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年前年后
“回来了这么久, 可算是有个信儿了,我前几日还听他们说明公子邀咱们琏二爷喝酒来着,叫了琏二爷出去竟也没提姑娘。”送走了众人,紫鹃对着黛玉笑道。
“他与琏二表哥在江南也是一起玩过的, 现今他归京, 自然是要再见的。他们男人在前院, 不论做什么都是方便的。”黛玉说道。倒是没什么怨念。
“姑娘只提他, 他是谁,竟没个名号么?”紫鹃察觉到她情绪不同以往,不禁玩笑道。
“好你个紫鹃, 他们说我就罢了, 你也来玩笑我。他是谁你不是最清楚的, 好姐姐, 你过来。”黛玉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示意紫鹃上塌来。
紫鹃依言过去, 与黛玉一同歪倒在床榻上, 两位姑娘面对面躺着。紫鹃察觉到了黛玉的些许难为情, 也不催促。
“好姐姐,今日见了明夫人, 你觉得如何?”黛玉犹豫了好久, 小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紫鹃本想说明夫人是大家夫人, 不是我能品评的。话到嘴边想到黛玉问这话的缘故, 姑娘平日说话最是有根据的,每每叫人挑不出话来反驳。今日这问的怎么有些不对劲。眼睛一转便明白过来,姑娘问我觉得明夫人如何, 只怕心里想问的是明夫人觉得她如何。
紫鹃想到这里不免暗叹了口气,自家姑娘自幼丧母, 老太太年纪又大了,难免想不到这些女儿心思。是以竟没个亲近人提点这个。
“明公子才回了京,明夫人就上门与老太太谈姑娘的事儿,可见是看中姑娘呢。再者说,姑娘与明姑娘交好,明公子又来信不断,要我说,姑娘最是不该怕的。”紫鹃劝慰道。
大姑子亲近,未婚夫看中,未来婆母瞧着也是个和善的。紫鹃也不由得感叹,姑娘将来在明家日子比在贾府来的快活也说不定。
“谁与你说这个?不知是谁才将说了回来日久也没个音信,这又说才回来就登门。”黛玉红了脸,翻身仰面瞧着头顶的幔帐。不得不承认紫鹃这话叫人心里松快了许多。
“好好好,姑娘没与我说这个,是我自作多情了。还请姑娘原谅这个。”紫鹃笑道。“只老太太今日可是说了,叫他来见见,却不知道是哪日来呢?”
“就你明白,看我不罚你白日在外边打帘子。”黛玉恼羞,捏着紫鹃的手臂威胁道。
“好姑娘,绕过我这回,再不敢说的,这天儿叫我在外头打帘子可不是要冻死。”紫鹃赶忙的求饶。
“且绕过你这一回,今天你也不必守在外间儿了,与我同睡吧。”黛玉说。
“好姑娘,你这是赏我还是罚我呢?今日可不该我当值。”紫鹃哭笑不得。
黛玉却转过身去,不再理会。
梨香院。
薛姨妈看着正翻书写字的宝钗,叹了口气,犹豫着没有开口。
“妈有话就说吧,你在这儿我书也读不下去。”宝钗颇为无奈的放下书,拉着薛姨妈到桌边坐下。
“我的儿,原是不该与你说这个,只是那林姑娘婆家已上了门,我儿却还是没个着落,我这心里慌啊。”薛姨妈就等宝钗这句话,她是个心里憋不住事儿的,心里想的不说出来就睡不着觉。
“妈,先前不是与你说过了,我将来是有他处去的。您别看林丫头有了亲事就着了急,我跟她也不是一样的。”宝钗笑着劝说母亲,心里的迷惘却是自己知道。
自从父亲去了,家里就一日不如一日,妈是个没主意的,哥哥又不争气,她不得不争。且她心里也是有志向的,自幼受家族培养教导,家里在她身上下的力气不必哥哥少,她自认为比起贾府的娘娘也不差什么。那么为什么不去争呢?
