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道难题
听了这话，顾行一皱了皱眉：“我当年没有选金融，现在也不会去的。”
顾书心知儿子打小就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叹了一口气，正要开口，一个饱含怒气的女声突兀插了进来：“你个臭小子还好意思提当年！偷偷摸摸改志愿，能耐了你是吧。金融哪里不好，改了以后承接你舅的衣钵，前途都给你铺好了的，傻子才不要！”
顾行一怒气也涌上来了：“凭什么，打小你就想掌控我的生活，什么为我好，不过是打着光鲜亮丽的旗号满足自己的掌控欲而已！”
“臭小子，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你舅那里都给你安排好工作了，金融毕业就进去，天大的好事还不是老娘舍了面子去求来的！”
“我想转数学系。”顾行一想起系统任务，反而冷静下来，语气平静而坚定。
“什么！”顾夫人猝不及防听到这个消息，一时头晕目眩，“你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我想走学术道路。”顾行一理了理思绪，拿着手机走到窗边。从上面看下去，底下不时有一两人来去匆匆，都是带着书本的学生，“至少大学四年，让我试试。”
对面沉默了片刻，传来顾书的声音：“你要是下了决定，我就再帮你劝劝你妈。男孩子总是要自己闯闯的，哪里能一辈子听爸妈的。”
说完，他匆匆挂了电话。顾行一似乎还听见那边类似于“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之类的抱怨。
好吧，顾同志，革命的重任交给你啦。
说起转专业这事，其实根源可以追溯到他老舅身上。
顾先生顾夫人勤勤恳恳大半辈子，也就是个小康之家，而顾夫人的哥哥进了金融圈，大概天生是玩资本游戏的，对冲基金做得风生水起，可不让人眼热。
顾夫人也没有什么红眼病，该怎么处还是怎么处，舅舅也念这段亲情，和他们家关系融洽，算是看着顾行一长大的。后来舅舅年岁渐长，又不打算结婚，身后无人，便有意让顾行一进入公司，接过他的担子。
如此一桩美事，兄妹俩自觉十拿九稳，谁知，到了顾行一这，说不成就不成。
毕竟是少年人，没有经历过社会教育，满心自负，自觉是要自己创下一番伟业的。
别人施舍的几个臭钱，他不稀罕。
于是，高考之后，当着爸妈的面填了b大金融的臭小子，背着家里人悄悄地改成了q大，一不做二不休，他咬咬牙，下一笔就填了哲学系。
选了这么个常人眼里毫无用处的学科，这少年人的叛逆将父母气了个半死，引爆了第一次家庭战争。
最后，还是顾女士考虑到q大金融也不错，逼着臭小子转专业，而顾行一为了家庭和睦，不曾直接反对，这才暂时休战。
直到前几天，转专业通知下发，硝烟又起，更胜从前。
想想这些，顾行一也觉得头疼，先把高数书翻出来，打算刷刷题冷静一下。
他打算转专业，转专业考试还是要准备一下的。不仅是转专业考试，这学期期末考试也近在眼前，高数可得考好。
总之，先从高数入手。
［宿主打算好好学习了吗？］系统安静了没一会儿，又忍不住开口，语气欢快，活像农场主看着自家猪儿大口吃食一样。
虽然某人张口闭口我只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文科生，但是敢接下系统任务，还是有把金刚钻的。
系统旁观了一会，只见他运笔如飞，不带半点磕绊地又解一道题。
［厉害厉害，宿主加油！］系统高高兴兴打气。
［厉害什么呀，这只是文科数学，我得找小妹借一下高数a的课本。］顾行一解决了偏微分的几道题，咬着笔头回答。
这场景要让他同系同学看到，得嫉妒死。
谁让高数这门课一直是挂科专业户，是无数文科生心中梦魇。偏偏这牲口一看就会，一点就通，还不满足于目前难度，打算给自己加加码。
当然，一般文科生也不会失心疯一样要转数学系就是了。
系统陪着他写了半个小时的题目，顾行一这人的缺点也开始显露出来。
原本的专注的注意力渐渐散开，顾行一写一会儿题就开始目光飘忽不定，另一只手拿了手机就豆酱编乎企鹅一个接一个地刷了起来。
完美诠释了一句话，刷题三分钟，玩乐半小时。
系统终于知道为什么一个数理化生信息学工程学天赋几乎点满的绝世天才居然跑去学哲学了，这人完全坐不住啊！
［宿主！］脑海里的尖叫声把顾行一的注意力拉回题目上。
［不好意思啊，题目太简单了，我就找点别的事做。］顾行一不好意思地关了手机，扯了个没什么说服力的理由。
［那就刷下一章！宿主，你这样是不行的啊，简单懒得做，那么难的呢？］系统语气幽怨。
［也许好一点儿？］顾行一有点尴尬。
系统怒了：［宿主，基础要打牢啊，你知道多少伟大的证明灵感来源于最基础的题目吗？］
紧接着，系统开始引经据典滔滔不绝起来。
顾行一正被系统老师教育的时候，宿舍门被人敲响了，系统默默闭嘴。
“老孙，你落下什么东西啦？”宿舍另外两个双休日回家，此时回来的恐怕是出门诊的老孙。
