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听完飞狗叙述,康昭把那个人重新定义为累犯。
康昭出生的第二年,飞狗在外地监狱认识一个跟康昭长得有点像的人。
因为犯强j罪,腿又瘸,深受人欺负歧视。
那个人也是个“人物”,打残牢头后,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他。当然也因此多加几年刑期。
这大概能解释为什么即使有嫌疑人画像,也逮不住人。
谁能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嫌犯直接躲进牢里。
加上当年信息闭塞,办事效率低下,或许等罗伊芸寄回来画像,调查组早已解散。
飞狗称跟那个人也不是很熟,只聊过几回,对其发言印象深刻。
飞狗问他,长得一表人才为什么还要去强j,动动嘴巴,甜言蜜语,多少美人躺平任操。
那人笑说,你懂什么,那种越反抗越来劲的滋味,就像亲手摔碎一块别人的美玉,可别提多刺激了。
至于那个人摔过多少块玉,飞狗不清楚,那人宣称很多,多得记不清,谁知道是不是吹牛。
牢狱生活苦闷,谁没个把虚构的“丰功伟绩”聊以慰藉。
特别是在全是雄性的监狱,个个自诩情场老手,欢场常客。
没人会当真。
康昭讽刺道:“三十年前一起吃国家饭的兄弟还能记到现在,你挺重情。”
飞狗不说话。
康昭:“既然你连他心里话都知道,说明关系不浅,出狱后没狼狈为奸真说不过去。”
飞狗吊起眼角,“他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那么感兴趣?”
康昭不怒反笑,“我是警察,你说我对哪种人感兴趣?”
飞狗又不说话。
无赖遇上变态,彻底败阵。
康昭问:“那人叫什么名字?”
飞狗瞠圆眼,“我他妈怎么知道,当年大家都叫编号。”
“编号多少?”
“……时间久了,忘记咯。”
康昭:“不着急,改天把他请回来,让你俩叙叙旧。”
说罢,康昭起身,示意监狱同事开门。
飞狗伸长脖子,“……哎,所长?哎?你今天来就是为了找我说这个?——妈的!操/你奶奶!”
飞狗三十年前在异地服刑,相关资料难以调取,康昭也不想惊动别人,按图索骥的想法暂时压下。
有些心理变态的嫌犯会重回现场,从场景重现里得到再次满足。
康昭意外成为那个人的犯罪果实,成为永久保存的现场。
尤其康昭成长为跟嫌犯身份截然相反的人。
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强j犯。
康昭只消跟他对视一眼,讲一句话,甚至发笑,那个人都会视之为嘉奖。
康昭即是一枚证明他“战功赫赫”的奖牌。
这等同于一种变相刺激。
康昭笃定,那个男人一定会来找他。
康昭手伤不能开车,出行不便。
他搭林业局熟人的顺风车抵达林场。
土星环今天没有进山,康昭刚好能找到他。
两人站在一堆金字塔形的木材边,远离人群。
康昭看着他的眼睛,“你还记得那个人的样貌么?”
当年罗伊芸直接将包含嫌犯画像的信件寄给土星环,再由土星环转交办案民警。
足见罗伊芸对土星环信任之深。
土星环警觉,缩起脑袋四顾,“小昭,你想干什么?当年一组人也破不了案子,你可别白费劲。再说旧事重提,相当于揭开伤疤。——也不对,这么多年过去伤口早好了,这是直接往疤痕上再开一刀。”
康昭:“你先回答我。”
土星环摸摸自己脑袋,“你看我这脑袋,聪明秃顶,一张画像小意思。”
不然当年他也不可能一眼就看出康昭与罗伊芸相像。
再者,康昭跟当年的嫌犯差不多岁数,相当于一具同龄样品,时刻提醒着那个人的存在。
康昭点头,“那个人最近出现在南鹰镇,留意着点。”
土星环木愣愣片刻,“你确定?”
康昭:“没有把握的事我不会说,更不会特意当面来找你。”
康昭接着说出已知信息。
土星环问:“你想怎么办?杀人犯法,你是警察。”
康昭笑了,“你觉得我会杀人?”
