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杨绣槐三步并做两步跑到苏崇文和叶桂枝买的那处院子里,一进门就看到正早屋檐下忙活的叶桂枝,以及正坐在篓子里抬眼望青天的苏鲤。
“哎哟,桂枝,你怎么能把咱家宝丫头给放在篓子里?这样多危险啊!那篓子里处处都是刺儿,你也不怕把宝丫头给扎着了!”
叶桂枝被自家婆婆的嗓门吓得哆嗦了一下,回头一瞅,就见自家婆婆仿佛蹬了风火轮一样从院外冲了进来,径直跑到篓子里,把苏鲤抱出来,好生一通亲香,那亲热黏糊劲儿,看的叶桂枝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娘,您说话声音低点儿……崇文正在给孩子开蒙呢,别打扰了他们。”叶桂枝拿来板凳,端了两碗糖水出来。
杨绣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那个篓子,发现篓子里面有一个布兜,布兜外面似乎还垫了棉花,绝对伤不到苏鲤,这才放了心,开始打量叶桂枝。
天天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时,根本看不到什么变化,可现在分开数月,杨绣槐一瞅这个老三媳妇,就发现这老三媳妇变了。
人倒是养得白净了一些,可怎么看着比在乡下的时候还要瘦了?眼圈下青黑一片,瞅着就像是没睡好觉一样。
“桂枝,你这是咋了?病了?要不要让崇菊他男人过来给你瞧瞧?”杨绣槐关切地问。
叶桂枝摇头,有苦说不出。
她这哪是病了啊……分明就是连着好几宿睡不着觉给熬的!
那个老头子又双叒叕出现在她梦中了。
之前教她学卤肉手艺的时候,她就这样连着好几天睡不着,本以为卤肉手艺学完之后就没啥事了,哪能想到前些日子那老头子又出现了!
这次那老头子教她的手艺是炼膏。
相比起炼膏,卤肉这种弄好调香包、简单掌握一些火候就能上手的厨艺实在是太简单了,炼膏听着简单,可针对不同的食材,需要不同的铺配料,不同的火候,甚至后面还有不同的保存方法,叶桂枝感觉自个儿的脑子都不够用了。
不过她这脑子总会时不时给她一些惊喜。
她以为自个儿的脑子记不住,但被那老头子用锅勺当当当砸几下,她的脑子貌似就变灵光了,起码那老头子教她的东西她都能记住,就是第二天感觉脑壳有点疼。
“娘,我没啥事儿,就是最近白天累,晚上有些睡不好。”
叶桂枝说的是客观事实,但落在杨绣槐耳朵里,就自然变成了儿子儿媳每天晚上都忙着造人。
杨绣槐想了想,道:“你和崇文都忙着赚钱,孩子顾不上,确实挺累的,需不需要我过来帮衬你几天?”
叶桂枝眼睛一亮,一叠声地道:“需要需要需要!”
天天卤肉从早卤到晚,连饭都没时间认真做,要不是每顿饭都有卤肉撑着,她自个儿都吃不下去。
可卤肉就算再好吃,那也不能天天吃啊,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会觉得腻味。
杨绣槐想让苏老头也跟着住下,但苏老头惦记着田地里的庄稼,也惦记着苏崇山和苏崇水两家养的猪和鸡,便回去了。
经过叶桂枝的提点,杨绣槐知道苏崇文给那些小娃子开蒙的时候不能大声嚷嚷,整个人都收敛了许多。
叶桂枝每天忙着伺候那些金贵的卤汤,杨绣槐跟着学了好几天都没学明白,她便放弃了,主动揽过了给猪肉切块过水、给鸡蛋蒸煮剥皮的活儿,落在叶桂枝肩上的活儿少了许多,叶桂枝总算有时间炼膏了,不过炼膏手艺实在太繁复,稍微一不留神,就可能出错,最终的结果便是一整锅的膏都废掉。
当然,并不是说炼废的膏就不能吃了,依旧可以,滋味还不错,只是没达到那老头子在梦中的要求而已。
叶桂枝一时半刻也想不到用这些膏换钱的法子,便隔三差五熬一些膏,留在家里冲水喝。
那些跟着苏崇文开蒙的孩子都有了口服,这年头待人接客的东西除了糖水就是茶水,茶水小孩子喝不惯,糖水倒是挺好喝,可喝久了肯定会腻味,叶桂枝熬的这些山楂膏、梨膏等就派上了用场,轻而易举地俘获了这些小娃娃们的心。
日子平淡地过着,一晃就到了秋天。
苏崇文带足了银子出远门赶考,他担心叶桂枝一个人在县城不安全,让杨绣槐把苏老头也强行喊到了县城来。
另外一边,仁心堂的葛大夫和葛夫人也给葛天明和苏崇菊夫妻俩收拾好了行囊,打算让小夫妻俩乘船走水路去往江南,让葛天明投奔他娘舅去,跟着南方的大夫好好精进一下看病用药的手艺,来年也好下场考一个医官当当。
岳丈和丈母娘都在县城,葛天明自然是要带着苏崇菊来走上几趟的,这次一走,最快也得年末才能回来,按照葛大夫和葛夫人的说法,其实还想让小夫妻俩在江南过个年,等考上医官之后再回来,葛天明倒是没什么意见,就是苏崇菊心里也有点怯,她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哪怕有葛天明陪着,她也有些担心,想在出门前多回娘家几趟。
