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礼
周幼宁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她似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一样,发出一声短促的笑。
她想,她如果离开了裴家,那也绝不会跟宋家的人走。相反,她会离宋家所有人都远远的。
她这声轻笑,在宋元庆听来,只觉得刺耳极了。他一张脸青白交加,声音低而痛苦:“你不要这样,我是说真的,我对你发誓。我不会让你在这里待一辈子,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试着安抚她:“这也不仅仅是为她,也是为了你。你也是个聪明人,你好好想一想。周表妹已经成亲嫁人,就算真换过来,你又能何去何从?”
周幼宁已渐渐冷静下来,她自嘲一笑,知道他这句话也不是吓唬她。宋元婧如果还没成亲也就罢了,可如今宋元婧用她的名义成亲嫁人了。她难道还真要到“周幼宁”的夫家去吗?若是极力和离,那届时她虽是清白之躯,但身体嫁一次,名分嫁一次,这世上真正接纳她的又有几人呢?
他们这分明是要逼她接受。
宋元庆看她神情异样,心疼、怜惜而又夹杂着浓浓的歉疚。他试图去握她的手:“你不要难过,我会尽量弥补你。”
他的家人做了错事,为了他妹妹,牺牲一个无辜的姑娘。他明明知道,却无法阻拦,他想,他能做的,也只有将来努力对她好了。
周幼宁心中冷笑,早该想到了不是吗?她嫡亲的姑姑尚且不能相信,更何况是跟她毫无血缘的表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不是主谋的他好歹还能说出想弥补她的话,至少还有点愧疚之心。
她转过了身,背对着他:“你回去吧!”
宋元庆略微上前一步:“你,略微等一等!我一定……”
“我说你回去吧!”周幼宁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再说了。你走吧!”
反正他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弥补弥补,既不愿意帮她讲出真相,也没有采取有效的行动。她听着也没什么意思,只觉得心凉。
纤瘦的她背对着他而站,连背影都看上去那么悲伤。宋元庆动了动唇,他心里有许多的话想要对她说,他想安抚她,想让她给他点时间。但看她现在这样,千言万语也都不知从何说起。良久,他才道:“好,那我先回去,你多多保重。”
他冲她郑重施礼后,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大步离去。走了数步后,忽听周表妹在身后出声:“慢着。”
宋元庆立即停下脚步:“怎么了?”
周幼宁停顿了一瞬,问道:“她嫁的那个人是姓赵吗?”
“是。”宋元庆想到自己听来的消息,“安远侯世子,赵含章。”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赵世子年少风流,不过很爱重周表妹。刚一成婚,他们就下江南去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周幼宁喃喃地道:“果然是他。”
她记得当初姑姑劝她代替表姐出嫁时,就曾提到赵家已经愿意提亲了一事。看来那个时候,姑姑就已经把一切都想好了。让人给她灌药,一直昏睡,将她困在裴家的同时,急急忙忙把宋元婧以她的名义嫁出去,且早早离开京城。就算发现不对,查出来又怎么样呢?裴家难道会让一个已经嫁过人的女人去跟他们二公子成亲?赵家呢?赵家也会甘心白丢一个媳妇儿吗?婚书上可是她周幼宁的名字。
以前她还可以自我安慰,她能轻松抽身,因为无论如何,都和她“周幼宁”无关。而现在,她觉得胸腔堵得慌,憋闷而又恶心。
宋元庆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离去。
周幼宁怔怔坐着,一声不吭,眼睛却酸涩得厉害。前些天,她还一心盼着查出真相,她可以求了裴侯爷,让他帮忙送她回江南老家去。现在忽然很累,从内到外的累。
想到自己所受的委屈,她趴在桌上枕着手臂呜咽起来。
正自难受,忽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你哭什么?”
周幼宁抬头,见裴岩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他双眉紧蹙,手里拿着一方手帕,但那手帕距离她有一臂远,也不知道是不是要递给她的。
她一双眼睛通红,有几分自暴自弃。她也不管眼前人是谁,恶声恶气:“你管我哭什么?”
她伸手去袖袋里摸帕子,摸了个空,想必是忘了带。她也不接他手里的手帕,干脆用袖子胡乱擦了擦。
这是她第一次在裴岩面前如此“无礼”,他并没有计较,只是淡淡地问:“你大哥呢?不是说宋大少爷过来了吗?”
