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柳寻梦唱《牡丹亭》杜丽娘一角最佳, 爱此成痴,艺名改成寻梦, 今年将近五十,气质依旧极佳。
后台有不少人,江芸排了一会儿队才进去, 柳寻梦看到她,跟大家说:“我的小戏迷来了。”
她身后站着的都是b大古代文学戏曲专业的研究生,过来参摩学习,闻言都不乐意了:“那我们也是您小戏迷, 在这儿站半天了!”
柳寻梦正在卸妆, 笑了笑,骂了一句“不就是来免费偷学的”,把学生轰走了。
“正好叫你来, 我之前参加了个昆曲和俳句交流会, 有个大家送了一把扇子, 给你拿回来了。”
江芸接过扇子,展开看了,纸张纹理细密,淡绿色的柳条抽枝,点点鹅黄色的墨汁点缀, 旁边竖排写了两句话, 歪歪斜斜,看不懂却别有风味,柳寻梦解释说:“写的是怎知春色如许那句。”
“柳先生, 这挺珍重的,给我好吗?”
“给你。”柳寻梦推在她怀里,“没介绍介绍,这是谁?”
傅衍之站在她身后,气息淹没,乖得像不存在。
江芸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看着傅衍之,让他说,傅衍之也不张嘴。
两个人僵持着,柳寻梦的眼睛在他俩之间转,江芸咬咬牙,张嘴说:“他是我男...”
傅衍之此时也道:“我姓傅。”
柳寻梦都活这么久了什么看不透,她收回目光,让人摆弄头饰,“原来听过戏么?”
“没有。”傅衍之很诚实。
“听得懂?”她眼睁睁看他要睡着了。
“听得懂。”
柳寻梦又问了几折子,真能答出来,看样子是用了心。江芸抱着胳膊在旁边听,揪着一把汗,等柳寻梦问完了才道:“江总在这吃么?”
“不了,柳先生吃吧。”江芸把扇子放在包内,“那不打扰了,我们先走。”
等傅衍之迈出去柳寻梦才拽住她,“这人不好把捏,可别伤了心。”
江芸怔于对方的洞察,她过了一会儿才回:“这次不会了。”
再伤可就心死了,也等于没有下次。要么互相心爱,要么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两个都不小了,江芸总觉得傅衍之应该也折腾不起,所以就随他去了。
柳寻梦拍拍她手背,转过头去念叨汤显祖的题词,江芸知道有句话都被说烂了,可听到的时候还是胸口发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她出去找他,两人并排走着,傅衍之问:“刚才你想说我是谁?”
“没什么,话赶话而已。”她确实想说男朋友的,却有点庆幸没有说。
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还好等到了他张嘴。
“行。”他单手搂着她,江芸没躲,“喜欢听《牡丹亭》还是喜欢听柳寻梦?”
“都喜欢。柳先生离不开牡丹亭。”
他揉揉她的侧腰,轻声承诺她,“以后不会了。”
不会再让你难过。
江芸侧头看他,还得仰起脑袋。他眼睛里淡淡的沉色,江芸能眩晕在其中。她哑声道:“你听墙角啊。”
“你知道我的。”
傅衍之不是一个很守道德甚至会在违法边缘徘徊的人。
江芸捏走他的手,径直上车。他换了一辆新车,副驾驶的椅背上搭着他的西装外套,是给她披着用的。车辆启动,在暖风吹暖之前,傅衍之先把她用衣服裹起来。
车里放着时下还算流行的音乐,欧美到华语。
她侧着耳朵听,正唱到“微不足道的是我永远爱着你”。
傅衍之停车的空档会给她掖掖衣服,省得她冷。江芸闻着他淡淡的气息,还有手指的微凉。她伸手握住他的几根手指,再多就握不住紧了。
傅衍之珍重她每一次主动,并把她好好包裹起来。
他问:“阿芸,还爱我么。”
江芸过了一条街才跟他说:“爱。”
她要是不爱了,理都不会理。不会生气,不会难过,也不会高兴,不会欢喜。
江芸没有隐瞒的必要,她对他向来赤诚。
“信我一次。”
江芸轻轻答应他:“好。”
他说我们慢慢来,江芸信他。
他把她送到家,递过去一方盒子,江芸不想要他贵重的礼物,傅衍之就放在她的包里,江芸回去拿扇子的时候就看到那个金色的盒子,安静躺在她的手机旁。
她打开,里面躺着一对儿珍珠耳坠,圆润的粉珍珠,浅浅的泛着光泽,他下面有张纸条,江芸拿起来,写着【配你。】
江芸带在耳朵上,衬得她下颚线都明朗起来,晃两下,很是娇嫩可爱。
他真是不留余地让她变嫩。才不配。
