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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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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院。

柳珍珠即将嫁给太子, 成为正四品的侧妃,这样的身份, 理应不再住在客院, 应该搬个更好更宽敞的院落待嫁的。

可是某夜醒转过来的柳老太太, 听到女儿即将成为侧妃后, 她难得清醒一刻的脑子,转溜了两下, 就虚弱地开口道:

“珍珠啊,不要搬,你沦落为太子女人的整个过程里, 你都是受害者, 是小可怜。既然如此, 那你以后都好好保持小可怜的样子, 让太子每看你一眼都心疼你一次, 才好……”

“不仅成亲后如此,成亲前也该如此,你住的地方越小, 越显示出你寄人篱下的样子, 才越好……”

柳珍珠素来最听娘亲的话,娘亲说什么, 她就应什么。

娘亲不让她搬, 她就乖乖的住在客院,不再搬。

“珍珠啊,我的女儿, 娘亲恐怕要不行了……”柳老太太躺在床上,声音虚弱无比。

“娘,您不要这样说,珍珠害怕!”柳珍珠一把抱住娘亲,眼泪鼻涕往下掉,哭得眼眶再次浮肿,“娘,不要离开我,不要……珍珠怕……”

柳老太太看到珍珠流露出对她的不舍,她倍感欣慰,这个女儿她没有白疼啊。

真真是她贴心的小棉袄。

可惜,她的身子,她自己知道,真的时日无多了,说完这句话,下句话还有没有命说出口,她都不敢保证。

柳老太太努力呼吸,维持住生命,一双苍老无光泽的手努力抓紧柳珍珠的小手,她像是用尽最后的生命在说话:

“珍珠,娘亲用了生命的代价,才将你送到了太子身边,你一定不能辜负娘的临终愿望。”

用了生命的代价?

可不是,柳老太太去废井寻找柳珍珠,哭喊得昏厥了过去,才不幸坠落井底大出血。

至少,柳珍珠是这般认为的。

想起当时娘亲坠落井底,鲜血四溅的场景,柳珍珠身体一个寒颤,然后就扑在娘亲身上再次嚎哭起来:“娘,都是女儿害惨了你,都是女儿……”

柳老太太知道女儿误解了,但是柳老太太丝毫也不准备向女儿吐露实情,不告诉女儿那日是她在演戏,结果演戏途中出了意外,她老迈的身体承受不住长时间的悲恸表演,才会虚弱地昏厥,还好巧不巧的坠井,酿出眼下的悲剧来。

自然,柳老太太不是神,她压根没想到是萧绝动了手脚。

即将生命耗尽,柳老太太要为她的儿女做最后的打算,目前来看,柳珍珠即将成为太子侧妃,是他们柳家唯一攀上高枝的一位。

她的女儿,她知道,看着柔弱好欺负,实际上却有着一个旁人无法匹敌的优点——脸皮比城墙厚。

世上的大多数人,都秉持着“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的信念,将有没有脸,落不落面子,看作最最紧要的东西。正是因为这样,世人才活得畏手畏脚。

而她的珍珠,却是个脸皮比城墙厚,刮去一层脸皮,还有无数层脸皮的主。

可以说,说话做事,全凭心意,珍珠丝毫不顾忌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这样的珍珠,一旦坚定了某个信念,是什么人都能攻克,都能打败的。

柳老太太知道女儿心底深处始终爱的是国公爷,心思怕是没放在太子殿下身上。

这可不行!

是以,柳老太太利用自己的最后一口气,颤抖着手抓紧珍珠的小手,让珍珠充分体会到她临死之前的颤抖,永生铭记,从而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辈子不敢也不能忘。

“珍珠,我的女儿……娘亲用生命和死亡,才换来了你进宫为太子侧妃的机会,若你搞不定太子,笼络不住太子,生不下太子的孩子,没办法将太子的权势转为对咱们柳家有用的权势,那娘亲就白死了,魂魄升天都不会原谅你……”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柳老太太原本还有一口气在,但为了演技逼真,为了在柳珍珠心底达到最最难以忘怀的效果,柳老太太索性双眼圆睁,上本身一个震动,然后艰难挤出一句:

“答应我……”

柳珍珠是个最听娘亲话的好孩子,见到娘亲这个样子,当即什么也顾不得了,哭着抱住娘亲,一个劲保证道:“娘,娘,娘!我答应你,娘……你不要死!”

