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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7月21日~7月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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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1日

天气晴

“天文专家介绍, 六月牧夫座流星雨23日将迎来极大,虽然该流星雨流量不大,但其流星速度缓慢, 而且大多数很亮, 便于观测……”

电视里依然在播放着相关新闻, 但是我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有关流星雨的事情。

“上次看流星雨还是好几百年以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大家都说这是凶兆。没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如今大家反而争相去看流星雨。”我笑道。

孔论点了点头,表示他也好久没有看到流星这种东西了。

“别说是流行, 到这边来之后我连星星都很少看到, 灯光太亮了,完全遮住了星星的光辉。”他道。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这事, 我忽然想起了刚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

那会儿我们不知道路边会发光的东西是灯, 只觉得那光芒格外耀眼,一度怀疑是天上的星辰坠入凡间来为大家照明。

当时我脱口而出“这里的星星好亮”, 结果被路过的家长教育自家的孩子, 如果不好好学习就会变得像我一样, 连路灯都不认识。

“想去看流星吗?”我佯作不经意地问道。

“都说了,这里的灯光太亮,就算是真的有流星也看不清。”他轻轻叹了口气, “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看电视转播好了……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我闻言一时语塞。

说实话, 虽然我不喜欢出门,但刚刚真的动了和他一起去郊外看流星雨的念头。

我跟他不一样, 上一次看到流星还是在两千年前。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呆呆地看着一颗颗亮晶晶的东西从天际划过, 落到了地平线的的下面。

我问《易经》那是什么东西,他没有告诉我,只是说上天垂象。

可是上天垂象又意味着什么呢?

我最开始以为和战乱、灾荒之类的事情有关,并且也是这样告诉其他书灵的。

直到最近,我才知道所谓“流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天文现象,就算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流星依然依然会照常出现。

说真的,现在看到大家针对一些封建迷信进行辟谣,我总会觉得莫名心虚。

若是追本溯源,似乎好多谣言都是从我这里传出来的。

“你想去看流星雨吗?”孔论忽然问道。

“啊?”我一下没反应过来。

“虽然在家里看比较轻松,但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感觉还是去外面看比较有感觉一些。”他道。

他这话正中我的下怀,但我并没有表现得很兴奋,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道:“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倒是可以陪你。”

“你也很想去吧?”他笑着戳穿了我,“如果你不想去的话,肯定会说‘让我考虑一下’,或者直接说‘不去’。”

我有些尴尬,别扭道:“那我考虑一下,《论语》里不是说要三思而后行吗?”

“再,斯可矣。”他摇头晃脑,一副老学究的姿态。

我每次看到他这个样子就想笑,有没有别人在,他装出这副儒生的样子给谁看?

“给你看啊。”孔论道,“怎么样,思考的结果如何?”

真正要做决定的时候,哪有这么容易就想好?

虽然说“考虑一下”只是装装样子,可我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沉吟片刻道:“你先说说去看流星雨的理由。”

“刚才新闻里说了,这可是千年一遇的流星雨啊!全世界的天文爱好者都在翘首以盼。”他道,“你想啊,在晴朗的夜空中不断有星辰陨落,光是想想就觉得美极了!”

“你是天文爱好者?”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如果说《梦溪笔谈》的书灵跟我说这件事,我肯定不会觉得奇怪。

但孔论可是《论语》的书灵啊!大晚上跑去夜观天象,若是传到书灵界去绝对是爆炸性新闻。

“不是啊。”孔论摇了摇头。

“那关你什么事啊!”我觉得有些好笑。

这感觉就好像是某天《楚辞》告诉我他要搞音乐,《西游记》跟我说他要进军哲学领域一样……

不过,虽然这些话听上去很好笑,但他们后来真的这样做了。

难道孔论想转行研究天文学?

“这可是千年一遇的流星雨啊!如果错过的话就要再等上整整一千年!”他道。

“那就等呗。”我道。

一千年虽然很长,但我们并不是等不起。

孔论听我这么说,表情变得有些难过:“可是一千年的时间太久了,谁也说不好在这途中会发生些什么……”

他似乎还有话要说,但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

好像自从上次书灵集体消失事件之后,他总担心自己有一天也会突然不见。

我正想出言安慰几句,他便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笑道:“就算是没有流星雨,我也想和你一起去野营呢。”

“嗯?”

