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偷听
听到这个消息, 她第一个反应是荒谬, 第二个反应是不信。谁都可能会自尽, 君涴涴那个女人绝对不可能。
一个处心积虑想再次东山再起的女人, 怎么可能刚回到大房就自尽?莫说她不信,换成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她下意识看向冷着脸的季元欻,季元欻轻轻摇头。虽然他很想这么做,但是在一切尚未摸清底细之前, 他不会贸然出手。
“那会是谁做的?”
“先去看看。”
大房主母过世, 卢氏和锦城公主都赶了过去。明语身为侄女, 按礼数也是要过去的。才进大房的门, 身穿孝衣的楚晴柔就像个疯子似的扑过来。
“我知道…我知道是你们做的, 你抢了我楚家大姑娘的身份,你爹抢了我爹的爵位,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我知道你们见不得我们好, 先是故意假惺惺帮我娘回来,暗地底却逼死了她!你们不就是想让我再守孝三年,不就是想我嫁不出去吗?你们好狠的心!”
“啪!”
明语一个巴掌过去,把楚晴柔打懵了。懵过后五官变得更加扭曲, 整个人陷入疯癫, 恨不得冲上来咬明语一口。
“你这个野种, 你凭什么打我?”
卢氏大怒,居然有人敢在自己的面前骂明儿是野种,当她是死人吗?
“成何体统,还不快把人拉住。”
婆子们上前, 一把按住楚晴柔。楚晴柔猛烈挣扎着,像个疯子。
明语冷冷看着她,“你说我凭什么,就凭我是楚家的大姑娘,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一条疯狗一样,恨不得见人就咬一口。你明着是因为丧母而伤心,实际上你想的是自己又要守孝三年,到时候嫁不到好人家,所以才气成这样。别说是三年后,就是现在让你嫁人,以你的出身你也嫁不到什么好人家,还用得着别人从中作梗,你也真看得起自己!”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了楚晴柔的逆鳞,她眼神里的恨意更加高涨,死死瞪着明语。要不是婆子们拉着她,看她的样子真有可能扑上来咬人。
楚夜舟阴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快滚下去!”
“…哈…我丢人现眼,你又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是你们一起逼死我娘的,就是给姓梁的那个女人让位置!”
反正都这样了,她年纪已经大了,还要守孝三年,能嫁什么好人家。到时候梁如兰进了门,她就彻底完了。
与其这样,她干嘛要忍着。
“啪!”
又是一个巴掌。
这一次是楚夜舟出的手,男人的手劲和女人的手劲不一样。之前明语打的印迹还不明显,楚夜舟一巴掌下去,楚晴柔的脸立马红肿。
楚晴柔捂着脸,恨恨瞪着自己的父亲。
这就是她的亲爹,一个为了别的女人连妻子儿女都不顾的男人。以前她总被别人羡慕着,那些人羡慕她出身好,羡慕她父母恩爱府中没有糟心事。
可是现在她的出身也好,她的父母也好,在别人眼里恐怕统统全成了笑话。
“爹,你又打我!…哈,你又打我…”
卢氏板着脸冷眼看着,三房四房的人也在一边看着。小冷氏眼中难掩幸灾乐祸,而华氏则是摇头叹气。谁能想到以前风光的大房会落到这样的下场,只能怪他们太过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楚夜舟很头疼,他到现在都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君涴涴闹成那个样子还要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死在大房?天知道他一早起来听到下人来报说她上吊的时候有多吃惊,脑子到现在还是乱哄哄的。这个不知事的女儿还大吵大闹,是嫌还不够丢脸吗?
他朝下人使眼色,楚晴柔被拖了下去。
“都是你们害的!没有一个好人…你们害了我娘,接下来就要害我了…”楚晴柔的声音又尖又凄厉,那拖她下去的下人恨不得堵住她的嘴。
楚夜舟干巴巴地感谢卢氏和锦城公主能过来,对于君涴涴的死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来的人都识趣地没有过问。
除了小冷氏。
小冷氏以前一直活在君涴涴的阴影中,这么多年两人面上是好妯娌,实际上一直暗戳戳地较着劲。君涴涴被送到庄子上后,小冷氏每每出门做客都会有意无意提起,生怕别人不知道君涴涴的落魄。
如今君涴涴死了,死前也没多少体面,她只觉扬眉吐气恨不得昭告天下大笑三声。面上不能表现出来,心里早就笑开了花,和旁人说话不自觉就带出几分来。
卢氏冷冷看她一眼,没说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哭嚎,不多时被儿媳扶着的文氏以及君家众人赶到了。文氏瞧上去悲伤欲绝,和任何人都没有打招呼,直奔君涴涴尸体停放的地方。
看到昨天还活着的女儿,此时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哭得更加大声。
明语还是第一次见到君老爷和君大爷,两父子长得挺像的。一看就是那种游手好闲没什么能力的人,眼神飘忽不善。
“娘,我大姐这死相不对!”
