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季糖没有察觉到谢立的异样。他说完话后，又拿纸条给谢立写道：【该吹蜡烛啦。】
再不吹，蜡烛要灭了。
谢立满脑子都是他恢复听力后听到的三个字。
直到带有少年手心温度的纸条，被塞入他手中。他才回过神。
他轻轻地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再确认一次。
窸窸窣窣的蝉鸣声，以及少年均匀的呼吸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朵。
那突然而至的三个字眼，并不是他幻听。
而是真正地从少年口中说出。
少年的声音，比他想象中的更要温柔。
像是冬日暖洋洋的太阳，以至于对方说出的那三个字，像在白砂糖罐里咕噜噜地滚过似的，沾满糖霜地滚到谢立心里，滚得满地都是糖。
谢立瞥一眼季糖给他的小纸条。
季糖并没有发现他恢复听力了，还在乖乖地和他用纸条交流。
谢立俯身，作势要吹蜡烛，但却一把被季糖挡住，一张纸条再次递到他面前。
【谢先生，吹蜡烛前要许愿的。在生日中许下的愿望，很灵的。】
谢立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可爱正经的生日仪式。
他生前甚至不记得自己的生日，更不用说过生日了。
但谢立为了季糖，他还是闭上眼睛，悄悄地许了一个愿望，然后才将蜡烛吹灭。
季糖见到谢立吹蜡烛的模样，谢立呼出的气息，应该是冷冰冰的。这些蜡烛是第一次被逝者给吹灭吧。
这给季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忍不住扬起唇角，脆脆地轻笑一声。
谢立第一次听见少年的笑声。
平时……季糖也是这样对着自己笑的吗？
笑得这么温柔。
蜡烛吹灭后，大厅内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满空气的奶油味。
季糖将灯打开，然后拿起刀子，给谢立切了一块奶油和水果最多的蛋糕。
季糖做的甜品都很好吃。奶油甜而不腻，蛋糕胚烤成松软的金黄色，带有淡淡的奶味，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可口的干果仁。
季糖食量小，只吃了两块蛋糕就饱了。等谢立吃完后，他把剩下的蛋糕切好，然后分给其他厉鬼吃。
等所有人吃完蛋糕后，季糖清理完餐具，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他那间拥有四人床的卧室。
四人床被季糖下午滚过后，就沾上了奶味。香喷喷软绵绵的。
季糖终于不用和果果紧巴巴地挤在单人床。
果果的睡姿有点差，虽然一开始是窝着睡的，但到半夜，会展开四肢，变成一根猫。还会滚到季糖的脑袋上，臂弯中。季糖一有不慎，便会压到果果。
季糖拿出换洗的衣服，洗完澡准备睡觉。
可却听见门外有叽叽咕咕的响声。
他皱眉，打开门，猝然见到门口蹲着三个物件。
叶川渊和贺知夜没地方睡觉，来找自己，他可以理解……
但谢立，明明有一张这么大的双人床。为什么还要过来？
季糖挠挠脑袋。
是喜欢自己的四人床？
他有点无奈，但还是将那堆物件揣在怀里，放到宽大的四人床上。
这张床睡四个人，刚刚好。
不过季糖是不能在床上翻滚了，有点遗憾。
季糖把物件们挤在一个小床角，然后他四肢摊平，舒舒服服地睡起来。
如果他在家里，果果肯定会趁势跑上来，啃他摊开的手指。
——
这一晚。
谢立第一次听见这么多声音。
有少年攥着被子的布料摩擦声、在床上翻滚的咯吱声、或者猫叫似的细软磨牙声。
以及，依旧萦绕在他耳边的那个三个字——喜欢你。
这些声音像一朵朵小烟花，在他心中绽放开。
谢立明明不用睡觉，但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失眠的煎熬感。只能硬邦邦地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动。
——
季糖醒来后，便开始准备回家。
他打算计划今晚就接受召唤第四只厉鬼的任务，前往灵异医院。
这栋老宅外的一大片向日葵田，他会定时派专人打扫。
季糖还给向日葵田拍了很多照片。
其中有一张便是为谢立拍的。
