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虚空是个非常合格的解说员：“这个熊猫就是晏琛, 这是你和晏琛的第二次见面, 晏琛收留了你。”
慕白面色一怔, 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等等, 你再说一遍。”
虚空：“晏琛收留了你。”
“不是, 前面那一句。”慕白咽了口口水，“你说，晏琛原形是只熊猫？”
这次轮到虚空惊讶了：“你不知道？”
她怎么可能知道？！虚空说晏琛似熊, 她以为晏琛是羊，谁能想到大反派原形竟然是只熊猫？！
慕白捂着心口, 深深的叹息一声：“我应该对晏琛好一点的。”
虚空：“？”
慕白：“你不懂，曾经有一个rua熊猫的机会摆在我面前，然而我……唉, 不说这了，褚顷零说晏琛会活过来，是真的吗？”
虚空突然冷笑一声：“贫僧不知。”
规则都被你们给毁的跟坨屎一样，谁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的？
慕白安心了，虚空说不知道, 那就是说，有很大可能, 晏琛还活着。
两人交流了下, 又继续看竹林里面的景象。
化成熊猫的晏琛和身为麒麟的际麟一起，忽略际麟的人品问题，两头神兽围在一起真的能萌的人一脸血。
晏琛的似乎在埋什么东西，际麟趴在一旁盯着他, 语气有些遗憾：“这已经是死的第六只猫了，真不经玩。”
晏琛的熊猫眼里似乎有红光闪过，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最后什么都没说，埋好了小猫，默念了个法术，给了猫祝福，祝小猫福泽绵长。
做好一切后，毫不犹豫的对际麟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际麟没有动弹：“晏琛，你是不是因为这只猫生气了？”
“我们是神兽，碰过的东西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沾点福气，这只猫下辈子会过得很好的，再说了，我只是想和它玩一玩，根本没想到它那么不经玩。”际麟自顾自的说着，“对了，听说你前几天收了个小猫，让我瞅瞅呗。”
晏琛这次连废话都没有，直接将际麟呼出了竹林。
画面又开始变幻，竹林长的更加繁茂，际麟站在竹林边缘，脸上青春洋溢的微笑像极了邻家大哥哥，慕白从竹林里面走出来。
“际麟？”
际麟伸手想揉了她的脑袋，结果被她躲开了，际麟面色不变：“我带了小点心，要吃吗？”
慕白摇了摇头，举起手中的荷包：“不用，我有吃的哦，这是晏琛给我的糖丸。”
际麟眼神闪了闪：“晏琛在吗？”
慕白吃了个糖丸：“不在啊，他说他要出一趟远门，过一段时间回来。”
际麟听到这句话掏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放在了慕白面前：“把这个给晏琛好吗？”
慕白闻到了一股香味，很像晏琛曾经教她分辨的迷药香，但好像又不一样。
不过从际麟手里拿出来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摇摇头：“等晏琛回来，你亲自给他吧。”
“送礼物这种事呢，还是亲自送比较有意义。”
际麟站在竹林边缘，始终没有踏进晏琛的领地半分，他收起了盒子：“好。”
随即又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道：“小白今天要出去玩吗？难得有空闲时间。”
慕白吃东西的动作停了下来，糖丸含在嘴里，腮帮子鼓鼓的，她咽下糖丸，眼神晶亮：“要去！”
此时，世间还未有仙城凡间之分，仙胎与凡胎之间的界限也并不明了，集市更是混杂在一起，各种稀奇古怪的产品，只要能挣钱，都摆了出来。
凡胎的富贵人家专门挑仙胎们卖的丹药卖，妄想着能延长寿命，一飞升天。
热闹得很。
晏琛平常就待在竹林里修炼看书，偶尔出门……杀杀人。
至于下山逛集市这种事，晏琛完全不感兴趣，所以慕白很少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来过集市。
在这里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撒开脚丫就跑。
——“际麟，你看这个，好可爱。”
慕白回头，完全没有找到际麟的身影，以为自己将际麟弄丢的慕白，在集市找了一圈又一圈，完全没有发现际麟的身影。