君大爷这一惊呼,文氏停止哭声,忙问:“哪里不对了?”
楚夜舟心里一个“咯噔”,眉间闪过不耐。君家人还有完没完,故意说这样的话,难不成是想借君涴涴的死讹上他。
小冷氏是个不怕祸大的,也跟着问。
君大爷一把掀开尸体身上的布,指着尸体脖子上的勒痕道:“你们看,我姐脖子上有两道印子。一道极细,一道寻常。肯定是有人先用细丝勒死了我姐,再伪装成我姐上吊自尽的假相。”
要不是他说,谁也不会细看那勒痕。那勒痕应是两道重叠在一起,一道极细,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明语心觉不对,这君大爷不像是有什么成算的,怎么随便一看就能看出不对来,到底是谁点拨了他。
“你…是你害死我家涴涴的,就为了娶梁如兰那个贱人!”
文氏指着楚夜舟,楚夜舟浑身冰凉。他真的没有细看,更不知道君涴涴的勒痕有两道。他隐约觉得君涴涴不可能会自尽,所以这一切都是人为。
他身体一软,“你别胡说!根本没有的事。”
“你还不承认,亲家母,这事你可得为我们涴涴做主。昨儿个她才回来,心里不知有多高兴,怎么可能会自尽?楚姑爷和那梁如兰的事情,是个人都知道,亲家母你昨天也是在场的。那个不要脸的把自己当成主母,在这家里作威作福。楚姑爷分明是不愿我家涴涴坏了他的好事,才生了歹心害死她……我可怜的涴儿!”
“你胡说…一派胡言。母亲,您千万别听她乱说,我怎么可能害死涴涴…”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们报官!让仵作来验尸。”
“不…不能报官。”
报了官,无论有没有事他的名声都臭了,楚夜舟哪里愿意。心里急得不行,转头对上始终没出声的楚夜行。
“二弟,你帮帮我,我不能见官的。”
“大哥,你放心。官府没那么吓人,你要真什么都没有做过,怕什么。”
楚夜舟心虚啊,他是什么都没有做过,可是尸体脖子上的两道印子骗不了人。之前他没细看,也就没注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的原因。此时再看,那极细的一条印子却是明显得很。
他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印子会越来越深。到时候谁都能看出来,君氏的死有内情。人是死在大房的,他和梁如兰的事知道的人也不少,是个人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不,他不能背上这样的名声。
“二弟,我真的没有做…一定是其他人,他们恨君氏,所以才会下此狠手。”
“大哥觉得会是谁?”
梁如兰三个字差点从楚夜舟的嘴里说出来,事实上他就是这么怀疑的。梁如兰那个女子极悍妒,肯定是梁家人做的。
他咽了一下口水,把那三个字咽回去,打眼看到跪在一旁的两个姨娘,顿时有了主意。
“一定是她们,就是这两个贱人!”
桂姨娘和红姨娘都呆住了,她们万万没想到心里正窃喜着,这祸竟然从天上来。惊愕过后,齐齐痛哭辩白。
“大爷,不是奴婢啊…”
“大爷,奴婢冤枉啊…”
明语下意识看向锦城公主,锦城公主微微摇了一下头。锦城公主没打算放过君家二房,不过她重活一世儿女双全,只想替儿女多积些福。死太便宜这些人,她要的是他们生不如死。所以她不会让君涴涴死得太轻松,她还想看看君涴涴更惨的样子。
不是爹娘做的,也不是丈夫做的,明语只觉心下一松。
那两个姨娘哭得惨,卢氏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怒喝道:“报官吧!”
