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午放学前,闻煜在做物理卷子,为了一口气做完,他在教室里多留了20分钟,再抬头就只剩下葛然还在教室里。
女孩子站在他桌前,有点惊叹:“你做物理都不做受力分析的吗?”
闻煜习惯性地挂上一点恰到好处的笑容:“做过了。”
“没看你打草稿啊?”
“在脑子里打的。”
“厉害。”葛然顿时露出了一丝羡慕的表情,“看你做得好快……我就不行了,我物理短板。”
闻煜笑笑,不太想提,“你还不去吃饭吗?”
“等你啊。”葛然晃了晃钥匙,“傅予寒不在,今天我锁门。”
锁门?
闻煜愣了愣:“一会儿不是还要晚自习?”
“晚饭的时候教室没人还是要锁的呀,社区开放日的时候不是会有社会人士来学校借球场用吗?不锁怕万一丢什么东西——等会儿吃完饭我再来开门。”
“哦……你早说啊,我就不在这里写卷子了,耽误你时间了吧?”
闻煜勾了个堪称温和的笑,把写完的卷子塞回抽屉里,拎着包站起来。葛然比他矮,起身时他视线自然下垂,状若不经意地问:“锁门跟傅予寒有什么关系啊?”
“他……”葛然话音一顿,笑容忽然变得有点尴尬,“人家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平时钥匙都是他管。”
早起晚走,他有这么勤奋好学?
闻煜哦了声,没多问,笑着走了。
他住得很近,照理不必这么急着回家吃饭,但出来也就出来了。
放学时段,校门外总是显得很喧闹。无数下班的人流、车流和徘徊在附近觅食的三中学子们给通行造成了一点困难。
闻煜选了条靠近边角的小路,穿着一中校服,低调又不低调地一路走回了住处。
往常,晚饭时段,家里会来一个阿姨给他做饭,兼职做卫生。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今天站在厨房里居然是其他人。
女人保养得到,面容温婉,看着几乎像只有三十多岁。她在厨房里忙忙碌碌,动作略显生疏,但能看得出很认真。
饭菜的香气从厨房飘出来,几乎有种“家”的感觉。
闻煜恍惚了稍顷,捏紧拳头,微长的指甲扎了一点到掌心的软肉里,很快松开,勾出个笑:“妈,怎么是你,阿姨呢?”
“小煜,你回来了?”女人转过头,用手腕擦了下额角的汗,眯眼冲他笑,“我今天想给你做顿饭,阿姨做完卫生就让她回去了……她儿子这几天生病了,让她早点回家也好。”
“是么,”闻煜靠在厨房门口,没进去,“我都不知道。”
以前父亲曾经教训过他,说他在这方面过于冷漠,可惜闻煜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在他看来,做饭阿姨完成工作,他爸负责给钱,钱货两讫,彼此不必关注私生活。
但眼前的女人身为他爸的老婆,居然还主动帮他找了借口:“你念书那么忙,平时下课回来阿姨都走了,见不到几次面,不知道也很正常的。”
她是个很温柔的人,笑容也很多,但在这样的笑容里,闻煜突然不太想继续聊下去了。
“你还要多久?”他问,“学校七点开始晚自习。”
“马上就好,你去洗个手,在桌边等等我。”
闻煜转头去了厕所。
自来水带着一点属于夏季的热度,冲在手上有些不够凉,他低头,用水狠狠抹了一把脸,终于舒服了些。
等他从厕所出来,饭菜已经端到了餐桌上,女人擦擦手坐下,朝客厅另一边紧闭的房间门看了一眼。
“阿姨告诉我……那间房你一直锁着,也不让她进去……”她看上去有几分忐忑,“是有什么问题吗?”
