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嗯，我们先去一趟工作室，我得拿一些文件回去看，”成凛说，“你在车子里等我就好。”
余忆不疑有他，等车子停在工作室外面的路边上，他看着成凛下了车直接走进楼房里。
这台保姆车外观上是全黑色，车窗的玻璃也是一片深色，外面的人对车子里的景象完全看不分明，坐在车子里倒是十分安全。
感觉像是成凛特意选择了这样一部车子。
也不知道成凛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找了工作室给他申请一台保姆车，甚至连司机都找好了。
就像是刚才成凛打的那些电话和发送出去的那些语音消息，余忆听得不太明白，但能知道基本都是和他有关的。
虽然不知道成凛在忙些什么，但能确定成凛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尽力为他考量着。
余忆想了想，决定上楼去找成凛。不能什么事情都等成凛安排好了他再坐享其成，他也该要为成凛分担一些了。
但他刚下了车，拢起风衣外套走了两步，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知道他号码的人其实不多，工作上的事情也都基本直接找成凛了，所以余忆掏出手机时还有几分疑惑。
看到来电显示上的那个名字，他立即变了脸色。
余虹。
铃声响了一分钟之后挂断了，但间隔不到五秒就又响了起来。
余忆将手机放到耳朵旁边，走到了一旁的树荫下，接通了电话。
无论余虹找他有什么事情，他都打算处理完了再去工作室。
但因为这个电话在意料之外，余忆的语气也显现得不那么欢迎：“你有事找我么？”
自从上一次他和余妈妈摊牌，余虹一直没再来找他，他以为余虹已经放弃到自己跟前卖惨哭穷，却发现自己又一次天真了。
“我在你上班这里。”余虹回答。
“什么？”余忆睁大眼。
“你上班这里，什么以恒工作室的，我应该没找错吧？”余虹大声说，接着话筒里传来一阵小孩子的哭叫声，以及余虹的声音离得稍远一些的训斥孩子的声音。
“什么……”余忆震惊地抬头看了看这幢大楼里的某个楼层，工作室就在那个楼层里。
而余虹现在也正在那里。
余忆马上提起脚往大楼的入口走了过去。
“你们这什么工作人员，居然不让我进去？还有那个谁，你那个经纪人，明明看到我了，居然当作没看见，问他你去了哪儿也不说！还有你，打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存心躲着我？”余虹嚷嚷个不停。
余忆停下了脚步，低声说：“我刚下飞机，所以才没办法接电话，你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了？”
“还不是你嫂子说想来宜市看看，说是你成名的地方，来拍点儿照片也好，”余虹嘁了一声，“真是没出息，我自己亲弟弟在这里混成个明星了，我来一趟就为了拍几张照片？而且来了这里没见上你一面，我怎么跟爸妈交待？”
“我去你住的小区找你，那里的保安说是不清楚你有没有住在里面，把我轰了出来，你说你赚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租个房子住着，连看门的保安都不认识你。”余虹又继续说。
余忆愣住了：“你去了我住的小区？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
“你住哪，去了哪，还有工作室的详细地址，网上随便搜一搜就知道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事。”余虹没好气地说。
接着余虹忽然又吵嚷起来，似乎被人拉扯住所以开始大喊大叫甚至传出了摔东西的声音，余忆心急，连忙朝着电话大声说：“你现在坐电梯下来，我在一楼，我就在电梯口这儿等你。”
“我就知道你是想躲着不见我！到了一楼怎么不直接上来找我？你赶紧跟这些个保安说我是你什么人！他们刚对我什么态度，你非得把他们开除了！”余虹骂骂咧咧地说着。
好一会儿之后电话那端才安静了些许，应当是余虹走进了电梯里，电话信号陡然断开了。
余忆站在电梯旁边，他将头上这顶鸭舌帽往下压了压，等着余虹从电梯里走出来。
余虹身后跟着一个女人，女人手里抱着一个三岁大的孩子。这大概就是余忆素未谋面的嫂子和侄儿了。
余虹见到余忆的第一眼似乎没能认出来，夸张地退后了一步，差点撞到身后走进电梯的人，接着才大呼小叫着：“哟，还真变样儿了啊，真是像个大明星样儿了，认不出来了都！”
余忆眼睛里有着疲惫，脸色甚至有些苍白，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谈不上任何明星的气质，但哪怕如此，余虹也像是眼睛充血了一般地用语言挤兑着余忆。
“这身衣服要花不少钱吧。”余虹甚至伸手去拉扯余忆身上的风衣外套。
余忆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看了余虹身后那个女人和小孩一眼，低声说：“我们去外面说吧。”
余虹又嚷嚷了几句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怕被人听到，但还是跟着余忆走了出去。
余忆走出大楼之后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几步，选择了一块四周无人的小空地站定，回头看着余虹：“你是不是又缺钱用了？”