“母亲,不能报啊!”楚夜舟跪下去,心里怕得不行。
“大哥,不是你做的,你怕什么!这两个奴才不知感恩,居然还起了这样的歹心,就该送交官府用刑,看她们还招不招。”
小冷氏帮着腔,心里越发痛快了。君涴涴这个死鬼要是知道自己是被人害死的,死后还有仵作验尸没有半分体面,该是何等愤怒,死都瞑不了目。
想想都痛快。
卢氏发了话,这事自是要报官的。
这样的结果正中君家人下怀,明语冷眼看着哭得快要晕倒的文氏和君大爷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来他们确实是早就知道君涴涴是被人害死的。
骨肉都可以利用,真是叫人心寒。
所以,这事到底是谁做的呢?又谁透露给君家人知道让他们来闹的呢?
送官后仵作验过尸,确认君涴涴是先被人用韧性极好的细丝先勒死,然后挂上房梁的。上过堂后,两个姨娘不肯认,自是把梁如兰供了出来。
论动机,梁如兰最有嫌疑。
梁如兰肯定不会认罪,却无法洗清自己的嫌疑。因为昨天她确实出现在楚家大房,还摆着主母的款教训两个姨娘,这事她狡辩不了。
最后不知道官司如何扯的皮,罪名落到桂姨娘的头上。桂姨娘被判了谋害主母之罪定在秋后问斩。
经此一事,梁如兰的名声也臭了。
柳皇后狠狠申斥梁夫人,斥她教女无方。陛下也很是震怒,一怒之下捋了梁将军的奉先将军的封号,贬成校尉去护城大营喂马。梁家不敢再有什么动作,更不敢再惹上什么事非,随便找了一个商贾,把梁如兰嫁出京外。
君涴涴的尸体在京兆府停了好几日,都有味道案子才结。结案后楚夜舟派了几个下人来收尸,连夜买了一口薄皮棺材,草草安葬了事。
君家那边应该是得了什么好处,对于此事也没站出来指手划脚。可叹君涴涴生前一直笃定自己能荣华富贵一生,会高高在上受人景仰。不想落到如此下场,当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半点都怨不得旁人。
大房这事让坊间议论了好些天,直到和孝公主出嫁的日子来临。在此期间,明语和锦城公主去永王府看过永王妃。永王妃的精神还好,对于脸上会留疤的事情看得比她们还开,竟然让她们不要放在心上。
通过君涴涴的死,让明语觉得这京中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
那个人会是谁?是敌还是友?
“你说会不会是收到她密信的人,那人想独享这个秘密图谋以后拿出来威胁我们,所以才将她灭了口。”她问季元欻。
“不无这个可能。”
季元欻脸色同样凝重,他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那人在暗他们在明。在夺储之争的背后,好像有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团团围住,每一环都是背后之人在操控着。
这种感觉十分不好,且很是强烈。
“那人到底是谁,他知道这样的秘密,到底想做什么?”
“先不管他是谁,他要做什么,我想我们很快就会知道。”
猜测没有任何意义,那人如果真要做什么,自然会有所举动,到时候就知道了,只是这般被动的滋味很不好。
明语想想,便把这事先放到一边。
私下问过银杏,荔儿最后可有什么异常之举。得知荔儿最近一切如常,还有以前一样当差时,她沉默许久。
私心里,她希望对方根本没有什么其它的心思。如果是这样,她愿意尽最大的可能替对方谋一门好亲事。如果对方是真心不愿嫁人,她愿意赠送房子田产,让对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很快到了和孝公主出嫁的日子,这可是举国的大喜事。明语作为一品侯夫人肯定要去的,锦城公主是和孝公主的姑姑,也是要去的。
母女二人约好时辰,一起去到贤王府。
此次接待来客的人是楚琉璃,想来因为和孝公主的缘故,贤王愿意给她这个体面。至于贤王妃,自是身体抱恙不能起身。
夫人小姐们挤在一室,正中间坐的是和孝公主和凤城公主。宁雅看上去瘦了一些,阴着一张脸看不出半点喜色,倒是凤城公主和夫人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正欢。
明语母女进去后,原以为会收到宁雅不善的目光。没想到宁雅还拉着明语说了一会儿话,言语间颇为亲昵。
这可真是奇了。
明语不会以为一个人会突然转性,也不会认为都到了这个时候宁雅才想着与自己交好。她客气是敷衍着,察觉到对方的眼神不时看向柳月华,顿时恍然大悟。
以前,许多人都以为她和柳月华的关系不错。所以宁雅装着和自己亲近,就是想刺一刺柳月华,还真是叫人无语。
这些人中,除了几位公主外,风头最劲的就是柳月华了。不时有人和她攀谈,她神色略有些倨傲,优雅地应付着。
宁雅半天没看到柳月华露出嫉妒的模样,也不愿再和明语闲扯。明语乐得自在,与一旁的余夫人交谈起来。
锦城公主和凤城公主都是和孝公主的姑姑,按礼是要交待私房话的。三人进到内室后,外室的人便全部捧着柳月华说话。
明语不时收到柳月华望过来的眼神,从中看出对方目光中的得意和炫耀。她觉得有些腻味,便悄悄出去。
一到外面,顿觉呼吸顺畅。不多时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柳月华。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都带着疏离。
“明妹妹,你是不是怨我?”
