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S2
洪颖的态度异常坚决, 异常强硬, 远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然而她的要求又是合理的, 外籍人士的身份给了她最强有力的保护, 警方无法可想, 只能先联系她的律师,并安排人将她送回靖川市市局。
“这个女人没那么好对付。”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孙之圣也有点头大,语气不由得多了几分凝重,“她三十多年处心积虑地复仇,心智坚韧远非常人可比,想一把拿下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有外籍这个护身符, 我们必须找到致命的证据才能把她摁死。”荣锐沉沉道,“光靠尤莉拿出来的那些东西恐怕不行, 最多关她一阵子。”
尤莉自首时提供的信息, 只能证明洪颖参与了尤刚案,无法证明她策划教唆杀人。这点儿罪名判不了多重,还不够和越南那边折腾的,必须设法证明她和其他几宗恶性杀人案有关, 才能彻底把她绳之以法。
“那就釜底抽薪!”孙之圣冷冷一笑, 说,“她不是要联系越南大使馆吗?那她首先得是个真的越南人!”
荣锐明白他的意思——洪颖是越南人,但王桂玉不是, 只要证明今晚坐在这里的不是洪颖而是王桂玉,那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问题是,证据呢?
“是人就有破绽,我们一定能想办法挖出她的真实身份。”孙之圣说,“走吧,去看看那两个人醒了没有,他们的口供很关键。”
温泉酒店为了方便警方调查,专门将医务室腾出来安置两名伤者,本地的急救中心也派了人过来,正在给他们俩解除麻醉。
专案组负责人安排好了洪颖那边的事,也在医务室等着,见孙之圣进来唉声叹气地说:“寸了,这场雨下的……我们本来安排了两个人在山庄附近监控,雨太大被困住了,没赶得及过去。”
这场雨确实下得太突然了,而且谁也没想到洪颖会提前出发来温泉酒店,半夜忽然动手杀人。孙之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还好了,关九没事,洪颖也抓住了。”
“太险了,亏得你们即使赶到。”
孙之圣客气了几句,又和他聊了聊刚才的经过细节,快五点的时候医务人员出来,说大堂副理醒了。
大堂副理还算淡定,虽然惊吓过度,脑子还是清醒的,断断续续将昨晚发生的事情给他们讲了一遍。
话说他们这个山庄原本在冬歇,就一个老保安看门儿,前些天老板忽然通知她提前开工,说有一个老朋友要过来住一段时间,让她照顾一下。大堂副理没办法,只能提前上班,还好关九比较省事儿,她只要隔一天换一下生活用品,顺便给他准备点儿食材就行。
昨天她过来送东西,正好老保安家里有事要下山一趟,让她待到傍晚自己回来再走。没想到下午天忽然下起了大雨,老保安被困在山下上不来,她一时也下不去,只能在草堂过夜,等天亮再走。
然后就出事了。
“昨天那场雨特别吓人,雷一个接着一个,我一直不敢睡觉,打游戏打到半夜十二点多。”大堂副理心有余悸地说,“后来手机忽然没信号了,座机也断线了,我以为是大雨影响了线路,就没多想,收拾东西关灯睡觉。睡了也不知道多久,门禁忽然响了一声,提示有人打开了前门,我迷迷糊糊起来往门口看了一眼——”
大约是想到了当时的情景,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忽然一个闪电霹下来,我看见一个人影从外面进来,黑乎乎的。我以为是老保安冒雨上来了,就问了一句‘雨这么大你怎么来了?’。那人没说话,直接冲过来一把卡住了我的脖子,把一块布捂在我嘴上,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脖子和嘴巴两侧有两个不太明显的手印,从尺寸看不像是女人的手。孙之圣问:“那人是男是女你看清了吗?有多高?胖瘦如何?”
“他戴着帽子和口罩,我没看清脸,但我感觉应该是个男的,因为特别高。”大堂副理比划了一下,“有一米八几吧,不胖,但很魁梧,力气特别大,一下就把我给掐住了,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孙之圣问:“你们大门的门禁密码,和大堂的电脑密码是什么?”
