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涨潮》后期几乎是每集都死重要角色, 八九点十分密集。
蒋怡跟周一心作为女一女二，都没有活到最后一集，两人是同一天杀青的。
那天正好有媒体来探班, 两队分开采访。
霍谌心不在焉，拍摄至今, 不算这次，已经有过两次主演群体采访了, 他都在小孩身边，唯独这次没有，很不放心。
偏偏这类采访没有详细的稿子, 只有个大致方向, 很容易挖坑掉坑。
记者把话筒递了过来：“霍老师。”
蒋怡见霍谌没反应, 她借着理头发的动作，手肘有意无意的碰了他一下。
霍谌回神, 若无其事的接过记者递的话筒：“大家好，我是霍谌。”
蒋怡笑：“我是蒋怡。”
记者让他们介绍一下自己在戏里的角色。
霍谌往后靠了靠, 姿态闲散：“我在戏里饰演的是潞城，一个……”
顿了顿，他挑眉：“很惨的高岭之花。”
蒋怡扭头指指后面的海报：“我演的是金霜，在戏里是想摘下高岭之花, 却把命搭进去的恋爱脑老仙女。”
两人都是老演员，你一句我一句的，应付起来很轻松。
章向唯那边就是另一幅景象了，他是首次跟周一心以戏里cp的身份被采访，有些紧张局促。
直到陈香香过来给他打气,章向唯才稍微平静一点点。
记者问章向唯：“跟周一心有亲密戏吗？”
“……“章向唯摇头，“没有, 我们是很纯洁的。”
记者笑个不停。
章向唯不好意思的说：“别笑了啊，真的纯洁。”
记者还在笑。
章向唯耳朵都红了。周一心帮他解围：“我跟向唯弟弟在戏里的关系倾向于是青梅竹马，前期有多傻白甜，后期就有多虐，感情线比较淡，主要是事业线，吻戏确实是没有。”
“向唯弟弟的银屏初吻还在，粉丝们放心。”
章向唯看她。
周一心动动艳红的唇，用只有他能听见的音量说：“不想被cp就看镜头。”
章向唯把头转回去，其实周一心人还不错，演技也是有的，不是网上说的只有营销跟炒作。
以后要是有机会，希望能二次合作。
不过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尽管粉圈跟真主圈没有直接关系，可是她的毒唯差点把他捅死，他的粉丝们视她家为仇敌。
他们的关系最好是一部戏的同事，止步于此。
记者问了会，进入快问快答环节，让章向唯先来。
“打戏多吗？”
“非常多。”
“拍打戏的时候紧张吗？”
“紧张，怕被打，更怕打到别人，每次一场群戏拍完都不想动。”
“那在片场有受过伤吗？”
“还好，就正常的一些磕磕碰碰。”
“像我们男生，很多都有武侠梦，这种题材拍起来应该很过瘾吧。”
“是啊，我也有武侠梦的，就那种刀光剑影，飞檐走壁，点穴传功，恩怨情仇，相忘于江湖。”
“那这次等于是圆梦了。”
“是的，很感谢能有这样的机遇。”
…………
记者又问了几个问题，章向唯渐入佳境，头脑灵活起来，记者给他挖坑他都跳了过去。
镜头关掉，陈香香上前给章向唯递水。
章向唯小声说：“他那边怎么样了？还在采访吗？”
陈香香抚少年领口的动作一停，现在都开始不说霍老师了，变成“他”，自家人一样。
“在的吧，主演的问题更多，不会比我们快。”
章向唯把水壶盖子扣上：“水冷了。”
“我去加点热的。”
陈香香走了，位置刚空出来，就被妆发占了。
章向唯仰着头让化妆师在他脸上这弄弄那弄弄，眼角在手机上瞄，刷着自己的朋友圈。
周一心这边的助理帮她弄头发，她突然说：“有问必答，太乖。”
章向唯朝她看去。
周一心理着戏服的粉袖：“这种采访，随便说说就行了，你还真是做什么都认真。”
“其实没必要，你这样的性格，外界会以为你炒人设，他们一向都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不会去了解分辨什么是真相，什么是造谣。”
