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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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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草长莺飞, 朱萼明鲜。魏郇、刘莘夫妇二人呢一路赏花游水,悠悠哉哉回到京兆郡的时候已是半月后。

自初春刘莘突闻战讯,怫然怒色跑出魏府后,距今已仨月。

魏郇亦离家近四月。

魏老妇人一如往常帅众府卫侯于魏府大门,为魏郇接风洗尘。

刘莘安静端庄的缩在一旁,沉默的扮演着背景板的角色。

却未料一套接风礼完后, 魏老妇人面色一沉,色厉声急对刘莘说道:“刘氏,你随我来。”

语落,拄着檀木龙头拐杖,健步如飞,快速向着中院后堂走去。

中院后堂供奉着魏氏祖宗祠牌,往日里魏老妇人是从不让刘莘踏入中院后堂半步。今天却主动把刘莘领了过去。

刘莘与魏郇对视一眼, 魏郇颔首示意她莫担忧,夫妇二人一同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刘莘甫一进堂门, 魏老夫人便将手中拐杖重重一拄,撞击在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一声巨响, “跪下。”魏老夫人叱道。

刘莘依言恭谨顺从的向着魏氏祖宗祠牌双膝下跪。

下一瞬, 只见一旁的魏老夫人抡起手中的龙头拐杖就往刘莘后背狠狠锤去……

魏郇眼疾手快一把拉起刘莘, 将刘莘拉入怀里, 险险错开。

魏老夫人抡杖力度过大, 一下子失了准头,一个趄趔,身子惯性往边上一倒……魏郇紧忙一手拥着刘莘, 一手长臂一伸撑住了往下倒去的魏老夫人。

魏老夫人面红耳赤的撑着魏郇的手臂站定,疾言叱道:“奉渊,都这般时候了你还护着这个狐狸精……她父亲杀了你至亲;她弟弟与你拔刀相向;她本人害你重病不起……这般风潇雨晦的丧门星,你竟如此护她?!你是被猪油蒙心了吗?今日,我必要好好惩戒她刘氏,你立马给我休书一封,遣她出魏府。魏刘家里定是撞了天煞孤星了,这般八字不合,我魏府容不下任何一名刘家人。”

魏郇静静聆听完祖母这一番怒火腾腾的“肺腑之言”,阂眼轻吁一口浊气,睁开眼,拉着刘莘双双沉沉下跪,语气坚定开口:“祖母恕罪,孙儿做不到。经历了此一番生离死别,孙儿已全然明了孙儿内心所求。刘氏纵有千万般对不起我魏家,但刘氏莘女是无辜的。孙儿悦她,此生唯她不可。祖母若真看不惯她,大不了与她井水河水不相干便是。”

言罢,拉着刘莘对着魏老夫人深深俯身,叠掌贴额伏地,沉沉一拜后,起身拉起刘莘,言语软了下来,再度开口道:“祖母,孙儿疲乏,便先行告退。”

语落不待魏老夫人反应,拉着刘莘大步便出了中院后堂。

魏郇脚步迈得又大又急,拖拽得刘莘脚步有些踉跄跟不上,行为看起来有些狼狈。刘莘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脚步跟上魏郇,未曾开口让他慢些行,因为刘莘知晓魏郇一向奉行孝道,凡事以魏老夫人为尊,今日蓦然顶撞了魏老夫人,他心下定然晦涩,方才他都如此护着自己了,自己走路姿势丑点,脚步踉跄点,又有何大碍?

魏郇心绪杂乱,拖着刘莘进了西院,方才缓下口气,定下心来发现自己身旁的刘莘已是跑得气喘吁吁。

魏郇猛然意识到方才自己陷入情绪太深,几乎是拖着刘莘跑的,心下一涩,缓缓开口道歉:“方才是我失神了,竟拖着夫人如此急行,劳累了夫人。”

刘莘不以为然罢罢手,微微喘息着说:“这点距离,这点速度无甚,给我换身裤裙我能跑得飞起来,只是今日这袭深衣襦群裹得层层叠叠的,脚都迈不开,只能踩着小碎步跑,真是跑死我了。”

今日回魏府,为显庄重,连日素纱单衣穿惯了的刘莘还刻意着了深衣袿裳,热死人不说,还无法大跨步走,真真是憋死刘莘也。

刘莘言语虽喘息急促,却轻快活泼,魏郇看得出她虽被自己拖行了一段,但还是很欣悦的,至于为何而悦,魏郇自是知晓。她孤身在雍州,自己是她唯一的亲人,她自是高兴他护着她的。

魏郇心下一暖,宠溺笑闹道:“下回你换身衣裳,我俩再跑跑,比试比试。”

“才不要,我乃端庄典雅侯夫人,怎可做此脱节脱俗之举。”刘莘小脸一扬,傲娇拒绝。

魏郇摇头轻笑出声。

那厢,平妪和菊娘见到刘莘平安完好归来,一时没忍住情绪,激动得潸然泪下。

平妪提裙小跑至院内,跪下对天长磕三个响头,不住的喃喃道谢:“谢老天爷保佑,谢老天爷把我家夫人安然无恙送回来。”

遂又起身回到刘莘身边,将刘莘仔细打量了个遍,见刘莘丝毫无碍才放下心来,红着眼睑说道:“夫人日后可不许再这般任性了,这回可真是吓怀婢子了。”

“就是,以后婢子再也不要离开夫人半步,夫人去哪婢子去哪,婢子一定得看好了夫人。”菊娘也哽咽着娇嗔道。

为了舒缓二人略显伤感的情绪,刘莘揶揄菊娘道:“好菊娘,你莫不是在怪我耽搁了你的婚期吧?!”