“俩一样,都是山庄名字五笔输入法。”
孙之圣和荣锐对视一眼,又问她:“关九是不是换过房子?据我们所知,他刚来的时候应该不住东面那栋小楼。”
“是啊,他换过好几次。”大堂副理说,“也不知道他什么毛病,隔两天就要换个房子住,好像特别害怕有人找到他似的。”
看来他真的是被洪颖吓怕了,即使躲在这种地方,还是不放心。
又问了几个问题,关九醒了。他比大堂副理情况糟糕得多,精神完全崩溃,两个医生差点都摁不住,一个劲儿地叫有人要杀他,罗才的鬼来寻仇了,各单位注意务必保护好他的人生安全……
根本没法做笔录,荣锐面无表情听了会儿,拉孙之圣出来,说:“是个男人没错了,破解门禁密码、迷晕大堂副理的是他,找关九寻仇的也是他。我们看到的和他们俩看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孙之圣“嗯”了一声。荣锐沉声道:“不是洪颖,但我猜到了一个人。”
两人视线一对,默契地同时点了下头。荣锐道:“他昨晚没回家,说文森病了,要留在公司陪着,我怀疑他就是因为要来杀关九,才用文森打掩护。”
“他手机定位在哪儿?”孙之圣问。
“我刚查过,在他公司,但我怀疑是假的,或者他刻意把手机放在公司,将来好作为不在场证明。”荣锐道,“但如果刚才杀人的是他,他这会儿应该还在回靖川市的路上。”
孙之圣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摇头道:“不行,我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能就这么闯进他公司抓人,除非以协助调查的名义,但那样的话文森有一万种办法跟我们打太极拖时间。”他看了下表,“已经五点多了,来不及了,如果他事发之后立刻下山,现在应该已经快到靖川了。”
“可是他有枪伤,我打中了他的左臂。”荣锐坚持地说,“而且我们在路上设了关卡,可能查到和他有关的车辆记录。一旦落实这两点,我们完全可以申请批捕。”
孙之圣皱眉想了想,点头道:“先跟关卡确定一下吧……”
正在这时,专案组负责人忽然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老孙,有发现!”
“什么?”
“发现了凶手的血迹。”负责人面露喜色,道,“勘验把关九的卧室翻来覆去查了好几遍,终于在花盆里发现了一块带血的玻璃渣,应该是你丢的那个花瓶,砸在窗户上碎裂飞溅的玻璃渣子划破了凶手的皮肤。”
孙之圣眉峰一挑:“确定是凶手的?”
“没问题,血迹是新鲜的,关九身上没一点破口,受伤的只能是凶手。”负责人拿出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玻璃渣,尖锐的茬口上沾着一丝暗红色的血迹。”
“ok。”孙之圣嘴角一勾,笑了,瞥一眼荣锐。荣锐心领神会:“我这就回靖川,我手里有他现成的dna。”
凌晨五点一刻,荣锐飞车往靖川市赶去。
下高速的时候刚刚八点半,雨终于停了,黛青色的乌云缝隙里微微露出一角晴空。荣锐估摸着萧肃该醒了,于是拨了他的手机。
只响了一声便接通了,萧肃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温和清润:“回来了?什么情况?我怕影响你工作,一直没敢给你打电话。”
奔忙一夜,听见他的声音浑身疲惫都不翼而飞,荣锐不由得微笑了起来,语气也舒缓下来:“这么早醒了?”
“都八点半了,我早起了,正往配钥匙那儿赶呢。”萧肃说,“本来师傅九点才开门,硬被我八点钟叫醒。”
“人家也愿意?”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萧肃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我三岁就知道这个伟大的道理了。”
荣锐嘴角的笑容扩大:“方卉泽没回来吧?”
“没有,我刚打过电话,问他文森怎么样,他说病情加重了,他今天也不回家,要在那边陪一整天。”萧肃说,“我一会儿拿了钥匙就回家,你懂的。”
病情加重,一整天不回家?恐怕有病的不是文森而是他吧?
子弹要取出来不是么?荣锐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原本怕萧肃一个人在家不安全,现在也不担心了:“那行,你拿到东西马上打电话告诉我里面是什么,ok?”
“你不回来?你在哪儿?你还没回靖川吗?”
“刚回来,但我要去一趟伍心雨那儿,有个证物要做分析,她那里比市局快,也准确。”荣锐道,“刚才已经通知她去实验室等我了。”
“那好吧,我拿到了匣子就给你打电话。”
“嗯。”荣锐拐了个弯,远远看见生命研究所的大门,“我挂了,bye。”
“等等。”萧肃忽然说,语声中带着笑意,“你吃了没有,吃的什么?”
荣锐听见自己的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了一声,这才想起忙了一宿一口水都没喝。
“我这回可主动问了啊,别说我像你们老孙一样没人情味儿。”萧肃嘿嘿一笑,说,“你到底吃了没?”
荣锐心里荡漾起一种非常快乐的春暖花开般的感觉,说话不由自主带了点儿鼻音:“没呢,你帮我叫个外卖吧,送伍心雨那儿就行。”
“……好吧。”萧肃无奈地说,带着点儿不太明显的宠溺,“小笼包稀饭茶叶蛋……要肠粉吗?你不是喜欢中科院门口那家的肠粉么?”