土星环:“想跟做是两码事,但两者之间还是有点关系。——我当年是恨不得杀了这人。”
土星环顶着地中海头发,外形滑稽,加上终日笑嘻嘻,乍然一句狂言,堪比笑里藏刀。
康昭说:“这种累犯还敢故地重游,证明心理变态,再犯几率很高。桐坪村那边你留一点,别让他找上她。”
不然罗伊芸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
土星环沉重点头,“小昭哥,记住你是警察。”
第一次柳芝娴提醒还好,第二次土星环再重复,康昭莫名感到不被信任,当下有些烦躁。
“我他妈当然知道。”
康昭刚要跟土星环分手,柳芝娴的消息进来,声线还算平稳。
“小昭哥,那个人现在在苗圃。”
康昭脸色肃然,把信息给土星环看。
土星环二话不说去借来一辆车,载着康昭赶往文河村苗圃。
康昭致电吩咐柳芝娴:“你别跟他有正面接触,我在林场,马上过去。”
那个人也许不会动康昭,因为一个状态良好的康昭有利于维持他的兴奋度。
他极有可能对康昭身边人动手,以激怒康昭。
康昭越痛不欲生,他越快活。
柳芝娴无疑是一块完美的“别人的美玉”。
除去姣好容颜身材,挑战伦理禁忌的意义会让他更亢奋。
从生物和社会伦理上来讲,柳芝娴算是他亲生儿子的妻子……
康昭恨不能自己踩死油门。
柳芝娴巡田回来脱下工作服,换上一身旗袍。
她肌肤白皙,身材丰腴得当,旗袍掐腰显臀,侧面看如一只弧线优美的瓷汤勺。
去年刚来这里,身边都是些素面朝天的留守主妇,哪见过这样的日常装扮。
一时风言风语迭出不穷,说她卖/骚勾引男人。
后来也不知道是见惯了,还是她成功勾引到男人,说她发骚的流言消失,变成等她感情破裂。
柳芝娴初时经历创业艰难,心思敏感,很容易钻牛角尖。
后来事业风生水起,才渐渐释怀。
她开她的mini,别人骑别人的小电车。
旗袍照样穿,男人还稳稳当当揽在身旁。
柳芝娴在办公室忙过一段,出门口透气。
这几天天阴有暴雨,屋外没有太闷热。
柳芝娴乍然碰上一个人的目光。
那人跟保安搭话,面朝着她。
宵夜摊匆匆一瞥,其实没留下深刻印象。
柳芝娴不得不承认,因为熟悉康昭的五官,她才能将此人对号入座。
还是一件随处可见的深色polo衫,衣着与村里普通中年男人没有什么不同。
那人半笑看柳芝娴那一眼,柳芝娴醒悟过来那种奇怪的不舒服感从何而来——
每当她穿旗袍,很多男人会用这种目光打量她。
玩味,饥*渴,甚至想侵-犯。
柳芝娴心头发憷,秀眉紧蹙。
门卫察觉到那个人眼光有异,回首看到二老板,上班时间也不好跟人闲聊吹水,三两句打发那人离开,自己也讪讪回到岗亭。
柳芝娴回到屋里。
那人没有假装什么客户上门,只在门口看一会,意味深长一笑,转身离开。
康昭抵达苗圃,当然没看到人,中途柳芝娴发过消息,告知人已离开。
土星环把康昭送到便返程。
康昭把柳芝娴带回办公室,将左手的盒子递给她。
“这是什么?”
柳芝娴拆开,轻轻嚯一声。
“莲奶奶同款防走失手表。”
只不过新款看着精致青春,没那么死板。
柳芝娴默默自己戴上。
康昭叮嘱:“出入注意安全,不要单独出行。”
柳芝娴愣一下,“这么严重?”
康昭:“谨慎一点为妙。”
柳芝娴低头看着手表,第一次感觉到做警察家属的危险。
办公室玻璃墙上百叶帘没下,外面还有公司员工,康昭不方便抱她。
他只能拉拉她的手,包在手里,“别怕,有我在。”
柳芝娴平淡笑笑,“我倒不怕,只是担心你。”
康昭眉宇微蹙,柳芝娴顿悟,也许太过忧心反倒是一种不信任。
柳芝娴转移话题,“不说这个扫兴了,也快到午饭时间,我们去吃饭。——好久没去你们单位食堂吃饭啦。”
康昭默契一笑,扶着她后腰往外送。
“食堂阿姨老惦记着你,每次见到我都要问怎么没带你来。”
康昭因伤减少许多外勤时间,大多时间坐镇办公室,只是也清闲不下来。
这晚忙到八点,康昭接到夜宵摊老板语音消息。
“小昭哥,你要等的人来了。”
那个人坐在角落,目光含笑,一直黏在康昭身上。
康昭紧盯着他,没走一步,都像导火索火星在动,即将引爆惊天巨雷。
康昭面无表情在对面落座。
一盘烤鱼嗞嗞作响,两瓶啤酒各置两边。
两人对坐无言。
没人动筷。
康昭经常跟不同的人吃饭,或叙旧聊天,或套取信息。
老板没过多好奇。
邻桌或许认为这是一对父子,他们拥有较为相近的容貌,气质却截然相反。
一个如警犬,英俊威武,一个如野狗,潦倒凶狠。
但佳肴上桌,醇酒入喉,舒爽之下,也懒得理会陌生人。
知道身世之前,康昭曾好奇过无数遍,亲生父母会是怎样的人,当年为什么抛弃他。
康奶奶当年扬言,他生母是j女,生父不知哪个恩-客,意外生下他这个小野*种,只能丢野外。
年少时,康昭幻想过也许自己是间/谍的孩子,不然哪可能这般出色。
成年后,康昭阅览大量弃婴新闻,猜测自己极可能是未婚先孕的恶果。
无论哪一种,生父或生母自身条件都不会太好,不然不至于连一个婴儿也护不周全。
当猜测到罗伊芸身上时,康昭并不太难接受,也不觉得丢脸。
罗伊芸虽然是“疯子”,但无伤人或自伤行为,看着只是比土星环“疯癫”一点。
土星环说得对,这把年纪,患有阿茨海默症的人不少,指不定谁比谁更理智。
何况罗伊芸还是一个美人。
——人们总是对美好的东西予以最大宽容。
而当面对这样一位“生父”时,康昭不再好奇他从事什么职业,有什么样特长与天赋,更不关心他是否已娶妻生子,自己有几个同父异母兄弟姐妹。
他脑海只焚烧着一个可怕念头。
那个人似能感应到康昭的愤怒,呲牙无声而笑。
同样弧度的唇,放在康昭脸上那么漂亮诱人,在那个人脸上,却只如老树皮豁开一道口,仿佛下一刻就沁出邪恶的树汁。
陌生而厚重的声音说:“她比你妈当年还要美。”
太阳穴青筋鼓起,如肌肤之下藏着一条可怕的蚯蚓,康昭一身血液涌向脑袋。
“你他妈离她远点!”
