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这句话如同一个六月里的一个惊雷, 让在场众人全都愣住了。
穆氏一时没反应过来, 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呢喃道:“瑜丫头, 你……你说什么……?祖母是不是年纪大了,听差了?”
要不然,她怎么听到阮瑜亲口说,她不愿意嫁给宋河呢?
阮瑜听了穆氏的问话, 又低了低身子,心中愧疚不已。她当然知道老人家有多么希望自己能够嫁给宋河,做她的孙媳妇儿。但她如今还身怀血海深仇,怎么能安心嫁人?
若是哪天她查清楚了这背后之人,便又是一翻较量。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赢,让父亲沉冤得雪,赢了倒好, 输了便是万劫不复,她不想因为自己而拖累了宋家。
“祖母, 你别问了,你没有听差。她说的清清楚楚, 明明白白,说她不愿意嫁给我宋河。”宋河的声音冷冽,像是啐了冰一般,让人听了心底生寒。他冷笑着扫了还跪着的阮瑜一眼, 眼中满是嘲讽,“不过祖母你也别难过,就算她不拒绝, 我也会拒绝的。我早就说过我不想娶她,如今正好,皆大欢喜。”
宋河大笑几声,却因为岔气而咳嗽了起来,咳的脸都红了。
阮瑜见罢,赶紧起来,扶住他的身子说道:“你笑岔气了,得拍一拍背,我帮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宋河便将她的手甩开,眼神冰冷毫无温度。他双手握成了拳头,手臂上的青筋凸起,看起来有些骇人。
“不劳烦你了。”他冷漠地说道,然后看也不看阮瑜一眼,转身便夺门而出,“还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原来竟是这事,若是早说清楚,我就不来了,白白浪费了我这么久的时辰。”
阮瑜站在那儿,身子有些摇晃。她的面色苍白,方才宋河看他的眼神太冷漠了,像冰一样。他为什么这样生气,是气自己拒绝了跟他的婚约吗?
可……从一开始他不就一直反对这门亲事吗?
如今由她来拒绝这门婚事,也恰是如同他所说,皆大欢喜啊。
穆氏彻底糊涂了,她从未想过好好的议亲,变成了取消婚约。她的身体也有些摇摇晃晃的,差些站不住,在秦氏的搀扶下才站起来,看着阮瑜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们都没这意思,那这婚事便作罢吧……祖母也不勉强你们了,强扭的瓜不甜啊……”
“祖母……对不起……阿瑜让您失望了……”阮瑜咬着唇说道,她的脸上紧绷着,眼眶发红,好似若是稍稍没绷住,下一刻便会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她想哭,不知是因为穆氏,还是因为宋河。
但她忍住了,就像父母兄长死后的很长的日夜里,她每次难受的想要哭泣的时候,只要抿紧了唇,眼泪就好像不那么容易落下来了。
穆氏轻叹一声,握住阮瑜的柔荑,心疼地说道:“你这傻孩子,婚姻原本就该是两情相悦的人在一起,既然你跟河儿对对方都无意,这婚事作罢便作罢。就算你不嫁给河儿,也是祖母好孙女儿啊……”
阮瑜心中一抽,扑入穆氏怀中:“祖母……”
半个时辰之后。
阿襄看着自从穆氏院中回来,就一直坐在床边看着树上那两只画眉鸟出神的阮瑜,有些担忧地说道:“小姐,老夫人叫你过去,究竟说了些什么啊?怎么你回来之后,整个人就怪怪的?”
阮瑜听罢,淡笑了一声,没有作答,却指着树上的鸟发问:“阿襄,你说那两只鸟可快活?”
