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中午时四个人聚在了谭思和ak的住处,房东留了一个旧电磁炉在那儿,ak提议吃火锅,四个人风风火火去附近超市买食材,谭思在后面推着推车,ak在前面见什么都拿,拿了就往车里一丢,也不担心砸坏,谭思老妈子一样把下面的菜挪开,说:“你吃得了这么多吗?你胃病刚好。ak说我们四个人吃,又不靠我一个人的胃!然后顺手就拍了一把跟在后面的隋轻驰:“少爷正长身体的时候,一个胃顶俩!”
隋轻驰揉着被拍打的腹部,翻了个白眼:“我长过了。”
“你还会再长的,信我,”ak说,“你以后肯定比傅错高!”
隋轻驰转头看了眼傅错,这个马屁迷之受用,撇撇嘴说:“你要买就买吧。”
ak又拿了盒五花肉,回想起什么,回头眉飞色舞地冲隋轻驰说:“少爷,年纪轻轻腹肌不错哦~~”
傅错不知道为什么ak这么说了一嘴后,隋轻驰平白瞄了他一眼,还有点偷瞄的味道……
ak一边往车里放东西,谭思就一边在后面放回去,走了一路,兴致高昂的鼓手也没发觉。傅错回头见隋轻驰没跟上,有些纳闷地倒回去,隋轻驰正扭头看向方便面货架的方向,那儿有个小孩,可能十二三岁的样子,正在偷捏方便面的包装。
那男孩好像是一个人,没见着父母长辈,他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来超市买东西,因为连个篮子都没带,就只是闷头在货架间走着,走着走着看见方便面的包装,就沉迷在了这种小小的破坏欲中。
傅错问隋轻驰:“你以前也捏过吗?”
隋轻驰有些讶异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傅错心想因为你中二啊:“就跟我知道你那天要坐111路一样啊。”他看着那男孩走到货架尽头,祸害了一整排的方便面,当真是个小恶魔,可想到十二三岁的隋轻驰可能也是这个样子,孑然一身,感觉不到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就用这种方式发泄着对世界的破坏欲,又觉得到底是可恨不起来。
隋轻驰却看着他,看他双手插在衣兜里,肩膀微微耸起,嘴角抿着无奈的笑,傅错是很英俊的男生,这个动作却让他看起来过分的可爱了。
隋轻驰目光往旁边闪了闪,低头说走吧。
他很喜欢看傅错笑起来的样子,会疯狂心动,又不想他经常这样笑,想一直看着他笑,又不太敢一直盯着他看,那感觉真矛盾……
经过放啤酒的地方,ak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可惜才闹了胃病,就回头问隋轻驰:“少爷,你下个月就十八了,要来点儿啤酒吗?”
隋轻驰走过去拉开了冷藏柜门,取了一罐冰镇啤酒出来,看向傅错。
“……还是算了吧,你还感冒着呢。”傅错说。
隋轻驰低头隐蔽地笑了笑,又把啤酒放回去了。
ak冲谭思做了个“舔狗本狗”的口型,啧啧道:“拿进拿出的,也不嫌麻烦……”
火锅是清汤的,勉强算汤锅了,可乐代了酒,四个人席地而坐,吃完ak瘫在地上,打了个嗝儿,满足地问:“谁洗碗啊?”
傅错说老规矩吧。
四个人石头剪刀布,第一轮和局,第二轮ak和隋轻驰输了,ak盯着傅错和谭思,百思不得其解:“你们怎么总出一样的?”也没见他们对眼神啊,又对隋轻驰说,“下次咱们别和他们划了,他俩一直出一样的,我他妈就没赢过!”
傅错看得出ak实在不想洗碗,他一直在套路隋轻驰:“少爷,我和你明说了吧,我会出布,我真的会出布!”