江芸还是带着,拿出一个扇托,展开柳寻梦送的纸扇,放在上面,又整个安放在书房的玻璃罩后面。上面字体却越发的清晰。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她搓搓珍珠,走出了书房。
傅衍之的生日在四月初,江芸正想着要不要给他回个礼,请他也吃顿饭。前几天傅衍之换了个公司场地,生意做大了就呆不住,让江芸找个好地方。
她给他在两条街外的商业大楼里安排了两层,办公室宽敞向阳,楼层不低,她想了想傅衍之手握酒杯睥睨众生的样子就好看,租金也没要,直接送他了。
傅衍之也不客气,跟个小白脸似的享受她的喜爱。
傅衍之生日那天有个局,她提前知道的,自然也不会让他推了。这个酒局她也会去。反正都会散,十二点之前就行。
江芸很少熬夜,那天掐着点给傅衍之准时发了一条生日快乐就睡了过去。
傅衍之直到快中午才看到。
【宝宝。:衍之哥生日快乐[蛋糕]】
【宝宝。:[微信红包]】
一打开,里面只有三十四块钱。
傅衍之纳闷自己到底哪天生日,收了红包,给她道谢。
她说哪天就是哪天。
北市春天短,花开花谢一周用完,路上一些琐碎的落花,很快就被碾成沉泥。
因为场地随意些,听说还是个娱乐会所,江芸碍着多人邀请的面子去的,去那种地方她也不能穿得太端着,又想傅衍之在,也不会有什么事,就穿了一条开领的黑色开叉长裙,手握包,抹了个砖红色的口红,眼妆画得万分精致。
她摸出傅衍之给的耳坠,带上还算合拍,脖子上搭一条珍珠项链,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这才上车。
傅衍之先到,还不知道她来,打了两轮麻将。江芸推开门就看到他叼着烟搓牌,深蓝格纹西装马甲,白衬衫的袖扣发亮,淡淡一声:“码牌。”
也不违和。
打个麻将非得打这么帅。
她看了看这桌上剩下三个人,有个人眼熟,她扬扬眉。离她最近那个站起来,“江总来了?来两局?”
那人手示意傅衍之,“这是傅总,百兴的老板。一直打不赢他。”
桌上明显有个人的动作僵住。
杨先南拿下嘴里的烟。傅衍之看她一眼,把烟熄灭,另一个男人也只得照做。
不过杨先南不是绅士风度,是被吓的。
“我认识。杨总,吴总。”她都点出来,介绍的人讪讪点头,“那我先去拿两杯喝的,你们慢慢玩。”
江芸坐在空位上,放下包。
她对面的杨先南道:“好久不见,江总。”
江芸笑眯眯的,有些小狐狸一样的狡黠,“好久不见啊。”
她看向傅衍之,他面不改色,甚至还在冲着她微笑。
这个杨先南当年朗读她日记被她暴打一顿之后基本对她绕着走。因为他继承了父亲的出口贸易业,平时往来也只是简单打个招呼。
他跟傅衍之应该是一块长大,是他狐朋狗友里最长久的,如今都有了啤酒肚。
杨先南听说傅衍之东山再起就觉得北市格局要变,这牌桌恐怕要成为两个人的战场,他现在有点恐惧地往后靠了靠。
江芸码好牌,在傅衍之下家,打了不到五张牌就开始吃吃碰碰,噼里啪啦胡了三局。
杨先南都看傻了。
对面老吴也是打得了无生趣。
傅衍之一直在给她喂牌。他心底摸了摸江芸的牌,拆着送,回来拿酒的人亲眼看着傅衍之拆了三个五饼让江芸顺了。
江芸打了五局活活赢到累。
她问傅衍之,“能看到我的牌?”
“看不到。”
那你怎么老打我想要的。江芸踢了踢他的鞋边。
老刘递过去几杯鸡尾酒,还有一杯可口可乐。
老吴笑了:“谁点的可乐?”
傅衍之拿过来,“我点的。”
“傅总喝不了酒?”
傅衍之没吱声,放在江芸面前,“不是。”
江芸托腮瞧着他,目光流转,热度不足,却仍有爱意。
只这一个眼神,落在杨先南眼睛里,就知道江芸旧情未了。这都十二年了,世界都地覆天翻,什么都变得不一样,江芸却还这样看着傅衍之。
杨先南抿了一口酒,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今天的东家是做酒业的,家大业大,跟国外都有合作,今天说是品酒,其实就是想在北市落个脚跟。
晚饭上桌,排序简单明了,东家正座,江芸在左位,按财力划分下去,坐的明明白白。
这桌上就江芸一个女人,而且她还美得惊人,趁着菜没上桌,一个个就开始攀谈起来。刘万东四十有五,也见过美女,没看过江芸这种又美又有能力的,吹捧一阵。
她习惯地对答如流。
江芸穿着黑裙,肩膀胸口被光打得雪白,一抹红唇,眼角上挑。众星捧月。
傅衍之坐在她对面,望着她这个样子,像是手里的一团小麻雀,慢慢地长成了火凤凰。
她的目光不经意地看向他,黑色的瞳仁染上多情,微垂着眼皮躲过去,又不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