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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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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

傅予寒一把掀开被子, 腰身游鱼似的向上一挺,整个坐起来:“嘶……”

他想去开床头灯, 随便一动大腿便是一阵疼, 忍不住低声骂道:“闻煜,我杀了你。”

“怎么了?”闻煜摸着他的胳膊, 跟着坐起来,“你要干嘛?”

“开灯。”

“我来。”闻煜从他身上越过去,拧开了床头灯。

暖黄色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室内, 傅予寒低头一看, 大腿上果然一片肉眼可见的红色,有一些白色的东西竖着,倒刺似的。

那是掀起的表皮。

“我杀了你, ”他疼得呲牙咧嘴地,一直在倒吸气, “破皮了。”

闻煜凑了过来:“我看看。”

“别看了, ”傅予寒这会儿看见他就烦,一把推开他的狗头,“帮我拿点纸!脏死了!”

“……哦。”这个时间点, 傅予寒说什么闻煜都会听,他从床上下去,边往外走边说, “看不出你还有洁癖啊。”

“这是洁癖的事吗!”傅予寒低吼道。

再说了。

他觉得自己很冤——明明平时更挑三拣四的那个人是闻煜不是吗?

闻煜很快就回来了,给傅予寒带了一包抽纸,还找来了双氧水、棉球和纱布。他把抽纸扔给傅予寒, 在床边蹲下:“我给你上药?”

“你先去洗澡吧,”傅予寒瞥了他一眼,“看看你那一头汗。”

闻煜笑道:“我不急,你比较要紧。”

这应该是句很让人感动的话,如果不是傅予寒刚刚被他欺负过的话。

傅予寒懒得理他,只想早点擦干净去洗澡。

“还是得擦一下药,”闻煜蹲在那里仔细看,“虽然没出血,但是破皮有点厉害。”

“是因为谁?!”

傅予寒恼羞成怒地瞪他,就看见闻煜蹲在床边,仰头冲他笑:“我的错,对不起啊。”

那双眼被床头灯照得亮晶晶的。

傅予寒:“……”

完蛋,他又觉得这个人好像是在撒娇。

傅予寒吃软不吃硬的脾气,最受不了有人这样,何况还是男朋友。他撇了撇嘴,咕哝道:“那就上吧,麻烦你。”

“这有什么麻烦的。”闻煜笑眯眯地打开那瓶双氧水的瓶盖。

不久之后——

“唔!!……闻煜……我跟你……有仇吗?”傅予寒艰难地扯着床单,疼眯了眼睛。

“双氧水消毒就是会疼的啊,”闻煜看他那样子也有点心疼了,轻声说,“要不我再轻一点?”

“算了,”傅予寒摇摇头,“去浴室吧,直接倒下来冲。”

“……那不是更疼?”

“反正消完毒我也要洗澡啊,”傅予寒呲牙咧嘴地,“嘶……长痛不如短痛。”

从这方面来说,傅予寒着实是条好汉。

就是伤的位置不太适合走路——他边抽抽边爬下床,被闻煜搀着一跳一跳地进了浴室。

校霸傅同学觉得自己长这么大就没那么丢过人,还好身边只有一个闻煜在,勉勉强强能忍。

进了浴室,闻煜把双氧水的内盖卸了,对着傅予寒的伤口直接倒了下去。傅予寒咬着唇,握着拳,生生忍住了没叫。

“疼?”闻煜拧好瓶盖,一回头就看见日光灯下傅予寒额头上新渗出的一层冷汗,不由得抬手帮他擦了一下。

“你试试?”傅予寒艰难地说着,把人往外推,“出去——不是学做家务吗?把床单和被套换了。”

“……哦。”闻煜被他推了个踉跄,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

而他残酷的男朋友已经把浴室门关上了。

“唉,”闻煜边往外走边嘀咕,“用完就丢,我属实是个工具人男友。”

