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Chapter 53
宁安正包着封允脸的手停住了, 往上扳他脸的动作也顿了顿。
他垂眸看着封允乌黑的后脑, 秀致修长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事实上, 对他来说,封允的要求有些过分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 封允又有些闷闷地补充道:“也不许离开这里。”
宁安把手收了回来,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窗外最后一点天光也散尽了。
黑暗中,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抱着大人撒娇且无理取闹着的孩子给缠住了。
宁安中午回来, 是洗了澡直接就上床睡了的。
所以像平时一样,他身上只穿了件t恤式睡衣。
这就导致了他们此刻的姿势有一些奇怪。
一双雪白的长腿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 宁安被封允抱着腰将脸埋在他腿上。
初时因为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地方, 两人都没注意到这些。
可这会子静了下来, 封允的呼吸扫过光裸的皮肤, 凉凉的透着痒意,刺激得他那块皮肤都绷了起来, 说不出的怪异。
“封允,”他推推他:“起来。”
封允不仅没起来,反而得寸进尺地拿自己的脸颊在他腿上蹭了蹭, 是软滑细嫩的感觉,十分舒服。
他不仅没起来,反而抱的更紧了些。
“喂……哈哈哈哈……喂……哈哈哈哈哈哈哈,”宁安本来就比一般人怕痒,这会儿被封允的发蹭在身上,他痒的几乎坐不稳。
前仰后合一番后,他俯身趴在封允后背上, 一边用手捶他结实的后背一边笑出了眼泪。
“快答应我!”封允还在蹭,耍着无赖胁迫他。
“哈哈哈……我靠……你想笑死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封允心底那些焦躁到几乎到达毁灭性的情绪,在他的笑声和他皮肤温软细腻的触感抚慰中慢慢消散了。
他停了下来,却依然迷恋地靠在他腿上,不想起来。
他语气里带着点抱怨,十分的孩子气:“你答应我了吗?你笑的太厉害了,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宁安这会儿终于止了笑,他轻轻地喘息着,拍了拍他的头:“起来说。”
他怕了他,全身肌肉都紧绷着,生怕他一言不合再次蹭起来。
封允不动,呼吸轻而规律,像只乖顺的猫,伏在他身上,对主人充满依恋。
宁安揉了揉他的发,无声地催促着。
见他依然赖着不动,他直接扯了他后脑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将人给扯了起来。
“靠,”封允的头皮几乎要被整块扯掉了,他既惊讶又委屈地骂:“你这人怎么这么狠的心?你怎么就能下得了手?”
宁安早已下了床,去衣柜摸了条裤子套在了身上,然后过去开了灯。
灯光下的一切都无处遁形。
封允垂着眼睛靠坐在床头上,头发被宁安揉的凌乱。
这样的他看起来比平时更显年轻,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带了些少年人的锐气与叛逆气息。
宁安看着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确是十分年轻。
相对于他的年龄而言,他肩上的担子的确是太沉重了。
在外面经历一段时间的高压生活后,回到家里有些发泄性的,孩子气的举动也很正常。
他重新坐回他面前,封允也抬起眼睛看他,两人四目相接,都十分认真的看着对方。
“封允,”宁安点了一支烟,又递了一支给封允,封允接了,两人头抵着头,将烟头怼在一起。
宁安吸了一口,烟头的火星亮了起来,近距离看有些刺眼。
封允在那点刺目的亮光中,也深深吸了一口。
指间的那支烟,外面的烟纸瞬间发黑卷起,烟头也迅速燃起了火星。
两只闪亮的烟头,犹如互相呼应一般,在闪烁与熄灭间,已沉默着分开。
封允盯着那点火星,声音变得有些冷淡:“你还没答应我呢?”
……
“不是,”宁安眉心微蹙,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有些话他不太忍心说,可最后还是说出了口:“封允,没有人能陪对方一辈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那枚戒圈:“就算真正的夫夫,夫妻也不行,就像外婆那么爱你也不行,总有一个人要先走,就更不要说你和我了,你说呢?”