章向唯怔了怔：“我都是上网搜自己，生气完就过了，不会往心里搁。”
周一心意味不明的无声笑了下。
有时候不是你想不想往心里搁，而是压着你刺进去了。
周一心瞥瞥身边的少年，想到那个在他背后默默保护他的男人，羡慕的情绪一闪而过，命真好。
不多时，采访继续。
记者还是问的章向唯：“对于出道作品就是这种高难度的武侠剧，最难克服的是什么？”
章向唯说：“吊威亚因为开拍前有过训练，其实还好，比较难的是对角色的把握，前后的情感是两个极端，就很难演，每场都很难。”
记者又问：“目前为止印象最深的是哪场戏？”
“黑化的那一场，”章向唯的眼里浮现回忆之色，“雨夜戏，拍了很多场，哭到差点昏厥，那个真的是，把自己耗空了。”
记者：“但不管多辛苦，要克服多少困难，还是喜欢演员这个行业？”
章向唯：“是啊，还是喜欢。”
到周一心的时候，章向唯进入放空模式。
拍戏受很多条件影响，剧情的发展跟拍摄顺序并不能统一。
周一心在这部剧的最后一场戏是被章向唯杀了，死在他怀里，半个月前就拍完了，她今天的杀青戏是很靠前的一段。
章向唯穿的是苍澜门的门派服，还没黑化，是一副天真无邪样，哪怕已经调整到前期的情感拍了一周，依然很疲。
不是身体，是心理上的，像是经历了两世，只是在过奈何桥的时候没喝孟婆汤。
章向唯垂着眼，好累啊，《涨潮》拍完要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想吃妈妈烧的炖蛋。
“章老师，章老师？”
记者的喊声让章向唯的思绪回笼，他瞪着一双无辜单纯的眼睛，掩盖了自己刚才的走神。
“周老师杀青了，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吗？”
章向唯转头对周一心笑笑：“恭喜杀青，辛苦了。”
采访完了，章向唯没起来，他让陈香香给他拿了个大鸡腿，就坐那啃。
霍谌进来闻到了一股子香辣味，目光落在小孩红彤彤的唇上。
章向唯声音模糊：“你也结束了？”
霍谌坐在旁边空着的那把椅子上面，腰弯下来，双手撑头，指腹按着发胀的太阳穴。
章向唯瞥瞥男人宽阔结实的肩背，很有安全感的样子，想趴上去蹭蹭，他害臊的把视线移开对着虚空，咬了一大口鸡腿。
霍谌听着他轻快的吧唧声，无奈道：“这个点不上不下的，饿了？”
章向唯“唔”了声：“最近饿的快。”
霍谌来一句：“怀了？”
“……咳，咳咳！”章向唯噎的直咳嗽，流出生理学泪水的眼睛羞恼的瞪过去。
眼睛湿漉漉，脸跟脖子都是粉的，像被调戏的黄花大闺女，都快甜化了，让人想舔上去一口一口吃掉。
霍谌的喉结上下滑动，等他不咳了说：“给我点。”
章向唯愣怔几秒，转转手里得鸡腿，把还没有啃的那面给他看：“那你啃这儿吧。”
霍谌不是很在意的说：“撕一块给我就行。”
章向唯找了找，把一块好看点的鸡肉撕下来：“给。”
霍谌手搭在腿上，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
“？？？”
章向唯跟他大眼看小眼。
一两分钟后，默默把肌肉送到他嘴边。
霍谌低头凑近，就着小孩的手把鸡肉吃进去。
完成投喂。
章向唯以为霍谌吃一块就画上了句号，没想到他还要。
而且仍旧是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样。
长的帅，废了都有魅力。
晕晕乎乎分完鸡腿，章向唯把鸡骨头塞进包装袋里：“我们也要杀青了。”
霍谌慢条斯理的擦嘴：“嗯。”
“时间过的好慢也好快，”章向唯捏着袋子，轻声叹了一口气，“拍了一个夏天呢。”
霍谌把擦完嘴的纸巾给他。
章向唯很自然的接过来，往袋子里塞。