“你定吧。”荣锐龇牙笑,露出八颗牙齿,幸福得不行。
“嗯,定好了,记得多吃点……我到了师傅店门口了,回见。”
电话挂断,荣锐的笑容还挂在脸上,直到进了生命研究所大门,看见等候在门卫处的伍心雨,才努力整理表情,恢复到平时严肃认真的荣警官style。
“你来啦?好快哦,我才刚刚到呢。”伍心雨穿着黑色羊毛披风,挽着丸子头,拄着一把红色的蕾丝洋伞,有一种特立独行的和谐美。
“早。”荣锐跟她打招呼,“荣锒没和你一起?”
“没有啦,他在跟他妈妈吵架,让她不许来靖川看他。我怕耽误你的正事,就先走了,让他吵完再来。”
荣锐习惯性插刀:“那你亏了,应该听一会儿的,他们母子俩吵起架来精彩得很。”
“是吧是吧?你也这么觉得是吧?”伍心雨一脸遇知音的表情,说,“哎呀我听了五分钟好过瘾哦,可惜要走了,不过我已经让他录下来了,回去还可以继续听呢。”
“……”荣锐算是见识了什么叫一物降一物,换了自己敢提这种要求荣锒一定早就原地爆炸并把他也炸死了。
“荣锒大哥真的好好人哦。”伍心雨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他妈妈也好厉害,好有文采啊,讲真,我看过的所有宅斗文boss加起来也没有她的口才好呢!emmm……我决定了,我下本书要写一个《重生吵架王》什么的!。”
你们将来一定是幸福的一家……荣锐由衷地想。
周末实验室没人,伍心雨开了机器,问:“这次还是查dna吗?”
“对。”荣锐将那个玻璃碴上取下来的血迹样本递给她,又给了她一份方卉泽的头发,“我想知道这两个样本是不是同一个人。”
伍心雨接了,荣锐出于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又道:“上次我给你那个洪颖的dna样本,请你也一并比对一下,看和这个血迹样本能不能对的上。”
“好的,我这就做,你就在接待室等吧,今天没其他样品,我两台机器一起做,很快的。”
伍心雨拿着东西进了实验室,荣锐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萧肃订的早餐来了,果然土豪作风,零零总总摆满了一桌子。
小笼包是牛肉馅儿的,稀饭是红豆小米粥,肠粉是玉米的……全部是他爱吃的口味。荣锐忍不住笑,一边笑一边吃,不知不觉吃了一大半。
吃撑了,去天台上转了一圈,十点钟回到接待室,正好伍心雨做完检验出来。
“怎么样?”荣锐问道。
伍心雨手里拿着三张报告,脸色是前所未见的古怪:“荣警官,你是不是说过,洪颖就是王桂玉,她父母双亡,唯一的孩子也被丈夫马强家暴打掉了?”
“是啊,怎么?”荣锐迟疑道。
“所以她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直系亲属了对吗?”伍心雨认真无比地问。
“对。”荣锐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你到底检测出了什么结果?”
“99.99%亲子血缘。”伍心雨将一张纸递给他,“你给我血迹和头发,是同一个人没错,但这个人和洪颖的dna,亲子匹配达到99.99%。”
荣锐惊愕地道:“亲子?”
“对。”伍心雨笃定地说,“这个人,是洪颖的亲生儿子。”
亲!生!儿!子!荣锐脑海中回荡着惊人的四个大字,难以置信地道:“不,不可能!这个样本是方卉泽,他是我哥的亲舅舅!”
“我不知道。”伍心雨在专业上异常强硬,斩钉截铁地道,“我只知道他的dna是遗传自洪颖,从科学上讲,他几乎百分百是洪颖的亲儿子。”
荣锐顿了两秒,猛地反应过来,飞快掏出手机拨萧肃的电话,但还没来得及按拨号键,手机就响了。
萧肃提前半秒钟打了过来,声音是前所未见的焦虑和低沉:“荣锐你在哪儿?”
“伍心雨这儿,我有件事要跟你核实……”
“我马上去找你。”萧肃急匆匆打断了他,“我拿到那个匣子了,但是我不相信……我现在完全混乱了,我得立刻把它拿给你看。”
荣锐从没见他这么急切,这么严肃,顿了下,把要说的话都咽了下去:“我去接你。”
“不,然然在家,我开她车过去,你就在伍心雨那等我。”萧肃飞快说,“我半小时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