了一瞬间,旋即恢复正常,只是脸庞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许多,低下头开始吃起手里的蛋糕。
香甜的感觉刺激着味蕾,连同纪明武心里莫名的暖意,让纪明武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纪明武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拐杖,才开口道:“很好吃。”
“武哥你喜欢就好。”严墨戟几口吃完自己那一小块蛋糕,兴致勃勃地道,“不过这戚风蛋糕现在还只是个试验品,外形和口味都很粗糙,后面还得慢慢进行改良。我打算拿蛋糕来敲开镇上富贵人家的市场缺口……”
纪明武看着眼前这个介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眉飞色舞的表情,听着他昂扬积极地展望着将来的发展,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个温暖的弧度。
严墨戟说了半天,没听到纪明武的回应,看向纪明武,忽然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武哥,你笑什么?”
纪明武迅速收起嘴角的笑容,恢复了平时淡然的神色,否认道:“没有。”
严墨戟捕捉到纪明武眼眸中挥散不去的笑意,心里忍不住想:看来武哥是真的很喜欢吃甜食啊!一块做工不算精细的戚风蛋糕就让武哥难得开怀了。
——嗯,以后他要多做点甜食,哄他家武哥开心!
下了决心的严墨戟在家里吃过午饭之后就斗志昂扬地回去什锦食了。他现在正考虑扩大什锦食的铺面,一大堆事等着他处理。
纪明武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拄着拐杖走到院落里,蓦然脸上泛起一丝疑惑,拐杖轻轻点了点地:“出来吧。”
李四从房梁上轻飘飘地落下来,一脸苦色,开门见山:“东家发现我和钱平会武功了。”
严墨戟发现了?可是看他今日的神色,似乎没什么惊惧或是不满?
纪明武皱起了眉:“他赶你们走了?”
“没有,东家似乎不介意我们的江湖人身份。”李四如实相告,“还要我们用武功帮他做吃食来着。”
没料到这个答案,纪明武微微一怔,眉头微微舒缓;在听了李四详细阐述的厨房场景之后,脸上的凝重之色已经彻底消失。
李四见纪明武似乎心情颇为不错的样子,稍微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会因为突然暴露武功而受罚了。
只是他高兴得有点太早,纪明武脸上的温和神情只持续了一瞬,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漠然,一双墨色的双眸淡淡地扫过来,让李四浑身一个激灵:“小、小师叔?”
纪明武扫了他一眼,沉吟了一下,开口道:“从明日起,你每日挑严墨戟不在家的时候,过来半个时辰。”
挑东家不在家的时候?!
干干干干干——干什么?
李四话都说不利索了,下意识后退一步,勉强笑道:“这不好吧,小师叔……”
“什么不好?”纪明武看他一眼,微微皱眉,“过来时带些食材,我亲自训练你的刀功——莫要给宗门丢脸。”
——啊,原来是训练刀功……
李四擦了擦汗,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叫苦连天。
——他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委屈自己做个跑堂伙计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练习刀功啊?难道真的要做个厨子不成?
只是纪明武发话,李四丝毫不敢反驳,只好唯唯诺诺答应下来,末了只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师叔,钱平也跟着一起过来吧?”
——被小师叔亲自指点这等“好事”,当然要跟钱平一起分享!
李四想起昨夜钱平一看到严墨戟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躲到自己身后的样子,就有点牙痒。
纪明武思忖了一下,答应下来:“可以,错开时间,莫要被严墨戟发觉。”
成功把毫不知情的钱平拖下水,李四心里稍微舒坦了些,愁眉苦脸地告了别,踩着轻功赶回了什锦食。
…
严墨戟不清楚自己的伙计进入了痛苦的“补课”生涯,他现在正在着手准备扩大店面。
什锦食已经开了三四个月了,人气愈来愈高,现在他手里积累的银两也颇为丰厚。钱财在手里只是一个数字,合理地花出去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时至今日,什锦食在镇子上的名声流传甚广,除了如同苑家一样大富大贵的人家不屑屈尊,中下层的镇民都会来什锦食买些吃食。