一看就是完全没过脑，本能一样。
霍谌的眉间一片柔和。
章向唯忽地转过头，霍谌呼吸一滞。
四目相视片刻，小孩翘起嘴角，俏皮的笑着眨眨眼：“老板，我肯定会给你赚大钱的。”
霍谌沉默了一会，侧低头，嗓音低沉道：“你老板不缺钱，缺老婆。”
章向唯错开他的注视，有点坐立难安。
怎么用了这么严肃正经的语气？想打哈哈都不行。
章向唯孩子气的撇撇嘴，我还是装死好了。
这个话题并没有因为章向唯的不接话就结束了，霍谌又说了句，用的是长辈的口吻：“年轻人应该要有志气有冲劲，要不试着帮你老板完成这个心愿？”
章向唯：“……”
这是第几次说了？四次还是五次？传销洗脑都没这个力度。
差个老婆是吧，要我试着帮你完成心愿是吧。
那我就真的试试了？
章向唯用力薅头发，陷阱不知何时已经埋到了他的心脏部位，会出现一阵阵的酥麻感，心都不是自己的了。
蒋怡跟周一心走后，陆续有其他演员离组，剧组从沙漠挪到d市的影视城。
拍了二十来天，迎来了整个剧组杀青。
最后一场戏是棚内搭的景。
络绎不绝的老百姓，嬉闹的孩童，各色的绚丽花灯，高跷，舞狮子……
一样样古色古韵的道具和建筑，勾勒出了古时的元宵灯会。
潞城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无意间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身形蓦然一震，他下意识推开人群往那边过去，又停下来，往后退了两步，顿住。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瘸一拐的乔和突然看了过来，眼睛微微睁大。
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跟眼花缭乱的灯火，他们对视了一眼，像是回到沧澜门。
师兄还是曾经的师兄，小师弟也还是曾经的小师弟。
过了许久，又似是只过了一秒，两人一笑泯恩仇。
镜头慢慢上移，经过花团锦簇，到绿布。
“卡！”
王导喊了一嗓子，剧组炸起欢呼“杀青了杀青了”。
机位全撤了，章向唯在原地没有动，他此时的心境就是戏里乔和的心境，放下了，释然了。
用四个字概括就是，看破红尘。
章向唯都有种想出家的感觉，他脱了戏服外衣给香香姐，迎上走近的男人：“师兄。”
霍谌有意从现在开始帮他出戏：“演完了不叫了。”
章向唯反应迟缓的“喔”一声：“就刚才那一场，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霍谌朝出口方向走：“忘了。”
章向唯跟着他，腿还无意识的瘸着：“才拍完就忘了？”
霍谌倏地转身，皱眉道：“怎么走路的？”
章向唯一愣：“我一时没改过来。”
“这条拍了半天才过，我催眠自己就是瘸子，都有肌肉反应了。”
霍谌看了眼他扮瘸的那条腿，抬脚踢过去。
章向唯傻愣愣的站着，纹丝不动。
霍谌眉头皱的更紧：“躲也不会？”
“会，不是，”章向唯委屈的说，“我没想过你会踢我。”
霍谌揉揉额角，话都不舍得说重：“尽快调整好自己。”
“知道了。”章向唯说。
章向唯跟霍谌一起出去的时候，双方的前线都一窝蜂的跑了过来。
霍谌家的前线看到章向唯，纷纷刹车，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表情。
章向唯家的则是集体迷之沉默。
场面有几分滑稽。
救场的是陈香香，她在两边前线眼里宛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天使，把二人行变成三人行，拯救大众，光辉照大地。
霍谌径自上了房车，留一波前线又是花又是礼物的在那尖叫。