封允看着他,眼底像是受了伤一样,暗沉却又变得更加坚韧。
那双眼底有一股隐蔽的极好的狠意,被他低垂眸子时,浓密的眼睫完完全全遮挡住。
可刚开始的那些脆弱,却也早已消散不见了。
此刻的他犹如一头凶狠的饿狼,在暗夜里独自忍耐着对食物的渴望与贪婪。
又如怕吓到自己的猎物般,刻意地收敛了自己凶残冷血的一面。
他好看的唇角抿着,神情冷凝坚硬,沉默不语。
宁安侧身将烟灰缸拿过来,弹了弹烟灰,全然未觉地对他笑笑,循循善诱:“你说呢?”
香烟在指间燃烧,封允没有再抽。
他也没回答他,只在静默半晌后,语气平静地说:“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
宁安以为他要好好想想他说的这段话。
以为他会想清楚,即使他们永远都会像亲人一样真心爱护对方,可是在将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必将会有新的,不同的生活,也必然会为之付出更多。
这些,从最初开始,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所以他并没想过除此之外的任何其他可能性。
就像当初封允问他是否愿意搬到沈园去住。
他第一反应就是,他总要从封允的家搬出去的,所以不如一直住小房子。
毕竟住习惯了大房子,将来再搬出去,就算是他,也可能会很难适应,也会有落差感。
这是他的界限,他知道自己总要与封允分开,并在内心坚守这一条线。
事实上,这也是最早时,封允亲手为他画出的界限。
如今他做到了,封允却没有做到。
如果是在最初两人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大约会好好嘲笑他一番,给他最完美的反击,把他讽刺到体无完肤。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他的成长经历,知道他人生过往的黑暗历程,也知道他强大的能量下,覆盖着不为外人所知的脆弱,更知道他其实也心软善良。……
所以,他选择耐心陪他走出来,给他时间去慢慢消化这些东西。
而封允的意思却是,他要好好想一条出路。
即便很多时候他无法肯定自己对宁安究竟是爱还是劣根性的掌控欲。
但他心疼他,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因为他一句话就能到达天堂,也能下到地狱……
即便再苦再累的时候,只要想起他,他便觉得生活美好的不可思议,他让他有了足以对抗一切黑暗与疲惫的勇气和能量……
只要想起他,他便会觉得,如果前面几十年都是为了遇到他而付出的代价,那么他认,只要有他,那么那些也是值得的!
i love thee to the level of everyday’s.
most quiet need, by sun and dle-light.
……
这两句诗,曾在他心底默默辗转过无数遍。
他对他,就是如此啊。
他用自己贫瘠的感情经验,最终判断出那是爱,他爱他,想拥有他。
可他又怕伤害他,怕自己会毁了他。
他想让他过的幸福,喜欢看他带出梨涡的笑容,而不是痛苦压抑与紧蹙的眉头。
他不能看他像过去的自己一样,犹如笼中的困兽,难生也难死。
这些情绪总会让他在难得的空闲中,陷入甜蜜幸福与痛苦焦虑的拉锯战中。
以至于让他对生活做出了巨大的妥协,妥协到就算只保持现状,他就足够幸福。
可还是有人觊觎他的宝贝,就算他退一万步,也会有人逼上来。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也许有一天,无论他怎么妥协,都会真真正正地失去他。
妥协已不管用!