如今什锦食的铺子面积已经完全跟不上客流量了,就算是买卤肉和什锦煮,都要排队好些时间。
现在要么是扩大店面,要么就是开分店。
严墨戟考虑了一下,发现自己毕竟发迹还早,手头能撑得住一家分店的人手几乎没有,还是决定在原有的铺子上扩大面积。
他与苑家那位五少爷沟通了一下,把什锦食的铺面完全买到了自己手里,又把与什锦食相邻的几家铺子全都买了下来。
买和租的区别还是挺大的,这么一圈大手笔,严墨戟的存银也有点吃不消,所以他在从苑五少爷手中买回什锦食的铺子时,向苑五少爷提出了入股的新提案。
苑五少爷向什锦食投资一笔资金,占据一定比例的股份,什锦食的收益在刨除发展基金、固定支出之后按照比例返回给他利润收益。
这个崭新的融资方式赢得了苑五少爷的赞赏和认同,爽快地向什锦食注入了第一笔资金。
严墨戟邀请苑五少爷入股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如果是心怀不轨的人,就算是投资再多,严墨戟也不会让他占据一点股份;他和苑家这位五少爷相识也有数月,对这位五少爷的脾性也算是略知一二,值得自己信任。
尽管在之前的粮行事件中,苑五少爷没有出手帮忙,但是严墨戟其实心里并不是很在意。
在商言商,之前的自己确实没有展现出让苑五少爷帮忙的价值,要是苑五少爷是个随便为了眼缘就跟其他商贾对立的莽人,他还有点信不过呢。
买下周围的几家铺子之后,严墨戟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装。
把几家铺子之间的隔墙全部打通,让铺子连成了一间足有近千平米、特别宽敞的空地;
靠近院落的一侧墙壁,每隔一段掏空半截,露出后面的小厨房,用作现做现卖的吃食;
靠近街道的一侧墙壁,开上低窗,做成对外的售卖窗口,像卤货、点心直接的吃食,可以同时对内和对外售卖等等。
原来的什锦食铺面,因为带着很大的后院,严墨戟没有和新铺面打通,留作后厨和仓库用了。
等新铺面装修完成,严墨戟在旧铺子上挂了告示牌,关了一天店,全力准备起新铺子的食材。
什锦食的老食客们都听说了什锦食要扩大铺面的消息,一方面惊讶什锦食扩张得如此之快,另一方面也多少带了些期盼——
之前什锦食的铺面确实太小了些,买什么吃食都要排队,如今铺面扩大了,想必在什锦食买吃食也没那么难了;而且,那位屡出美食的小老板,会不会推出什么新鲜的美味?
怀着这样的期待,等到新店开张,问声而来的客人们几乎踏破了什锦食的门槛。
开店的时候,已经是六月初,就算是清晨的镇上,空气中也带上了一丝灼热,从家中走到什锦食的人,额头脸颊大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然而,走进什锦食,却让他们感觉到一阵清凉,屋内的温度似乎比屋外要低许多,走进来能够感觉到皮肤上凉丝丝的,格外舒爽。
“哟,这店里还真凉快!”
“谁说不是呢,老板该不会是放了冰吧?”
“你想得但是美哩,镇上除了苑家,哪还有人家用得起冰!”
客人们三三两两说着,看起了店里的吃食。
与之前什锦食的大杂烩不同,这次宽阔的铺子里两侧靠墙,按照吃食分门别类开着不同的摊位:有整整齐齐码在油纸上的卤货摊位;有摆着冒着热气、用木格子隔开的圆盆的什锦煮摊位;还有少不了的、能看到烧热的鏊子的煎饼摊位……
之前人人爱喝的锈茶,也单独开了个柜台贩卖,加上了一些惯常的酒水,同时也应季推出了酸梅汤、绿豆汤等消暑饮品。
当然,除了这些早就深入人心的吃食之外,眼尖的客人还看到了什锦食有了新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点心的摊位上,摆着一个个外表橙黄、蓬松香软的小点心,凑近了还能闻到特别诱人的甜香。
“伙计,这是何物?”有客人走近摊位问道。
新来的伙计脸色白净,按照严墨戟特意训练过的露出亲切的笑容:“这个是我们东家新做的吃食,叫做蛋糕,五文钱一块,可甜了,客官来一份尝尝?”
那客人也是什锦食的常客了,一听是那位厨艺高超的什锦食东家研究出来的,立刻爽快地道:“那来一份尝尝!”
只一口,那人就被戚风蛋糕的松软香甜征服,瞪大了眼睛:“好吃!”
蛋糕的香味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后头来的见先吃螃蟹的人一脸赞赏,也不再犹豫,纷纷解囊尝鲜:“给我也来一块!”
现在摆上货架的戚风蛋糕是严墨戟又调整过的,不光专门定制了模具,还买了些瓜子果干加在蛋糕里,让蛋糕吃起来更有风味,不会显得寡淡。
这几日钱平每日都要打发蛋清,严墨戟看钱平认真肯干,干脆手把手教了他如何制作戚风蛋糕,然后把蛋糕的制作全权托付给了钱平。
私下里,张大娘虽然最近因着家里有事一脸焦虑,可还是忍不住隐晦地提醒严墨戟,这么好的手艺莫要传授给外人,该留着给自个儿家人才是。
严墨戟对此不以为意——且不说他信任自己看人的目光,只说他脑袋里存着的万千食谱菜谱,一个最普通的戚风蛋糕的制作方法算得了什么呢?