“啊?”阿襄顺着阮瑜手指的视线看到两只相互偎依的画眉鸟,叽叽喳喳地叫起来格外欢快。她似懂非懂地点头道,“唔……应该是快活的吧?你看它们自由自在,又叽叽喳喳地叫,估计没什么烦心事。”
顿了顿,她又说道:“而且小姐你每次都会在窗台上给它们留些吃食,它们连出去找吃的都省了,自然高兴了。”
阿襄煞有其事地说道,这两只画眉鸟很通人性,前几日下雨,它们被雨水打湿了羽毛,在廊下躲雨。小姐见它们可怜,便给它们准备了一些小米粒。
后来它们就跟认定了小姐似的,总也赖着不走了。
阮瑜听罢笑了,又抓了一些小米粒儿放在窗台上,说道:“那它们应该是没经历过家破人亡的仇恨,所以才能这样快乐。”
若是她没经历过那些恐怖的遭遇,估计她也会跟它们一样,无忧无虑的,不知愁为何滋味。
“小姐……你怎的又提起这个……不是说要忘了那些事吗?”阿襄心中一跳,惊呼出声。
阮家没落之后,她也未曾离开,一直跟在小姐身边,自然知道小姐后来都经历过什么。
亲眼看着父亲、兄长被关在囚车里,被那些人一路丢着臭鸡蛋、石子、烂菜叶子推到菜市口行刑。午时一刻,刽子手手起刀落……
阿襄打了个冷颤,她的眼前是鲜红的血,让人看了心惊。她只是个外人,尚且心痛至此,更别说小姐了,那可都是她的至亲啊。
阿襄不敢想象,阮瑜的心中有几多痛。
但她永远忘不了的是,阮瑜在那些日子里,每日每日以泪洗面,哭的眼睛都肿的睁不开了,用拳头垂着胸口,不停地告诉她:“阿襄……我好痛啊……好痛……”
“阿襄……你知道吗,我梦见我母亲给我做芙蓉糕了。母亲做的芙蓉糕好甜啊,我知道这是梦,我怕我醒过来就吃不着了,所以缠着母亲让我多吃几个,可是母亲说我贪嘴,不叫我吃了……”
“阿襄……你知不知道,我宁愿永远活在梦里,不要醒过,因为梦里我还是从前的我,有父亲、母亲疼爱,有兄长宠我……”
……
“怎么忘?哪有那容易忘得掉呢?”阮瑜勾唇,自嘲地笑笑,“对了,你不是问我老夫人叫我过去说了什么吗?她原是想商量一下我跟宋公子的婚事,只不过叫我给拒了。”
“真的吗?”阿襄听了这话,没有忧愁反而有些欣喜,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小姐,其实宋少爷那样喜怒无常又霸道的人,小姐若是嫁给他,将来肯定会受委屈的。在阿襄看来,小姐就应该嫁给一个满腹经纶,温润如玉的公子才好。”
阿襄后来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些什么,混着画眉鸟的叫声,只不过阮瑜心思飘远了,没有再细听。
宋河到了天香楼的时候,孟子源和谢听已经等候多时了,见宋河才来便说道:“宋河,你今儿是怎么一回事?怎的来的这么晚?迟到可不是你的作风。”
谢听嬉笑着给宋河斟满酒,神情暧昧地朝孟子源眨眨眼睛:“我猜他又去他那个小媳妇那里献殷勤了,上回我找他一块儿去斗蛐蛐儿,你猜他怎么说?他竟然爽约,去后山陪他的小媳妇挖草药去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还有这事儿?”孟子源大笑几声,调侃道,“宋河,你当初是怎么说的来着?最讨厌那些娇滴滴的小姑娘了,尤其是扬州来的,还说什么要让她从哪儿回哪儿去?啧啧,如今你这态度转变的可是有些快啊。说罢,你们这好事也快了吧?准备几时把婚事给办了?咱们兄弟俩可要好好的闹一闹洞房!”
“我的天爷!真没想到咱们当中成婚最早的人竟然会是宋河,这厮从来不近女人,我还以为他会孤独终老呢。”谢听大呼一声,脸色懊恼,“不成不成,我也得加把劲儿了,成亲早晚没关系,最关键是得看谁先生出儿子来。”
顿了顿,谢听用筷子敲了敲碗道:“咱们兄弟几个,我吃了年纪小的亏,成了最小的老三,我儿子总得当一回老大吧!”