他必须主动出击,去寻一条出路,为他们的未来寻一条两全其美的出路。
而并不是听宁安的,什么终究要分开……
这样的话,他一句都不愿意多听。
宁安点点头,轻轻一笑:“没问题,我们之间的时间应该还有很多。”
“但是,”封允看着他:“我有个条件。”
“你说。”宁安将剩下的半支烟摁熄了,看着他:“我听着。”
“在我没想好之前,你要陪着我,不许和别人在一起。”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也不许喜欢上别人。”
宁安觉得有些好笑,感情如果能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的话,人生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但他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毕竟在这里,他没想过再去爱什么人。
如果真的永远都回不去了,他其实不介意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但封允和他不一样,他总要有新的生活。
经过一段时间的洽谈与磨合,楚和正式与宋秋所在的公司d.p珠宝签订了合作合同。
与此同时,他还深入地接触了其他一些规模与知名度可与黎氏抗衡的珠宝品牌。
但因时间问题,所有的细节仍在洽谈之中。
在各大品牌皆在为春季秀展忙碌的同时,楚和的秀展也同样已经进入到了筹备阶段。
而他们除了成衣秀外,还有一场专门的内衣秀。
饰品方面的合作,则由最初的黎氏一家独大,到现在黎氏与d.p势均力敌。
而在未来,封允的计划则是再引入两个合作品牌,这样四家抗衡,便打破了一家独大的局面。
封允的确是想把黎氏彻底踢出楚和的合作版图的,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大,黎家也再坐不住了。
黎远书的父亲黎孟骧,曾在一个夜晚,亲自带了黎远书到楚家登门致歉。
即便当着长辈们的面,封允当时的态度依然十分强硬。
对私,他对黎孟骧十分尊重,对公,则态度鲜明,丝毫不做让步。
直到后来楚云鹤把他叫进书房,一通长谈后,封允才不得不松口保住了黎氏一半的合作份额。
而这个份额,也只是就目前来说而已。
楚和与黎氏十几年的历史渊源,以及长辈们的多年私教,商业合作中长期的互相渗透……
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根深蒂固,这也是封允不得不作出让步的原因。
尤其是,过去在楚和遇到危机的时候,黎家曾倾尽全力相助过。
楚云鹤说,他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封允愿意改革,他全力支持,但有些事上要留一线情面。
年轻人的锐气,锋利到势不可挡,往往不仅伤人,还会伤己而不自知。
话说透了,才堪堪保下了这一部分的合作。
而这份变动,也在楚和内部起了暗涌。
黎氏与楚和,在楚黎两家的资深员工眼中,几乎是被视作一家人的。
可现在,就因为封允说要注入新鲜血液,连董事长都无法保住黎家的地位。
而采购部亦已步上正规,封允力排众议,启用新人,进而彻底架空了楚勤。
这个年轻人,一来就啃了两块硬骨头,还一啃一个准,让原先并不看好,把他当花瓶的一些人也不由得不暗自心惊。
楚和内部管理层之间的站队情况,更因此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变化。
周五晚上的soso二楼。
覃闻语带着何亦,封允拉着宁安,外加田晓辞,几个人又聚了一次。
何亦上来的最晚,他现在已是今非昔比,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出门必须全副武装。
这部剧刚杀青,下部男一就已经定了下来。
虽然是偶像剧,但是这个年龄一边拍偶像剧吸人气,一边积累实力,不知道是多少人渴望和羡慕的。
如果能保持住现在这个势头,只要后面遇到一个好机会,一个好本子好团队,他离爆红就不太远了。
可无论他怎么样,在覃闻语面前,却依然还是原来那样,十足依赖,毫无保留。
让人不由得不羡慕。
他们的话题自然少不了汪荣的秀。
再过两天就是“与有荣焉”的二面。
覃闻语接触的秀多些,汪荣的秀他之前也面试过,所以几人又随便交流了几句。
闲话间说起汪荣的作品,覃闻语分享了一则他自己听前辈们讲过的传闻。
说之前汪荣,郑文泽,和另外一个程姓设计师,三人是极好的朋友。
若是论天分,程姓设计师甚至更胜汪荣一筹。。
汪荣毕竟师出名门,而程姓设计师仅仅靠自己的刻苦钻研,就与汪荣在业务水准上难分上下。
可那时候,他们还很年轻。
人年轻的时候很容易会被激情冲昏头脑,做一些后来想起来悔之不及的事情。
当时有一场私人设计师的联合秀。
程姓设计师大约太过急功近利,想一举成名证明自己,因此犯下了大错,抄袭了别人的作品。
而他抄袭的不是别人,恰恰是作为好友的郑文泽。
汪荣一生清直,生平最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丑闻一出,便与程姓设计师割袍断义,再不往来。
而服设界也因此陨落了一颗新星,程姓设计师自此消失,再无踪影。
田晓辞疑惑:“比汪老师天分还好?”
