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1)
陆昭谨晚间回来时, 江琬槐便将瑞王妃白日拿来的包裹给了他。
“殿下, 白日里瑞王妃来寻了臣妾, 让臣妾将这沓信件转交与你。”
“瑞王妃?”陆昭谨闻言拧了眉,在他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下这号人物的存在。
江琬槐点了点头,应道:“嗯, 是关于瑞王的。”
陆昭谨打开包裹之后,便拆开了信件中的内容, 看了起来, 不过看了几行, 剑眉便深深地蹙起, 偏头问江琬槐道:“这信可还有旁人看到过?”
他远比江琬槐要知晓这信件的分量有多重, 里头可都是实打实的证据。
陆昭祺私养军队, 为的自然就是帝位, 再加以私下勾结群臣。在旁的方面, 庆治帝或许能够因颜面替他缓去刑法,但陆昭祺这般明目张胆的觊觎他的位置,庆治帝定不会轻易揭了过去。
江琬槐朝他摇了摇头, 说道:“臣妾拿到之后便一直好生收着, 没有让旁人瞧了去。”
江琬槐说完, 微微敛了眸子,复又开口说道:“殿下将这证据交出去后, 可否替王妃求个情?”
虽然瑞王妃说了,她不畏任何后果,江琬槐仍有几分不忍之意。况且这证据还是人家冒险寻来的, 总不能真的让她陪着瑞王一道承担后果。
陆昭谨垂眸看了她一眼,终还是没有打击她,淡声应了一句:“好。”
只是帝王君意,又哪是他能够轻易揣测出来的。庆治帝会如何处置瑞王一府,他也不敢打包票。
陆昭谨隔日去了一趟宫里,将这一沓信件全部交给了庆治帝。
庆治帝翻阅之后,龙颜大怒,手中看罢的一张信纸便拍在了桌面上,气不打一处来地骂道:“这个逆子!”
“私养军队,勾结群臣。”庆治帝的眉头拧得紧,话音也提高了几分,“他是当朕已经死了吗?”
庆治帝的怒气极盛,一时间,殿内的所有宫人都尽数歇了声,连呼吸都放轻了去,生怕招惹了帝王的怒火。
“你即刻带兵去城外,将他的私养的军队带过来。”庆治帝站起身子来,从书桌后头踱步行至了前方来。
陆昭谨脸上的神色仍旧半分未变,淡声从容地应了声:“是。”
庆治帝的怒气也稍微冷静下来了些许,转头将手中的信件交给身后的邓公公,命令道:“将这信件送去大理寺,传朕口谕,瑞王爷罪大当诛,让他们依法处理。”
便是让大理寺这一回不用顾及陆昭祺的身份,平时该怎么审核这类事情便怎么审核。
按法处理,按照律法中所说,光是私养军队,意图谋反一条便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大理寺自然不敢株连瑞王的九族,但瑞王府中上下怕都会因此连坐。
庆治帝说这话,表情甚至无太大波动,仿佛他口中要诛的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般。
陆昭谨黑眸深邃晦暗,听到庆治帝这般大义灭亲的话,只是稍微敛眸,并无太多的情绪波动。
旋即便又再次作揖,说道:“父皇,此事只是瑞王一人所为,可否免了府中他人罪责。”
庆治帝闻言,眼底有几抹意味不明的神色闪过,探究地看了一眼陆昭谨,随即才开口说了句与方才的谈话毫不相干的话,道:“谨儿,你应当知晓,朕心中一直是将你当作了这皇位继任者。”
在上一回病重的时候,甚至便已经立好了传位圣旨给他。虽没能成功宣读,但若不出旁的意外,他百年之后,陆昭谨的皇位是稳任的。
“儿臣知晓。”陆昭谨应道。
“身为一国之主,最忌的就是心软。”庆治帝话语冷漠,双手背于身后,将目光从陆昭谨的身上移了开来,看向了侧边的窗户外边,没等陆昭谨应声,他便接着提点道,“你或许会因你的一时心软,承担难预计的后果。”
陆昭谨又怎能不知晓这个道理,他垂眸应声道:“儿臣知晓。”
他上一世时,便已经在那位置上坐了十一年,又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人心狡诈险恶,他上一世便了解得足够深刻了。
“只是这信件便是瑞王妃搜寻来的,若非王妃,怕是根本无法得知瑞王的行径。”
明明是乖顺地应了话的,却又没有半分收回方才请求的意思,庆治帝见他这副模样,还是松了口,终是摆了摆手,对邓公公说道:“罢了,此事便听太子的。”
他说完之后,便喂叹一般地感概一声道:“你这倔脾气,倒是和朕当初一模一样。”
陆昭谨眼睫垂了几许,没有应声。
庆治帝缓缓走到了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了下来道:“你也去吧,朕一个人静会儿。”
上次的重病虽已痊愈,只是若要同以前相比,定然是大不如从前的。再以方才的事情一刺激,庆治帝顿时难掩疲惫,头脑些微恍惚了起来。
陆昭谨见状只好答应了一身,随即离开,带了人按庆治帝的命令,去将陆昭祺养在城外的军队尽数包围,带回了城中。
陆昭祺所养皆是精兵,数量并不多,势以能力取胜。只是相较起陆昭谨所带来的人,却是显得有几分稚嫩。陆昭谨这一趟甚至没有耗费太大的气力,便将这批人全部拿了下。
大理寺的办事效率也极高。
有了皇上的口谕,他们这回便也没有太多忌惮的,按照惯常的办事效率处理了起来。
信件和口谕传才刚送达没多久,午时便将瑞王爷请至了大理寺,按法押送至了天牢。
陆昭祺本就因为上回盐商的事情,一直待在瑞王府中没能出去。府里的下人提心吊胆地忍着王爷的怒火度过了几天,结果便又来了人,干脆将他们王爷请了去。全府皆是活在惶恐之中,生怕这一回的事情,会让自己跟着一道陪葬。
瑞王爷被押送至天牢的消息也很快传来出来,不多时便在京中上下成了热议的话题。不要说那些读书人了,便是往里日不关心朝堂之事的百姓们,茶余饭后都要谈论上一番,随后唏嘘一阵。
明明能从市井百姓,一跃成为天家人,坐拥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和万人之上的权势,已经是可以偷着笑的事了。可偏这位王爷不安分,想些造反的事情,硬生生将自己的后半辈子都葬送了去。
一时间,朝中上下皆是唏嘘。朝中的官员明面上都是忠心耿耿,只是背地里或多或少都站了队。站错了队的此时都悔恨不已,剩余的便幸灾乐祸、感慨各种心情的人皆有。
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那么他们的赢面便更多了几分。却也忍不住担忧,对方的现境,便是他们未来的映照。
毕竟事情尚未成定局,日后怎么发展,谁也没有办法准确的预料最后那一个坐上龙椅的赢家会是谁。答案在结果出来之前一直都是未知状态,只能够祈祷自己的眼光和运气都能好些。
江琬槐本还想去瑞王府看看瑞王妃,只是明面上,在外人的眼中看来,两府的人已经撕破了脸皮。她本着太子妃的身份,这个时候去瑞王府,难免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意思。
顾及到这个,江琬槐才做了罢,打算待日后,这件事情的风头过去了几分再去寻她。
只是几日之后,她突然便收到了瑞王妃的拜帖,约她在茗悠轩中一聚。
江琬槐还是多长了个心眼,从陆昭谨那儿借了两个人一道前往。
江琬槐抵达定好的包厢时,孟思语已经在里头等候着了,一见江琬槐进来,立马站了起来,作势要朝她跪下来。
江琬槐秀眉一蹙,急忙扶住了她,道:“瑞王妃这是作何?”