二人你来我往,揪着宋河打趣,说的十分起劲。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宋河已经举杯喝了好几杯酒了。他皱眉听着孟子源和谢听二人的调侃,面色冰冷。但是内心当中又忍不住想起那张俏丽恬淡的容颜,她静静站在那里,便叫人心湖起波澜。
宋河想起了阮瑜,心中大感烦躁,将酒杯往桌上一扔。酒杯里的酒还未喝完,被这样一掷,酒全洒在了桌上,一片狼藉。
“别在老子面前提她。”宋河面色如铁,冷的发黑,声音更是冷冽。
他的反应让谢听和孟子源二人吓了一跳,二人互看一眼,都不知道宋河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就发脾气。
孟子源会看眼色行事,提着酒壶给宋河重新拿了个酒杯斟满酒,问道:“这是怎么了?跟她闹脾气了?小姑娘家家的脾气是大了一些,但咱们作为男人么,总是要谦让一些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跟我们说说,我虽然没中意的姑娘,但好歹做生意接触的女子不少,大概也能摸清楚她们心里想了些什么。”
孟子源所言不虚,他能说会道,最会哄姑娘家开心,每次他去店铺里帮忙的时候,铺子里那日的生意都会好上许多。
“对对对,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们哥俩说说。”谢听附和道。
但宋河却没有说话,只是扫了一眼酒壶,冷声道:“倒酒。”
孟子源听罢赶紧乖乖巧巧地倒酒,又看了谢听一眼,二人的眼神在空气当中交流。
最终以孟子源败北,再次开口劝宋河:“宋河,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们哥俩说说啊,你就一个人这样喝闷酒有什么意思,说出来咱们兄弟跟你一起喝,让那些不高兴的事情都滚蛋。”
他将酒壶放下,坐在了椅子上,这意思是轮到谢听说话了。
但宋河这回很快便回答了,他冷笑一声,自己抓过酒壶,直接往嘴里灌,喝空了之后才说道:“谁说老子不高兴了?老子高兴得很!老子终于跟阮瑜那个臭丫头解除婚约了,老子高兴的都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她那样娇滴滴的,平日里老子稍稍说她几句便委屈的红了眼,不晓得的还以为老子怎么欺负她了。偏偏还是个姑娘家,老子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捧在手心哄着,真他娘的麻烦!老子最烦她这种女人了!现在好了,老子终于解脱了,不用娶她了。太他娘的高兴了,我今天一定要喝个痛快!”
说完他又拿起另一只酒壶,发现里面已经被喝空了,赶紧重重拍了拍桌子,嚷道:“小二,快点拿酒来!”
说完又朝面面相觑的孟子源二人道:“你们二人发什么愣?老子这么大的喜事,你们不替老子高兴高兴?”
孟子源和谢听互看一眼,喜事?不见得吧。
瞧宋河这模样,分明很不高兴,偏偏还装作高兴的样子,但明眼人一眼都看出来他的烦躁与难受了。
他们更想知道‘退婚’是怎么一回事,瞧宋河这模样,恐怕早就已经对阮瑜动心了,他不可能再提退婚的事情,这样说来的话……提出退婚的人是阮瑜?