我有些惊讶,毕竟之前写小纸条的时候,他并没有提到“野营”这件事。

“等夏天过去咱们就要回书灵界了,你难道不想在回去之前多留下一些有趣的回忆吗?”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让我莫名有些脸颊发烫。

我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了,上次就是这样稀里糊涂答应他到这里来度假的。

“可是野外有好多蚊虫……”

“我给你带上蚊香!”

“万一没有流星雨很无聊怎么办?”

“那就在山顶一起看电影。”

如果看电影的话,在家应该会更舒坦一些吧!

我轻轻摇了摇头,想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定要去山顶看流星。

“还是不想去吗?”他的语气有些失望。

“去啊。”我小声道,“刚刚就说过了,如果你想去,我可以陪你。”

别说是去看流星,就是他让我陪他去周游世界我都愿意。

“那如果不考虑我的感受,就看流星本身而言呢?”他问道。

一个人去看流星?那我肯定是不愿意去的!

我又不是传说中的天文爱好者……

“据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验呢。”孔论眨了眨眼,说道。

他故意用那种电视里反派的腔调说话,好像在诱拐无知少女一样。

“据说转发幸运游戏币会获得好运呢。”我笑道。

我本来只是想逗逗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对啊,的确能获得好运。”他道。

“你也参与那个游戏了?”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旁人迷恋玄学也就罢了,可他是《论语》的书灵啊!

难道他要离开儒家体系,加入我们的行列了?

“当然要参与了,那可是得到《道德经》赐福的游戏币啊。”他笑嘻嘻地说道。

我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说邻居家的狗前段时间感冒了,所以他就许愿狗的感冒快点好,结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那只狗就活蹦乱跳了。

狗还会感冒?

话说感冒这种东西就算是不许愿,应该也会很快康复吧?

我总感觉孔论是在故意戏弄我,可他说什么都不愿意承认。

“狗狗若是得了感冒,很可能会发展为肺炎,最后甚至可能会危及性命!”他一脸严肃地说道。

“那还真是庆幸邻居家的那条狗及时恢复了健康。”我打了个哈欠说道。

他问我若是看到流星想许什么样的愿望,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所以把这个问题又抛给了他:“你想许什么样的愿望呢?”

“当然是天下大同了。”孔论笑道,“几千年过去了,我的目标就从来都没有变过。”

天下大同应该是所有人的心愿吧?然而却从来都没有实现过,包括在所谓的太平盛世。

话题莫名变得有些沉重,我决定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这么困难的事情,太难为流星了吧?人家只是路过而已。”我笑道。

“流星就出现那么短短的一瞬,却有那么多人对着它许愿。你说流星真的能听清吗?”他忽然问道。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流星只是一种天文现象。”我道。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书灵还是不存在的东西呢!”他白了我一眼。

我觉得这话说得没毛病,毕竟书灵们拥有自己的小世界,只是偶尔到这边来玩玩。如果这么说的话,会不会流星上面也有某种灵的存在,可以听到大家的心愿?

“许愿这种事情还是心诚则灵吧?”我想了想,说道,“如果有人对着《论语》许愿,你能听到吗?”

“能啊。”孔论摊了摊手,“不过大多数时候会选择左耳进右耳出。”

“我也是,要不然总听他们絮絮叨叨的太烦人了。”

说到这里我忽然感觉那里不太对劲。

如果说书灵可以通过书感受到读书人的想法,那么我当初……

我看着孔论,终究没把自己心底的疑惑说出口。

每天有那么多人看《论语》,或许他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我所谓的心声吧?

毕竟当初他读《道德经》的时候,我也没有特别留意,只是忽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稍稍在意了一小下……

真的只是在意了一小下!