“多谢娘娘劝言,才让陛下饶了府中其他人的性命。”孟思语这一跪没跪成,也不倔着,站起来道了谢。
她本就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只是没想到皇上还是赦令,饶了瑞王府中的其他人。
“这又不是我的功劳。”江琬槐摇头否认道,她只是帮忙在陆昭谨面前说了一句,实际上去同皇上说情的人,还是陆昭谨。
窗外的日光正好,阳光斜着从半开的窗户中侧照了进来,投落在地面上,还印着窗纸上的格栏样式。江琬槐目光朝外头看了看,孟思语订的这件包厢是在二楼,恰巧还能看见外头高树的枝叶,景色甚好。
菜陆陆续续的上来,孟思语取过一旁的酒壶,给自己斟上了一壶,便作势要给江琬槐也倒上。
江琬槐猛地便想起了前两次醉酒之后的不堪记忆,朝孟思语歉意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以茶待代酒吧。”
孟思语听她这般说道,便也不再强求,与她碰过酒杯之后,便将酒水一饮而尽。
比起上一回江琬槐见她时,孟思语神色看起来好了不少,虽还是消瘦得厉害,却已经没有上回那般憔悴的模样。在提及瑞王的时候,眸子还是有悲痛隐隐闪过,没能逃过江琬槐的目光。
江琬槐知晓她虽对瑞王有恨,但两人毕竟夫妻一场,怕还是没能完全放下来。
“娘娘可觉得思语是个坏心肠的女人,连自己的夫君都能下得去狠手。”孟思语说这话时,没有看着江琬槐,垂了眼睑,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她说完之后,也没有要等江琬槐回答的意思,将视线投向了窗户外头的景象,目光一下子深远了几分。好一会儿,才悠悠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我嫁与王爷,也有三年的光景了。只是现下回想起来,却似乎什么都能没剩下。”
“王爷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孟思语如同打开了倾诉的阀门,自嘲般地轻嗤一声,说道,“我试着忍耐了他对我的厌恶,却没想到他连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愿饶过。”
江琬槐闻言微微睁大了眸子,看着孟思语的目光化为了诧异。
陆昭祺打掉了自己的孩子?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知晓陆昭祺不是个善茬,竟是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无情。
只是听着孟思语的这番倾诉,江琬槐心里却是隐隐有种感同身受的悲凉感。她上一世时,又何况不是如此。
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将自己的年华都蹉跎在了清冷后院之中。
待后来幡然醒悟时,为时已晚。但在这件事情上,孟思语的选择比她勇敢许多。
江琬槐思忖着,抬起了手来,轻轻搭在了孟思语放在桌面的手背上,抿了抿唇,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一下她。
孟思语感受到手背上的轻柔触感,察觉到了江琬槐的意图,她收回视线,对着江琬槐笑了笑,说道:“我没事的。”
她的眉眼温柔,此时一笑,更似是弯月儿般温婉大方。若不是眼角隐隐还有未干的湿意,江琬槐都要以为她真的像表面表现出的风轻云淡一般毫不在意。
“思语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孟思语低叹了一声,就算瑞王不在了,她接下来半辈子也都得留在瑞王府中替他守寡,“若是能够有来生,我也希望能够同娘娘一般,寻一个相爱的人过一生。”
说到这儿,孟思语话语一转,忽地便揶揄道:“太子殿下定是极爱娘娘的。上一回宫宴时,思语便瞧得真切了,殿下看向娘娘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江琬槐不知她的话题怎得突然牵到了自己身上,微一怔神,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羞赧,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夜,月朗星稀。
江琬槐沐浴完,踏着夜色回了屋子。陆昭谨尚还未回府,她便寻了本话本子,坐在窗台前面读了起来。
天气已经愈发的冷了,尤其是夜里开着窗户,冷风时不时地便顺着从窗外吹进来,略过身上时带来一阵阵凉意。
江琬槐的坏习惯一直没能改过来,沐浴完懒得将头发擦拭干,喜欢放着仍由它自己风干。先前天气稍暖和的时候还好,现下冷了才觉得寒气十足。
好在陆昭谨每次瞧见她这样,都会二话不说取来毛巾替她擦拭。陆昭谨的动作每次都放得轻柔,江琬槐也享受惯了太子殿下的服务。
此时被冷风一灌,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江琬槐才后知后觉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探了身子将窗户合了上,又去寻来了一块干毛巾,自己慢吞吞地擦拭了起来。
陆昭谨回来时,江琬槐正托着脸,借着烛火的光亮看着话本子。
他走近了些许才瞧见,江琬槐已经困得昏昏欲睡,小脑袋时不时地便点一下,随即清醒了几分,不一会儿便又困了,周而复始。
陆昭谨心里一阵好笑,放轻了脚步声,走到她身边,想要用最小的动静将她抱到床上去。
不料,手刚碰到江琬槐的肩膀,她便挣扎着睁开了眼来,揉了揉不清醒的视线,含糊地唤了声:“殿下。”
经过了白日里和孟思语的一番对话,江琬槐现下看见陆昭谨时,心里更多得生出了几分庆幸来。
幸好,她还能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陆昭谨指尖从她的发丝中穿过,探了探她头发的干湿,确定头发已经干了之后,才松开了手,问道:“困了怎么不先睡?”