余虹张嘴就想要反驳，但看了看余忆的脸，眼珠子一转，放缓了声调：“我这一次过来真只是为了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你是不知道，老爸老妈整天在电视上找那些你参加过的节目，重播都看了好几遍，他们身子骨不好坐不了长途火车，就只能我代他们跑一趟了。”
提到家中父母，余忆的眼神黯了一黯。
“等我这边有空了，我会去看看他们。”余忆说。
“没事，没事，都知道你忙，你不回去也不打紧的，”余虹却很执意地劝阻了他，“我反正工作不忙，我这个婆娘也天天闲着没事干，真有什么事情，我们来找你就行了。”
余忆抿了抿嘴，低声说：“以后你不要再来这里找我了。”
“怎么个意思？”余虹眼一瞪，“你发达了，看不起穷亲戚了？是这个意思吧？我可是你亲哥哥！余忆，你那些破事儿还没被曝光吧，你可别逼急了我！”
虽然听到的话在意料之中，余忆的脸仍旧一白，他咬了咬牙说：“你想曝光就曝光吧，横竖你也是不会在乎余家的脸面，我也更不需要在乎了。”
余忆的性取向，在余家始终是个敏感话题，别说去和媒体大厮宣扬，就是和北镇的那些邻居提起了余忆，余虹这一家子也像是嘴里含了沙子，说不出什么来。
余虹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挤出一句：“让我不说出去也行，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我如果跟媒体说你这档子事，媒体该给我多少报酬你也应该清楚。”
余忆看了余虹许久，直把余虹给盯得心里发毛了，他才点了点头：“行，你跟我去一趟银行吧。”
家中的哥哥嫂嫂来看望他，却哪儿都没提及，只张口要钱。而余忆也哪儿都没带他们去，直接带他们去银行取钱。余忆心里想，这可真是讽刺。
在北镇不可一世，犯事不断，天不怕地不怕的余虹，在宜市这种大都市里却难得地显示出顾忌来，进了银行之后他手里的烟都扔了，还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生怕自己的装扮被看出什么不对劲，那些势利眼的保安又找个借口把他给关了起来。
余忆去柜台上取钱，余虹则跟老婆孩子一块儿坐在长椅上等着。余虹的儿子在椅子上爬上爬下地磕到了头，坐在银行大厅的地板上哇哇大哭，余虹将自己老婆推到了一边，上前赏了儿子一个爆栗。
余忆走回来时，孩子已经哭得开始抽搐了。
他赶忙上前将孩子抱了起来，放在自己大腿上坐着，虽然不善于哄孩子，但是他轻声的安慰逐渐让孩子的情绪平稳了不少。
“我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你，你几岁了？”余忆温温柔柔地在孩子耳边问。
“三，岁了。”孩子抽嗒着伸出三个手指头。
“嗯，真乖，”余忆笑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孩子的衣服里，“小叔第一次见你没买礼物给你，这儿有一点零花钱，你回去之后交给爷爷奶奶，让他们带你去买好吃的好玩的，知道吗？”
孩子不知有没有听懂，但仍然听话地点了点头。
余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自己要的，反而听余忆和孩子说了一通废话，气得一脚踹在了长椅上，凶神恶煞地等着余忆。
孩子抬头一见到余虹的脸，张嘴又要哭出来，余忆赶忙抱着孩子偏过去坐着，哄完了孩子之后才重新把孩子放在地上，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等余虹跟着走出了银行，余忆才说了句：“我上次已经说过不会再给你钱，如果你要从我这里拿钱，开收条给我，写明还钱的期限，否则我一分也不会给你。”
余虹差点气得背过气去，又见余忆态度强硬，他转了个念头，让他妻子拿了纸笔出来，当场就写起了字据。
余忆接过余虹的字据看了一眼，又说：“拿了这笔钱之后，你跟我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爸妈那边我会时常照应着，希望你不要再给两位老人家增添不必要的烦恼。”
和余忆断绝关系这事没能让余虹皱一下眉头，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余忆仍旧没有将钱拿出来的意思，余虹的脸眼看着又要扭曲地凶恶起来，余忆这时才又说了句：“我已经把钱汇给妈妈了，你欠的那些钱都能还上，甚至还能有些余钱做一点小生意。”
余虹大喜过望，马上就想要掏出手机去打电话。
余忆其实并不能确定余虹是不是经过这一次真能和他彻底断绝了关系，他只是想先有了第一次的勇气，即使今后余虹仍有可能反悔，他也不会再畏惧跟余虹对峙。
余忆牵着孩子走到路边，替他们拦了一辆出租车，付完车费之后他转身想要离开。余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反而被余忆放在车子里的孩子忽然大哭了起来。
孩子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地叫着余忆：“小叔，小叔，你别走小叔。”
余忆回过身抱着孩子安抚了一会儿，等余虹的妻子走过来将孩子接过去了，他才揉了揉孩子的头转身离开了。
余虹站在一旁戳着手机屏幕，大概是从手机银行软件里翻到了余妈妈那张银行卡的余额，高兴得骂了几声。
余忆也没有再回头，匆匆地压低帽檐往保姆车的位置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