覃闻语揽着何亦的腰,靠在卡座的椅背上:“时间有点久了,而且那时候他们还没有真正成名,传闻的许多细节,未必准确了。”
宁安没说话,他记起之前一次,宋秋去楚和送样品时,两人抽空去喝了次茶。
宋秋在楚和与汪荣打了个照面,于是一边喝茶一边忍不住在宁安面前赞扬汪荣的风姿。
她说他们公司,美国那边的一个女设计师,追了汪荣四五年,一点进展都没有。
那个设计师有一次在圣诞聚餐时喝醉了哭诉。
说汪荣这个人论缺点论优点都是长情。
说他年轻时爱过一个人品很差的人,两人分手后,他就再没接受过别人。
“我不信,就那么个抄袭惯犯,他难道一辈子都忘不了吗?”
女设计师的话没头没尾,没人能听得明白,却也不可避免地引来了些唏嘘。
可隔着时空,坐在soso的宁安,却懵懵懂懂的有些懂了。
话题很快翻了过去,毕竟大家很久没见,要聊的东西很多,许多话题只能匆匆而过。
几个人喝着酒,覃闻语把公司给他的几首待选歌曲拿出来,给封允看。
封允看了一遍,建议他选陈默瑶那首《昨天》。
虽然有两支歌的创作人远比陈默瑶有名,而且是秦颂帮覃闻语争取的。
可是,封允认为陈默瑶被低估了,将来定能大放异彩。
她的创作有女性特有的细腻柔婉,又有比普通女性更开阔的视野。
感情爆发时十分激烈,甚至称得上锐利。
介于男性与女性之间的视觉,十分独特。
她的词曲很美,之所以还没有火,一是因为她太年轻,还没有多少作品。
二是,她自己对后期制作也十分苛刻,许多歌手认为她咖位不大却十分挑剔,难以相处,拒绝与她合作。
三是,许多知名歌手,不屑于唱新人的作品。
这是人之常情,人一旦站到了某种高度,就会习惯性平视或者往上看,而不屑于再往下看。
他们不喜欢再给新人机会,再好的作品,戴上了不屑的有色眼镜,也难突围而出。
但封允还是说,陈默瑶总会火的,就算坎坷一点,可时光总会让她的才华大放异彩。
而且,覃闻语的嗓音十分独特,有一点特别的磁性,十分适合表达她的歌曲。
新人与新人的联手,说不定能碰撞出不俗的效果。
覃闻语又看了一遍,自己也十分认同封允的观点。
他们谈完正事,他认真对封允道歉,想就秦颂的事情向他解释一两句。
“不用,我知道你是真心为宁安好,”封允摇摇头:“他很幸运,有你们这样的朋友,就算触犯了我的利益也没关系,只要是真心对他好,我就很感激。”
“那你呢?你为什么……”覃闻语有些震动,他往身后看了看,何亦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宁安夹着烟在笑,而田晓辞已经笑倒在了宁安怀里。
“我喜欢他。”封允这次没有犹豫,他顿了顿又说:“但他好像没往这方面想。”
覃闻语愣了愣,随即失笑地“啧”了一声:“你当初说的那些狠话,让他怎么往这方面想?”
“什么?”封允讶异的眯了眯眼,随即反应过来:“可是,那是最初的时候,大家彼此并不熟悉,而且有很多历史遗留原因,那时候的话怎么能当真?”
“你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覃闻语看着“直男封允”:“如果是你被人当着面一再提醒不要喜欢上自己,你还会自取其辱,上赶着吗?”
“宁安,”他的下巴对着宁安点了点:“他的自尊心很强,他就不会。”
封允沉默了。
他一直知道他记得这些,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他说过的那些话,对他影响那么大。
可就算这样,他依然还是对他那么好。
他望向宁安,恰好宁安笑着转过头来,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就那样含着笑对他挑了挑眉梢,十分灵动。
封允转过头来:“你先不要对他提,等我这边没有问题了,我想亲自向他表白。”
“你还有什么问题?”覃闻语有点讶异:“直接上啊,哥们!”
封允点了支烟,望向楼下舞池中热舞的男男女女:“我有很大的问题,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