他今日出门之前,便同江琬槐打过了招呼,说自己晚上可能会回来的晚些,让她自己先歇下,没想到她还是等到了现在。
明明已经困倦得沉沉欲睡,却要硬撑着在这边等他回来。看着江琬槐这副模样,陆昭谨的心忽地便软的一塌糊涂了起来。
“在等殿下回来。”江琬槐糯糯唧唧地应了一声,伸长了双臂将陆昭谨的脖子揽了住,准备等他抱自己去床上。她此时困得神志不清,一点也不想动弹。
温香软玉在怀,陆昭谨垂眸看了她一眼,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抱到了床内侧的位置放下。
替她掖好背角之后,便直起了身子来,准备先出去沐浴。
还未来得及离开,他以为已经睡熟了的江琬槐突然伸手扯住了他的手,将陆昭谨往里头的方向拉了几分。
陆昭谨任由她拉着,被迫再次俯下了身来。江琬槐费力地再次睁开眸子,揽着陆昭谨的脖子,轻轻在他眉间落下了一个吻,喃道:“陆昭谨。”
她许久未唤过自己的名讳,陆昭谨动作一顿,喉间轻轻地溢出了一声:“嗯。”
得到了回应的江琬槐顿时满足了不少,笑弯了眸子,脸颊两侧的小梨涡像是酿了陈酒一般,引人沉醉。
只是她这般便满足了,被她突然撩拨起了火的太子殿下却是不满了。
陆昭谨顺着两人之间的姿势,顺势便吻上了江琬槐的唇,不顾江琬槐轻轻的推搡,狠狠亲了一番,才将她松了开来。
陆昭谨沐浴回来后,江琬槐已经睡沉了,只是却是有感知一般,陆昭谨方一躺下来,她便磨磨蹭蹭地蹭到了他的怀中,环住了他的腰侧,才消停了下来。
可怜陆昭谨心里头刚冷静下来的火,便又被这小祖宗给撩拨了起来。可偏生罪魁祸首在他怀中睡得昏天黑地的,睡颜安然,让他不忍做些什么,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了过去。
江琬槐第二天醒来时,难得陆昭谨还沉沉地睡着。
她等了许久,也不见陆昭谨醒来,干脆撑起了身子,百无聊赖地数起了陆昭谨的睫毛。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胆子,她自以为动作放得极轻,想要揪下一根陆昭谨的眼睫毛。
手方一碰到他的脸侧,陆昭谨便睁开了眼,黑漆漆的眸子古井无波,明明里头没有太多的情绪,却看得江琬槐一阵心虚,江琬槐讪讪地笑了两声,便要将手缩回去。
陆昭谨的动作较她更快,手掌搭在了她的腕间,一使巧劲,轻轻松松的便将江琬槐压在了自己的身.下。
“睡够了?”刚醒来的嗓子尚且还有几分沙哑,带着几分独特的味道。
他说话时,便凑在江琬槐的耳侧,热气不经意间喷洒在耳侧,惹得江琬槐的耳尖一阵泛红。
江琬槐红着脸点了点头,动了动手腕想要将手从陆昭谨手中抽离开,却根本是无用功。
陆昭谨闻言,眸光瞬间便幽深了几分,落在江琬槐身上时,似是马上要将她吞食入腹一般,嗓音低沉:“那我们便来算个帐吧。”
江琬槐见他的模样不像说笑,看了看外头明晃晃的日光,立马变抗拒的推了推陆昭谨的胸膛,说道:“现下可是白日。”
陆昭谨不在意的挑了剑眉,反问道:“白日又如何?”
“白日……”江琬槐涨红着面色,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昭谨的耐心也极有限,不等她话讲完,将俯了身子,将她未说完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清晨,一室荒唐。
大结局(上)
开春后, 奉启二十八年初。
明明已是春日,却并未消弭太多寒意。
城街枝干上的薄雪尚未化去, 压着底下隐隐泛出的绿意。年节才刚过, 四处属于节日的气息还未尽数散去,街道两旁的灯笼摇曳, 映着两旁的门面都红火了不少。
辞旧迎新,太子府早一段时间便进行了大扫除。不少物件都换上了新的,整个府邸都焕然一新。
陆昭谨一大早便出了府, 就连年间休沐的一个月里, 也常常是忙得不见人影。
江琬槐悠悠叹了口气, 拢紧了身上的斗篷。这些日子她的身子愈发地匮乏了起来,明明白日才刚起床不久,此时困意便又席卷上来,让她没耐住打了个哈欠。
旁边的采春见状, 上前提醒了声道:“娘娘, 外边天冷,要不先回屋吧。”
“本宫无碍。”江琬槐摇了摇头, 她今日点了朱红的唇,衬得颜色更艳丽了几分。说到这话时, 展了几分笑颜, 整个人明艳动人, 她说道,“殿下说了今日空闲,要陪本宫一道回趟将军府的。”
过年的时候, 府里上上下下,大小事情众多,回将军府探望一事,一直便直接拖到了年后来。
昨日陆昭谨听到她打算今日回去之后,便说他也一道陪她回去。只是江琬槐这边东西都收拾完了,又在这儿等了许久,陆昭谨仍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眼看着就要到了午膳的时间,再不出发今日怕是又不能回去了。
江琬槐不死心地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站起了身,同采春说道:“算了,殿下怕是又有什么事耽搁了,我们先出发吧。”
嘴上虽是说着不介意,只是神色却仍有几分掩不住的失落。
若是先前没应倒还好,现下应了又不履约,总归是让她心里不大舒服的。
江将军和江裕琅都不在府中,府中只有潘氏在。
江琬槐这次回来没有提前知会过,一直到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门口的小厮才匆忙地小跑进去通报。
江琬槐不及他的步子快,只缓步跟在了后头。行至院门前时,正巧遇上了匆匆往外走的潘氏。
许是因为刚过完年的缘故,潘氏看起来盈润了不少。
自上次一别之后,潘氏已经许久未见过江琬槐。此时见了她之后,眉头微微皱了些,说道:“快些进屋来。怎得这么冷的天,还穿得这么单薄。”
江琬槐垂眸看了眼自己厚重的裙装和外头的斗篷,还是放弃了同潘氏争论。
厨房做了不少的菜样,江琬槐吃得不多,所以在潘氏要唤人再去加几道菜时,及时止住了她,说道:“让人多添付碗筷便成。”
说来从前几日时,江琬槐便时常觉得用膳时犯恶心。因为症状并不大严重,她只当是吃什么吃坏了肚子,便让采春去抓了几副调养的药来。只是这药吃着却并无太大成效,似乎近两天还更严重了些许。
今日用膳时亦是,江琬槐吃了几口之后,忽然便觉得胃中一阵翻江倒海。她忙站起身,去侧间的盆洗台,索性她此时胃里空落落的,干呕了一会儿,也没吐出什么来。
潘氏跟着她一道过了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担忧,抚了抚她的后背,见江琬槐看起来好受了一点,才问道:“槐儿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江琬槐接过一旁采春递过来的温水喝了下去,这才好受了一点,应声道:“没事的,待待会儿回府之后,便去寻太医瞧瞧。”
潘氏听她这般说,也只好点了点头。只是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头,问道:“这症状可是持续好些日子了?”
江琬槐不知道她怎么知晓的,但还是不大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生怕潘氏又责怪她拖着病症不去看。
不料潘氏闻言没有露出半分责怪的意思,反而一下子心情大好,赶忙吩咐身侧的小厮道:“你快去请个郎中来,快去快回。”
“娘?”江琬槐不解地唤道,方才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马上去寻个郎中来了。
潘氏毕竟是怀过两个孩子的人,看着江琬槐的症状,不像是吃坏了肚子,反而更像是怀孕害喜的症状。
她没回答江琬槐的疑惑,反而是搭着她的手再问道:“你这些日子可是总觉得乏力困倦?”
江琬槐微微睁大了杏眸,再次点了点头,不知潘氏为何突然变得这般神通。
潘氏得到她的回应之后,脸上的笑意扬得愈发地大了几分,却仍是神秘兮兮地应了一句说道:“待郎中来把过脉,你便知晓了。”
江琬槐的困惑一直持续到了郎中过来。郎中并不知她的身份,替她把过脉之后,朝她作揖,笑着说道:“恭喜夫人,是喜脉。”
他话音落下之后,江琬槐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郎中口中所说的喜脉是什么意思。她怔怔地眨了眨眼,这才又开口:“你是说,我有孕了?”