若是钱平为了这一个技能就自立门户跑掉,严墨戟相信最亏的人绝对不是自己。
钱平忙着做蛋糕,李四也没闲着。
现在他们俩都已经不跑堂了,跑堂这种只需要一点眼色就能胜任的工作,让李四钱平两个武人来做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李四现在负责做面条。
用上内力之后,揉面、拉面的效率都比严墨戟一个普通人强多了,而且严墨戟观察下来,发现李四似乎也很有表演天赋,做拉面时总能拗出夸张的动作,叫围观群众惊叹。
因此严墨戟把做燕鱼拉面的手法、新想出来的做刀削面的手法都教给了李四,让李四单独占着一个摊位,为客人表演拉面和刀削面。
细长的面条腾空飞舞、薄如纸片的面片银鱼入水,两种非常具有视觉效果的厨艺在李四的武功加成下,更加引人注目。新开的什锦食里,反倒是李四这围着的人最多。
当然,严墨戟把“压箱底”的鱼面做法都教出去了的决定,让包括李四在内所有人都觉得有些不能理解。只是严墨戟坚持己见,大家也只好顺了他的心意。
那些新招来的帮厨伙计们看在眼里,心里也不由得泛起涟漪——他们要是好好做工,能蒙东家也教一门手艺吗?
什锦食的员工工作热情都高涨了不少。
这也是严墨戟传授李四钱平手艺的目的之一。
什锦食新店开张,偌大的铺子里,第一天竟然也是人挤人,好些点了刀削面或者鱼面的客人刚坐下,就有新客人等在一旁等让座了。
好在像卤货、蛋糕一类的吃食,严墨戟都开了对街道的窗口,不少人挤不进来什锦食大堂,就在外面的窗口排队购买,差点把大街都给堵了。
也幸好这个镇上交通基本靠走,偶尔路过牛车马车也还能通行,不然说不得要酿成交通事故。
除了戚风蛋糕,严墨戟还利用烤房制作了烤鸡、烤鸭等烤制美食,尤其是烤鸭,外酥里嫩,配合严墨戟秘制的蘸酱,裹上专门为了烤鸭而摊的小煎饼,一口下去酥香不腻,格外美味。
因为这次多雇佣了很多人手,严墨戟提前准备了大量的食材,中午档也开始营业了,不像从前只营业早晨档和傍晚档。
一整天下来,进店的客人们都吃得心满意足。凉爽的店内环境、供应充足的美食、精彩的拉面和刀削面表演……让来什锦食消遣的客人们无一不竖起大拇指。
还有客人好奇地问伙计:“伙计,你们店里为何这么凉爽?”
伙计笑着指指地面,有几圈如同花纹一样的镂空木砖,又指了指天花板:“铺子里上头和下边有有水流过呢,哪能不凉快?”
那客人闻言咋舌:“一整天都要有水流过?那得多少水啊!”
那伙计笑而不语,房顶上有一口巨大的水缸,东家不知从哪搞来的机关,装在水缸上,拧一下就能出水。至于打水……伙计想起那看上去忠厚老实的钱平,满满一缸水抱起来一跳就跳上房顶了,可吓人!
夜色侵染、繁星满天,什锦食才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打烊安静下来。
雇佣的伙计和帮厨们还没回家,严墨戟为了庆祝今天新店的热烈开张,亲自下了一次厨,用店里还剩的食材,为包括纪母、张大娘、纪明文、李四、钱平等老骨干,还有这些日子雇佣来的新人做了一顿大餐,还开了几坛子好酒。
严墨戟自己不爱喝度数太烈的酒,更偏好自酿的清淡补酒,只是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他有心抽空自酿一些酒水,但是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找到时间。
不过今夜是新店开张第一天,一整天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客人,开业大吉,严墨戟也不会刻意不沾酒,当即主动倒了一杯:“今天咱们开业大吉,大家都辛苦了,这里我敬大家一杯!”
大家哄然应好。
严墨戟又说了几句勉励大家的话,他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庞还很稚嫩,说着这些掌柜老板的台词,在座的所有人却全都心服口服。
谁能想到,不过四五个月之前,这还是一个整日喝酒赌钱的颓废浪荡子呢?
等严墨戟说完了,大家才不再按捺对桌上美食的垂涎,纷纷抄起筷子大吃大喝了起来。
严墨戟看得高兴,坐下来也一起加入了这场劳累一天之后的欢庆之中,很快便跟着大家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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