7月22日

天气晴

既然决定了要去野营,自然要做一些相应的准备。

原本我和孔论还在为帐篷的事情发愁,不过住在同一栋单元楼里的王哥听说了这件事,二话不说就答应把帐篷借给我们,顺便还打包了一些其他野营需要用到的东西。

按照他的说法,早些年他也是个野营爱好者,不过结婚之后媳妇不愿意让他东跑西颠,所以这个爱好就搁置下来了。

“所以说结婚最要紧的还是找个志同道合的人。”王哥抽了口烟,表情颇为沧桑。

“你跟嫂子感情不好吗?”孔论好奇道。

王哥摇了摇头,道:“倒不能说是不好,毕竟我们当初也算是自由恋爱,就算是有什么矛盾也只能自我安慰,这是当初我自己选的老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们就当听哥发发牢骚,能从中吸取点经验那就再好不过了。”

顿了顿,他又道:“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她喜欢吃清淡的,我喜欢吃重油重盐的;她喜欢逛商场,我喜欢去户外……有时候谈恋爱不能光看爱或者不爱,毕竟爱这种东西是消耗品,一旦激情过去了,接下来就是无尽的争吵。老话说得好,‘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我和孔论彼此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才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不过这种事情劝和总比劝分好。

我和孔论劝了几句,可王哥却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还太年轻,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婚姻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那么简单的事情。”他道。

他跟我们说了很多,从他和老婆的初识,到坠入爱河,再到后来走入婚姻殿堂。

“那时候我们天真地以为彼此相爱就是一切……”

王哥又点了一根烟开始吞云吐雾,孔论不大喜欢这个味道,于是起身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

“你们嫂子要是看到我像现在这样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烟,肯定又要发脾气了。”他苦笑道。

“既然知道她讨厌你抽烟,为什么还要抽?”我问道。

或许书灵和人终究还是有区别的,我能感受到他的苦恼,但是却无法理解。

“戒过烟,但戒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他道,“烟这种东西抽多了是会上瘾的。”

顿了顿,他问我们平时抽不抽烟。

“之前看别人抽烟,好奇试过一次,但是不大喜欢那种感觉。”孔论笑道。

“我没抽过这种卷烟,但以前抽过烟袋。”我道。

“烟袋?那可真是老古董了。”王哥道。

我点了点头。

我记得那大概是在万历年间,烟草刚刚流通于世,我觉得好玩就买了一些,闲来无事的时候就抽上两口,满屋烟雾缭绕有种置身仙境的感觉。

不过我完全没觉得这东西会上瘾。

亦或者是作为书灵,我们本身久没有瘾这种东西?

王哥默默抽完了手里的那根烟,问道:“你们俩是那种关系吧?”

“哪种关系?”孔论反问。

我察觉出他有些紧张,拉过他的手,在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情侣?我不知道这样形容到底对不对。”他道,“上次在火锅店都把我整懵了,你们俩也不提前说一声。”

“抱歉,给您添麻烦了。”孔论道。

“在那之前我们俩还不是那种关系。”我补充道。

王哥听我们这么说,忽然笑了起来,道:“不用紧张,喜欢谁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我就是随便问问。”

果然……两个男人在一起还是太显眼了啊。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书灵本来是没有性别之分的,只不过为了在尘世行走的时候方便一些,我们通常会选择以男性的形象出现。

按道理来讲,我们变成了现在这种关系,应该有一个人选择变成女性的形象,免得引来周遭人奇怪的目光。

可是出于种种原因,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认真谈论过这个问题。

断袖之癖自古有之,或许就这样同时保留男性身份也不错?

说实话,我们两个都比较害怕跟女孩子打交道。

王哥问我和孔论是怎么在一起的,我们两个简明扼要地跟他说了说。

大概就是早就彼此心悦对方,只不过碍于种种原因没有表白,上次在火锅店的时候情急之下吐露心声,于是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家里人知道吗?”王哥问道。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什么情况,但南华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上次我把表白的事情告诉了他,那家伙一副早知如此的语气,还说“恭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甚至怀疑他早就知道孔论喜欢我,但就是故意不跟我说。

“知道,他们不反对。”孔论道。

明明是阐述一个事实,可他却好像被撞破了什么秘密一样,羞怯地低下了头,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