“是的。夫人的身子骨弱,害喜的症状会较旁人厉害些,我给夫人开两副调养的方子即可。”
郎中开了几副药方子之后,便离开了去。
反倒是江琬槐还没彻底回过神来,她垂眼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对于方才郎中的话,仍旧觉得有几分不实。
潘氏听到确定是喜脉之后,脸上的欢喜也是难掩,连忙将药方子交给采春,不停的嘱咐她要记得去抓药,给江琬槐调理好身子。又扯着江琬槐不停地给她说着孕期的注意事项,比之有孕的当事人还要高兴上不少。
江琬槐心里震惊的那股子劲过去之后,也跟着泛起了甜丝丝的欢欣来。潘氏滔滔不绝地说着,她也认真地听着,仔细地都记了下来。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的感觉,让她感到了异样和惊奇,更多的也跟着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责任感起来。
告别了潘氏之后,江琬槐便回了府,心里便惦记着得快些将这个消息告诉陆昭谨。还请了太医再次把过了脉,重新确认了一遍,才终是感到了几分实感来。
瑞王按法处刑之后,民间便隐隐有了传闻。都说虎毒不食子,只是没想到当今圣上连自己的儿子都能这般冷血对待。评议天子是大罪,但是并不妨碍每个人在私下里偷偷议论,一时间,倒是有了不少不好的说法。
邓公公来将这些传言告诉庆治帝的时候,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不料庆治帝听到这话之后,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竟是看不出丝毫生气的架势来。
旁人不知晓,邓公公一直跟在庆治帝身边,却是看的清清楚楚。
庆治帝从先前就对瑞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人人只道瑞王出身卑.贱,举止粗俗入不了皇上眼。但庆治帝明理暗里帮瑞王铺了多少路,却是旁人不知晓的。
若不是庆治帝帮他打点警告过了,瑞王这样一个乡野小镇来的王爷,怎么可能在这人心复杂不可测的皇城之中活得这般安安稳稳。
庆治帝从瑞王执刑那日起,脸上的愁容便未散去过。邓公公不少时候进殿的时候,都看见庆治帝立在窗侧,望着窗外怅神。
他必然是不舍的,只是君无戏言,他便是再不舍,也不能收回成命了。
不过几个月的光景,庆治帝看着便又老了不少年岁。再加以去年生的那场大病,虽然已经痊愈了,只是身子骨倒底是比不得从前了。庆治帝这段时日下来,看起来已添了不少垂暮感。
他的身体也愈发地差了起来,太医把过脉之后,也只道是他身体并无大碍,是心结积郁而成。
心病无药可医,庆治帝这毛病便一日日的拖了下去,怎么的也不见好,反而还有不断加重的趋势。
年节过后,他便起了要退位的心思来。
陆昭谨这日一大早出府,便是被庆治帝召进了宫里。
庆治帝也不与他多言,直接开门见山的便同他说了缘由。
陆昭谨听到庆治帝的话后,没忍住蹙了眉,不知道为何这般突然,开口便欲推脱。却被庆治帝抬手制止了住话头,他捂唇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朕今日召你过来,不是询问你意见的。朕已经决议好了。”
他现下的身体状况自己心里清楚,怕是活不久矣。陆昭谨的能力他亦是清楚,他的这几个孩子中,才智谋略皆属他为上。这江山交到陆昭谨的手中,他足以放心。
庆治帝话说到这个份上,陆昭谨便只好应声答应了下来:“儿臣定不辱父皇所望。”
庆治帝见状欣慰的点了点头,话锋却是一转:“来吧,陪朕好好下盘棋,不然往后怕是没了机会。”
这盘棋从去年便惦记到了现在。
陆昭谨没法拒绝,但前日和江琬槐约到一道回将军府的约便又赴不了了。他当即派了人回府去和江琬槐送个话,让她不用再等自己了,没想到那人来报时,说是到府中时娘娘已经离开了。
陆昭谨晚些回府时,好说歹说,才将江琬槐哄得心里舒坦了起来。
窗外夜色正浓,月辉清冷,只照了些许进屋来,蒙得整间屋子朦朦胧的亮。
江琬槐的面容在夜里瞧得并不明晰,眸子映了光水润黑亮。她本来想着的便是,一见到陆昭谨便要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只是没想到这一耽搁,她便突然变得有点犹豫了起来。
心里忍不住开始猜测陆昭谨听闻此事之后的反应,担忧也更浓了几许。
江琬槐试探地唤了一声:“殿下。”
陆昭谨还未入眠,闻言轻轻地“嗯”了一声,睁开了眸子看向了她:“怎么了?”
“殿下可否喜欢孩子?”江琬槐问道,说这话时,一直便注意着陆昭谨的反应。
陆昭谨不知她突然问这个问题所为何事,眼睫慵懒的垂下了几许,淡声应道:“不喜欢,呱噪。”
懵懂无知的孩童最是能伤人,陆昭谨至今还能够记起他母妃刚去世时,他的几位兄弟是如何奚落他的。他们明明也不懂什么,只是听大人都那般说了,他们便也就跟着学了。却给他带来了深刻在记忆里无法愈合的伤。
江琬槐听到陆昭谨想也不想的应声,顿时神色便颓了下来。只是还未等她在说什么,陆昭谨便开口接着说道:“孤不喜欢旁人的孩子,但若是孤与槐儿的……”
陆昭谨说着,手臂稍微一撑,便翻身而起,支撑在江琬槐身体两侧,将她圈在自己怀中,压低了嗓音在她耳边问道:“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槐儿是在暗示孤今晚不够努力吗?”
刻意压了的嗓音低低麻麻,陆昭谨说完,便启唇含.住了近在咫尺的耳垂,轻轻地咬了一下。
江琬槐哪能料到自己不过是问个问题,就能被陆昭谨歪解成这样。在她怔神之时,大掌已经游.离到了中衣下摆,从底下缓缓的移了进去。
感受着手下.细腻白嫩的肌肤,陆昭谨黑眸幽深了几分,眼底渐渐沾染上了情.欲来,似狂风暴雨一般卷席。
江琬槐与他瞳子一对上,便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用力推了推陆昭谨,想将他推离开,说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陆昭谨察觉到她的抗拒,尽管难耐,还是停住了动作,抬起眸子落在江琬槐脸上,等着她接着开口。
“臣妾今日寻太医瞧过了。”江琬槐粉唇抿了抿,说道,“是喜脉。”
话音落下之后,空气便彻底安静了下来。屋内方才燃起的旖.旎气息霎时荡然无存,有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江琬槐话说出口之后,心中也是忐忑不已,微微摒住了呼吸,等陆昭谨应声。
过了许久,陆昭谨才似终于回过了神一般,哑着声音艰难地开口问了一句道:“你说什么?”
江琬槐耐心地再次重复了一遍。陆昭谨立马翻身坐正了身子,一向淡然的脸上竟是有几分恍惚不可置信,他转身便要下床。
江琬槐赶忙拉住了他,问道:“殿下,你去哪儿?”