她疑惑的眨眨眼，眼前的景色骤然变幻，热闹的集市陡然消失，留下一片荒芜。
不认识的和尚从远方逼近，手里拿的是在竹林时，际麟手中的檀木盒子。
“看来是放久了，药效都不够了。”
慕白：“际麟呢？”
“刚刚的际麟是贫僧假扮的。”
虚空收起盒子，默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身上金光闪的刺眼，直击慕白。
金光消散后，虚空已经不见，只留下慕白一个人躺在血泊中，荷包里的糖丸一颗一颗滚落在地上，染着猩红的血液。
虚空看着眼前的景象和慕白解释道：“在这里，贫僧本该杀了你的，但是贫僧没成功。”
“所以接下来的事情都乱了。”
慕白蹙眉：“为什么要杀了我？”
“因为你不该出现。你是外来者。”
“我既然能来这里，就证明我被这个世界接受了，你又凭什么这么肯定我是外来者。”慕白顿了顿继续说：“更何况，如果按你说的，万事万物都有既定的轨道，那我既然没死，证明世界规是认可我存在的。”
虚空翕动着嘴唇：“并不是。至于慕白姑娘说，为什么贫僧这么肯定，因为贫僧是天道的守护者。”
最后一句话，虚空说的宛如叹息，蕴含深深的无奈，还有难以察觉的疲惫。
“……继续看下去吧。”
晏琛站在陡峭的悬崖上，面前飘着水镜映照出世间丑恶。
——低阶魔族肆意横行，而有意识的魔族在褚顷零的带领下不断的攻打城池，掠夺一个又一个村庄。
疾病和死亡如影随形，民不聊生。
际麟悬崖下飞上来：“你都看到了吧。”
晏琛轻轻的嗯了一声。
际麟：“我们守护这片土地……”
“——我会去。”
晏琛带着自愿追随他的仙胎一起奔赴前线，如救世主般拯救了一个又一个村落。
最后将魔族封印在幻境中。
然而，凯旋而归的那天，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反而是百姓的仇视和怒火。
——仿佛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能够平平安安生活全靠晏琛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击退了一个又一个魔族。
百姓们生活在最安全的地方，与死亡一墙之隔，是晏琛死守阵地，然而在安全窝成长起来的他们，只看到了每年因为打仗而需要他们出的金钱，还有际麟不断的煽风点火。
最后民怨沸腾。
此时，仙城已经建成。
际麟站立在城楼，垂眸俯视，如同注视蝼蚁：“晏琛，你勾结魔族，谋害仙胎，置仙城内无数同胞于不顾，留他们在水深火热之中苦苦挣扎。”
“念在你我相识一场，放下武器，我可以从轻处置。”
晏琛轻哂：“如果我说不呢？”
“你没有资格说不。”际麟抬头看天。
空中黑云翻腾，裹着雷电，压在高耸的城墙上。
“天道如此，你该死。”
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劈下，晏琛所在的地方除了黑色的大坑，再也没有其他。
际麟从城墙上飞下来落在坑边，半晌，站起身，喜色溢于言表：“反贼已死。”
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画面渐渐淡去，从其深处传来一声啼哭，婴儿的啼哭。
际麟和晏子华站在一起。
际麟挑破了婴儿的手指，鲜血像珠子一般穿成一串冒了出来，而婴儿却渐渐停下了哭声，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盯着他们的动作。
际麟握着婴儿的手，用鲜血写下了契约书，交给晏子华：“签上名字，这份契约书，能保你世代顺遂，福运连绵。”
晏子华笑的谄媚：“多谢际麟大人。”
后来婴儿慢慢长大，开始学走路。
但因为受到诅咒，每站起来一次就摔倒一次，每一次都要经受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痛苦。
慕白看到他摔倒了一次又一次，心都被紧紧的揪了起来，她想要去帮忙，但自己的双手却从晏琛的身体穿了过去。
她只是个虚影，帮不了晏琛。
当她看到晏琛一次又一次的摔倒，一次又一次的爬起来，最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身，腿都在发抖。
慕白站在他身边，当看到他站起来时，眼神陡然亮了起来，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准备看他迈出第一步。