他的耳尖红红的,让我莫名想到了冰箱里的那罐草莓酱,想把他的耳尖含在嘴里,看看是不是也那样甜。

这样想着,我也脸红了。

“能得到家里人的体谅,真是件好事啊。”王哥道。

他见我们两个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于是便没再过分挽留。

他把我们要用到的东西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无误后便打包交到了我们手里。

“在帐篷里打炮可以,但是事后要清理干净。”他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瞥了孔论一眼。他也在偷偷看我,目光对上之后慌忙错开了眼睛。

他真的很容易害羞啊。

“我们是去看流星的,在帐篷里除了睡觉之外不会做任何事情。”我道。

“年轻人,话不要说的这么么绝对。良宵美景,佳人在侧,谁能保证不发生点什么呢?除非你是柳下惠投胎转世。”王哥打趣道。

《论语》中似乎有关于柳下惠的记载。

我笑了笑,道:“看来我回家之后,要好好研究一下柳下惠的故事了。”

可能是我笑得暧昧,孔论不自然地抿了抿嘴,瞪了我一眼。

“《国语》里面也有关于柳下惠的记载!为什么偏偏要看《论语》?”他问道。

“因为我喜欢啊。”我道。

这句话一语双关,孔论听了之后脸上果然浮起了两片红云。

王哥不明白其中的缘由,见孔论忽然害羞,好奇道:“《论语》也好,《国语》也罢,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我回忆起孔论曾经说过的人设,笑道:“他是研究《论语》的,所以格外霸道,不许我看。”

“谁说不许你看了!”他红着脸反驳道,“但是要放尊重了再看,不能抱着轻浮的心态。”

“抱着探究的心态。”我一本正经道,“挖掘其中的内涵。”

“住口!”他恼羞成怒道,“你要是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我闻言乖乖闭上了嘴。

不过话说回来,那本《论语》在我手上,岂不是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我们把帐篷拿回家的时候,孔论还在一个人默默生闷气。

虽然嘴上不说,可根据我对他的了解,这家伙就是在生气。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我提议把帐篷拿出来试着搭一下,免得明天要用的时候手足无措。

“你看着办吧。”他道,“我有点累了,你需要帮忙的时候再叫我。”

“好吧。”我泄气道。

两个人一起搭帐篷是浪漫,一个人就是煎熬了。

王哥的帐篷是从国外买来的进口货,说明书之类的东西倒是一应俱全,可里面的内容我却一个字都看不懂。

那些字母文字就好像小虫子一样,在我眼前爬来爬去,看得我头疼不已。

没办法,身为堂堂《道德经》的书灵,我竟然像个文盲一样,只能通过旁边的示意图来勉强猜测帐篷的搭建过程。

这种感觉真的让人超级不爽!

我折腾了整整三个小时,好不容易把帐篷搭成了宣传册上的模样,结果轻轻一碰便马上支离破碎。

整整三个小时的努力,就在一瞬间这么化为乌有了。

“这样的帐篷我可不敢住。”孔论笑道。

“我也不敢。”我闷声道。

虽然知道努力不一定能获得成功,但在喜欢的人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为什么不喊我帮忙?”孔论问道。

他蹲下身,帮我把帐篷散掉的地方整理好。

“我一个人可以。”我抿了抿嘴,说道。

只是个帐篷而已,就算是没有他帮忙,我也是可以搭好的!

刚刚只是出了点小意外……

“知道你一个人可以,但我也要住帐篷啊。”孔论伸出手,摸了摸我的脸,“让我也一起帮忙好吗?”