“去叫太医来。”陆昭谨说这话时,情绪极为不稳,话里隐隐还有几分颤意。
江琬槐甚少见到这般不平静的陆昭谨,顿时觉得有几分好笑。她也真的低低的笑出了声来,开口提醒道:“都这个时辰了,太医也都歇下了。”
“臣妾今日把了两次脉,应当是不会出了错的。”
陆昭谨手中的动作停下,转头看向了江琬槐,与她对视了几许后,视线又缓缓下移,落到了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才抬手轻轻搭了上去,生怕太过用力会碰坏了她一般。
这股子奇妙讶异的感觉很快便将陆昭谨包围,旋即又快速的化为了喜悦兴奋。
这里头出现了一个新的小生命,是他和江琬槐两个人的孩子。
大结局(下)
不日, 庆治帝的传位圣旨便颁了出来。
明明庆治帝身体尚且康健,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种时候选择了退位。传位圣旨一颁布出来, 全朝堂上下皆是震惊。
其中以几位皇子为甚。几位皇子都对这皇位虎视眈眈, 谋略了半天,还未正式拉开战局, 便硬生生地被强制结束了。
登基大典在仲春时举行,陆昭谨与朝臣官员从皇宫行至天坛行祭,回宫之后, 再有宫人拿着传位圣旨在皇城前颁布, 昭告天下新帝登基之事。
不少百姓听闻了消息都纷纷上街, 跪在街道两侧瞻仰新帝,道路被围得十分拥挤,未免伤到人,路程被放得一慢再慢, 抵达天坛的时候, 已经是晌午时分,恰是日光最强烈之时。
在群臣的三拜九叩之中, 赞者念读诏书的朗声之中,陆昭谨正式登基为帝, 年号改立为奉和。
同样的流程上一世的时候, 陆昭谨已经经历过了一遍, 以至于这一世的这趟,就完全是在履行任务一般,从始至终, 陆昭谨全程脸上淡漠的神色都未曾改变过。
一直等到了酉时,登基大典才算是落下了幕来。陆昭谨回去乾清宫时,江琬槐正坐在殿里等她。
他身上尚还穿着方才大典时的朝服,加以清冷的气质,让整个人显得愈发的拒人千里了起来。
冷峻的面容在看见江琬槐迎着他行来的时候,顿时柔和了不少,陆昭谨微微垂了剑眸,将江琬槐耳边的碎发轻轻拢到了耳后,开口说道:“朕去换个衣裳,你先传膳。”
江琬槐见他面上隐隐有几分倦容,点了点头,应下了“是”。
接手一个天下所要准备的事情可不止一点,幸好陆昭谨前世的时候,已经经历过了一次,就算这一次的登基有几分措不及防,但处理起来时,还是得心应手了不少。
朝中各个臣子现在是支持哪位皇子的,他心中也都大致有数。在登基前几日时,陆昭谨便已经定好了计略,打算在登基之后,将朝堂重新洗牌。
陆昭谨这几日为了处理这些事情,都没能怎么好好休息,今日又绕了大半个京城,从早膳之后便再没进过食。
他换好常服之后,便坐到了江琬槐身边,抬头揉了揉眉心,想要缓解些许疲惫。开口道:“立后大典的时间已经定下了,就在这月中。”
“需要准备的东西不少,这些日子你也得幸苦些了。”
“不辛苦的,”江琬槐摇摇头道,她要准备的事情哪有陆昭谨的多,陆昭谨这些日子几乎都没能怎么好好休息,便是铁打身子怕也要受不住,“倒是殿下该好好休息些,政务总归是比不及身体重要的。”
这话她这些日子里已经说了不知道多少遍了,陆昭谨每次嘴上都顺着她的意答应地好好的,但是就是不改,该忙的还是忙。
两人膳用得差不多了,便命人将桌面上都撤了下去。江琬槐害喜的症状已经缓解了许多,再加以这段时间里各种大补小补,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盈润了不少,就连腰间也都跟着攒了不少的肉来。
陆昭谨将她揽在了怀中,右手轻轻搭在她的腹间。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毛病,从那日知晓她有孕之后,陆昭谨每日便都要将她这般揽在怀中,说是要多同她腹中的孩子交流。
这段时间这么抱着,陆昭谨也明显感受到了怀中人的变化。较之最开始的没几两肉来说,现下的江琬槐抱起来明显舒适了许多。
陆昭谨想着,满意地轻掐了掐江琬槐腰侧,说道:“殿里的蜜饯若是吃完了,便及时让宫人去添补上。”
江琬槐这些日子惯爱吃些酸的,愈酸的东西愈爱吃。陆昭谨担心她总是一样东西吃多了会腻,便命人准备了各种不同的酸枣蜜饯,时不时便换上一个品种。
江琬槐听罢点了点头,只是刚吃饱没过多久,她便又泛起了困来,没耐住轻轻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几点湿意。
陆昭谨见状些拧了眉头,视线落在了她地脸上,开口问道:“怎么又困了?可是身体哪儿还不舒服?今日太医复脉时可有说什么?”
陆昭谨生怕她是身体不舒服,才会总是这般困倦,而且这些日子以来,江琬槐似乎睡得也越来越久了,睡得再久也一直不停地犯困。
江琬槐的睡意一上来,顿时便快速的笼罩了整个人。听到陆昭谨的问话后,又打了个哈欠,努力提了几分精神,应了一句说道:“太医说了,是正常现象,没什么大碍的。”
这话说到后面声音愈发地低了,变得有几许口齿不清。陆昭谨低眼看向了她,便瞧见江琬槐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雪白透着嫩粉的肌肤,因为这几日长了些肉的缘故,让她看起来顿时又娇俏了不少。
陆昭谨无奈地摇了摇头,唇角却是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站起身来,将江琬槐抱回了屋里去。全程的动作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她。
立后大典需要准备的东西原比江琬槐想象中的要多。
服饰头饰都需要量身重新打造,顾及到江琬槐的身孕,在制作皇后冠服时,特意放宽了腰间的尺寸。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礼仪也是需要学的。尚宫局便派来了位女官专门来教她。
江琬槐每日用过午膳之后的时间,便是跟着这位女官学礼。
索性她学东西都学的快,很快便学的有模像样了起来。这之后,还要去记立后大典的流程,一遍遍重复,以免到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立后大典前日。宫人便将绣好的皇后朝服拿了过来,一针一线皆是细致,前侧绣有八只彩凤,期间花朵纹路交杂。用色大胆鲜艳,却并不会显得过于花哨,反倒是更多了庄重沉稳。
她原以为先前大婚那日的婚服和头饰已经足够繁复了,没想到这皇后冠服有过之而不无不及。光是一顶点翠嵌珠玉绒冠,便能压得她的脖子酸疼。
加以脖颈,朝珠彩帨等,一整套齐全地穿戴下来,江琬槐觉得自己硬生生地压矮了一寸余。
江琬槐收拾齐整的时候,金乌才初显,照得天沿雾蒙蒙的亮。
立后大典尚未开始,在这之前,她只能一直穿戴整齐在殿内等候。
一直等到宫人来宣,江琬槐才被人扶着行出了宫殿。
今日的天气极好,是这段时日里难得一个大晴天。阳光直剌剌的覆住了整座皇城,映得宫内满目的红墙砖瓦熠熠,让人周身都一道跟着暖洋洋的起来。
立后大典在太和殿,距离这儿有一段距离。江琬槐刚出殿院,便看见了门口候着的轿辇,在身侧宫人的搀持下,坐了上去。一行人浩浩荡荡便朝太和殿行了去。
满朝文武百官立于两侧,目送着江琬槐自殿外朝里走了进来。
皇后的冠服华贵靡丽,从头早脚每一件配饰都是需要标准规范的。若是一不小心,可能人就会被衣服的风采压了去。