在柳珍珠的哭喊中,柳老太太“绝气而亡”,脑袋一歪,彻底瘫软在柳珍珠怀里。

“娘……”柳珍珠抱住柳老太太气绝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随后,紧接着经过府医的察看,发现柳老太太并没死亡,还有一口虚弱的气在,但柳珍珠适才经历过的那一幕,太过印象深刻,太过刻骨铭心,再加上随后的几日里直到她出嫁,柳老太太都再没醒转过一次。

是以,柳珍珠在无数次自责,在认定是自己害得娘亲坠井,害得娘亲生命即将逝去的悲痛里,她记住了娘亲的“临终遗言”。

再加上,之前已经被傅宝筝恐吓住了,柳珍珠还真的彻底认了命。

出嫁这日,柳珍珠穿着一身水红色嫁衣,跪在柳老太太床前,郑重地给出承诺:

“娘,女儿这就出嫁了,您放心,女儿会争气的,绝不会让您寒心而亡。”

“您好好保重,女儿诞下子嗣那日,您一定要醒来瞧一瞧您的外孙。”

外头的喜娘催促柳珍珠快出去,道是太子殿下亲自来迎接她了。

柳珍珠跪在地上,郑重地叩首后,她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娘亲的病房,盖上水红色盖头,小手交给喜娘迈步走向院门口。

就在柳珍珠走出房门,房门“嘎吱”一声合上时,床榻上的柳老太太缓缓睁开了眼。其实,自打那日醒转后,柳老太太每天都是清醒的,随时都能与女儿说话。

但是,为了给女儿最致命的一击,为了一步步在女儿心中加深那日的“临终之言”,柳老太太保持理智,强迫自己日日夜夜都闭上双眼,直到这日女儿出嫁了,她才敢睁开眼看一看。

望着窗外珍珠缓慢行走的剪影,想着方才珍珠跪在床前的诺言,柳老太太含着泪水笑了。

“我的女儿,娘知道,你行的。”

柳老太太的声音极度虚弱,她是真的快不行了,这些天她还活着,全凭着她坚强的意志。

柳老太太不敢死啊,她一死,女儿就要守孝,还怎么嫁进东宫?

所以,柳老太太咬着牙,撑到了今日这个大喜日子。

“再多坚持几日……今日还不能死……还不能……”

柳老太太目光贪婪地望着珍珠从窗外走过的剪影,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再坚持几日,还不到死的时候……

至少,不能死在今日。

太晦气。

可,人到底是斗不过上苍,就在柳珍珠的身影从窗户纸上彻底走过去,消失不见时,柳老太太断了气。

柳珍珠丝毫不知房里的情形,她迈着小步,顶着水红色盖头,一步步走出长廊,候在院子里。

柳老太太长期使用的一个老嬷嬷告诉过她,她只是一个侧妃,按照规矩,太子殿下是不用特意过来迎亲的。

但是,兴许是太子殿下惦念傅宝嫣,所以今日太子来了。

来是来了,人却半日没见到身影,去哪了?

那个老嬷嬷合理推测,附在柳珍珠耳边道:“姑娘,太子殿下八成是去了傅宝嫣那。”

这话何其诛心?

今日是她柳珍珠大喜的日子,新郎来了她“娘家”迎亲,却第一时间不是来见她,而是去了别的女人那?

柳珍珠已经将国公爷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最底层,再不去想他,从今往后她决定好好笼络住太子,要住进太子心底。

是以,此刻听到太子殿下去了傅宝嫣那,柳珍珠脑海里猛地回忆起老太太六十大寿那日,傅宝嫣误以为她一心惦念太子殿下,而对她拳打脚踢的一幕幕。

够血腥,够残暴,够残忍。

那日,傅宝嫣打得她多狠啊?

娇嫩的脸蛋冰敷了半个时辰,还是肿的。

更重要的是,她在傅宝嫣的引导下,顶着浑身的青紫下到了废井底,结果在那里,她葬送了爱情,葬送了清白,从此失去了待在国公爷身边的可能性。

还为了那件事,让娘亲即将失去生命(此时的她,不知道娘亲已经断气)。

井底的鲜血四溅,每一滴都再次爆炸在柳珍珠脑海里,一遍遍炸开来,喷射在她脑里。

最终,柳珍珠闭上双眼,眼前一片鲜血。

所有的痛苦,都是傅宝嫣带给她的!

