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扶摇仙岛
叶绯本转身欲走,忽见师弟眼中精光跃动似变了个人。她记得当日在南阳城外亦是如此,陈云径跌落云端,复起之后眼露寒芒,一剑斩了熬猊。她虽不知个中细节,但已猜到眼下师弟又使出这门神通。
七杀星控制住身体后并没有将陈云径元神移出体外,怕他在此游离不安全。
“陈云径”折返岛上,叶绯百般叫唤,不见他答应,没辙只得跟上。二人刚一点地,那道声音复又传来:“蝼蚁还敢折返,是要我开杀戒?”
“陈云径”传声回道:“敢这么跟我说话,知道我是谁么?”
叶绯见师弟使出传音功夫,大为震撼,心道:“师弟不是说九转玄功刚破五重,是谦虚吗?能发出这般浩荡之声,玄功修为怎么说也在我之上,难道他已修习完整部玄功?”
她不知道对七杀星来说,似此传音之术不过就像寻常说话罢了。
岛主听到传音,颇为惊讶,回问:“你是何人?”
“陈云径”大步踏过门楼,傲然道:“问人名姓,自己不现身,常年独居,礼数也落下了。”
叶绯眼见师弟踏过门楼,倏忽不见了踪迹,好生怪异,当下也踏入门楼。刚一迈入,眼前景色忽然一变,方才的漫天海雾与幻象皆消失,所见实为一仙境:只见白云漫度,青天高远,云间仙鹤自在飞,天中鸾凤乘兴舞。青天白云之下,芳草连天无穷碧,繁华盛开灿似锦。花草之上,有鹿麋、角马闲适逡巡,又有灵兔、花狸恣意跳跃。花草边沿有一长河,延绵天际呈一线,线上日月同出,星辰可见,壮丽景象世所罕见。
“陈云径”入了门楼,兀自站定,双目微暝,似在等那岛主现身。不多时,一阵香风吹过,半空传来仙乐声,只见二龙拉一七彩宝辇,徐徐而来。辇上坐一老道,头戴九霄巾,身着八卦衣,手持一竹杖,足蹬踏云鞋。顶上祥光万道,瑞彩千条,端是货真价实的得道高仙。
老道见二人,下辇踏空而来,直到“陈云径”面前,开了天眼神光将他仔细照见一番,心中已有分晓。当即收了先前的傲慢语气,微笑道:“道友别来无恙。”
叶绯听见“别来无恙”四字,心头一震,陈云径的背影看在眼里,忽的陌生起来。心中千百疑惑,恨不得一并问出,奈何此情此景着实不便。
“陈云径”面不改色,直道:“老道好不客气,时隔多年造访,竟一阵凉风将吾吹走,这是何故?”
老道听了,哈哈大笑,笑罢坦然道:“不知道兄造访,多有得罪,快来,吾以仙果琼浆赔罪便是了。”
叶绯听出老道有摆宴之意,心中疑惑,不知他居心。“陈云径”却毫不迟疑,抬脚随他去了。叶绯无奈,只得跟上。
老道在前引路,二人随着过了花草地,行过一座玉石桥,又历小涧独木,来到一处洞府,上刻“日月”二字。老道径直走入,引二人在一石桌旁落座,将手一挥,便有满桌鲜果琼浆凭空出现。
叶绯兀自吃惊时,“陈云径”早已左手持鲜果,右手捧琼浆,大吃大喝起来。叶绯只道他心无戒备,与岛主赌气。殊不知此乃七杀星所为,陈云径本人毫不知情。且七杀星将这鲜果琼浆一味往肚里倒,也并非赌气:当日在南阳城他以陈云径身躯会战熬猊,只出得一剑便体力不支;盖因凡躯乏力,无法承受这一剑损耗。眼前满桌的仙果琼浆,俱是可脱胎换骨的灵药,即便得道神仙吃了,也获不小裨益;更休提陈云径这等肉身凡胎,一旦服下,于体魄于修为的增益都超乎寻常。
叶绯见陈云径埋头吃喝,不亦乐乎,心生尴尬:自己若是和他一同吃喝,着了道儿就不妙;若是不吃不喝,主人在此,瞧见也觉不美。正左右不定之时,老道捧起一杯琼浆递到她手,客气道:“既是道兄朋友,便为吾友,请饮下这杯神仙酒。”
叶绯委实不好推辞,只得赔笑接过,再瞧一眼身旁陈云径,暗道“死就死吧”,眼一闭心一横,仰头喝光杯中琼浆玉露。当下只觉一股温润气息顺着喉头汇入丹田,化生磅礴之气,游走周身。诸筋百脉受此气刺激,顿时偾张跃动,大有爆裂之势。她不由眉头一皱,刚要道“这酒有毒”,话未说完,剧痛攻心,昏死过去。
彼时她尚且不知,这琼浆玉露皆为天物,只消一口,即可增益九转玄功一重。她将满杯喝下,玄功登时提升突破九重。她并无后面功法,多出的内息无处安放,自然撑涨筋脉,一如当日陈云径初学九转玄功时纳入过多灵气的窘状。
老道见状,早知端倪,上前按住她额头,将磅礴内息一并儿收出,转望仍吃喝不停的陈云径,道声“不要浪费”,按住他前额又将内息注入。
若是陈云径本人控制身体,忽然汇入如此庞大的内息,身躯早已爆裂开来。可七杀星深谙练气炼体之道,将摄入的内息分化两股,一股游走筋脉之外肌骨之间,反复打磨,将身躯的强横程度大幅增加;另一股藏于筋脉之中,但观身躯强横一些,便酌情将玄功修为提升一点。陈云径在不知不觉下,身躯被打造的越发强韧,玄功也轻描淡写过了六重、七重,堪破八重。
行进至此,七杀星停了吃喝。老道见状,不解其意,问道:“道兄何不继续?”