但这套冠服穿在江琬槐身上,却是将她衬托得愈发雍容端庄了起来。她缓步朝殿中走进来,不用刻意端着,周身便由内散着一股子矜贵典雅的气质。
江琬槐很快便行至了殿前,站定了下来,杏眸微微抬起,目光落在了殿前主位之上的陆昭谨,他的视线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她,黑眸漆漆,却不见太多平日里的冷漠,隐隐沁着些许笑意,柔了神情。
两人的视线就这样隔着不远的距离对视了上,在空中交汇了一瞬,江琬槐眨了眨眼,朝着陆昭谨抿了一个淡淡的笑来,眼梢眉角都跟着带上了欢喜。
殿前站立着的赞者正读着手中的诏书,声音响亮大声,传到了殿内的每一个人耳中。
只是这般朗朗的声音传到江琬槐耳中时,却是被蒙住了一般的朦朦胧胧,她也并不想分散心思去听清赞者口中所念的倒底的是什么。
周遭的一切都便的不明晰了起来,江琬槐的满心满眼里直有殿前穿着明黄朝服的俊朗男子。
眼中耳中,视线所及,皆只余下了他。
这天底下最优秀的人,她的夫君,就站在那儿等着她,目视她册封成后。
是陆昭谨将她从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拉了出来,护她宠她,让她享了上一世从未感受过的耀眼瞩目。她何德何能,有朝一日竟能够站在这太和殿之中,陪同他君临天下。
江琬槐想着,心里忍不住泛出了些许酸涩来,眼眶也跟着晕了粉色,她睁大了眸子,才勉强压下了强烈的泪意,让泪水不至于夺眶而出。
诏书很快便念到了最后一个字,赞者的嗓音也随之停了下来,将诏书重新卷回了原本的模样,双手奉着,等待江琬槐跪领诏书。
江琬槐跪下之后,站了两排的官员也一道全部跪了下来,在她领完诏书之后,齐声开口祝贺。旋即殿外早先便候着的礼乐鸣鞭便响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被分散之后,江琬槐便再也抑不住鼻尖的酸涩感,泪水盈了眼眶,随着她一眨眼,便一颗颗纷纷夺眶滴落。
泪眼朦胧之中,江琬槐看见陆昭谨从主位走了下来,缓缓地朝她走了过来,亲手将她扶了起来。
见到江琬槐眼下的泪痕,眉头旋即便皱了起来,陆昭谨抬手轻轻在江琬槐脸侧拭过,力道放得极轻,生怕自己会将她精心准备了一早上的妆容擦花了去。他落了眸子,低声问道:“怎得哭了?”
江琬槐的小手因紧张一直沁出冷汗来,导致冰冰凉凉没甚么温度,此时被陆昭谨温热干燥的大掌牵了住,才方觉得好了许多。提着就放不下来的一颗心,在被这只大掌牵着后,也顿时安了不少。
虽然她从进殿开始就端得一幅大气的模样,但心里其实紧张得都发了颤,若不是先前练习了足够多次,江琬槐想自己怕是会在这立后大典上出个丑。
立后大典结束之后,夜里还有宫宴。一直忙到了戌时才彻底结束。
天色暮沉沉的,夜里星子都瞧不见几颗。江琬槐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回了殿内,倚靠在床沿旁边,意识朦胧得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仍由宫人替她小心地卸去了头上的簪子冠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感觉到头上一轻,江琬槐身子往旁边,便想倒在床上睡过去。
却一下子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淡淡清冽的木质香气一下子便充斥满了江琬槐的鼻尖。江琬槐费力地睁了睁眼,喃喃地唤道:“陛下。”
声音因困倦沾上了软糯,只轻轻地喊了一声,便唤的陆昭谨整个心都软了下来。他眉眼间满是柔软,话语也放得又轻又柔,应了声:“朕在。”
只是他话音落下之后,才发觉怀中的人儿早已因为困倦得睡了过去。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底投了一层羽扇般的阴影,脸颊因这些日子的调养长了不少的肉,白皙中透着粉嫩。
陆昭谨的视线便一直定定地落在她的脸上,细细地描摹着她的五官。知晓江琬槐的眠浅,怕自己惊扰了她,陆昭谨抱着她的姿势也一直未变过。
夜里寂静得极,殿内的红烛还未灭去,火光跳跃灿烂。明明只是小簇的星点火光,却似乎笼罩得整个殿内都暖和了起来。
陆昭谨放轻了动作,似蜻蜓点水一般在江琬槐的眉间落下了一个吻。
停住了许久,才缓缓地离了开来。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陆昭谨薄唇轻启,似自言自语般的轻道了一声什么,在这沉寂的夜里也听得不大明晰。
江琬槐本就没有睡熟,陆昭谨吻落下的时候她便意识恢复了几许清醒来。只是仍旧乏力,便懒得睁开眼来。
陆昭谨在她耳侧道的话语,清晰的传到了她的耳中。他的话语明明轻柔,道出的却是有千斤重的责任感一般,让人轻易便信服了他的话。
陆昭谨道的是:“朕一直在。”
朕一直都在,无论前世亦是今生。
前世你所遗憾的,这一世,朕会替你圆满。
予你万丈荣光,偕你一道看这盛世太平。
阖着眼的江琬槐睫毛轻轻颤了颤,眼角跟着蕴出了些许湿意来,心里胀满了酸酸甜甜的幸福感。
谢谢你,一直都在。
红烛渐渐地燃到了尽头,火光尽数熄灭了去,只余下烛台下方滴落的一摊烛泪,殿内也随之陷入了黑暗之中。
新帝和衣拥着皇后,一夜未眠。
完。
番外(一)
天气逐渐转热, 又从盛夏转至初秋。坤宁宫外头养着的几棵海棠花开花谢, 最终归于尘泥。
江琬槐已经到了快要临盆的日子, 大抵是因为体质本就不好的原因, 这段时日里, 将孕期所有能受的罪都受了一通。
初期的害喜阶段好不容易过去了, 慢慢的显怀之后,又开始整夜的睡不着,被腹痛和水肿折磨得痛不欲生。
她怀胎时期日日痛苦着,陆昭谨看着她这样, 也跟着整日整日的担忧,恨不得自己替她全部扛下这些罪来。孩子还未能成功出世,他便已经对江琬槐肚中的孩子充满了不满。
好不容易挨到了临盆那日, 江琬槐夜里便被一阵难忍的腹痛疼醒, 疼得身子都发起了颤来,窝在陆昭谨的坏里, 将他一道惊醒了起来。
陆昭谨睁开眼时, 便看见了平日里就娇气得不行的小姑娘微微蜷起了身子, 想捂住肚子,却又怕压到了胎儿,疼得眼眶都红了起来。
陆昭谨哪见过她这副模样, 一下子便失去了方寸,脸上再也寻不到惯常的淡然,颤着手轻轻地将江琬槐揽在了怀中,朝外头吼了一声“宣太医!”。
夜里的寂静一下子便被打破, 路道上的宫灯被尽数点亮了起来,不少宫人步履匆匆。
从屋里不断地端出一盆盆血水来,又有宫人立马端了干净的水换进去。
陆昭谨不得进去,站在门口等候的心都要焦了起来,在门口来来回回地徘徊,一刻都停不下来。听着里头传来的痛呼声,简直似刀子一般剐在他的心间,让他恨不得此时此刻能够替江琬槐盛下所有的痛来。
江琬槐的痛呼声愈发的弱了起来,听起来气力不足,陆昭谨生怕她是出了什么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直接朝屋子走去,想要朝里面行去。
才刚到门口,屋门便被接生嬷嬷的从里头打了开来。看见陆昭谨站在门口,被吓得后退了一小步,行礼道:“皇上。”
陆昭谨略过她,抬脚便直接往里头走了进去。
屋里的血.腥味浓郁得很,甫一进来就充斥满了鼻尖,陆昭谨看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无血色的江琬槐时,眉头死死得拧了起来。陆昭谨脑子一下子便空了,顿时没了任何理智可言,直接快步走到了床榻边上。
