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子府正殿书房。
有一名小厮打扮的男子突然推门而入,洋洋几大步,走到了书架旁的卧椅上坐下,姿态散漫的翘起了一个二郎腿,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赫然便是新婚夜晚给江琬槐送糕点的那人。
没有丝毫外人的自觉,纪焕一副主人架势,动作自然流畅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后,神秘兮兮地问道:“陆太子,你猜我方才瞧见了什么?”
陆昭谨听见动静,头也没抬一下,不做丝毫的理会。
纪焕对于对方的冷漠对待早就习以为常,没有半分意外,自顾自的开口接了下去:“不是我说,太子殿下您对小姑娘这种态度,人小姑娘要是还能对你心动,就有鬼了。”
“反正我要是小姑娘,我肯定喜欢的是那种温柔体贴的男子。不然整天对着一张冷冰冰的脸,谁能受得了。”
陆昭谨抬头,目光沉沉地看向他,警告意味十足的喊了声他的名字:“纪焕。”
纪焕这人,原是江湖中人,不过吊儿郎当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半毫侠士的气息。陆昭谨前些年时外猎受伤,为他所救,在知晓了陆昭谨的身份后,干脆赖在了太子府,不愿走了。
大腿抱的自然又熟练。
凭着一个太子殿下救命恩人的名号,在府内混得倒是风生水起。
“成成成,当我没说。”纪焕识时务的住了嘴,他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还是没憋住补充道,“不过,我刚刚瞧见太子妃交给她身边的侍女一个香囊,好像是让她拿着去寻什么人。”
陆昭谨闻言,手中的笔顿然一停,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握着笔杆的指节用力的发白,仿佛要将那支毛笔折断一般。
寻谁,寻贺吟清吗?
她把他当成什么了,才能明目张胆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去找情郎的事。
那人究竟有什么好的,能让她为他做到这般地步。
陆昭谨眼中阴郁渐聚,翻涌着骇人的寒凉。
纪焕瞧他这模样发怵,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终于乖乖闭上了嘴,坐在角落里不敢发出声响。
良响,陆昭谨突然开口,问他:“你很闲?”
“嗯。”纪焕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应下,又反应过来,怕他是要嫌自己闲得多管闲事,立马摇了摇头,“也不是,也没那么闲……”
陆昭谨没理会他后半句说了什么,直截了当得讲:“那你便去偏殿伺候太子妃罢。”
纪焕:“嗯……嗯?!”
这边的江琬槐对于太子殿下的怒火和决策毫不知情。
采春去了府中丫鬟的舍院,将人都唤了出来,聚集在门口,一个个认脸。太子府的丫鬟不多,她倒是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那人。
小丫鬟畏畏缩缩的,一脸又惊又怕,不安的问道:“娘娘不是已经让奴婢去管家那儿领了罚吗?为何还要再找奴婢?”
采春瞥了她一眼,道:“你且随我去便是了,那有这么多问题。”
她午时便对小姐从轻处理的决议不满了,这丫头的一撞又猛又准,谁知是不是故意的?
小丫鬟噤声,安安静静的跟着她到了偏殿。
江琬槐正坐在院中的石桌旁等候,借着桌上烛火的光亮,捧着那本宫规在记着。
瞧见人来了,将书一合,随手搭在了桌面上,目光投向那丫鬟,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慢悠悠地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叫玲衣。”小丫鬟跪在地上,头也低了下去。
江琬槐了然,又问道:“你与贺吟清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玲衣和采春的身体都是一僵,采春蓦地瞪大眼,不知道自家小姐怎么突然就问起了贺家那位公子来。
莫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
可是她现在都进了太子府了,瞧着还不是很受太子喜爱,若是被太子殿下知道她心中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话……
即便不是,在太子府中寻了太子府下人问另一个男子的事,若是被某些有心人听见了……
采春抿了抿嘴,不敢再想下去,她担忧的看向江琬槐,有心想劝说什么。
江琬槐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跪俯在地上的玲衣,将她的反应全部纳入眼中。见她没有开口回答的意思,江琬槐开口对采春道:“采春,你先下去。”
采春迟疑的喊道:“小姐……”
江琬槐看了她一眼,眼中有隐隐的警告。
采春一顿,只好应道:“是。”
她们做下人的,最忌讳的就是插手主子的事,应当只管听主子的命令便是了。她跟在小姐的身边时间久了,小姐避讳规矩不多,她倒是忘了这一点了。
回想她这些日子的所为,采春暗自懊悔,退出了院子。
院中只剩下了江琬槐和玲衣两人。
玲衣依旧附着身子,头也不抬,一副坚决不开口的样子。
江琬槐也不怕与她耗着,不紧不慢的拿着宫规继续翻阅,她说道:“你要知道,不管你开不开这个口,本宫总归都能查清。只是这事若是捅到太子殿下那去,你觉得你能有好果子吃吗?”