却不知是为何。
他们跟阮瑜接触的次数并不多,印象里阮瑜是个温柔娇软的姑娘,说话时声音软糯糯的,听起来十分的舒服。也是见了阮瑜之后,他们还私底下聊过扬州女子果然好颜色,将来他们也想找个扬州女子为妻。
“高兴,高兴,你高兴我们就高兴,呵,呵呵——”谢听被宋河拉过去喝酒,只能苦笑着说道。
此时店小二已经拿了好几坛子烈酒来了,宋河递给谢听一坛,自己拿了一坛:“高兴咱们就不醉不归,今天定要喝个尽兴!”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孟子源看着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嘴里还不停嘟囔着‘老子高兴得很’的宋河,叹了口气。眼瞧着天色也不早了,朝谢听使了个眼色:“咱们把他送回家去。”
谢听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看着桌上的一片狼藉,嚷道:“还好我后来喝的是掺了水的酒,否则真被宋河灌醉了不成。”
如今已是申时,夕阳的余晖在天际蔓延,橙红一片。宋府外,阮瑜坐在摊子前,正在发呆,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人家走过来,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阮大夫,阮大夫?我是来拿药的,前几日从你这儿拿的药吃完了。”老人家说道。
阮瑜赶紧拿出一个药包给她:“赵阿婆,这是你的药。”
赵阿婆看了阮瑜一眼:“阮大夫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没有,就是在思索着药方的事情罢了,阿婆不必担忧。对了,您家中的小孙子身上的疹子可退下了?”阮瑜淡淡一笑,随便说了个由头。
赵阿婆见她提起这事,脸上便笑开了:“好了好了,阮大夫可真是妙手回春,他才吃了几服药疹子全都退下了。哦对了,这是我们家养的鸡刚下的蛋,专门拿来送你的。”
这半个月以来,阮瑜也习惯了大家送她一些东西以表谢意。知道若是她拒绝,他们心里才不好受,所以也不推辞:“谢谢阿婆。”
赵阿婆走后,阮瑜准备收摊回去了,刚背上药箱,却远远的见到了宋河。
他是被孟子源和谢听一左一右架着过来的,整个人看起来绵软无力,靠在了孟子源的肩上。
阮瑜的心中紧紧一揪,心想着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跟人打架了?是受伤了吗?伤的这么严重,竟然要人抬着回来。
她赶紧迎上去,朝孟子源和谢听见了一礼,赶紧问道:“宋河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出去跟人打架了?可有伤到哪里?”
她脸上的担忧藏不住,孟子源和谢听互看了一眼,有些弄不懂宋河和阮瑜两个人了。看这情况他们两人应该是彼此都有意的,那么阮瑜为什么要退婚呢?
真是搞不明白。
女人心,海底针啊。
但这毕竟是宋河的私事,他们二人不好插手,只能解释道:“阮姑娘,宋河只是吃醉了酒,倒不是跟人去打架了,你先别担心。”
听了这话,阮瑜提起的那颗心才落了下去。果然闻到宋河身上一股清冽的酒气,有些刺鼻。她咬了咬唇,问道:“怎会喝这么多酒……”
谢听这人直肠子,也不思量,便直接答道:“他说他今日太高兴了,喝些酒庆祝庆……额……”
脚下一痛,是孟子源踩的。
谢听龇牙咧嘴地看了孟子源一眼,见他眼神当中充满警告,这才发觉自己都说了什么,感激闭嘴不再说话了。
孟子源道:“阮姑娘,我们先把宋河送回房去,不过他今天喝了那么多酒,估计今天是睡不好了,若是可以的,还得麻烦你多照顾照顾他,给他煮碗醒酒汤什么的。”
“你们放心,我自会照顾好他的。”阮瑜答道,心中却在寻思着谢听的那句话。
他说宋河是因为太高兴了才会喝这么多酒庆祝的,若果真如此,她也就放心了。
孟子源和谢听走后,房中便只剩下了阮瑜和宋河二人。阮瑜去煮了些醒酒汤过来想让宋河喝下,但回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带了轻微的鼾声。
但他喝的这样烂醉,若是直接睡过去,恐怕明日会头痛欲裂,阮瑜只能轻轻拉他的衣裳,想将他叫醒喝了醒酒汤再睡:“宋河,宋河,醒醒,你先别睡,我给你煮了醒酒汤,你喝了再睡……”
宋河皱了皱眉头,将她拉衣裳的那只手推开,转了个身子面朝墙壁,嘟囔着:“走开……别打扰老子睡觉……”
阮瑜没法子,只能曲着身子半趴在床上,双手捧住宋河冰冷的脸颊,如同从前宋河捏她脸蛋时。
她轻轻拍了拍:“不要睡了,快点起来喝醒酒汤,不然你明天头会很痛的……”
宋河原本正在做梦,可梦外有个声音一直在叫他快点醒过来,快点醒过来。最可气的是,这声音跟阮瑜的声音那样相似,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便看到了阮瑜放大了的脸。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丝担忧,粉嫩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话,引得他挪不开眼睛。
他不知这是梦还是真实,也不想去管那么多。他冷笑一声,翻了个身边将阮瑜压在了身-下,在阮瑜的脸上掐了一把,沉声道:“阮瑜,你胆子挺肥啊,还敢退老子的婚!”
