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花灯节,这日一大家子人前往老太太院子里吃团圆饭,傅宝筝里头穿了白色袄裙,外罩梅红披风,跟在萧氏后头一亮相,就吸引走了老太太的目光。
“我家筝儿,永远都那般明艳动人,快,来,挨着祖母坐。”老太太拍着身边,笑道。
傅宝筝欢欢喜喜坐在祖母身边,挽住老人家胳膊撒娇。
恰巧这时,二房一家子来了,傅宝嫣跟在二太太邢氏身后,迈进堂屋。
傅宝嫣自从大年初一毁了容,已装病大半个月,很久没来老太太院子里请安了。她脸上遮了粉红面纱,脸蛋儿全都挡住,从外面谁也看不出来她毁了容,但面对一向眼神犀利的老太太,傅宝嫣还是有点儿心慌。
她怕老太太胡搅蛮缠,硬说她家人相聚佩戴面纱,乃不敬。
要她摘去面纱。
她可不愿意一张毁了的脸见人。
是以迈进堂屋门槛时,傅宝嫣尽量躲在娘亲身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可傅宝嫣怎么都没想到,她朝老太太行礼请安时,老太太只顾着与傅宝筝说笑,眼皮朝她一抬就再没看她第二眼了,一心与傅宝筝咬耳朵说话。
傅宝嫣庆幸自己没被老太太关注之余,心头又涌出几分不被重视的难受感。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老太太的心完全偏在大房,抬举大房的儿女,压低他们二房的子女,明明她爹也是老太太亲生的嫡子,怎的待遇就差这么多呢?
傅宝嫣正愤愤不平时,三房一家子也来了,他们不来还好,一来她就更难受了。
只见三房的四堂妹傅宝央一跑进房门,就笑嘻嘻冲到傅宝筝跟前,两姐妹叽叽喳喳逗着老太太,连个眼风都没给傅宝嫣。
几个堂哥堂弟也不理睬傅宝嫣,只围着老太太和傅宝筝说笑。
三叔三婶倒是瞥了傅宝嫣一眼,但很快又挪开眼神,再没看她。
傅宝嫣沉不住气了,她不希望被关注是她的事,可她今日破天荒地戴了垂胸面纱,一家子人竟没一个对她表示惊奇,这种被忽视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却还得眼睁睁看着傅宝筝被众星捧月。
面纱后,傅宝嫣咬紧了下唇,呸,一家子势利眼!若她爹爹是继承爵位的那个,他们决不敢如此!
整个团圆饭用罢,傅宝嫣戴着面纱从下头塞饭吃,都没一个人过问她半句,傅宝嫣真真是冷板凳坐得浑身都发冷。
傅宝筝和傅宝央有说有笑围绕在老太太身边,老太太看了看天色,廊檐下的灯笼全都点亮了,笑道:
“好了,我老婆子可是知道你们今日这般奉承我,是为了什么。铁定想溜出去猜灯谜、看花灯,是也不是?”
几个姐妹里最是闹腾的傅宝央立马伸了舌头,笑道:“祖母英明!那快放我们走吧!”
傅宝筝其实也想早点走,自从初五那日去晋王府拜谢,短暂地见了四表哥一面后,已是有十来日不曾见过了。
她……有点想他。
所以,面对老太太的玩笑话,傅宝筝没有否认,腼腆地点点头,小声道:
“以往,筝儿都是在皇宫里猜灯谜,看花灯,今年难得可以去民间同乐,祖母,筝儿想早点出发,到处去瞅瞅。”
这话一出来,老太太又想起该死的太子来,筝儿不愿进宫,只想去民间散心,老太太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哪有不应的,忙张罗小厮套马车,又嘱咐几个哥儿好好看护住几个妹妹。
大房的大少爷远在西北军营没回京,二房的二少爷早些年溺死在河水里,如今在府里的只剩下三房的三个兄弟傅天、傅地、傅中。
三少爷傅天立马向老太太保证,会照顾好三个妹妹,开开心心地带出去玩耍,安安全全地带回来。
傅宝嫣听说是“三个妹妹”,立马知道是包括她在内,也得去的。她本能地想拒绝,脸上的伤让她失去游玩的兴致,可转念一想,要想傅宝筝倒霉,花灯节可是难得的好机会。
人潮拥挤嘛,遇上点突发状况,出点事,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思及此,傅宝嫣立马来了精神,娇娇柔柔的身子竟第一个爬上了马车去坐着。
傅宝筝淡瞥她一眼,懒得搭理她,竟让小厮另外牵来了一辆马车。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傅宝筝可是恶心透了这个堂姐,绝不原谅,与之共乘一辆马车都做不到。
傅宝央素来也与爱装的傅宝嫣不对付,大声讥讽道:“不要脸的人,我也不跟她一块坐,筝儿,我坐你这辆!”
马车里的傅宝嫣一听,心底一个咯噔,怎么,她与太子的事傅宝央他们都知道了?