她话没有说白,两个人却都心知肚明。
王权世家最避忌的事,就是府中存在有异心的奴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下人瞧着微不足道,但若是作为卧底,往大了说就有可能借着这层身份,毁掉一个世家。
太子府不说戒备森严,对于下人的选备也是严格把关的,这种情况下,如果有下人被外人买通的消息抖出来,下场可想而知。
江琬槐接着道:“不如你直接的说了,好省去本宫一点时间,也好让你少受些苦。”
玲衣还是不答话,身子却微微的有些颤抖,死死地咬住了牙关,不肯透露一个字来。
一副笃定了她不敢将这件事闹大的样子。
她的猜测没错,江琬槐话虽然放的狠,但她并不想将这事闹到陆昭谨那里去。一是不想让陆昭谨误会什么。二也是不想让两人之间因贺吟清这人再生嫌隙。
江琬槐有些恼了,起身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不善,又问了一遍:“你为何要听贺吟清的指使?”
太子府对下人的待遇极好,但也赏罚分明,赏得厉害,罚得也是厉害,所以大多人并不敢轻易生出异心。
贺吟清不过是个商家富公子,哪来的能力买通一个太子府的下人。
江琬槐想不通。
沉默良久,玲衣终于开口了,说道:“回娘娘,奴婢根本不认识您说的人。”
江琬槐不愿与她绕弯子,放柔了语气,缓声问她:“你可知,你给本宫的香囊中写了什么?”
玲衣还想否认:“奴婢不知什么香囊。”
江琬槐道:“你当真不知,贺吟清想约本宫出去私会?”
尾音微扬,带着稍许的诱问意味。
“私……私会,”玲衣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显然这回是真的不知情。这罪名落下来,可就重得多了,协助外男传递私会信物给太子妃娘娘,便是她有九条命,都不够抵罪的。
她连忙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当真不知这回事情,奴婢,奴婢只是……”
“嗯?”江琬槐歪歪头,示意她接着说。
玲衣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声音颤抖又惊慌:“贺公子,贺公子叫奴婢将锦囊交给娘娘的时候,只说这是娘娘落在他那儿的东西,因不想让娘娘知道,便叫奴婢寻个法子,不动声色的交给您,不要叫您发现。”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里面还有纸条。”她说着,跪着直起身来,转向江琬槐的方向,使劲磕头,“娘娘,您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当真不知情,奴婢冤枉啊。”
江琬槐轻笑一声,问她:“若是里头没有纸条,你便觉得自己这事做的是对的?”
玲衣惶恐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
江琬槐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你为何听他指使?”
“奴婢……”玲衣脸上已被泪水浸湿,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奴婢不能说,不能说……”
她的言语破碎,已泣不成声:“若是说了,奴婢这辈子就毁了。”
江琬槐听罢,愣在了原地,从上辈子贺吟清的行事作风来看,她似乎隐隐猜测到了发生什么事情,这种事情与她而言也有些难以启齿:“你,与他……”
“他以此要挟奴婢,说若是奴婢不替他做这事,便将此事说出去,奴婢一时……一时害怕,就应下了。”玲衣抽泣着,“娘娘,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江琬槐心中好一阵唏嘘,贺吟清果然还是那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最懂得挑人痛点下手。莫名其妙的,她就对眼前这女子升起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怜惜感。
她眼睫轻垂,心头积压了一通郁气,挥散不去,终是悠悠叹了口气,道:“罢了,你去管家那儿自请出府吧,本宫也不多追究与你了。”
她说完转身回屋,不愿再多瞧一眼玲衣,也不愿再回想起前世那个凄哀悲凉的自己。
“谢娘娘饶命。”玲衣用力的在地上最后磕了个头,站起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