“你自来是个有主意的,你父亲还在时也说家里还是要指望你,只是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苦了我的儿了。”
薛姨妈倒是没有宝钗那么有信心,元春是正经的公府小姐尚还熬了那么多年,宝钗却是什么都没有的,到时候若是落了个空,却是不值得的。
“妈也不用急,且走着瞧吧。”宝钗不去想若是不成又如何。
夜已深,屋内灯花摇晃,渐不闻人声。
进了腊月,习俗规矩便多了起来,各府忙于年节准备,京城平日里各色诗会赏花宴也停了。明煦老老实实的闭门读了一月的书,平日除了教导弟弟,就是准备来年的秋闱。直到了除夕这日才出了房门。
除夕明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饭,平日里不上桌的姨娘们也落了座。明煦回来了月余,终于见到了庶妹明盼,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只是见柳姨娘紧张的很,便没有去抱上一抱。
吃了饭,明煦几个小辈儿给长辈们拜了年,领了红包后围炉而坐温酒喝,赏雪闲聊倒也自在。只是还记得明日有客,熬到了子时便散了。
第二日明煦用过了早饭便去了正院尚清园,谢家若来人必是要来拜访祖父的。
果然,谢家一早便上了门,谢夫人来到后院与宋氏与明睐说话,谢铭带着儿子谢深来到了明榭处。
“一别多年,明候无恙?”谢铭上前对着明榭行了个晚辈礼。
中气十足,未语先笑,是个气场极强的男人。明煦默默评估,朝中大佬都是这般么,一眼看过去叫人先看到的竟不是样貌,反而被一身气势所慑。
“远卿客气,一切都好。”明榭站起身。
明煦与谢深各自对长辈行了一礼,明煦直起身的时候碰巧与谢深的眼睛对上,两人对看了一眼,又同时移开。
父子二人坐下。“明候风采一如当年。”谢铭顿了一下说“我常言这辈子最服气定远侯,才华能力不提。这份儿潇洒的气度便叫人望尘莫及。”
“不过是到了年纪,想闲下来罢了,当不起远卿盛赞。”明榭开口,无波无澜。
在谢铭与祖父说话的时候,明煦就不动声色的观察谢深。
许是新春,少年穿了个红黑相间的袍子,衬得肤色如玉,眉目清正。明煦注意到他从进来就腰背挺直,一刻也不曾放松,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是个内敛的性子。
谢深很敏锐,尽管明煦尽量不动声色,却还是被他察觉到了,一眼扫过来两人视线再次对上,眸中是相似的平静。
“我离朝堂多年,与远卿论,竟是多有不闻之处,我儿明溯今日在家,远卿不若移步。”明榭开口赶人。“也叫我好好瞧瞧我这长孙女婿,人老了,倒是看中这个。”明榭指了指一直没说话的谢深。
“人伦常情,明候不怪我赘言便好。”谢深看了儿子一眼,识趣的跟着丫鬟走了。
谢铭走后,谢深再一次见礼:“晚辈谢深见过明候。”
“不必多礼,起来吧。”明榭伸手虚扶了一把,提起明煦:“煦儿,我听说昨日你与熙哥儿下棋赢了他,他才学了几年,你胜之不武,不若与这孩子玩上一局。”
“熙哥儿学棋日短,天分却不低,我昨日也是险胜。今日与谢兄下,定是要输的。”明煦笑道。
“明兄弟客气,我是学武的,粗人一个。怕是连熙兄弟也是不及的。”谢深道。
“谢兄是习武的瞧着倒是不像。”看着挺斯文的一个人,而且谢铭也是正经进士,怎么嫡长子弃文从武呢。
“不过觉得武学更适合我罢了。”谢深没有多说,坐到到明煦对面,丫鬟已经机灵的摆上了棋局。谢深在摆好的棋罐里抓起一把棋子。
“文武兼修最是适宜,煦儿的武学可是荒废了?这一点你得向谢家小子学学。”明榭悠悠道。
“我都十五了,现在重新捡起来还能学成吗?”明煦捏了两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自从去了江南,确实没怎么正经习武了,之后又是游历在外,更是荒废了。
“明兄弟觉得到何种地步才算是大成?”谢深摊开手掌,六颗棋子,遂做了个请的手势:“明兄弟先行。”
“以一当十?在数十人围击中全身而退?”明煦摸了个黑子下了第一步。回想着卿容偶尔展现的身法,犹疑着说。
“这般倒是不难,用些心思,坚持个一二年便可得。”谢深跟上。
“那飞花摘叶,于千军万马中游刃而有余?”明煦想了想又说。
“没有人能在千军万马之前游刃有余。”谢深摇了摇头。
明煦没再说什么,专心思考棋路。这些他其实已经问过卿大哥了,对此间的武学也大体有个了解。不过是看看谢深的说法与态度。
明榭在两人交谈时便不再开口,明煦不说话,谢深更是不主动说什么,于是室内只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吧嗒”声响。
明榭坐在桌旁喝茶,时不时往棋局上瞄一眼。
人们大都通过观棋来看一个人的性情,这也确实是最直观,最快捷的法子。煦儿下棋向来步步为营,走一步算一步,棋风灵活多变。
而这个谢家的后辈显然也是极为不错,布局不动声色,让人入了圈套而不自知,走一步已经看到了十步之后,大局观念极强。明榭略点了点头,倒是个稳重孩子。
一局棋下了一个时辰才分出了胜负,以谢深胜了明煦半子做了收尾。
谢深道了句承让。点头示意后便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子。
“煦儿出去走了一趟,倒是进益了,棋风开阔了不少。”明榭说完了孙儿,叹了口气,“谢家小子从武可惜了,不过殊途同归,你将来不输汝父。”这孩子心性实在出色,将来走的也远些。
明榭坚持认为这孩子是个文武兼修的,又问了他几句。眼看着到了正午,谢夫人让人来叫,谢深才走了。
正月初五,破五节。
明煦在这日备上礼物登了荣国府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