“他才不是我大哥。”周幼宁站起身,她此刻心里乱糟糟的,既不想给人看笑话,也不愿意在人面前施礼太过,只说了一句,“对不起,侯爷,我回去了。”
她胡乱福了福身,就起身走了。
裴岩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周幼宁刚回到樨香院没多久,凝翠就回来了。
方才二夫人和宋家舅爷谈话时,凝翠去了大小姐那里。这会儿回来见二夫人眼睛通红,也不问缘由,直接打了热水给她洗脸。
热毛巾敷脸,周幼宁心里郁气稍微散了一些,她对凝翠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不是二夫人。”
凝翠扯了扯嘴角,有一些尴尬。
周幼宁今日不想看书,也不再做针线,颇有些心灰意冷的味道。她去掉首饰,合衣躺在床上,面朝里,背朝外,也不说话。
丫鬟褔儿和禄儿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们拿眼神求助凝翠,凝翠只摇了摇头,让她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而凝翠,却重重叹了一口气。
周幼宁此时心中郁结,她的表姐宋元婧这些天也开心不到哪里去。
当初,裴宋两家成婚没多久,宋元婧就顶着表妹周幼宁的名头嫁到了赵家去。
赵含章是她的意中人,所以对于嫁给他,她没有一丁点不满,甚至可以说充满了期待。但是这场婚礼,真的糟糕透了。
她明明是平江伯府的大小姐,却只能以表小姐的身份出嫁。为了不惹人生疑,她的婚事,连裴家的一半隆重都没有,更不用说她必须扮丑且要一直躲在房中了。
她向母亲哭诉,一向疼爱她的母亲却责怪她不懂事。可是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她想办的好一点,也能怪到她头上么?
这也就罢了,因为赵含章曾经和短命的丁小姐订过亲,丁家和赵家一致要让她按续弦进门。连洞房花烛夜,他们的婚床上都放了三个枕头。还好,赵含章体贴,极尽温存,她才勉强忍耐了。
她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含章,忍忍就算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刚成婚数日,就要离开京城到江南去了。公爹安远侯对此颇有微词,婆婆也不舍得儿子远走,甚至以担心她照顾不好夫婿为由,一口气给赵含章身边指了四个模样不俗的丫鬟。
哪有儿子刚成婚就往儿子房里塞人的?这般插手儿子的房中事,分明就是打新妇的脸。
宋元婧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若是正常情况下,她肯定就想办法婉拒了。但如今她情况特殊,不得不答应下来。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开心,赵含章晚间搂着她肩头哄了她好久:“……母亲也是担心咱们,你放心,有你这第一美人在,我又怎么能看见别人?我对你怎么样,你还不清楚吗?”
如此一来,她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只当那些人都是家里摆设好了。等到了江南,远离公婆,她作为主母,还收拾不了几个丫鬟?
但她渐渐发现,她可能高兴得有点早了。
他们一路南行,车马颠簸,从没出过远门的她,受不得一路艰辛,就病了。病不算严重,她也自觉体贴,不想耽误行程,就让继续赶路。
她精神恹恹,夫婿赵含章温柔体贴,亲自喂她喝药。
宋元婧心中甚喜,连药都不觉得苦了。然而丫鬟将水递给赵含章时,她分明看到她的丈夫在丫鬟那白嫩的手上摸了一把。她当时就恼了:“你们干什么?”
“没什么啊。”赵含章神情无辜,“你喝了药,总要漱口的。”
“我看到你摸她的手。”
“怎么可能?你看错了。我夫人这般美貌,我眼里怎么能容下其他女子?”
宋元婧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对自己说,兴许是生病后精神不济看错了呢。他们刚新婚,感情和睦,他就是再不把她放在眼里,也不会当着她的面轻薄丫鬟。
这么想着,她面色稍缓,但心里到底是梗得慌。
—— ——
周幼宁在床上躺了将近两个时辰,她望着浅青色的床帐,一点一点,重又打起了精神。
她想,她也不是真的无路可走。往好处想,她的选择还很多。不过,或许需要她和裴家人打好关系。毕竟,宋家那边已经这样了,赵家她又不熟,周家又远在江南鞭长莫及。她能倚仗的还真不多。
一想到今天上午面对裴岩时的失礼,她脸颊有点发烫,心里也有些懊悔。
深吸了一口气,她缓缓坐起来,掀开了床帐:“凝翠,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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