江琬槐的气息微弱,眼睛因为方才哭过透着一股湿漉漉的雾气,下唇被咬出了一圈深深的齿印,上头尚且残留着几许血迹。
发丝被泪水打湿,胡乱的贴在了脸侧,模样瞧着狼狈的很。陆昭谨见她这副样子,心尖都跟着疼了起来,他微微偏了偏头,移开了视线,眼眶竟是已经微微泛了红。
江琬槐这会儿觉得身上已经完全没了气力,软瘫瘫的躺着,看见陆昭谨走过来之后,才费力的睁开了眸子,垂放在身侧的指尖动了动。
陆昭谨见状,立马伸手将她的手握了住,又将她脸侧乱糟糟的碎发往后头理了理。哑着声音沉声道:“朕在这儿,你先好好休息。”
江琬槐此时难受得恨不得直接晕死过去,听到陆昭谨说这话,已经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动了动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刮了刮,这才安心的阖上了眼睡了过去。
接生嬷嬷正将方才出生的婴儿清洗干净,抱着他揍了过来。怀里的婴儿正哇哇的啼哭着,见江琬槐歇了过去,接生嬷嬷过来的时候,稍微压低了声音祝贺说道:“恭喜皇上,娘娘生了个小皇子。”
陆昭谨这才将目光从江琬槐身上移了开来,投向了接生嬷嬷怀中的婴儿。小脸蛋儿皱皱巴巴的,被嬷嬷带过来的时候,已经停下了啼哭。陆昭谨看着襁褓中只有小小的一只的小孩子,方才便一直紧绷着的脸色才方放松了些许下来,眉头也稍微松开,神情柔和。
这便是折磨了江琬槐十个月的小家伙。
看着倒还挺乖巧。
江琬槐一觉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从怀了身孕开始,她便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时孩子生了出来,对于她来说,像是歇下了一个重担一般。
第二日,江琬槐睁开眼之后,便想要从床上坐起来去看看孩子。陆昭谨连忙扶住了她,说道:“孩子在乳娘那儿,朕命人带上来。”
江琬槐眨了眨眼,动了动身子,埋进了陆昭谨的怀中,呜呜得唤了一声:“陛下。”
语气里一股子可怜巴巴的劲,唤得陆昭谨眉心都是一跳,将她揽了住,抬手在她肩上轻轻的拍着,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有哪是不适?”
经历了昨天之后,江琬槐现下只觉得混身轻松的很。虽然仍旧满身的疼,但一想到今后就能摆脱这十个月以来受的苦,她立马便觉得神清气爽。
乳娘很快就将孩子抱了上来,一小只包裹在襁褓之中。相较于昨天皱巴巴的脸蛋儿,今天已经好上了不少,圆溜溜的眼睛,瞳子黑不溜秋,正是随了陆昭谨的瞳色。
江琬槐看着这个小家伙,心一下子都要化了去,伸手接过了孩子,想要自己抱一下。她的姿势笨拙又不熟练,大抵是让他感到不舒服了,毫无征兆地便哇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哭声嘹亮清脆,江琬槐一下子便慌得手忙脚乱,连忙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安抚了起来。
好在小家伙也不是个脾气差的,被抱得舒服了之后,哭声也就跟着停了下来。
孩子的名字还未正式想好,因为不知晓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便就只先取了乳名唤作“盼盼”。
江琬槐目光一直便落在小家伙身上,看着他由方才哭哭啼啼的闹腾安静了下来,眸子溜溜地转了转,同江琬槐对视了上。江琬槐柔了眉眼,一声又一声地低低哄道:“盼盼。”
十个月的血浓于水,此时看着小家伙活生生的模样,更是觉得心里的异样多了几分,更多的是被溢了满怀的幸福感。
时光荏苒。再到大雪纷飞的季节时,陆致培已经到了三岁。
一张小脸生得粉雕玉琢,随了江琬槐的杏眸,一双眼睛又圆又大,模样可爱得紧。只是这乖巧模样之下的,却是一点也不乖巧的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江琬槐自觉自己和陆昭谨都不是这般的性子。
这日,外头的雪落得愈发地大了,路面上已经堆积了一层层厚厚的积雪。天寒地冻的,一个不慎便会在这路面上头滑倒。
陆致培穿着一身绫袍,迈着小短腿便朝坤宁宫里头走了去。后头还跟着一个宫人,手里拿了件厚重的小斗篷,唤着:“太子殿下,你还是穿上吧,这天冷,容易着凉。”
他想要给陆致培裹上,却被直接冷着脸拒绝了。仅仅穿着一身冬衣,便直接在这寒天里行走着。
陆致培行至坤宁宫的时候,坤宁宫里摆置了不少的火盆,他一走进来,顿时便觉得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江琬槐怀里端了个汤婆子,正坐在罗汉床上看着话本子。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将视线从书上移了开来,落到了门口刚进来的陆致培身上,顿时眉头就皱了起来,她行到陆致培身边,躬下身子问他:“怎得穿的这么薄?”
又伸手将他的手握了住,她方才被汤婆子捂得热乎乎的手心一下子就被陆致培的手冰了一下,江琬槐抬眸看向了后头伺候陆致培的宫人。
宫人立马便苦了脸,忙不迭地解释道:“娘娘,是太子殿下不肯穿,奴才也没有法子……”
江琬槐闻言顿时便叹了口气,站起身子来,接过了宫人手中的斗篷,亲自替陆致培穿了上。陆致培的眉头一下子也拧了起来,脸上露出了几许嫌弃来,想了想,终究还是没有拒绝江琬槐给她裹上斗篷。
这斗篷宽大厚实得紧,虽然已经根据陆致培的身形做了最合适的尺寸,只是穿上的时候,仍旧有一种将棉被裹在身上的感觉,将他整个人都埋在了里头,显得愈发的矮小的起来。
江琬槐自然是知晓,这小家伙不爱穿斗篷就是嫌弃穿上丑,只是这天气这般冷,她裹着外衣又一只呆在屋子里头,都会觉得冷,这么一个小家伙穿得这般单薄在外头跑,一不小心便会生了病。
陆致培见无法反抗母后给自己裹上的小斗篷,干脆也就不抵抗了。两只小短手朝江琬槐伸了出来,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道:“母后抱。”
江琬槐脸上漾开了笑意,宠溺的应了一声:“好。”
便弯了身子,想要将陆致培抱起来。这个小家伙一直便喜欢让江琬槐抱着,先前小的时候倒还好,现在长大了,江琬槐抱起来还是有几分吃力。
只是双手才刚揽过陆致培的腰间,门口便传来一道声音:“抱什么抱。”
话语里头的不满丝毫不加掩饰,江琬槐的动作一顿,朝门口看了过去。便见陆昭谨从外头走了进来,肩上尚还带着几点雪末。
江琬槐松开了陆致培,笑意盈盈地朝陆昭谨唤了一声,行礼道:“陛下,陛下今日这个时候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
陆致培看见陆昭谨时,脸上方才撒娇着摆出的表情,立马便收敛了回去,板住了表情,像模像样地也行了个礼,唤道:“父皇。”
陆昭谨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点了个头,便将看向了江琬槐,开口应道:“明日便是上元节了,听说京里这两天便开始布置准备了,可要一道出去逛逛?”