说完,“工具人”哼起了一段不成调的曲子,摇头晃脑地进屋做苦力去了。

闻煜脑子好使,学东西就很快,再换床单已不像第一次干活时那般生涩,很快就把房间收拾好了,披了条薄毯坐着等傅予寒洗完。

夜深人静,手机上可看的新消息寥寥无几,随便翻了几下闻煜就感觉到了无聊。

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傅予寒说的那句话。

“通讯录上一个随时能打的号码”。

他目光轻动,一下就柔和了下来,笑了笑,打开了通讯录,把“准备捡”先生的名字改成了“家养”。

接着将他的家养猫添加进了白名单——

“处于勿扰状态时仍允许来电”。

闻煜心满意足。

然而这时,傅予寒随手放在床头的手机响了起来。

一开始闻煜被吓了一跳,因为他以为自己失手拨出去了,然而一秒钟后,他意识到自己没有按错,的确有人在接近凌晨三点给傅予寒打电话。

他凑过去看了眼,是个陌生号码。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断了,十几秒后重新响起。

不是打错的。

闻煜想了想,在脑内编写了一套“傅予寒在我家补课不小心睡着了”的说辞,伸手按下了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

“喂?”闻煜蹙眉——凌晨三点,难道是恶作剧?

正当他在思考要不要把电话挂断的时候,那头响起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声:“这个……这个不是哥哥的电话吗?”

闻煜一怔:“秦晓璐?”

他听傅予寒提过这个名字。

女声短促地“啊”了一下:“你是谁?”

“我是傅予寒的……同学,”他顿了顿,“傅予寒这会儿接不了电话,你有什么事吗?”

“我……”秦晓璐似乎有些犹豫,断断续续地说,“我想……见、见他。”

“你在哪里?”

“河边的小卖部,哥哥知道。”

闻煜思索了一下:“是要他过去找你的意思?”

“我……我没有钱,借店里的电话打的。”秦晓璐说,“得……得付钱。”

闻煜:“……”

关于这个妹妹,傅予寒鲜少提起,闻煜只知道她一直在生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孩夜深人静不在医院也不回家而是在什么“河边的小卖部”,但闻煜依稀记得傅予寒并不讨厌他的妹妹。

也因此,他没有挂断。

思索片刻,闻煜跟她说:“你等一下,我去叫傅予寒。”

“谢谢。”

闻煜起身,拿着手机往外走,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

傅予寒刚洗完,光溜溜地走出来准备套上衣服,被他突然进门的动作吓了一跳:“你干嘛?”

虽说不至于害羞,但这样“坦诚相见”实在叫人脸上挂不太住。

闻煜却没什么心思调戏他,把手机递了过去:“你有电话。”

“谁啊?”

“你妹妹。”

傅予寒一愣。

他站直了,也没顾上穿衣服,从闻煜手里把电话接过来:“喂,小鹿?……你在哪儿?……现在?”

他的手表卸在床头,这会儿看不了,便问闻煜:“几点了?”

闻煜拿自己的手机给他看——

凌晨2:59。

傅予寒有点无语。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时间,你为什么不在医院?”他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出来的,秦叔叔知道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半晌,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

“我自己跑出来的……哥哥,我不想再治了。”

情况紧急,闻煜甚至没顾上洗澡,两人匆匆套上衣服就准备出门。

傅予寒那个伤,一走路就会擦到,疼得走不了路,于是闻煜出门前,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上来。”他向后看,“我背你去。”

傅予寒微讶。

“毕竟都是我的错,”闻煜笑了,“我总要负责吧?”

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傅予寒跳到了他的背上:“你不洗澡不难受么?”

“回来再洗,”闻煜背他出去,锁上门,将钥匙踹进兜里,“反正背媳妇儿也要流汗——”

傅予寒一巴掌呼上他后脑。

“河边”指的是经过这片区的一条河,那个小卖部,就傅予寒说,在闻煜的住处到傅予寒家的必经之路上,很隐蔽。

虽然不知道秦晓璐是怎么从医院逃出来的,但她躲到那里去很有可能是不敢回家。

“秦叔叔跟我说他请了护工轮班,晚上也许在家睡的?”

深冬的凌晨,空气湿寒,傅予寒把头搁在闻煜肩上,边听他的呼吸边说,“小鹿不敢回家也能理解。”

“你俩关系不错?”闻煜稍稍偏头,用脸颊去贴他的脸,“我还以为你跟你妹妹没什么来往呢。”

“确实来往不多……”

“那为什么她深更半夜跑出来找你?”