不过门打开的时候，见到的是个比顾行一高出半个头的男人，他穿着白色衬衫，戴着副金丝眼镜，浑身上下透着股温文尔雅的气息。
“楼哥！”顾行一眼前一亮，“你不是去鹰国了吗？”
“前几天刚回来，有些事情要处理，没来及的跟你们说，对不起了。”楼见岳歉意地笑了笑，伸手揉乱了顾行一的头发。
“没事，”顾行一笑的见牙不见眼，“楼哥请客吃饭就好。”
“你呀，就知道占我便宜。”楼见岳摇摇头，看了眼手表，“走吧，门口中餐厅吃顿午饭，刚好我也有事要问你。”
有事？估计是转专业的事。顾行一跟在楼见岳身后出了校园，有了猜测。
“高数学的不错。”回想了下顾行一桌上写了一半的高数题，走在前面的楼见岳放缓了脚步走在顾行一身边，夸奖道。
“哪有，您眼里这不是雕虫小技吗？我这叫班门弄斧。”顾行一私下里对自己的天赋是有几分傲气的，不过嘛，对着楼见岳，他还真不敢翘尾巴。
楼见岳是谁？
q大数学系最年轻的副教授，三年时间读完硕博还留了个学的猛人，青年数学家最高荣誉青数奖这一届最有可能的获奖者。
有这种光环在，任何一个预备投身数学的年轻人都得对他心生敬畏。何况，楼见岳还是顾行一数学上的启蒙老师。
那时候顾行一脑子灵光却没有耐性，成绩摇摇欲坠，急死了爸妈。而楼见岳打小成绩极好，两家人又是交好的邻居，自然而然，大了顾行一七岁的楼见岳成了顾行一的补习老师和……童年噩梦。
客观来讲，楼见岳不是刻薄恶劣的人，甚至于说，面对顾行一的顽劣和不定性，他一直是好言相劝，温声细语，从来不动怒色，不施惩戒。
但是吧，有一种好言相劝叫唐僧念经，有一种不施惩戒叫借刀杀人。
顾行一经常是这边背着楼见岳偷溜出去，那边就被爸妈逮住来一顿男女混合双打，罪魁祸首自然是告密的楼见岳。
唉，那时是真惨。
等顾行一终于能专心学个一小时以后，成绩提升飞快，也就告别了日日教他数学题的楼老师了。
不过此时猝不及防听到那个时候常听的表扬，顾行一还是出了一身白毛汗——总觉得接下来楼见岳能就“你是有天资的”和“不要让阿姨叔叔失望”讲个半小时。
好在，楼见岳没有发散话题的意思，带他进了店，点了一桌子菜。
顾行一一看菜单，唔，都是他爱吃的。这会儿心放下来了，问道：“楼哥是有什么事要问我呀？”
楼见岳抬起眼皮扫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眸光也锐利了几分。
看他这样，顾行一有了猜想：“我妈让你来的？为我转专业这事儿。”估计是顾女士气的不清，见邻居回来，又是专门干这一行的，就拉人来做说客。
“是的，是阿姨让我来的。”楼见岳尴尬地清咳一声，“你怎么会想到转数学系？我以为，你一直是很讨厌这门课的。”
“也没那么讨厌啊。”顾行一睁眼说瞎话。
“你小时候永远最后刷数学作业。后来学文科来避开理科数学。大学选择了哲学。”楼见岳一针见血，“你在数学上天赋不错，甚至可以说，远远胜过我的几个学生，但是，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一点儿对数学的热爱。即使是你吵着转数学系的现在。”
顾行一已经要把脸埋进桌子里了，看吧，这就是有人太了解你带来的麻烦。
楼见岳见他不好意思，也没有继续说，转而问道：“你知道数学是门什么样的学科吗？”
“知道，”顾行一把系统的说辞拿了出来，“宇宙唯一的通用语，规则的显化，人类心智的巅峰，我梦想的星辰大海！”
楼见岳脸色不仅不见好转，反而更黑了：“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数学是一门要求专注，要求平静的学科。我们探索的极限抽象而枯燥，我们验证的东西甚至无法被不同方向的同行理解，更不必说大多数普通人。这不是浪漫，是西西弗斯的苦役。你要是为了名利而来，可以放弃了。”
“我知道，我也有准备，更不是为了名声利益选择数学。”顾行一脸色严肃，惯常波光粼粼的桃花眼里都透着郑重。
楼见岳盯了他一会儿，又倒了盆冷水：“你知道转专业的规则吗？”
“知道，”顾行一有些狐疑，还是回答，“填申请表，下学期考试，通过就行。”
“但是转专业是有限制的。文理不能互转。金融文理兼修，所以你可以哲学转金融，却不能哲转数。”楼见岳平静地说道。
“什么？”顾行一拿出手机，翻开文件仔细看了看，确实补充了这么个规定，一下子就蔫哒哒的了。
菜上上来了，都是顾行一的最爱，但是此刻他却食不知味，味如嚼蜡，迷迷糊糊地应付了一餐。
楼见岳看他低落的神色，明明自己完成了嘱托，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忍，鬼使神差地说道：“其实，还有特殊的转专业途径。”
“楼哥！”顾行一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整张脸仿佛春暖花开。
楼见岳有点招架不住，只能抽了张餐巾纸，又从口袋里拿出笔，笔走龙蛇，写了一道题，交给顾行一：“今晚回去解这道题，明天能答出来我就告诉你另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