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魏郇离开后,刘莘一人在房里待得百般聊赖,见行馆景致颇丰,便起身出门在骊宫行馆里溜达了一圈,行馆花红柳绿,假山玉簇,甚是一番好景,刘莘心事重重,却也无多大观赏的兴致。
行馆婢仆见刘莘兴致缺缺的样子便主动上前讨好道:“夫人,这骊宫行馆最富声名乃是其有一汪玉颜池,池水乃天然温泉水,不论炙夏严冬均是雾腾袅袅,最是养肤,夫人可有兴致前去洁浴一番,洗去一身疲乏?”
这婢仆当真是极有眼色的。
自刘莘腿·间被磨破后,魏郇便不再允刘莘沐浴,每日夜里都只让菊娘给她擦拭身子了事。刘莘颇有洁癖,忍耐了这么些时日,今总算开始慢慢掉痂,又逢下榻如此奢华的行馆,还有温泉池可泡,刘莘自是欣然允之,畅畅快快洁净了一番。
想着这几日魏郇的体贴,自己的邋遢,刘莘便想给魏郇转换下印象,沐浴后,还刻意打扮了一番。
乌发高盘,梳了个灵蛇髻,两鬓发丝微垂,发间簪有十数颗零散南海珍珠,峨眉曼睩,一袭对襟蕃水红色襦裙长及曵地,纤腰以云带束之,盈盈一握,丰神绰约。
菊娘嬉笑:“等魏侯回来见到夫人这般打扮,怕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
“就你贫嘴。”刘莘嬉骂。
二人谈笑间,魏青来禀:“夫人,有故人来访,候于厅堂。”
“故人?我在此地何来故人?”刘莘纳闷。
“夫人见了便知。”
刘莘不动声色看着魏青,聪慧如她,即刻便猜到魏青口中的故人是何人。
刘莘见魏青神色如常,便问:“该故人来拜访我,你们君侯可知?”
魏青未料到夫人会这般问他,他一时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刘莘见状,便已知晓答案。
“魏侯是知晓该故人会来拜访我的,亦知晓他是何人,亦提前招呼过你,是否?他此番何意?”刘莘语调陡升,疾言厉色起来。
魏青一头冷汗,料到这份差事不好办,却未料到会这般难办。
“魏侯需要琅琊王氏如何相帮?魏侯又允了琅琊王氏甚好处?”刘莘总觉得这事不是这般简单。
魏青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甚不可说的,便继续如是说道:“兖州董权出兵豫州,现颍川告急,主公欲帮颍川齐家,可现下即将与尙匪鏖战,不宜分散兵力,便欲借琅琊王氏之力去援助齐家解围。”
“豫州?颍川?齐家?没听说和魏侯有甚交情,魏侯为何要帮他们?”刘莘不解。
“据司空先生说,颍川齐家对主公有救命之恩,是以主公要报恩。”
颍川……齐家……报恩……齐宣!刘莘慢慢琢磨……猛一惊,如当头棒喝!最近日子过的太过平静,刘莘都忘了还有齐宣,这位书中未来魏郇的妻子,大邺朝的王后。
难道历史潮流的滚滚车轴并未因自己到来而改变,一切仍如书中那般行走,魏郇心里最在乎的人仍是齐宣。自己终究是要下堂。
自己又被利用了,还是被利用来救他未来的妻子。前几日他表现出来的温柔迁绻竟都是假象,蒙蔽自己的假象。
刘莘这厢思绪翻飞,愤怒异常,声色俱厉地质问魏青:“魏侯何在?”
“三年未见,了了还是这般威风凛凛。”伴着一道温润男声,一身着白衣锦袍男子徐徐迈入,男子还是那般芝兰玉树,如沐春风,就是较三年前轻减了些许,一双明眸在看见自己的那一瞬间灿若星辰。
刘莘愕然,他居然这么大刺刺就进了妇人家厢房,魏青亦不做出任何阻拦,应早已知晓。
刘莘怒火中烧,狠狠瞪着魏青严声厉问:“是魏侯让他来的?魏侯,我的夫君,不远千里不嫌麻烦将我带来淮西,就是为了将我献给琅琊王琪吗?他置我于何地?置我贞洁于何地?置我颜面于何地?他不喜我,便可如此折辱我吗?”
语毕,转向被她疾言厉色惊住的王琪,痛心质问:“我便是你们连横的筹码吗?”