明语莫名,“柳姑娘此话何意?”
“是不是上次我在宫中称呼你为武安侯夫人,我瞧着你这次都和我生分了?”
“柳姑娘想多了。”
柳月华面上露出一丝伤感,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明妹妹与我生分,宫里重规矩,我岂能在宫中随意称呼。你知道我的难处,那是一步都不敢错的。以前不敢错,往后更不敢错。明妹妹真要因此与我疏远,我也不怨。”
明语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得前段时间得意忘形飘到没边看不上自己,最近又反醒过来要拉拢自己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又把别人当成什么了。
“柳姑娘说得没错,礼不可废,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姐姐妹妹的叫着容易叫错,还不如依着规矩来。”
柳月华闻言,目光黯然,苦笑一声。
“我就知道明妹妹是生我的气了,一切都非我所愿,明妹妹真要误解我,我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我比不上明妹妹,有人处处替你打算。而我…祖母年纪大了,我只能靠自己。我知道你必是听了什么传言,才会对我这般。我不怪你,只怪我命不好。”
明语有些听不下去了,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已经不想和柳月华再谈论这些没有营养的话题。什么叫不怨,什么叫不怪?对方凭什么怨她凭什么怪她?说得好像错都在她,是她前后态度不一。
她没有心情再掰扯这些,直视对方的眼睛。“柳姑娘说的话我听不明白,你是你,我是我,你为何要和我比?我与柳姑娘总共没见过几回,有些事情你不用对我解释什么,因为我对你没有任何看法。”
柳月华脸色一白,眼神变幻着。
“原来武安侯夫人是这么看我的,也好…也好…”
以后她做些什么,也不用觉得愧疚了。
“你们在说些什么?”
贤王自以为温柔,实则油腻得令人想吐的声音传来。明语连忙行了一个礼,也不管他是什么脸色赶紧告退。她没有看到贤王的眼神,那是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阴鸷森冷。
走了没多远,还能听到他那谦谦君子般的谈吐。还有柳月华的声音,娇娇柔柔的让人恶寒。两人郎情妾意,应该是已经看对眼了。
方才和柳月华一边说话一边走,也不知道走到哪里了。她看看了方向,朝前面走去。金秋银杏默默地跟在后面,走着走着她觉得有些不对。
听到有人说话,她不想撞见贤王府后宅的那些姨娘妾室,连忙朝两个丫头招手,齐齐躲到假山后面。
透过假山的窟窿,能看到一道朱色的身影。
“王爷果真和那贱人在一起?”
“回娘娘的话,奴婢亲眼所见。”
明语心一哂,她只想着会碰到王府的妾室通房,没想到会是贤王妃。早知道是贤王妃,倒是不用躲起来。不过躲都躲了,现在出去不太合适。
“那贱人心里恐怕正得意着,她是不是找人打听我的病情了?”
“奴婢听前院的婆子说,她身边的人确实打听过。”
“…呵,怕是盼着我死,好给她挪位子,真是个蠢货。她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丧妇长女,还是柳家人,王爷和贵妃娘娘真的会看重她。不过是借着她做个踏脚石,一旦目的达到,她就是个弃子。”
“娘娘,咱们回去吧,要是被王爷知道…”
那丫头肯定不敢接这个话,贤王妃的声音刻薄得很,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她冷冷地哼着,语气变得更加尖刻。
“知道就知道,就算我是个病人,也能出来透个气。他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你说那个贱人是有多蠢,她怎么就看不明白。以前楚贱人那么风光,背后不也是有国公府作靠,还在我前头生了儿女,到头来还不是弃子。这人哪,要是没有自知之明,只有死路一条。看看楚家大房的那个君氏,以前何等风光,谁人不夸她贤惠大气。楚国公府的嫡系一回来,他们就得靠边站。到后来落到那样的下场,不就是因为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与人相争。”
“娘娘说的是,那些人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迟早都不会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