宫里头上元节会举行家宴,只是在宫里头举行总归了无趣了点,陆昭谨念到江琬槐欢喜热闹一些,便想着干脆便出宫去逛逛好了。
果不其然,江琬槐听到他这般说之后,眸子顿时便亮了起来,惊喜地问道:“可以吗?那家宴怎么办?”
“家宴介时招呼同父皇打声招呼便行。”陆昭谨见她欢喜,心情也立刻跟着好了不少,无甚所谓的应了一声。
现下后宫无人,朝中的大臣们不止一次的上谏提议让陆昭谨娶妃,充盈后宫,皆被陆昭谨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大臣们提了几次,皆无果之后,也就慢慢地放弃了。
就凭皇上宠爱皇后娘娘的那股子劲,若是要将自家女儿送进宫去,怕是也只能当个摆设放在后宫里头,白白磋磨了一生。朝中大臣们谁也不想自己家的女儿当这么一个摆设,后来便干脆不约而同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于是现下后宫里头,除了帝后二人和陆致培,便就只有早早歇养在后宫中的太上皇庆治帝和太后二人。就算是举办起家宴来,也是一个桌子就能够搞定的事情,平日里什么时候想聚在一起吃都行。
江琬槐自然是想要出去逛逛的,听到陆昭谨这般答应了,心情立马便大好了起来。一旁被一直忽略掉的小家伙,不满地扯了扯将琬槐的袖口,说道:“母后,培儿也要一道去。”
江琬槐顺着袖口被拉动的地方看了过去,对上陆致培写满了期待的目光,正要点点头,应下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直接被陆昭谨冷着声音打断了去,道:“你留在宫里。”
陆致培闻言立马便睁大了眸子,看向了陆昭谨,见他一幅不容置喙的神情。嘴巴一瘪,便要委屈上了,只是对上陆昭谨淡漠的眸子,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好将委屈往心里头憋去,嘴巴抿着,眼眶里一下子便盈满了泪水。
他从小便害怕自己的这个父皇,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对他也丝毫没有母后对他时那般温柔,说话总是公事公办一般。好不容易和他说几句话,也是询问他学业方面的事情,偶尔也会夸奖一下他。
若是在江琬槐面前,委屈他便直接哭了,可是连陆昭谨也在这儿,他便不敢哭,只好将委屈都往心里头咽。
陆昭谨见他一下子便委屈上了,似是要哭出来一般,眉头一下子便拧了起来。身形在原地滞了一瞬,心头竟是闪过了几分手足无措来。
小孩子果真是难办,一点事情不合心意便要哭。
陆昭谨从陆致培小时候,便总是拿他没有办法。也不知这么小的身体里头,哪里来的这么多能量,夜里一哭,便能将乾清宫里头所有的人都惊醒起来,半夜伺候他。
后来长大了些,就更加不讨喜了。整日粘着江琬槐,江琬槐对他也时极宠溺,两人处在一起时,时常就将一旁的陆昭谨当作了透明人。以至于陆昭谨看着陆致培便觉得他惹人烦,后来干脆早早地将他送去了国子监,省得他总是在江琬槐面前晃悠。
陆致培的眼泪终究还是没憋住,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滴落了下来,偏生他又瘪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模样瞧着委屈又心酸。
看得江琬槐一下子便心疼了起来,连忙蹲下身子,将他揽进了怀中,柔声哄道:“盼盼乖,不哭了。盼盼要去,母后明日便带着盼盼一道儿去。”
陆昭谨不满地蹙眉,他好不容易能和江琬槐出去游个夜景,这小家伙一道来算什么。他还想开口说什么,被江琬槐抬眸看了一眼,只好将未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稍微偏过了头,没再开口,只好任着江琬槐一道带上了一个拖油瓶。
上元节夜晚,夜里的风寒凉得极,一阵一阵的吹,仿佛能够直接穿透衣服一般的刺骨。
和江琬槐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她身上裹着厚重的衣裳,整个人裹着像个行动不便的熊一般,却还仍旧觉得冷。
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冷的天气里,她为什么不好好地待在宫里吃些好吃的,要跑到外头的街上来受这种苦。就连平日里怎么都不愿意穿斗篷的陆致培,这时候不用旁人提醒,也心甘情愿地穿上了。
夜里街上的人不少,来来往往的游逛。街道的两侧都挂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灯笼,映照得四处灯火通明,宛若白昼一般。
江琬槐踏上这街道之后,便左手挽着陆昭谨,右手牵着陆致培,生怕他们几个人会被人群冲散了去。
其实这个时候来逛夜展的,多数都是些年轻的男女,在这种节日里头禁忌便没有了那么多,不少年轻人都会在这种时候约定好了一道出来,趁着夜色正美表明心意。
像是江琬槐他们这种一家三口的配置,反而倒是少数的。多半也就是孩子想来玩,便有母亲或者父亲带着过来游玩。
陆致培坐看看右瞧瞧,对四周的一切都好奇心大得很。不一会儿便扯着江琬槐的手,停在卖糖葫芦的人前走不动路了,说道:“娘亲,我想吃这个。”
母后出门之前嘱咐过他,到时候出来之后得改口唤娘亲,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小朋友生得精致乖巧的可爱,说话声音又十足的奶声奶气,一下子便萌化了周围不少人的心,不少路人都纷纷侧过了头瞧过来。
江琬槐身上没带钱,便将目光投向了陆昭谨,意思很明显“你来买”。
陆昭谨感受到了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悠悠的叹了口气,无奈的上前准备替不省心的儿子买根糖葫芦,结果在要开口的时候,江琬槐悄悄地靠近他的耳边说道:“陛下,买两根吧。”
陆昭谨侧过头,对上江琬槐亮晶晶的眸子,暗示意味极强地朝他眨了眨眼。
陆昭谨:“……”
这一家三口的长相都极其出众,丈夫俊美非凡,妻子明媚娇俏,身侧还牵了个小不点大的小孩子。三个人走在这街道上,顿时吸足了不少明里暗里的关注。
不过这三人走着走着,画风便逐渐有些许变了味。
陆昭谨无奈地跟在母子俩的旁边,看着两个人手上都是大提小提,左右手上都拿着小吃,认命地跟在身后替这两个人买帐。
和他原先问江琬槐要不要一道出来逛逛的预想完全不一样,那两个人左跑右跑的,他还得不停地注意着两个人,免得让他们走散了去。他反而像是局外人一般,热闹是他们俩的,和他没有没有关系。
好不容易等到两个人都玩累了,这才决定打道回宫。马车便候在外头稍微空旷些的地方,要走过去,还有一点距离。
江琬槐和陆致培的兴致都极高,此时脸色皆都红润兴奋,看起来尚且还有几分意犹未尽的意思。一旁的陆昭谨则兴致缺缺地紧,漠着一张脸跟在两个人的身后,心情瞧起来并不大爽朗。
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