“啊——”阮瑜没想到宋河会突然醒来,更没想到他会把自己压在身-下。她面色羞红,滚烫的能煎熟方才赵阿婆给的鸡蛋了。
可还未做出反应,宋河就捏住了她的脸蛋。跟平时不一样,这次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她皮肤娇嫩的很,他一用力,她便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宋河才不管她那么多,继续咬着牙说道:“老子长这么大就从没被人退过婚,你知不知道?就算退婚,也得是老子主动退!”
他的表情、动作和话都霸道得很,阮瑜委屈极了。就算平日里宋河再浑,也从没像如今这样对待过她。心中的难受和脸上的疼痛,让阮瑜委屈的想哭。
但是她紧紧地咬住牙关忍着,只不过那双眸子却红了,眼眶有些湿润,看起来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鹿。
宋河最见不得她这个模样,她一委屈他的心里就受不了。
尽管他心里气寄了阮瑜,但见她如此,还是松开了捏着她脸蛋的手,嘴上却不饶人:“你干什么?又准备哭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流几滴眼泪老子就心软不骂你了?告诉你,老子心肠硬得很!”
“你哭,你再哭!老子还他娘的掐你!”见阮瑜还这样,宋河又在她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这次下手更重,带着威胁的味道。阮瑜倒抽了一口气,脸上火辣辣的疼,宋河真没手下留情。这回她实在疼的没绷住,眼泪如同珠子一般落了下来,打湿了脸颊。
她哭的泪眼婆娑,心里委屈的紧。
她如今这样的处境,若是不退婚,将来势必会连累到宋河,今日老夫人谈起婚事的时候,她也没有第一时间提出退婚,一直都在等着宋河先开口。
可是他偏偏一句话不说,那就只能她说了。如今倒好,他却来问罪,怪她先提出退婚,失了他的面子。喝了那么多酒便来欺负她,将她脸捏的疼的要命,宋河可真是她见过的最恶劣的人了。
阮瑜越想越伤心,眼泪止也止不住。
这还是宋河头一次见到阮瑜哭的这样伤心,哪怕上回她父亲忌日,她也一直强忍着眼泪。宋河吓得手足无措,只能慌张地用衣袖去擦她脸上的眼泪,嘴上求饶:“我的天爷,我不过说说罢了,你怎的真哭了……”
他将阮瑜一把抱住,软了话去哄她:“行了行了,我错了还不成吗?老子错了,老子不该掐你,老子就是天下第一混账,你别哭了好不好?”
顿了下,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个主意,将阮瑜的双手放在自己脸上,笑着说道:“要不然这样,你掐回来,你狠狠的掐我,好不好?”
阮瑜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了宋河一眼。见他们二人如今相拥在床上,暧-昧的很。心中有些急了,若是这个样子被人给瞧见,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话来。她没理会宋河,缩回手挣扎着想要起来,拉开他们二人的距离。
但宋河却不知道她的心思,只当她还在生自己的气。
他心中烦躁的很,奈何自己也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他叹口气,伸手捧住阮瑜的脸蛋,双眼迷离地盯着她:“别哭了成吗?我都已经认错了……真是怕了你了,动不动就哭。今日分明是你错了,是你惹我不高兴,本该你来哄我的,你倒好,几滴眼泪落下来,就把我弄得溃不成军。偏偏我就吃你这一套,阮瑜,你知不知道,老子最怕看到女人哭了。”
宋河一边说着一边给阮瑜擦干眼泪,见她脸上终于干干净净,没有眼泪了,这才开怀一些,有些傻愣愣的:“瞧瞧,干干净净的多好。只不过脸上有些红红的,都是你自己哭出来的,难看死了。”
他的语气有些嫌弃。
阮瑜被他气得不行,她脸上的红印哪里是哭出来的,分明就是被他掐的!他还强词夺理。阮瑜张嘴想要说话,但还未说出来,宋河再次捧住了她的脸,整个人压了过来。
眼前是宋河突然放大的脸,他们靠的很近,彼此的呼吸都混做一处。唇上冰冰凉凉的,带着丝酒味,阮瑜眨了眨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宋河对她做了些什么。
宋河尝到软糯的甜味,满足地轻哼了一声,接着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报复性地说道:“让你不听话。”
疼痛感让阮瑜彻底清醒过来,她颤抖着身子一把推开宋河,也顾不得唇上的刺痛,转身下床跑了出去。
而宋河沾了枕头之后,又呼呼大睡了过去。
走出了好远,阮瑜的心还没能平静下来,她心中如有鼓擂,声声作响。唇上的疼痛让她无法逃避方才的事情,刚刚……宋河亲了她!