“随便你。”我道。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我心里却是甜丝丝的。

“谢谢你。”隔了半晌,我小声道。

“谢什么?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啊。”说到这里,他故意夸张地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着你搭这么大的一个帐篷肯定会很吃力,所以故意没有一开始就帮忙,想让你说点好听的话求我,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默默搭帐篷。”

我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孔论瞥了我一眼,问道。

我没有回答他,对着窗外假装许愿道:“万能的《论语》啊,都说‘半部《论语》治天下’,我要求没那么高,只要能帮我把帐篷搭好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我还郑重其事地拜了拜。

孔论见状也笑了起来,清了清喉咙,道:“你这种愿望不应该对《论语》说,应该找《天工开物》或者《墨子》。”

“可我就对《论语》比较熟怎么办?”我故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

“那就勉为其难帮帮你好了,就当是日行一善。”他笑道。

7月23日

天气阴

下午三点左右,我们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其实这地方离真正的天文观测点还有一定的距离,不过前面的路况实在不容乐观,于是我们便和司机商量在这里下了车。

“如果走山路的话,翻过两个山头就到天文观测点了。”司机道。

两个山头大概是十公里左右的路程,虽然不算很远,但也说不上很近。

作为一个平日里深入简出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孔论倒是想得开,把这次活动完全看成了郊游。按照他的想法,能走到天文观测点固然很好,但若是走累了中途找个稳妥的地方驻扎下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天空这么大,在哪儿不能看见流星?”他笑道。

听他这么说,我心态也放松了不少:“天文观测点肯定乌泱泱全是人,摩肩接踵反而让人没了欣赏夜空的心情。”

“你是怕自己体力不支,走不到观测点吧!”孔论笑道。

“开什么玩笑?我只是就事论事!”我一边说着,一边把装帐篷的背包往肩上提了提。

这帐篷的分量并不轻,时间长了背起来难免会有些吃力。

孔论看出了我的担忧,体贴道:“你若是觉得累了跟我说,咱们换着背。”

正所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深知自己有几斤几两,于是点了点头,笑道:“那我就提前跟你说声‘多谢’了。”

“这么客气?让我反而有些不大适应了。”他笑道。

我们沿着山路往上走,前面渐渐出现了水声,紧接着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湖泊。

湖泊的水面上盛开着几朵黄色的睡莲,半浮半沉。后来聊天的时候,孔论跟我说那个地方除了黄色的睡莲,还有几朵白色的,可是我并没有看见。

“或许是浅一点的黄色吧?”我道。

走近之后,我们发现水边有人的足迹,岸上还有被折断的睡莲茎。

“人类还真是不管走到什么地方去,都会留下自己的痕迹啊。”我笑道。

这不由得让我想到了前不久在电视上看的一个纪录片,上面明明白白向我们展示了驱使人类进入山林的动机是多么卑鄙和粗劣。

猎人和伐木工通常都是受雇于人,他们辛苦劳作是为了得到报酬。

他们并不热爱自然,甚至很少有人会来到山林看一看树木是如何发芽、生存和成长,并且尽自己所能,将树枝高高地托向阳光。

多数人看到树木被制成各种形状的宽大板材运往市场,便会觉得心满意足,并认为那才是它们真正的价值所在。

但树木不仅仅是木材,就像人不只是血肉之躯一样。

一棵树被砍倒之后便成了死树,不能再将其称之为树,就像不能把死人的尸体称之为人一样。

一个仅仅发现了鲸骨和鲸油的人,你能说他发现了鲸鱼的真正价值吗?

一个为了得到象牙而杀死大象的人,你能说他见过大象吗?

每一种生灵,都是或者比死了好,无论是树还是人。

一个人若是能够正确理解这一点,便会去珍爱生命,而不是践踏生命。

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

从古至今,研究道学的人这么多,又有几个人真的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呢?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低落,脚步也变得沉重了很多。

这是我的失职吗?

仔细想想,近百年来我好像的确没有为《道德经》的传播做出什么努力,“道学”甚至一度成了贬义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可能是因为我们比较安分的缘故,灾难来临之时虽然旁支的东西少了很多,但核心内容并没有受到什么太大的影响,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想太多了。”孔论摇了摇头,道,“既然说好了出来看星星,就不要想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了。”

顿了顿,他又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那万一前面是死胡同呢?”

“爬墙。”

“前面是悬崖呢?”

“跳崖。”

我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或许我身上所欠缺的就是孔论这种昂扬向上的热情吧?