金黄色的向日葵田被阳光浸泡着，英俊高大的青年站在其中，浑身上下都充满温暖的气息。
远处的宅子，比当年的模样更加漂亮，像梦中的梦幻城堡。
崭新的照片从相机中洗刷而出，带有淡淡的油墨味，还有点发烫。
季糖把这张新照片叠好，放回口袋。
之前那张一样在向日葵群中拍摄的老照片，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谢立已经有了新生活，可以永远地放下过去。
季糖临走前，剪下几只漂亮的向日葵制成干花带走，农业公司还给他赠送两罐向日葵葵花瓜子，也是用谢立家外的向日葵群制成的。
季糖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这个城市。
——
季糖经过一夜的奔波，终于回到熟悉的家。
他该开始正式准备去往灵异医院了。
因为他最近在忙贺知夜的事，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发过灵异视频，粉丝等待不及，编辑也在催促他。而且他之前因为那个灵异高校的恐怖特效视频，涨了一波粉，他得趁人气未冷却时，把新视频给发布出去。
季糖洗完澡，躺回床，打开厉鬼收容所app。
熟悉的文字框再度弹出。
【尊敬的厉鬼收容所所长！您可以先查看召唤三星厉鬼所要执行的任务，再选择是否召唤——】
【灵异医院：请您于凌晨三点，独自前往x城第三医院，找到顶楼最后一间手术室。然后用皮带将自己捆绑在手术台上，凌晨三点之时，会有医生前来为您做“手术”。】
【请独身一人前往，不能携带任何鬼怪！】
【我是一名医生，我生前曾救助过无数人，可最后没有一个人能救我。我再也不渴望别人的救助，而是疯狂地想要治疗我的病人。我在等一个人，让他成为我的专属病人。只要是他体内不属于我的地方，我都会用手术刀进行治疗。】
【注意！请勿让个别厉鬼对您产生感情！否则会有危险！】
单从文字中看不出来任何线索，反而让季糖产生很多疑点。
废弃医院里的医生亡魂。
只要是病人体内不属于他的地方，他都会用手术刀进行治疗。
季糖：“…………”
如果一个人完完全全地属于他，那个人在他眼里，是不是就没有病了？
季糖拧起眉。
总之，还是得去看一看。
季糖放下手机，起床准备起武器和拍摄工具。
上次他所准备的工具，是一把沾染黑血的匕首。
事实证明，这把匕首没有任何用处。被叶川渊的父亲打掉在地时，还是谢立帮忙捡起来的。
季糖：“……”
他想了想，终于想出携带什么武器。他穿上衣服，骑车去往附近的木工店。
不过一会。
季糖背着一个大箱子回来。
他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个大块头。他按照木工老板的指示，给大块头充完电后，打开开关。
一时间，不大的小别墅顿时充斥满刺耳的嗡嗡声，仿佛能将整栋楼给震塌。
他从木工老板的店中，买下一把二手电锯。
用时多年的电锯能一瞬间将一个人切开，它浑身沾满褐红色的油漆印，仿佛凑近它能嗅到浓浓的血腥味。
装放电锯的东西是一个足足有半人高的背包。电锯可以背在身上，除了有点重外，并不会碍事。
季糖把电锯放入电锯包里，然后走进书房准备自己的拍摄工具。
叶川渊回到家后，仍是第一时间钻进书房里研究他的代码。
季糖偷偷瞥一眼他的电脑屏幕，发现屏幕中所显示的代码，似乎比他第一次见过的更加复杂了。
叶川渊关掉电脑，站起身，他见到季糖拎着背包进来，疑惑道：“你要出去吗？”
季糖点点头：“明天就回来。”
他没有说自己要去新的灵异场景。
季糖瞥一眼叶川渊身上的染血校服，那条黑衬衫依然待在小黑团子的柜子里。
可能已经被玩弄到不成样了。
他怕叶川渊多疑，继续说道：“明天回来后，给你一条新的衬衫。”
叶川渊愣住，眼眸闪过几丝兴奋：“谢谢。”
季糖顺势将要用的摄影工具放入背包里，在他要出去之时，叶川渊突然将他叫住。
叶川渊：“等你回来后，我想开始为你制作一款恐怖游戏。”
季糖愣住。
恐怖游戏……？
这的确可以作为他身为灵异主播的衍生品。
而且厉鬼制作的恐怖游戏，肯定会比市面上的普通恐怖游戏优秀得多。
也可以用季糖所经历过的真正灵异场景作为游戏原型。
比如他即将要探索的灵异医院就不错。
季糖扬起唇角，轻声道：“谢谢川渊。”
厉鬼少年顺着校服衣摆往下滴的鲜血逐渐消失。
季糖离开书房后，叶川渊又一头埋进代码里。
——