对于苏崇菊的这些念头想法,杨绣槐只有一个评价——矫情。
人人都说江南好,现在你苏崇菊嫁了个殷实的好人家,要去江南享福,你嫁的男人也是奔着更好的前程去的,你还有啥不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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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崇菊是五月嫁进的葛家门,如今已经到了七八月交界的点儿,她已经怀上了。
有葛天明这个医术不差的大夫兼相公跟着,杨绣槐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她担心苏崇菊基本上没怎么同苏鲤相处过,怕苏崇菊蹭不到苏鲤的好运气,万一在路上或者是江南出点啥事,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晚了。
杨绣槐因为这个事儿琢磨了好一阵子,最后憋出个主意来。
等苏崇菊和葛天明来的时候,杨绣槐逮着葛天明不在屋的空劈头盖脸地把苏崇菊给训了一通。
“苏崇菊,你想想,你侄女自打生出来到现在,你给你侄女买过个啥?你想!你细想!你仔细想!”
苏崇菊认真琢磨了一会儿,“我给宝丫头做过一床被子啊……”
杨绣槐险些被这句话给气得喷出鼻血来,“一床被子你还好意思嘚瑟?你侄女现在都八.九个月了,你就给做了一床被子?同样是当姑的,你看看你姐崇梅,人家看着天儿热了,给你侄女添个棉布小衫,看天儿冷了,给你侄女添个夹层小袄,你呢?”
“我姐那么能赚,同我三哥家就住在一块儿,想给宝丫头添东西很正常啊,我又不赚什么钱,现在花的都是天明赚的,哪能和我姐一样?”
杨绣槐一把拧住苏崇菊的胳膊,狠狠拧了一把,训道:“我看你就是脑子有病!你大嫂二嫂都能想明白的事儿,你怎么就没想明白?你大嫂二嫂为什么撺掇着分家,分家之后日子过成了什么样?”
“咱家之前的日子是什么样,现在的日子又是什么样?你给我好好想想!之前你大嫂二嫂什么德行,现在是什么德行?他们俩能想明白的事情,你就想不明白了?”
“要不是宝丫头出生,你能摊上这么好的亲事?老娘想方设法的帮你,你当自个儿是个聪明人,看别人都是傻子,对吧!行,老娘不拦你,你想怎么作就怎么作,我算是看透你们兄妹的德行了,老天爷的巴掌不扇到你们脸上,你们就不知道躲,对吧!”
“当初你大哥二哥闹着分家的时候,我不拦,看他们挨了老天爷的巴掌后哭着喊着要团结和睦,你一个外嫁女,我更不拦!你的日子能不能过好,出嫁之前我替你操心,出嫁后就和老娘没啥关系了,爱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
“扶不上墙的烂泥,老娘替你操心,你当老娘是傻子,就你一个人聪明,是不?殊不知,你才是那个傻透了的傻子!”
杨绣槐好一通无情的喝骂,直接将苏崇菊给骂的红了眼眶。
苏崇菊上一次被骂哭,还是年前,她惦记着见葛天明一面,结果给杨绣槐骂说是不知羞耻,现在又挨了一通骂,苏崇菊心里越发委屈了。
“娘,日子是人过出来的,你咋整天神神叨叨的?我要是长得胖些丑些,天明能看得上?运气再好又能咋样?我大哥二哥能把日子过好,那是因为他们勤快手艺好,要是没啥手艺还整天闲在家里,他们能把日子过好?”
“神神叨叨的这一套,你就别和我在这儿掰扯了,我公婆说的对,如果求神拜佛真有用,那天底下还有病人伤患吗?人活着,还是得靠自己,整天信命信命,要真是那样,咱家都是一窝子的倒霉命,那命是随随便便能改的?”
杨绣槐冷笑,“你觉得自个儿长得一枝花一样,是吧,行,往后甭管遇到啥事儿,你都别回娘家哭。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你出嫁的时候,你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是怎么帮衬你的?给你压了十六两的嫁妆!”
“现在你觉得自个儿男人有本事了,就觉得你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连带着爹娘都是傻子,就你聪明,是不是?”
“你要去江南?你就是要去西天我都不管!”
“爱去哪儿去哪儿,老娘才不替你这外嫁女操闲心。不过苏崇菊我告诉你,你就算是在外面穷到讨饭吃,也别上娘家的门!给你指了宽敞的大道你不走,非要过那独木桥,自个儿作死能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