言归正传,今天一整天都阴沉沉的,我和孔论估计这次八成是看不到流星了,所以走到一个适合扎营的地方就没有再继续往前走。

“就算是看不到流行,出来看看山水也不错。”他道。

“既来之,则安之。”我笑着应和道。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天空忽然放晴了。

当时我们正在小溪源头处的草地上散步,走着走着,天空忽然明亮了起来。

那光芒如同晨曦般温柔而明亮,点亮了草丛和对面森林里的树干。

我们在草地上投下的影子,向着东方延展伸长,仿佛是阳光下的一粒尘埃。

眼前的景物明明跟刚才一样,仅仅是因为多了光线的照射,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变得恍若仙境一般。

空气和煦而安详,在这般纯净而明亮的光芒下散步,我看到树叶被镀上了一层金色,显得如此温柔和宁静。

每棵树的西侧和凸起的地面都闪烁着光辉,犹如仙境和人间金光闪闪的分界线,让人恍惚间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咔嚓——”

我的耳侧忽然传来了按快门的声音,孔论正拿着手机熟练地拍着照片。

“话说你还真是幸运啊,想要看流星,原本阴沉的天一下子就晴了。”他笑道,“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真的有沟通天地的神奇能力?”

“或许吧。”我伸了个懒腰,说道。

孔论说要多拍些照片,等回去的时候给其他书灵看。

我倒是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不过也默默拿出了手机。

孔论在阳光下跑来跑去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就像是一个金色的小精灵一样!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到了前些日子看到的一首现代诗里的内容: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我不知道作者在写下这样的句子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看风景的人,最近几个晚上注定会在我的梦中出现。

太阳渐渐落山,我们在回去的路上捡了不少干枯的树枝,打算回去的时候生火用。

“营地里明明提供燃料,为什么还要自己捡树枝呢?”孔论一边走,一边问道。

我抿了抿嘴,脸颊有些发烫。

营地里摩肩接踵全是人,我只是想跟他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光,不想那么快回去罢了。

可这样简单的理由,我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别扭道:“这样比较省钱。”

他听我这么说,沉默了半晌,小声问道:“你……最近钱不够花了?”

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去查过银行卡上的余额,如果不出什么意外,足够我们这段时间挥霍了。

话说回来,除了《孙子兵法》和《三十六计》,其他书灵好像还真没有发生过在度假的时候把钱花光的情况。那两个家伙是自己作死,偏要一较高下,国君说国库不够,想要言和,他们居然自己掏腰包继续打……直到现在,这件事情依然是书灵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一件趣事。

“如果钱不够花了,你养我?”我笑着打趣道。

本来只是开玩笑,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真的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我养你啊。”他道。

我觉得他是在开玩笑,可他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让我竟一时分不出真假。

“逗你呢,哪能真让你养我啊。”我笑道,“我牙口好,不吃软饭。”

“那还真是可惜啊,还想着可以借这个机会包养你呢。”他故意夸张地叹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懊恼的表情。

我们大约是傍晚七点钟返回的营地,旁边已经有不少帐篷支起了烧烤架,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我们原本是带了吃食的,但是被这个香味勾起了馋虫,于是也去租了个烧烤架。

“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孔论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信任的表情。

我让他不要抱太大希望,我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工具,但他说只要我能弄熟了,再难吃他也能吃下去。

“不管怎么说,总比啃树皮强。”他喃喃道。

“也不用这么悲观吧?好歹我也为你下厨那么久了,基本上口味还是有保障的。”

顿了顿,我又道:“而且,如果真的不好吃,你也可以选择吃包里的东西,不一定要咬着牙硬吃下去。”

“可攻略上说,对方做的东西再难吃也要满怀感恩之心地吃下去啊。”他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打算再问,忽然有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也是要弄烧烤吧?我们这边食材买得单一了些,想换点吃的。”其中一个人说道。

我注意到她手中提这个装着食物的塑料袋,于是看向孔论,问道:“换吗?”

“听你的,反正是你烤,我吃什么都一样。”他道。

“我们这边有牛肉串、羊肉串、鸡翅、金针菇、西葫芦、茄子……”

这还叫食材比较单一?!

我狐疑地瞥了那女孩子一眼,她慢慢低下了头,脸红到不行,看上去怯生生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搭讪?!