季糖瞥一眼时间，此时正是晚上九点，厉鬼收容所app是要求凌晨三点达到医院。
他睡一觉后，便出门前往灵异医院。
app给出的医院地址是在隔壁城市，季糖为了不吓到出租车司机，本想自己骑车去。但由于路途遥远，他仍是只能依靠出租车。
凌晨还在跑车的司机很少，季糖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一辆。
他拖着电锯包，挤进出租车内。
他没有让司机直接往灵异医院开，只要求对方开到医院附近的一家便利店。
因为他之前所坐的出租车司机，都被他所要去的灵异场景吓得不轻。
出租车司机见季糖那么晚自己一个人出来，忍不住问道：“那么晚了，去哪里做什么？”
季糖如实道：“找人呀。”
司机从后视镜瞥见季糖所携带的东西，鼓囊囊的，占满一整个后座。“你带了什么？可别带一些贵重物品，免得被人抢劫。”
季糖挠挠脑袋，有点为难：“不是贵重的东西，只是一把二手电锯。”
司机：“…………”
少年在他眼里，像名很乖的高中生。可当对方说出这话时，他便紧紧地闭上了嘴。
他觉得被抢劫的不会是少年，而是少年会抢劫他。
毕竟三更半夜带着电锯到处跑的人，一般都不是普通人。
司机连忙将季糖载到隔壁城市。季糖连支付车费完毕的付款码都没来得及给他看，他便匆匆忙忙地开车走。
季糖：“……”
算了算了。
他租了一辆公共单车，然后按照app给出的地址，寻找起传说中的灵异医院。
季糖目前抵达的地方，除了一家便利店外，便没有任何人烟。他甚至能看到山坡上零零散散的几座野墓，他再往前开一点，看见了一家废弃火葬场的指示牌。
医院怎么会建在这种地方？
除非不是正常的医院。
季糖骑了二十分钟，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一个类似医院的建筑物。
不过若不是医院门口破损的红十字牌子，他不会以为这是医院的。反而以为是火葬场里的临时停尸间。
医院背对着向阳处，窗户很少，呈一个方方正正的长方形状，再加上一些凸出的菱角。远远看过去，像一座巨大的棺材。
季糖把公共单车锁在一棵树上，然后将电锯从背包里拿出来。
季糖为了方便，只穿了短裤和短袖。整个人看起来意外地单薄。
他拎着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电锯，清秀的面庞被月光映照得有点惨白。他看上去倒不像来试胆的人，反而他才像是医院内真正的鬼魂。
季糖拎着电锯，摸摸口袋，皱起眉。
任务说要将自己绑在手术台上等待治疗。
可他……忘记带皮带绳子这一类捆绑的东西了。
这下只能进医院找找看，要不然只能看看他要遇到的“医生”有没有医用束缚带了。
季糖走近医院，发现医院大门紧闭着，外面还挂有一把巨大的铜锁。
他没有任何犹豫，打开电锯开关，震耳的电锯声一时惊起山林里的鸟雀，没过一会，脆弱的铜锁被季糖硬生生地锯开。
扑面而来的灰尘，令季糖皱起眉，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等到灰尘散去后，他才迈开步子进入。
同时，他打开挂在脖子上的夜视摄像机，开始为新场景拍摄视频。
这些视频，在以后可能会成为叶川渊制作恐怖游戏的原型。
季糖打开手电筒，照向许久未有人踏步的医院大厅。
这家医院看起来很大，而且从门外的医院介绍看得出，这医院在当年应该是这座城市最好的医院。
医院大厅地面布满灰尘，还有许多零零散散的医疗废物。
对了——
季唐打开厉鬼收容所app，找到文字框，然后选择召唤厉鬼。
【厉鬼召唤中！请您耐心等待！】
确认召唤后，季糖莫名感到一股寒气涌来。
他走到医院大厅的尽头，尽头便是挂号的服务台。
服务台上堆满皱巴巴的纸张碎片，应该全是病历碎片。
季糖拿起其中一张碎纸看，发现上面所写的日期是几十年前。
季糖发现，所收容的厉鬼的星级越高，厉鬼所存在的时间越长。
他忍不住想，他以后会不会遇到背负了上千年罪孽的厉鬼？
他揉揉脑袋，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细细地看起这些病历碎片。
他唯一能判断的，上面所写的病人——全都死在医院中了。
这些亡者的病例为什么要摆在挂号台，而是还被暴力地撕碎了？
季糖提着电锯，试图继续向医院深处前往。
医院走廊依然布满灰尘，每走一步，都会磕碰到各种医疗废物。
他借着手电灯光，看见自己脚边的一只针筒。