很快,傅宝嫣想明白了,秦嬷嬷来二房撒野那日,口口声声说“她勾搭野男人”,只字未提太子殿下。就算傅宝央和几个堂兄听到点什么风声,也只以为她真与野男人在一起,没人知道她的恋人是尊贵的太子殿下。
思及此,傅宝嫣明白了,难怪今日团圆饭上,没一个人愿意搭理她,竟是大伙儿全误会她了。
哼,都是大房那起子人故意误导的。
傅宝嫣坐在马车里,朝傅宝筝的马车方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几个姑娘乘坐马车,三个堂兄骑马护在两侧,很快出了傅国公府,朝傅宝筝心心念念的淀河出发。
“淀河街市好啊,去年我和三个哥哥就是去的那,河面上飘着画舫和河灯,照映得整个河面都火光闪闪,煞是好看……河岸两边,还有好多各地小吃,还有套圈等一系列好玩的……”
傅宝央平日不常出门,却又生了个贪玩的性子,对去年花灯节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坐在马车里吹得唾沫都快横飞了,两只胳膊兴奋地乱舞。
傅宝筝见了,忍不住弯唇一笑。
不过,傅宝筝在几大灯市里单单挑了淀河,可不是因为那里最好玩,而是她知道,上一世的四表哥和他的一群哥们儿好似最喜欢去淀河闲逛。
四表哥在哪,她就想去哪。
思及四表哥,傅宝筝的小脸红润润的,十日不见,真的好想啊。
“臭豆腐咧,香辣辣的臭豆腐咧!”
“冰糖葫芦咧,卖冰糖葫芦啦,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啦!”
马车刚驶进淀河沿岸,马车外就传来一连串的叫卖声。
傅宝央馋得不行,挑起窗帘盯着外头的小吃摊直流口水,拽拽傅宝筝手臂道:“筝儿,咱们别坐马车了,下去走走好不好?”
走一路,就可以吃一路了。
傅宝央盯着外头的吃食,双眼冒光。
傅宝筝瞧了,只得笑着同意。再说,兴许人群里,可以遇上白衣飘飘的四表哥呢。
两姐妹,很快弃车走路。至于傅宝嫣,她怕冷,才不愿下马车呢,再说,眼下时辰还早,远不到人潮拥挤的时刻,想对傅宝筝做点什么,还不到时候。
于是,最后傅宝筝和傅宝央与傅天、傅地两个堂哥,带了几个护院和小厮沿着河岸朝前走,傅宝嫣和傅中依旧坐马车骑马不远不近跟在后头。
“呀,来五串冰糖葫芦!”一下地,傅宝央就成了脱缰的野马,各个小吃摊前都去关照一把生意,吃完了热腾腾的豆腐脑,又撸了几串烤肉,最后拿着冰糖葫芦,吃得一嘴的糖。
傅宝筝也跟着傅宝央,象征地吃了一些,但她明显没有傅宝央吃得那么专注了,双眼时刻注意着街边的人群,生怕错过了四表哥的身影。
好在四表哥的衣着很好认,永远一身飘逸的白,人群堆里若有他,扫一眼就能看见的。
可惜,冰天雪地里,傅宝筝直直期待了大半个时辰,也没看到一丁点白衣的影子。
“筝儿,我们去那头吃臭豆腐吧,那家的臭豆腐是江南来的特产,又辣又香又臭,绝对是这条街里最好吃的!”傅宝央吃完了冰糖葫芦,又开始怂恿大家去吃臭豆腐。
“央儿,那家的臭豆腐就算了吧,实在太难排队了,等半个时辰也不一定能轮到咱。”傅天面露难色,“都怪哥哥没提前定位置,真……买不着。”
傅宝央嘟了嘴。
傅宝筝瞅了那头的臭豆腐店一眼,“臭香记”,这个名字……傅宝筝上一世好像有点印象。
还没想起来时,“臭香记”臭豆腐店二层走廊上突然走出三五个浑身上下透着妩媚劲的姑娘,正侧身与几个公子哥说说笑笑的。
看到她们,傅宝筝忽的想起来,“臭香记”是一家外表卖臭豆腐,内里却做着钱色交易的高端“妓院”。
那些圈养的姑娘们都是伺候男人的好手,表面看着都正正经经的,进了雅间就全都变了样,男人喜欢的各种模样,她们全都具备。
上一世,太子有段时间曾打击过京城的暗娼、勾栏院,挖出分店开遍大江南北的“臭香记”时,可谓是举国震惊,多少豪门贵妇对其恨之入骨,说难怪她们家男人日日都要去吃什么臭豆腐,竟是里头不要脸的姑娘勾走了她们家男人的心。
思及此,傅宝筝微微蹙眉,便要附和傅天,阻止想去的傅宝央。
可还没等傅宝筝劝阻的话说出口,忽的“臭香记”二层,走出一道白衣身影。
傅宝筝猛地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