“不,了了,你不是任何人的筹码。是我,是我求魏侯的。”王琪刘莘如此伤心,连连解释:“是我一直忘不了你,知晓你还存活在世,便忍不住想找回你。”
“你住口,你不要叫我‘了了’。男女授受不亲,你已娶妇,我已嫁人,请你唤我魏夫人。虽然他对我无情,我却不做那无义之人。”刘莘气急攻心,急急后退,不小心绊到裙角,整个人像后倒了下去……
王琪眼疾手快冲上前在刘莘摔倒之前,抱住了她。
刘莘在王琪怀里奋力挣扎,欲将他推开,挣扎中一只手肘重重顶在了王琪胃上。
王琪吃痛不已,放开刘莘摔倒在地上,脸色霎时煞白一片,冷汗急流,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胸前,极力抑制着甚,却没抑制住,一口口鲜血不住的往外呕了出来。
刘莘未料到自己那么一拐竟会让王琪伤重至此,惊恐的看着口呕鲜血的王琪,手足无措唤道:“魏青,找大夫,快!”
候在门外的王颂听闻动静,疾步迈了进来,见到自家主子又口吐鲜血,急忙点住王琪周身血道帮王琪止血,又从怀里掏出一白瓷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对菊娘道:“麻烦给倒杯温热水。”
菊娘闻言,连忙端上茶杯。
王颂将药丸放入水中,药丸瞬间即化,王颂将化好的药水,尽数给王琪喂了进去。
刘莘自惊吓中回过神来,对王颂道:“你把他扶到那边罗汉榻上躺下,给他擦洗一下,大夫马上便来。”
王颂抱拳一礼,将痛得目龇牙狰的王琪扶上了上榻,接过菊娘端来的水盆,仔细替王琪擦拭着血污。
“不用叫大夫,世子这是胃上顽疾,一般大夫医治不了。”王颂边擦边说。
“胃上顽疾?他……何故?”刘莘询问道。刘莘原主的记忆里,三年前王琪的身体康健,根本未闻有甚顽疾。
“公主,世子他真的很苦,他真的未曾放弃过你……”
王颂蓦的转身面向刘莘双膝下跪,哭诉道:
“三年前建康宫变,世子闻迅欲带王氏精兵前去营救你,可是被老国公给关押了起来,世子以绝食抗争,一绝就是七日滴水未进,七日后实是无力反抗才被强行灌了汤水续命下来,待世子醒来,已一切尘埃落定……世子身体将将能动,便欲挣扎着去寻你,老国公为了断了世子的念想便告知世子你已在宫变中殉身。
世子闻讯,心伤神丧,整日不思饮食以酒消愁……时日一久,胃糜严重,有一次严重的呕血险些丢了性命。
幸得云林寺方丈,扁鹊在世救了世子一命。自那以后,世子的胃便再受不得任何一点刺激,沾不得一丁点酒气。
今日与魏侯歃血为盟为表真诚,世子饮下了一大碗血酒,在来寻公主的路上便觉不舒服,强撑着,服了一颗方丈给的药丸方才顺利过来……”
听完王颂的这番呈情,刘莘微觉感动,原来刘莘原主曾经的一腔热枕也不算负错,王琪也不是那般绝情。
只是,现在的自己并不是刘莘原主,王琪对于自己只是一个存有记忆的陌生人。再者,在刘莘原主身陷囹圄的时候,他便娶了陈郡谢家嫡女谢韵,成了逼死刘莘原主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论何故,刘莘原主定是无法接受的。
王琪躺在塌上,静静听完王颂的述说,以为刘莘多少会解开些心结,却未料刘莘竟似未听到般无动于衷,便有些心焦,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亲自解释。
未料起身太猛,气血不顺,一下子剧烈咳嗽起来,将将止住的血又自唇角喷涌而出。
刘莘吓了一跳,在王颂冲调另一颗药的间隙,赶忙上前替王琪拍背顺气。
王琪用尽全身力气一把紧紧抓住刘莘的皓腕,气若游丝吞吐道:“了了,我知晓你恨我……我亦恨我自己……恨我当初为何不去救你……恨我违背了我们的誓言……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求你别离开我。”
说罢,王琪便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魏郇:“今日媳妇为了悦我,还刻意打扮了番,我却做出了如此伤媳妇心的事,我不配为男猪脚,我是男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