傅予寒沉默了一下:“可能因为我帅吧。”

“……”闻煜失笑,“那确实是帅。”

小卖部不算太远,闻煜走了十几分钟就走到了,他体力不错,一路背了个手长脚长的大男人居然也不显得喘。

到店门口,闻煜把傅予寒放下。傅予寒艰难地挪了两步,头往店里探:“小鹿?”

货架后面探出来一个小脑袋。

秦晓璐那一头细软的黄毛乱糟糟的,脸色苍白,一脸病容。但在看到傅予寒的时候,她那双眼睛还是亮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

“别跑,”傅予寒蹙了下眉,“你不能跑步。”

秦晓璐一下站住了,睁圆了那双水润的大眼睛。

“慢慢走过来。”傅予寒说着,回头看了眼闻煜,“劳您去付个电话费?”

“亲我一下?”闻煜挑眉。

傅予寒被他噎了下:“先欠着。”

深夜,河边根本没有人。

虽然秦晓璐正往这边走,但店门口堆了不少杂物,出了玻璃门的范围店内根本就看不见外面。

闻煜才不肯“欠着”,他抓住傅予寒的衣领把人往边上扯了点,重重地啄了一口。

傅予寒无奈道:“可以去了吧?”

“嗯。”闻煜微微仰头,矜贵地走进店门。

秦晓璐终于走到了门口:“哥哥。”

“你怎么了?”傅予寒低头看了看,发现她眼眶有点红,不久前听筒内传来的哭声并不是幻听。

秦晓璐看着灰扑扑的水泥地面,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那地面看起来比平时更为冷硬。

“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再这样累下去了,”她轻声说,“妈妈那天哭了,砸了东西,很可怕,后来爸爸告诉我,妈妈是生病了。”

傅予寒一愣。

先前秦叔叔说得轻描淡写,他还以为何燕只是生个小病,但这样一听……像是精神方面的问题?

“他们说妈妈是脑子出问题了,是疯了,她一定是因为我才这样的。”秦晓璐说,“爸爸最近都没有休息好,头上都有白头发了,他明明不老的,隔壁床的哥哥告诉我,说爸爸是太辛苦了。”

傅予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替她整理那一头乱毛。

“可是我……应该治不好了。”

“说什么胡话呢,”傅予寒说,“你爸妈这么辛苦是准备看你自暴自弃的么?”

“可是我生下来就是这样了,哥哥,”秦晓璐抬起头,眼角又红了,晶莹的泪花盈在眼眶,“我治了这么多年,没有用啊。他们前阵子在讨论把我送到帝都的医院去,说那边的医疗条件更好,但是开销很大。哥哥,我、我知道我这些年给家里花了很多钱了,他们没有那么多钱,只能不停的工作,还要花时间照顾我,连你也不能安心上学,我……我是个累赘……我一点用都没有……呜呜呜……”

“别哭。”傅予寒身上这件外套是闻煜的,伸手一摸兜里居然有包纸,他赶紧摸出来给秦晓璐擦眼泪,“我都跟你说不用担心,家里还有套房子呢,大不了让他们把房子给卖了,一部分给你治病,一部分拿去换个小的,多大点事。”

“可是,也没有合适的器官可以换啊……”

“多等等总会有的。”傅予寒淡淡地说着,“你不要哭,医生不是跟你说不要有剧烈的情绪波动么。”

事实上,秦晓璐等一个合适的心脏等了七年,一直都没等到。

他这句话不过是一句无力的安慰而已。

但也许是他冷淡的气场太能唬人,秦晓璐竟然因为他的话稍稍控制了情绪。

闻煜结完帐,在店里买了两罐热咖啡一盒热牛奶出来,把咖啡塞到傅予寒手里。

“再说了,”傅予寒替他把热牛奶拿给秦晓璐,垂着眸子,轻声说,“别的我不知道,何燕肯定不是因为你才病的,你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背,本来就身体不好,还天天给自己精神压力。”

秦晓璐仰起头。

“她很早就不太对劲了,”他说,“硬要说的话,需要追溯到跟我爸离婚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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