然而。
——晏琛又一次摔倒了。
再也没有爬起来过，仿佛认命了一般。
有些悦峰派的弟子路过。
“他好笨啊，都六岁了还学不会走路。”
“别说了，他是天残，从出生开始腿就有毛病。”
“好可怜，我们去帮帮他吧。”
“别去，以前也有师兄弟想要帮他，但只要和他接触过的，都会霉运缠身。”
“既然这样，这种扫把星为什么还能留在咱们门派啊？”
“还不是因为他是咱们师尊的儿子。”
“还以为有什么天赋呢，原来是这样。”
“好了，我们快走吧，免得一会被霉运缠上了。”
慕白气的身体发抖。
——什么扫把星，还不是因为被迫和晏子华签了契约书将身上的气运都吸走了。
——还有天残，那都是前世晏琛为了守护仙城为了保护你们的先辈而被魔族诅咒的！
慕白气过之后又觉得无可奈何，她完全不能帮晏琛做什么，只能默默的陪在他身边，看着他垂下头一言不发的坐在轮椅上。
之后便整天待在院子里，孤苦伶仃，没有人关心他，也没有人爱他。
画面陡然转换，那个孤独无助的小男孩转眼间就成了玉树临风……坐在轮椅上的贵公子。
慕白看到晏琛不止一次试探晏子华关于契约书的事情，但晏子华永远都是糊弄的模样，最后直接将契约书交给际麟保管。
拿不到契约书就要一直被束缚，最后的最后，晏琛仿佛放弃反抗了一般，不去管契约书的事，也不管灵神派之外的任何事，只是自己守在灵神派中，独自一人。
在一个干燥的冬日，迎着暖阳，眼神落在远方，剑身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自刎。
就像他出生时一样，鲜血像珠子一般穿成一串最后慢慢的汇成小溪流，沿着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脖颈慢慢滑落。
慕白看懂了那个眼神。
——那是在经历了无数次反抗之后最终认命，哪怕心有不甘也放弃了。
画面不再变动，虚空停止转动佛珠，慢慢垂下手，眼神也逐渐变得冷淡，望着她的眼神古井犹如看待一个死人：“你早该死了。”
慕白从画面中回神，手掌挡在早就湿润的眼眶上，没有理会虚空。
她想起来很多，很多前世的记忆，但关于晏琛的还是很少，她只知道晏琛在她面前，永远都在笑。
看着她吃早餐，会笑；替她梳头，会笑；教她法术，会笑；握着她手教她写字，会笑；有危险挡在她身前，会笑。
面对天道施压，依旧笑着不让她担心。
——“没事啊，小白，有我呢。”
还有成亲那天，挑开她红盖头时，唇角无论怎么克制都压不住的笑容。
哪怕知道自己会死，也将她安顿好，选择一个人独自离开。
不管前世今生，晏琛在她面前，从来没有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也从来都没有诉说过自己的不幸。
他抗下了所有的苦难，将最美好的一切捧在了她面前。
虚空等她平复下感情后：“慕白姑娘，是你自己动手还是我动手？”
慕白擦干眼泪，扯扯唇角，讥讽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看这些没有用的东西。”
虚空面色微怔没有回话。
慕白继续说道：“因为你自己也不确定你守护的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际麟他是什么样的你比我更清楚，但是天道偏爱他，你作为天道的守护者，你也偏爱他，但际麟值得你去守护吗？”
“天道又值得你去守护吗？你怎么能保证，天道所做的一直都是对的？”
虚空双手合十嘴里念着慕白听不懂的经文。
虚空镜。
——知世事，博古今，通万物。
这是因为他能窥探天道，所以能通万物，甚至能知晓未来。
曾经他以自己能窥探先机而自豪，后来他又因此而感到愧疚。
因为他知道慕白所说的都是对的，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际麟是什么样的，但他却选择了维护际麟，所以在慕白前世，他杀了慕白。
他是天道的守护者，他身上有责任，而慕白的到来，打乱了这个世界原有的轨迹，他只能杀了她。
虚空慢慢走到面前，手中聚起金光，哪怕是此时，他眼中也没有杀意，仿佛只是在帮别人渡劫：“抱歉，慕白姑娘，但理应如此。”
“我理应死去吗？”慕白召出短剑，她脑海里已经有了些前世的记忆，和刚刚画面里完全不同的记忆，一些在晏琛死后的记忆。
——前世虚空已经杀过她一次。在晏琛死之后杀过她。
“难道你从来没想过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被设定好的吗？”