隋轻驰懒洋洋地说知道了,本来靠着沙发,这会儿坐了起来,捏起拳头准备好划这最后一把。
ak战战兢兢观察隋轻驰,像打篮球时一样不敢掉以轻心,最后三二一同时出手,他出了布。
隋轻驰出了剪刀。
谭思趴一边笑得不行,ak抬头睨着隋轻驰:“你怎么这么听话呢?这不是你啊!”
隋轻驰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说:“本来想给你一次机会的,”下巴指了指桌上乱七八糟的盘子,眉梢一挑,“洗碗愉快。”
洗碗的时候ak在厨房问隋轻驰:“少爷你什么时候回去啊?”
隋轻驰坐地上,曲着一条腿,背靠着沙发在换电视频道,说没想好:“问这个干嘛?”
ak满手的泡泡从厨房出来,在那条滑稽的海绵宝宝围裙上擦了擦:“那你晚点儿回去呗,咱们6号在谭哥打工的酒吧有演出!”
隋轻驰扭头看向沙发上的傅错:“有吗?”
傅错点点头。
隋轻驰放下曲起的腿,盘腿坐直了,两手按在膝盖上:“好,我买七号的票回去。”
傅错看一眼他,心里笑着想,真是十八岁了也像十四岁。
谭思打工的酒吧老板也是个玩乐队的,平时会带自己的乐队在酒吧演出,也蛮愿意给初出茅庐的学生乐队一些表演的机会,傅错和谭思ak可以在酒吧每周演出一次,来这边不到两个月,只演出了三场,虽然也得到过一些不错的评价,但少了隋轻驰,是个巨大的遗憾。
下午四个人先去了排练的地方,排练地是ak找的,在艺校背后一处防空洞,不太大,环境是简陋了一点,但胜在隔音效果好,而且冬暖夏凉,虽然演出机会寥寥,目前基本一点名气都没有,但三个人还是坚持每周来排练两次。
不过这次却出了一点意外。
傅错要先回去拿吉他,所以是和隋轻驰后到的,走到排练地外就听见里面有陌生人的说话声,嗓门火气还都有点大,傅错在防空洞入口处顿了顿脚步,正纳闷,就听见暴脾气的ak在里面喊了一声:“打就打呗,谁怕谁啊!”
他以为是要打架,急忙奔进去,结果没看到打架的场面,除了ak和谭思,现场还有另四个不认识的……傅错扫了眼对方带着的乐器,心说好吧,遇到同行了。
隋轻驰没有跟着他跑进来,这会儿才姗姗进来,这个防空洞不太大,隧道入口有点矮,隋轻驰弯了下脖子走进来,站到傅错旁边,看到现场一副要茬架的架势,问傅错:“怎么了?”心想这是要干架吗?有点意思啊……
傅错大概也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对学生乐队来说,要找个免费的排练地从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任何不花钱的场子都值得一争,虽然他们已经在这个防空洞排练了大半个月,但是防空洞又没上锁,显然对方不买这个账。于是对方吉他手在刚刚提了个方案,大家在大学街打擂台,两支乐队同时开唱,各凭本事,到时候谁吸引的观众多这个场地以后就归谁用,没等他这个队长赶到,ak一口就答应了。
谭思冲傅错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自己尽力了。
傅错沉了口气,对对方说:“不能轮流使用吗?”
对方鼓手也是个火爆脾气,插起腰,眼鼓得跟铜铃似的:“为什么要轮流使用啊?”
吵架期间傅错见对方主唱一直站后面没怎么说话,感觉似乎是个可以讲理的,视线就跳过鼓手,对那位主唱说:“我们一周只用两天,周一和周三,其余时间你们可以用。”
主唱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为难,和旁边的贝斯手低声商量了两句,贝斯手的表情不乐观,最后贝斯手朝他们淡淡地耸肩:“不好意思,我们每周排练三次,周一三五。”
这就难搞了……排练时间当初都是按大家这学期的课表排的,不太能改动。
傅错插着腰低下头,想这到底要怎么解决,身边的隋轻驰忽然出声道:“那就打擂台吧。”
傅错愣了一下看向隋轻驰。
“好啊,”鼓手笑着说,“你们乐队总算还有个有种的!”
ak拿鼓棒指着对方,怒道:“说谁没种呢?!”