闻煜掀起眼皮,向来带笑的面上难得没什么表情。
女人的声音渐低。
半晌,他开口:“是灵堂。”
“啊,”女人多了几分不自在,“对不起,小煜,我不是故意……”
闻煜低头笑了下:“没事,吃饭吧,今天谢谢你特地过来。”
“跟我客气什么啊。”她咬了下嘴唇,笑得勉强,“你不忙的话,偶尔也回来跟我们一起吃……”
“忙。”闻煜截口打断她,“高三,很忙。”
“……”
女人隐约像是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一顿饭吃得很沉闷。虽然平时闻煜自己一个人吃饭也不说话,但他好歹会放电视,而且气氛也不至于这样。
待得不自在,他就很想走,晚自习正好当作借口。
或许是那句“高三很忙”立了个flag,这天晚自习,在隔壁值班的英语老师中途过来给他们多发了两张试卷。
晚间的插曲让闻煜对试卷兴致缺缺,不想动笔,他自己不爽的时候很希望别人都一起不爽,思来想去,摸出手机给傅予寒发了条信息。
闻煜:你作业做完了么。
今天傅予寒没有无视他,不过话不多,没过多久发回来一个问号。
闻煜继续发送噩耗:刚刚老于过来加了两张卷子。
傅予寒回了六个点。
老于虽然是个男老师,其难搞程度却不亚于“华妃娘娘”。
从六个点里,闻煜感受到了对方崩裂的心情。
他满意地笑起来,把手机塞回去,提笔开始写卷子。
事实证明,“华妃娘娘”真的不好搞。
第二天一早,傅予寒就被他叫到了办公室。
“怎么脸色这么差——你一晚上没睡?”老于给自己泡了杯枸杞红枣,边喝边打量着傅予寒。
高个子的男生戳在办公桌边上,脸色青白又瘦削,看着分分钟就要倒下。
“我就奇了,你晚上都在弄点什么?我看你其他科作业都交了,唯独我的没做完不像话吧?”
傅予寒喉结滚动了一下,嗓音带着哑:“我昨晚不在,后面两张卷子没拿到。”
“不在?”老于隔壁就是周文康的办公桌,他敲了敲隔板,“老周,你们傅予寒昨儿晚自习请假了吗?”
“没。”周文康昨晚没值班,闻言无奈道,“傅予寒,你是不是又跷晚自习了?”
老于转过来看着他。
傅予寒:“嗯。”
“你很可以啊,现在跷晚自习都光明正大了,我看你是——”
老于说到这儿,话音倏地顿了片刻。傅予寒顺着他的目光瞥过去,看见闻煜笑眯眯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周老师,你找我?”
三中的校服终于发到了闻煜手上,白色校服上藏蓝色的短袖将少年人宽阔平直的肩线清晰地勾勒出来,就这么一下晃进了傅予寒的眼里。
他不由得挺了下脊背。
老于回过神,接着骂道:“我看你是越来越嚣张了啊?知不知道现在升高三了,跟以前不一样了?你什么时候能收收心!”
昨天前半夜的时候,秦晓璐的烧终于是退了,傅予寒勉强在医院的座椅上睡了一会儿,但精神仍是不太好,老走神。
老于的训话他听着,耳朵里却总飘进周文康的声音,好像是在和闻煜说化学竞赛的事情。
高三搞竞赛是件冒险的事,如果搞不到保送资格,就等于在浪费复习的精力。而且有实力的参加竞赛的学生心仪的院校一般都是国内top5,想保送怎么都得拼到全国级别的奖项。
话又说回来,六班作为周文康带的班级,往年的化学竞赛都有不错的成绩。傅予寒听杨帆说过好多次闻煜成绩好到不科学,他也许会参加的吧……
“……你还敢走神?”老于的声线一下子提高了。
傅予寒猛然回神。
眼角余光里,闻煜似乎是偏过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嘴角的笑容多出几分揶揄。
像在嘲笑他。
“不是,”傅予寒极轻极快地蹙了下眉,“我昨天有事才跷的晚自习……卷子补给你行么?今天第四节才是英语课。”
“你欠我的作业多了,我差你两张卷子吗?150的卷子你能给我做到一半分吗?”老于痛心疾首,“我是在说你跷课的事情啊!高三了,你快醒醒吧!”
“……”
傅予寒的成绩在六班本来就是吊车尾,英语更是弱项,75……确实有点难为他。
他反驳不了。
而且他也不是不识好歹,知道这个时间点还愿意苦口婆心劝他别跷课的老师其实都是为他好。
但是……
但是。
他垂下眼:“那我还要不要补卷子了?”
“补!”老于瞪他,“上课前补完,一会儿我要讲。今天我还要发三张卷子,明天早上你得按时给我交上来。”
“行。”傅予寒答应了。
他帅很出名,落后也很出名,各种事迹全年级组皆知,被老于批评的时候一直有老师凑过来开玩笑似的跟着训他两句。但另一边,那些老师在路过周文康那里时,又都不约而同地夸奖了闻煜。
虽然他才来了两天,成绩还没有被任何一场考试检验。
但那些老师说起他,全都……笑得像杨帆一样。
傅予寒瞥了一眼那头的“盛况”,突然就有点酸了。
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的。
如果梦想触手可及,谁会轻易逃避。
但山的那头,究竟是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相互救赎文
他俩现在都有问题,会慢慢解决哒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