……
老板听到啪啦一声,有人喝醉闹事摔酒瓶,就会发出这种熟悉又令人头疼的声响。
老板望向声源,康昭和那个人已经不知去向。
炭火熄灭,不锈钢烤盘酱汁熬干,烤鱼完完整整,连配菜几乎也没少。
一次性杯子干燥洁净,筷子未开封,桌子两边各压着一张平整如新的一百元现金。
地上,啤酒瓶碎裂,橙黄啤酒淌一地。
老板犹豫片刻,将两张纸币收好,琢磨着下回再见着人一定给找零。
可把谁的那张一百块退回去呢?
老板头又疼起来。
接连数日,康昭一得空便联系柳芝娴,有点十分钟报一次平安的偏执。
柳芝娴没表现任何不耐,实际求之不得。
她几乎要感谢康昭的工伤,聊天一天顶之前一个月,终于有些像普通热恋情侣。
柳芝娴的活动安排对康昭完全透明,大到要跟樊柯开电话会议、巡田,小到打扫房间、下楼拿瓶酸奶,甚至洗澡上厕所。
这日傍晚,铅云密布,压出一股暴雨来临前的闷热。
柳芝娴等来康曼妮,一起去康奶奶家领三月大的小猫回来。
柳芝娴和康昭最终挑中哪只三花小母猫,起了一个老鼠派名字:芝芝。
康曼妮少不了揶揄这两个人肉麻,但看到三花小母猫时,“芝芝、芝芝”的,康曼妮叫得最起劲。
大概快下雨缘故,康锦轩今天没出去浪,窝在自己房间,偷偷玩私买的手机。
康锦轩正跟一个备注“木材老板”的人发短信。
这年头还用短信交流的人不多了,但对方没微信,实属无奈。
木材老板:【小帅哥,你家老太婆又没拿绳子拴住你,出来玩么?】
康锦轩:【等会,我姐和我哥女朋友在家,等她们走我就出去】
木材老板:【你哥没来?】
康锦轩:【没】
康锦轩坐椅子上,支起一脚,埋头打一会游戏,听见康曼妮在楼下喊。
“康锦轩,等下你奶奶回来告诉她我们拿走小三花了,红包放她枕头底下。”
康锦轩欣喜抬头,往外吼一嗓子,“知道了。”
话毕换回寻常声调嘀咕:“走吧走吧,赶紧走吧。哥哥要出去浪了。”
康锦轩给“木材老板”发短信:【我姐她们终于走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康锦轩换一身衣服,照镜子边吹口哨,边往头发抹啫喱。
好一顿臭美后,康锦轩手机塞屁兜下楼。
刹那间,天边雷声轰隆滚过,暴雨倾盆而下,强烈的泥土气息直往鼻孔钻。
“……”
康锦轩愣了片刻,骂一声操,又出不去了。
与此同时,文河村池塘边,康曼妮也爆出一声“卧槽”。
她和柳芝娴紧赶慢赶,想在暴雨前赶回苗圃,没想还是慢上一步。
柳芝娴仓促撑开一把不太大的伞,勉强遮住两人。
雨线斜插,池塘水面万点坑,如沸腾一般,雨伞也打成盾牌。
康曼妮挎紧猫包,啊啊咒骂。
小三花也在里面激昂喵呜。
突然“雨盾”下方露出一双男人脚长的黑雨靴。
柳芝娴愣一下,揽着康曼妮往右让路,黑雨靴却也跟着挪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