谭思赶紧拉住人。
对方吉他手看了一眼傅错旁边的隋轻驰,问:“他是主唱?”
隋轻驰站那儿没说话,眼神冷冷的。
傅错说了声“是”。
吉他手耸耸肩,说:“ok,但打擂台的时候他得戴个面具。”
ak瞪大眼:“*,凭什么啊?!”
“凭什么?”那边的鼓手也在瞪眼,“你们是想靠他的脸打擂台吗?”
ak被这理由堵得结结实实,憋红了脸哑口无言。
隋轻驰上前一步,站在傅错前面,说:“没问题,我可以转过身唱。”
这回换傅错睁大眼,谭思也不可思议地看向隋轻驰。
对方吉他手鼓了鼓掌,鼓手也难得比出大拇指:“有种,我喜欢。”
那天商量好时间地点后,对方主唱让他们先在这儿排练,他们晚上再来,临走前还有些歉意地喊住傅错:
“不好意思啊,”主唱回头看了眼上车等他的队友,说,“那两家伙就是嘴太欠了,别介意,”说着朝傅错伸出手,“交个朋友吧,我叫贺斌。”
傅错对这个人印象挺不错的,和对方握了手:“傅错。”
“听口音你们好像不是本地人?”贺斌说。
“嗯,今年才考来这边的。”
贺斌表情很意外:“四个人都是吗?”
傅错想说是三个人,见贺斌的目光往他后面投去,回头见隋轻驰走出来找他,见他和贺斌说话,就警惕地站在一边盯着人,他心里笑了笑,对贺斌说了声“对”。
贺斌点点头,有些感慨:“那真是不容易。擂台加油吧。”
等结束排练回去后,傅错才知道他们做这个打擂台的决定有多鲁莽,谭思找酒吧老板打听了一下,贺斌的乐队叫香蕉鱼,组了两年多了,在校园这一带小有名气,听说好像是之前租的排练房的房东要卖房了,这才临时找排练地。
傅错回了声“我知道了”,放下手机,手按在窗台边,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隋轻驰吃着泡面,抬头问他:“怎么了?”
傅错回头,习惯地笑了一下,走到隋轻驰对面坐下,看着桌上那碗快干了的泡面,却有些食不下咽。
隋轻驰放下叉子,看着他说:“和我说说。”
傅错其实不想隋轻驰有任何负担,但抬头就看见隋轻驰的眼神,认真而温柔,他第一眼觉得这没用,怎么可能从比自己小,还是中二少年那里真的得到安慰,可是再看第二眼就忍不住了,被那眼神温柔鼓励着,忍不住就全说了。
“……所以我们的胜算并不大,只能听天由命了。”傅错说完,心情确实轻松了许多,他摇摇头拿起叉子准备吃面,手却被隋轻驰伸过来的手握住。
“别担心。”隋轻驰说。
就三个字,连多一句多余的理由都没有,傅错却觉得心一下就安定下来,稳稳回落,有一种只要这个人在身边,真的什么都不必担心,毫无来由的信任。
隋轻驰在他手背上轻轻握了握,松开手,又自己低头吃面了。
大学街是连通附近几所高校的一条长街,一端靠近地铁站和购物中心,有一个广场,街区另一头有个休闲区,比广场小,但也能当台子用。因为附近就是几所音乐学院和艺校,不远处还有酒吧livehouse一条街,来这里逛的基本都是学生族和年轻人,所以这一带常有乐队来做街头演出,氛围相当自由开放。
打擂台那天双方抽了签,香蕉鱼在广场开live,他们则在一街区相隔的休闲区平台。
ak暗叫不妙:“广场那边人流量明显更大啊!又是地铁站又是购物中心!真是鸡贼!”