针筒灰蒙蒙的玻璃上染着一些黑色血迹。
这些带血的针筒，在医院内必须第一时间清理掉，免得感染到其他病人。
但这家医院……不但没有清理，反而堆积在地面。
看得出，医院内工作人员撤离得很突然和慌忙，连医疗废物都没来得及清掉。
季糖看见走廊的等候厅里放着一具骷髅架子。
他伸手去摸摸，摸得满手灰尘，但从质感判断，这骷髅架子应该是普通的人体模型。
季糖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注意到，等他迈开步子后，他身后的骷髅突然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季糖。
与此同时。
季糖听到医院大厅传来诡异的细细碎碎响声。
很像撕纸声，在幽深寂静的医院内显得特别骇人。
他想起在挂号台上被撕碎的病例单。
季糖皱起眉，忍不住回头向医院大厅走。
他紧紧地攥住电锯的手柄，另一只手靠在按钮边，准备随时按下。
当季糖走到挂号台时，诡异的撕纸声停止了，季糖甚至没见到一点人影，只有满地的碎纸。
那撕纸声究竟是怎么发出来的？
季糖正准备翻找一下挂历台，看看有没有奇怪的地方之时。他突然发现台面多出一张完整的病例单，像是专门给他看的一样。
他下意识地拿起病例单，但当他看见病人的名字时，猛地愣住了。
这不是病例单。
而是一张入库证明。
进入医院太平间仓库的证明。
这并不是最恐怖的地方。
季糖清楚地看见，上面所写的名字——正是他自己。
被方方正正地印在入库逝者的那一栏。
季糖。
他……要被推入太平间？
季糖没有丝毫犹豫，将手电筒灯光照在入库证明上。
入库证明一般会写有病人的死亡日期以及死亡原因，还有主治医生。
证明内的字迹呈诡异的血红色。
季糖的主治医生的名字，叫做傅临山。
季糖的死亡时间正是季糖迈入医院的那一刻时间，甚至精确到秒。
死亡时间的下面还有一个入库时间，便是尸体被入住太平间的日期，是在未来一小时后。
不过死亡原因倒是空白。
季糖当然知道自己没有死，这只是一个线索而已。
他从这些日期当中推测出什么。
一个小时之后，会有某种危险发生，足以让他真正地入住这里的太平间。
届时，空白的死亡原因也会被填上信息。那会是真正让他死去的原因。
看得出，这个新场景实在很险恶。
不过获得的厉鬼和奖励，也一定很丰厚。
季糖拿紧巨大的电锯，紧巴巴地盯着时间。
还没有到一个小时之后。
季糖打算先寻找绳子之类的捆绑工具打发时间。
要不然捆绑治疗的时候，没有绳子就很尴尬了。
当然，季糖不会傻到真的将自己绑起来，面对不知是人是鬼的“医生”。他还是留有一手的。而且绳子也可以作为武器之一。
季糖借着手电筒灯光，在医院大厅内的一个柜子里，找到一包未拆封的医用束缚带。
刚刚好。
他满意地将束缚带放入背包里。
距离季糖的入库时间还有半小时。
季糖瞥一眼手表，然后顺手拿起他的太平间入库单。
突然间，季糖发现单子上产生新的变化！
死亡时间没变。
但入库时间却越来越短，本应还有半小时，现在已经缩短到五分钟！
而且死亡原因也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些字迹，马上就要完全地呈现而出。
不过季糖当然不会让这死亡原因成功地出现。
他把入库单丢在地面，他从口袋拿出随身携带的奶糖，拆开一颗，放进嘴里。
清甜的奶糖味在舌尖绽开，空气间也弥漫起淡淡的糖味。
他径直将奶糖咬碎。
随后，他举起血红色的电锯，打开开关。
一瞬间！震耳欲聋的电锯轰隆声，响彻寂静的医院大楼，地面甚至也随着声音的响起微微震颤起来。季糖还能感受到脆弱的天花板掉下一些细碎的粉屑。
手电筒被季糖丢在地面，惨白色的灯光将少年蒙上层不同以往的阴冷气息。
与此同时。
入库证明上的入库时间，彻底变成季糖目前所处的时间。
季糖在电锯声中，隐约地听到除了这声音外，似乎还多出其他声音。
从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深处传来。
轮子在地面滚动的声音，随着时间推移，越发越大声，似乎是直击奔着季糖而来。
季糖皱起眉。
他联系起他手中的太平间入库单，突然想到什么。
——这声音，可能是推尸车响起的声音。
有人推着只搭载尸体的推尸车，要把季糖推入太平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