虚空面色微怔：“什么意思？”
“你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由他人操纵，按他人的意志行事，你维护的一切，都是提前设定好的，告诉你你应该这样做，实际上呢？”
“实际上我们是活生生存在的，并不只是需要按照规定好的一切行事。你又怎么知道不会有意外？”
虚空手上的金光跳动了下，眼神中似乎含了些情绪最后化为浓浓的无奈：“天道如此。”
仿佛认命一般。
慕白冷笑：“你相信天道，为什么不相信天道在扯淡？”
虚空呵斥：“休要胡言！”
慕白继续说：“当我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就已经被世界接纳。”
“除了我自己，没人能决定我的人生。”
“有些人知道了未来，会选择改命，而你选择了认命。”
“虚空，你真可悲。”
就像是知道了自己得了绝症的人，开始认命等死，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拿的只是一份误诊书！
虚空手上的金光慢慢消散，他闭上眼眸，又念起经文。
试图平复他心中翻涌的情绪。
他出生肩负着使命，知万事晓万物。
他是天道的守护者。
可后来，慕白出现了，她是所有规则的漏洞，是必须要抹掉的存在，虚空第一次杀她的时候，没有手软。
但和刚刚画面不同的是，晏琛救了慕白。
那是第一次，第一次，晏琛开始脱离天道的束缚。
虚空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松了口气，终于，终于有了差错，终于他不用每天担惊受怕去维护完美的世界。
维护看起完美实则腐臭的世界。
所以他放任了。
但很快就又后悔。
他辜负了使命。
而现在，过了上万年，他又一次面临着杀不杀慕白的选择，以前，他没有犹豫，而现在，他在犹豫。
——际麟道貌岸然，恶贯满盈，死有余辜。
虚空想起很久之前，他掌心第一次聚出金光时，他师父对他说的话。
——“这团金光很少有人能聚起来，虚空，你能度众生，救世人。”
在被天道选中后，他就忘了自己初中不过是想平平淡淡的帮助众生脱离苦海，可他按照天道规则行事……害了很多的人。
虚空垂眸，掩住眼中的纠结和挣扎，侧开身体，露出身后的出口：“你走吧。”
慕白连迟疑都没有，直接朝出口飞过去。
“等等。”
慕白头也不回：“出家人不能出尔反尔。”
虚空将手中的小镜子扔给她：“这个给你。”
慕白反手接到了小镜子，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手中的镜子和虚空有什么不同，但似乎又分的很清晰。
因为她手中的镜子和虚空是两个极端。
虚空在杀死慕白之后就将自己一分为二，一个化为金光，在论道会上，在那个无数青年才俊都会去的论道会上，洗刷他们的罪恶，促使他们向善。
另一个封了记忆，化为镜子，在大陆四处漂泊，以恶为食，同样使人向善。
被吃掉恶的人，心中留下的只有善，极恶的人才会被吞下灵魂。
而没有记忆的镜子如同白纸，活成了虚空所向往的模样。
——他会哭会闹，敢爱敢恨，不为世事束缚，活的恣意洒脱。
“带他出去吧。”
最起码，镜子让他知道了，他也能活成别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幅，由天道亲自打造出来的提线木偶。
慕白出去的时候，脚步停顿了下，想说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虚空等慕白出去后，双手合十，金光璀璨：“阿弥陀佛。”
让镜子出去，而他，留在这里赎罪。
慕白走出去之后，手中的小镜子动了动，从她掌心中挣脱出来，依旧骂骂咧咧。
“小白，你怎么在这儿？我告诉你，竟然有个混蛋敢冒充我！你如果碰到了千万不能相信他！老子才是独一无二的虚空镜，独一无二！”
慕白轻轻的点头:“嗯。”
她分清楚了，是独一无二的，镜子是镜子，金光是金光，当虚空把自己割裂的时候，他们就是独立的个体。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前世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能在番外写，也可能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