傅错说:“那不是人家鸡贼,怪我们自己运气不好。”
昨天他也想通了,大不了输了再找地方,此时此刻就好好享受好了。
排练时用的曲子是coldpy的《yellow》,时间关系,并没有排练得很熟练,而且隋轻驰的嗓音因为感冒还没完全恢复,排练时嗓子没能完全打开,但他并不担心隋轻驰的状态,反而担心他要背过身唱歌,会不会受影响。
乐器和音箱都接好,调了一会儿音,离说好的同时开始的三点还有差不多十分钟,傅错蹲在地上接好调音器,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个时候街上人并不算多。
“他们开始了。”隋轻驰站在前面,往街区那头望去,说。
傅错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嘈杂的人声。
隋轻驰转身走过来,说:“我们也开始吧。”
他左手揣在兜里,弯腰另一只手拿起麦克风,显得无比淡定。
《yellow》的前奏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几个小节里,每个人的心都是悬着的。日后回想这天,只会觉得是一场无聊的擂台,但那时被激起的胜负心,傅错相信每个人都会记得,包括多年后的隋轻驰。
十八岁未达的未来天王此刻就站在他们面前,只穿着一套简单的深灰色运动套装,清汤寡水的美少年,他背朝川流不息的人群,低着头脚下踩着鼓点,然后将麦克风拿到嘴边,唱出了第一句:
“look at the stars……”
开口第一句,傅错就觉得心脏被一击击穿了。
那是和原唱完全不同的演绎,那声音像忽然起飞的云雀,毫不费力就穿越了街区的层层噪音。
唱“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时,隋轻驰抬起了头,他一只手还插在兜里,面朝他的乐队,傅错完全沉浸在他的演唱中,主歌时轻盈自如,副歌渐渐狂放恣意,从云雀,变成了隼,又变成了鹰,和他的电吉他一起,携手完成了从云间到人间的俯冲。
傅错看到隋轻驰背后逐渐停下脚步的人,比他想象中还多,只是一个背影,加一道声音,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隋轻驰就开始吸引每个人的视线。
《yellow》的副歌非常深情,隋轻驰终于双手抱住了麦克风,即使只是背影,这个陶醉地偏着头,带着一点点天真的姿态,想必也吸引了无数目光。当唱到“your skin oh your skin and bou into somethiiful”,傅错的耳根烧得火辣辣的,因为隋轻驰在看他,那一声“do you know”,是对着他唱的,咬字的动作看着就像一个吻,傅错甚至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自己随时会出错,他低下头,但听到那句“for you id bleed myself dry”时,还是心脏怦然了。
那句歌词隋轻驰唱了两遍,第一次是微微瑟缩的“for you id bleed myself dry”,第二次是彻底绽放的“for you id bleed myself dry”。
怎么能够这么美啊,傅错心想,美到人心都揪起来了。
再次抬起头时,短短五分钟已经结束,站在隋轻驰身后,是层层叠叠举着手机的人们,这条街,从这边到那边,已经被翘首的人们塞满了,经过的路人得从人群中费点力才能穿过,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这个背对着他们唱歌的少年身上。
但隋轻驰只看着他一个人。
傅错看着隋轻驰,看他放下麦克风,朝他微微张开了双臂,像是在示意身后的人,这所有所有的观众,所有所有的目光,所有所有的骚动,都是他送给他的热烈告白。
傅错只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未遇到比眼前这个少年更让人难以抗拒的人。
这之后隋轻驰转过身,他露面的那一刻,观众们禁不住开始热情鼓掌,举着手机的女孩子们疯狂地将手机举得更高了。
隋轻驰拿起麦克风,话筒移到嘴边像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低头笑了笑,那一笑带着迷人的羞赧,最后他朝大家扬起一只手臂,说:“谢谢大家,我们是西风。”
如此骄傲耀眼,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