我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我向孔论投去求助的目光,没想到对方已经和其他女孩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这家伙还真是魅力十足啊!

一个不留神他就跑去沾花惹草→_→

我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可是又不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他什么,于是拒绝了那个女孩子交换食物的提议。

“我们这边还没有烤好,你们去找别人换吧。”我道。

我觉得自己已经拒绝得很明确了,可对方却表示刚刚已经吃过一些了,可以在这里等我把东西烤好。

这是非蹭饭不可的节奏吗?!

“嗯……我们去的晚了,买到的食材还没有你们手里这些丰富。”我想了想,说道,“你们还是去找别人换吧。”

“就算是同样的食材,不同人烤出来味道也会有所不同。”女孩子说完这话,一脸期待地看着我,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你就从了吧。”孔论笑道,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我瞪了他一眼,不满道:“给她们吃了,你就没得吃了!”

“我们那里还有剩余的食材!”另一个女孩子兴奋道。

紧接着,不等我拒绝,她就像小兔子一样窜远了,没过多久又叫来了好几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东西。

这些人该不会都是来蹭饭的吧?

我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假装没有看见他们。

幸好后来到的这些人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给我们添麻烦了,于是主动分摊了一些工作量。

“抱歉啊,我妹妹看到这里有帅哥,说什么都要过来,拦都拦不住。”后来到的一个年轻人充满歉意地说道。

听他这么说,我不由得又想到了之前的几次经历。

现在的女孩子真的是越来越胆大了……

由于那人在旁边帮我一起烤肉,我忍不住对他吐槽了几句,他闻言哈哈大笑道:“可能因为你看上去面善,像个好人吧。”

面善吗?我还真没有这种感觉。

相比较而言,孔论才是那种一眼就让人心生亲近之感的类型吧?

手里的肉串很快就烤好了,刚才还在聊天的人一窝蜂涌了上来。

这让我恍惚间有了种在喂猪的错觉,不由得笑了起来。

“别抢,一个一个来。”我道。

我原本还担心孔论抢不过他们,特地给他单独留了一些出来,不曾想完全是多此一举。

他根本不用跟大家抢,只是在哪里静静地坐着就有人送吃的给他。

“你朋友很有人气啊。”旁边的人说道。

我“嗯”了一声,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缓缓流淌。

这是我来到二十一世纪以来,第一次在人多的地方产生这样的感觉。

不远处是篝火,点点火星上升飘向天际,偶尔有半熄的炭火飘过来。

它们就像是烟花一样有趣,一簇一簇连续不断地升起,每一簇火花都是一阵爆裂之后急切地沿着曲折的路线上升,有时飞到树顶上方五六米的高度才熄灭。

当然,比篝火更有意思的是围着篝火的人。

虽然在今天之前我们完全不认识彼此,但大家却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好像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正想着,忽然有烤好的食物递到了我嘴边。

“忙活了这么半天,你还没有吃东西吧。”

孔论把签子上烤好的食物撸了下来,放在餐盒里,然后喂给我吃。

我看了眼餐盒里食物的数量,他似乎也一直没有吃东西。

“你也吃啊。”我道。

“那你喂我啊。”孔论笑道。

他或许只是在开玩笑,但我听他这么说,手仿佛不受控制似的拿起了一根竹签,扎起食物送到他嘴边。

他张嘴把食物咬了下来,紧接着飞快低下了头。

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过根据我对这家伙的了解,他大概是害羞了。

“快看!流星来了!”人群中忽然有人喊道。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望向夜空,然而这流星和想象中并不太一样,移动的速度很慢。

如果不是因为旁边有参照物,甚至都不大能看出来它在移动。

“这个流星好坑啊!”

“这叫流星?”

“感觉这个应该录屏,然后快进二十倍观看。”

“流星走得这么慢,会不会是为了听清大家的愿望呢?”孔论喃喃道。

“或许吧。”我道。

虽然不知道对着流星许愿到底有没有用,但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在心底默默说出了自己的心愿。

不管孔论许下了什么心愿,希望他能愿望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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