这还不算,傅宝嫣还要抢了她的新郎,让她在吉时里,孤零零地顶着水红盖头,可怜兮兮地等在院子里。

“哎呀,吉时马上就要错过了,怎的太子殿下还不来?”几个喜娘交头接耳。

这话落在柳珍珠耳里,真真是够诛心了。

但是柳珍珠并不像旁的女子那般,被新婚丈夫冷落了,就咬牙切齿,就手指甲掐进肉里,一副气愤到不行的模样。

相反,柳珍珠始终很淡定。

毕竟,她的真心在国公爷那,如今努力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生下皇家血脉只是“事业”而已。

面对事业,付出所有的努力,就够了,不需要付出真心的。

所以,柳珍珠自始自终很淡定,就那样乖乖巧巧立在院子里,静静等着太子殿下的到来,静静等。

太子萧嘉依依不舍地离开傅宝嫣的院子,捂住胸口,感受着里头的那个荷包。

走了一路,就回忆了一路今日发生的种种。

真真是大悲大喜大痛。

知道嫣儿没打算与他一别两宽时,他是激动的。

与嫣儿跪在地上,拜天地,结为夫妇时,他是满腔喜悦,恨不得立马搂住她从此再不分离,就此将她接进东宫,给予她太子妃之位的。

可当他看到嫣儿大长裙上的那个长长的黑洞,看到嫣儿哭着逃跑,再看到嫣儿跌倒在地,一遍遍赶他走时,他的心都要碎了。

带着这样沉痛的心情,太子萧嘉一遍遍按着胸口的那个荷包,感知着荷包里属于嫣儿的青丝和大红长纱,他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柳珍珠的客院。

远远看到客院外头的水红色丝绸,萧嘉就放缓了脚步,依着他此刻的心情,真真是不想纳妃。

可人家姑娘的身子已经给了他,不能不负责啊。

何况,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丁点回旋的余地,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个侧妃都得接进东宫,好好安置。

萧嘉最后抚摸一遍胸口的那个荷包,双脚顿住,闭眼三个瞬息,又在心底轻轻叹了声:“嫣儿……”

才重新迈开步子走进客院,去迎接新娘子。

谁都没想到,就在太子走到院门口,突然一阵强风刮来……

“哎呀,水红盖头!”一个喜娘惊呼。

只见强劲的春风刮飞了柳珍珠头顶的水红盖头,水红盖头随风飘逝的那个瞬间,柳珍珠害怕地闭上了双眼,下巴胆怯地一缩,脸蛋低垂了下去。

太子萧嘉静静立在那,本能地朝柳珍珠望去,于是看到了她所有生动的表情。

柳珍珠巴掌大的小脸,上了新娘妆,是很美的。

不知是上妆的喜娘故意的,还是怎的,她脸上的妆容不同于别家新嫁娘的艳红,简直跟上了淡妆似的。

将她脸蛋上那份怯弱,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出来。

尤其此刻,柳珍珠紧紧闭上双眼,浓密的长睫毛在轻微打颤,一抖一抖地在那里扇着。

此情此景,太子萧嘉猛地想起废井那日,他松开她时,她浑身颤抖的模样。

柳珍珠仿佛才知道有人在看她,后知后觉地睁开眼,怯怯地望过去。

可才与太子四目相接,柳珍珠触电般转过身去,她的慌张任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仿佛也想起了废井里的一幕幕,她不敢面对太子,就选择侧对太子,低下小脸咬紧下唇,瞬间咬出了血。

将她的可怜样子在太子面前展露得很彻底。

她记得,她娘告知她,唯有在太子跟前维持住小可怜的形象,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不知今日,此时此刻,她成功否。

半个时辰后,太子迎接柳珍珠的花轿抬进了东宫,拜过天地,礼成,送入洞房。

洞房里,柳珍珠一个人坐在水红色的纱帐下,静静等候前院招待宾客的太子回来。

杨嬷嬷是柳老太太留给柳珍珠的那个老嬷嬷,经验十分丰富,趁着所有喜娘退出新房,她附在柳珍珠耳边传授经验。

“杨嬷嬷,你放心,我懂的。”

柳珍珠目光落在水红色的喜袍上,咬着唇道。

正在这时,院子里响起脚步声,是太子殿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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