谺?果真如刘莘所料,她一说完,平妪立马破涕为笑,菊娘瞬时涨红了脸,咕喃着,“夫人这说的甚话……婢子……婢子才没这般想……夫人……夫人莫要打趣我。”

菊娘边说边绞着手中的帕子……

“菊娘你再用力些,你那块帕子怕都要撕裂了……”刘莘打趣道。

“夫人……我不和你说了……我,我给侯爷和夫人端碗冰镇酥酪去。”语落菊娘一跺脚便向着庖厨跑了去。

一进西院便这般“热闹”,魏郇方才沉闷的心绪稍稍舒缓,也掺合道:“魏青、菊娘的婚事本是定在开春的,这逢故也耽搁了一俩月了。我让魏青在看个日子,早些给他二人办了吧。”

刘莘、平妪看着菊娘面色酡红“仓皇而逃”,再听魏郇这完番话,二人相视一眼,会心一笑,刘莘扭头看向魏郇:“你说的啊,要尽快,我连菊娘的嫁妆都备好了。”

对于与菊娘的婚事,魏青自己早就急不可待了,一下子蓦然听闻魏侯居然对自己“催婚”,喜不可耐的当即请人看了日子,十日后,四月望日,大喜,宜嫁娶,拍定下来。

四月望日,绿树浓荫夏日长,跟了刘莘小十年的菊娘,终是在主子的尽心操持下风风光光的嫁了。

刘莘给菊娘备得嫁妆,自君侯府一路逶迤蜿蜒至魏青在北街市置办的小家。京兆郡围观民众无一不赞叹,菊娘命好,竟是得了如此好一主子。

婚礼带来的热闹喜庆不过一日。

翌日,魏府里照常平静生和,京兆郡衙署里却翻起了风云滚滚。

魏郇甫一入衙署便收到线报,兖州董权从了隋邕伪政权的招安,成为了隋邕政权平荡各地诸侯的爪牙,首先便是向与他有过过结的豫州颍川齐家开刀。上次他为女报仇讨伐颍川齐家遭到雍州魏郇和琅琊王琪的庇护,他不得已退兵,韬光养晦,现下又得到隋邕政权做后盾,一下便又向着豫州颍川卷土重来,势必拿下颍川向隋邕投投名状。

经过上一役,董权已夺下豫州若干城池,这一役反攻突然,来势汹汹,颍川告急。

魏郇得到消息,踟躇了片刻,当下决定再救颍川一次。

众将与众幕僚仍如上次一样,一致反对,觉得颍川齐家就是个扶不起的大阿斗,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无一点自保之力,于这乱世下,还不如让他早灭早解脱。

魏郇自是知晓颍川齐家已沉珂膏肓,迟早要被蚕食。

魏郇阂眼静思,眼前再次浮过那一夜黑风高的夜晚,沙沙的土古藤,斑驳的南城墙,受到不小惊吓却仍旧强作镇静自如的年幼·女子,魏郇深吁一口气,睁开眼对众部曲铿锵说道: “最后一次,我再救颍川齐家最后一次,我也算仁至义尽了,以后齐家是生是灭,我再不插手。”

魏侯话说到这份上,众将领也不好再反驳,只得当即点兵布将,调用辎重粮草,以赴豫州。

此战因兖州董权发兵突然,毫无先兆,且雍州距豫州较兖州距豫州远,快马加鞭也需三五日才能抵达。经众将商议决定,由魏郇决定亲帅大军,蔺骞为裨将,带五万骑兵,速攻速归。

此战关键在于颍川齐家是否能守城成功,按照魏董双军脚力速度,颍川齐家能守住三日,便可撑到魏军援助。

守城三日,对于有百余年历史的簪缨世冑诸侯世家,按理应不难。魏军众人均如此看也。

是夜,魏郇回到府邸的时候,已月上中稍,刘莘已盥洗沐浴完,一头青丝以绢子轻束于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正执笔垂首抄纂着经文。

窗外月光朦胧,室内烛台柔光明亮,刘莘怕热,只着一袭纯白的丝质寝衣,内里的水红衵服若隐若现……

魏郇一进屋见到的便是这般旖·旎温馨景象,魏郇心下一软,几欲放弃明日要帅大军奔袭颍川救齐家的计划。一想到自己因为要救别的,还是与自己不相干的女人,而又要离开刘莘,魏郇就觉深深不舍。

刘莘见魏郇进门就站立着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愣神,心下好笑的将手中狼毫搁下,起身过去执起魏郇的手,将他牵到案席上坐定,见他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轻声细语问道:“你今日怎的了?都忙傻了?一副痴傻呆愣样儿。”

魏郇闻言回过神,轻轻在她脑门屈指弹了一下,宠溺轻斥,“放肆!”

话语一落,便一把将刘莘揽入怀里,刘莘顺势将头靠在他肩颈窝处,听他嗓音幽幽说道:“……了了,董权复攻颍川,颍川告急,明日我欲率大军前去援助颍川……”

说完顿了顿,想起上次争吵,刘莘痛斥他心仪齐瑄,欲娶齐瑄,这回还不待刘莘开口,便又急忙解释,

“……你别误会,我对齐家女君真无它意,我连她姿容何样我都不知,我怎会钦慕她……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这一次事毕,我也算恩至义到了,这一次后我便再也不再插手管颍川齐家……你莫要多想。”

刘莘闻言默默轻叹一口气,情绪有些复杂,她现在有些摸不准未来的走向。她不介意魏郇去援救齐家,魏郇知恩图报说明魏郇是个有良知的人,刘莘为其自豪,可,齐瑄毕竟是书中未来王后,这一世魏郇真的能做到与她毫无瓜葛吗?刘莘一点也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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