章向唯收了他一个粉丝的花，经常看到，眼熟了，他正想说两句，就听见大家发出整齐响亮的喊声。
“老公杀青快乐！”
“……”
章向唯一进房车就收到霍谌的信息。
-十九岁就是老公？
-叫着玩的。
章向唯回完才坐下来，妆发还没卸，他让香香姐把他的发套扎起来，眼睛时不时看一眼手机。
没有回呢。
章向唯又发一条过去。
-我妈妈粉最多【捂脸】【捂脸】
陈香香说：“弟弟，别看手机了，你得写一篇杀青小作文。”
章向唯一个激灵：“现在吗？”
“嗯，早点发，”陈香香说，“开播还要写，所以你写的时候有个数，别真情实感的全写完了，之后没东西写。”
“有东西写，我文艺起来没完没了。”
章向唯叹道：“比起发自拍，小作文容易多了。”
平时发个工作博要打多个稿子的陈香香：“……”
章向唯写了个开头，霍谌就回了他微信，以红包的形式发了一句“你确实像个宝宝”。
接着又是一个杀青红包。
-去剧组群，都在发红包，六点回棚里吃蛋糕。
章向唯立马就戳进群了，满眼都是“杀青快乐”的刷屏，他一边翻聊天记录点红包一边说：“好多都抢没了，香香姐，你怎么不跟我说群里在下红包雨？”
陈香香也在抢：“把你给漏了，哎呀，高考都没这么聚精会神。”
章向唯：“……”
“卧槽！”
陈香香拍大腿惊叫：“霍老师人品爆棚啊！”
章向唯比自己抢最多还高兴：“那是。”
陈香香看看眼睛弯成月牙的少年，有些一言难尽。
自己抢的钱比别人少两位数，却吃了一口糖。
晚上六点左右，群里的红包雨暂停，演员在影棚聚集，庆祝杀青。
很大一个蛋糕，中间放着开机照片。
三四个月的拍摄历程圆满结束。
章向唯很感谢这个剧组，他的情绪没有控制好，吸了吸鼻子，红着眼跟主创们拥抱。
一个一个抱过去，然后顿住了。
霍谌扬眉：“怎么，抱了一圈，到我这就没了？我长的丑？”
周围响起哄笑。
“霍老师，丑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们都不认识了。”
“就是啊，还让不让我们活了！”
副导凑热闹的喊：“小章，你最要抱的就是霍老师了，有时候机位只拍你，不拍他的时候，他的情绪都没撤，就为了带你。”
“帮了你这么多，不抱说不过去啊。”
王导也掺和进来：“都抱都抱！”“他奶奶的，这几个月真不是人过的，肚子都瘦没了。”
“导演你头也快秃了。”
……
王导把大家的注意力带跑了，气氛乐呵呵的。
霍谌低头吃蛋糕。
章向唯走到他身边，很小声的说：“那抱一个？”
霍谌装作没听清：“什么？”
章向唯直接抱住他。
“哭了？”霍谌愣了半响，低哑的问。
章向唯声音嗡嗡的：“没有。”
他正要退开，一条手臂搭上他的后背，挺自然的拍了拍。
力道轻柔的不像话，仿佛新手妈妈哄刚出生的小宝宝。
不远处，陈香香偷偷摸摸拍下来，冷不丁捕捉到做着同样举动的安利。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默默收回视线，默默拍照。
那个拥抱没有持续多久，真要计算时间的话，大概比其他主创的常几十秒。
但大家都在嗨，没人在一边掐表，因此看起来没区别。
章向唯抱的时候没有欲望，只是纯粹的表达感谢。
霍谌体会到了他的情绪，都不好意思y了。
剧组拍完合照，章向唯把自己的手机给霍谌：“你帮我拍个照片。”
霍谌不问“怎么不让助理来”，这种活求之不得，越多越好。
“等我一下。”
章向唯跑去拿了今天这场戏的场记板，气喘呼呼：“好了好了，拍吧。”
霍谌举着手机让小孩入镜，破有耐心的调了调角度。
章向唯直直看他，笑着打板：“《涨潮》，章向唯，杀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