七杀星答道:“毕竟肉身凡胎,打磨至此,已是极致。再囫囵灌输内息,只会伤及筋骨,到时得不偿失。”
老道闻言一声叹:“道友昔日纵横三界,仙锋一出,神魔胆寒,不想今日沦落到此境地。”
七杀星不以为然,淡淡道:“千万年间,不论仙凡魔道,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无一例外。在我看来,我等修行,要么似扶摇道兄你这般,跳出三界外,不问因果事;要么便如我,三界恣意闯,斩去因与果。”
老道又叹一声,说道:“道兄所言,却不尽然。你以为我甘心困顿此地,候轮回往复?皆是不得已而为之。昔日老师与鸿钧缠斗不休,直斗到天地以外的大能去处,临行前他吩咐我坐镇此地,称日后若有人抗衡天道,我须得助其一臂之力;除此之外,不得沾染任何因果。待得大道灭去,他必折返,届时我亦功德无量。”
七杀星问道:“那位老师离去多久了?”
老道摇头道:“年月漫长,已记不起。本来我谨遵师命安然于此,年复一年,纪复一纪,劫复一劫,早已不辩老师所说是真是假。直到十八年前,道兄出现,剑破天机,方知老师高瞻远瞩,神通广大。想来我等待这么久,竟是为候道兄你。”
七杀星道:“说来惭愧,我一剑不得成功,害道兄又要多等这么些年。”
老道苦笑道:“休要这么说,这么长岁月都等了,哪还在乎区区十几年光阴。当日那一剑虽不成功,也着实让那些神魔大开眼界,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七杀星道:“昔日战败,想来有三个原因:一是因我自身悟性不足,没能参破那旬白子所说的剑道奥义,仓皇一剑,终究乏力;二是动手前心魔未除三尸不斩,始终为其阻挠,不得拼尽全力;三是那神兵虽睥睨三界无可匹敌,终归只是后人手创,不及先天法器。”
老道问:“道兄可找到破解之法?”
七杀星道:“世上安得双全计、破解法?无非是缺哪门钻哪门罢了。奥义难悟,我便去玉龙大雪山将旬白子揪出来,就算用硬的也要让他说出其中关键;心魔一事现已无碍,当日一战三尸分散,说不斩终归还是等同斩去;至于神兵,道兄你看这番它如何?”
言罢他从怀中掏出那柄木剑,递到老道手中。后者接过,反复打量,看到剑柄上缀的玉片时,不由面色一惊,急道:“这…这是…”
七杀星会意点头:“正是当日那物事残片。”
老道的震惊转而化为一阵大笑,且笑且道:“哈哈哈…妙,真是妙,这等事,也只有道兄你能做出。”
言罢他将木剑递还,七杀星接在手中,把玩着剑上玉片,陷入沉思。半晌,他抬起头,对老道说:“我与你一样,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试问天下间还有何物能与那玩意儿一较高下?就连这等仙锋,倾尽我毕生修为,也不过崩缺那物事一角罢了。既然如此,索性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看它自己的力量有多强。”
老道点头道:“这件事上,我也帮不了你,毕竟老师当日走时从未交代过细节,我翻遍所有天书宝典,也找不出能克制它的东西。”
“嗯。”七杀星应道,“这事就不劳道兄费心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恢复修为。”
“若是需要仙丹灵药玉露琼浆,尽管来取,就当这儿是自己家。”老道客客气气说道。
七杀星谢过欲要告辞,忽的想到什么,又问老道:“方才听那小子和他同门谈及一位大妖‘蚊道人’潜藏北溟,竟会采补邪术,他到底什么来头?”
老道捋须而笑道:“这位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鸿蒙得道,残暴嗜血,习得一身邪术。封神一战时,它先为西方教主效命,不惜抛开自身功果,诛杀待证道成圣的龟灵圣母;后与西方教主翻脸,将十二品莲台噬去三品,叛逃而出。诸天大能,俱拿他没有办法,只得任他去了。”
七杀星听罢,寻思道:“如此说来,倒确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老道又解释道:“我留他在此,也是为你做个准备,往后保不齐有他出力的地方。”
七杀星眉头微皱,直言:“话虽如此,但他秉性恶劣,伤人性命,夺人妻女,又坏那小子同门清白,二人若是得见,怕势不两立。”
老道宽慰道:“道兄放心,别的不说,蚊道人对老师尚有几分忌惮。日后我定借老师之名严加看管,责令他慎行潜修。他的脾性我了解,当日叛逃后一直怀恨在心,若谈及对抗天道,必然全力以赴。”
二人又谈得片刻,七杀星看时日不早,作别老道,一手提起叶绯,出了日月洞,直飞门楼外,将元神匿了,换回本人。这边陈云径刚恢复意识,那边叶绯悠然醒转,二人四目相对,俱是满腹疑惑,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