她不过是将他送回房,只想给他喝下醒酒汤,怎么就会这样……
她的身上还带着宋河的气息,少女的清香混着少年郎的清冽。
她加快了脚上的步伐,想要快些回到房里去沐浴,洗去身上的味道。
换了新的衣裳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阮瑜好像还能在自己身上闻到宋河的气息。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少女的肌肤洁白如瓷,嘴唇殷红,她伸手摸了摸被宋河咬的那一下,已经有些肿了。
她在心中骂了宋河一句,想着若是被人问起,该如何解释。
阿襄从屋外进来,说道:“小姐,我已经把鸡蛋送到厨房去了,只不过有两个鸡蛋已经碎了。”
肯定是之前宋河将她压在身下时弄碎的,阮瑜心想:“不打紧,是我方才不小心打碎的。对了,阿襄,你再替我去找一下宋河的贴身小厮,就说……就说他家少爷喝醉了酒,我已经熬好了醒酒汤放在床边了。若是夜里宋河醒了,便让他喝下。”
“是。”阿襄应道,随即又问,“小姐,你怎么知道宋少爷喝醉了酒啊?还去给他煮了醒酒汤……只不过小姐,你别嫌阿襄多嘴,既然你已经退了跟宋少爷的婚事,咱们以后还是跟他离的远一些比较好。”
阿襄说的也是实话,她不知道阮瑜心中所想,只当阮瑜将来还是要嫁人的。既然跟宋河退了亲,自然就要注意一些。免得将来被人瞧见了说闲话,害的小姐将来的未婚夫婿误会。
阮瑜心中乱的很,随意应了句:“我晓得的,你且去吧。”
晚间时分,李嬷嬷又来叫了阮瑜,说是老夫人请她过去。
阮瑜到的时候,发现秦氏也在。她朝二人见了礼,乖巧地坐在了下首,低垂着眉眼。
穆氏虽然年纪大了,眼眼睛还很好,一眼便瞧见了她嘴上的红肿,担忧地问道:“瑜丫头,你嘴上这是怎么了?”
阮瑜没想到一来就被发现了,羞红了脸答道:“没、没事……就是被蚊子咬了一口罢了,我擦过药了的,过两日就能好。”
“那便好。”穆氏点点头,实在没忍住又问道,“瑜丫头,你别嫌祖母烦,祖母就是想再问问你,你当真不想嫁给河儿?他这个孩子是被养坏了,性子不大好,如今也没功名在身。但好歹是我看大的孩子,我是知道的,他没外人说的那样坏……”
阮瑜自然知道,宋河不像外人说的那样不堪。
她接住穆氏的话,说道:“祖母,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退婚并非是因为外头的那些闲话,只是……只是我一直都将宋河当做哥哥看待。”
说这话的时候,阮瑜差点咬了舌头,感觉被宋河咬过的嘴唇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撒谎了,她心中不安。
穆氏见阮瑜这样说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是如此,祖母也就不强求了。原本还想把你留在祖母身边的,没想到你们两个却……唉……”
见穆氏如此,阮瑜心中也十分难过,但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阮瑜走后,穆氏又重重叹了口气,跟秦氏商量着给阮瑜说个什么样的人家比较好。
穆氏疼阮瑜,也将她当做了亲孙女儿,自然要给她找个好的归宿。
秦氏虽然因为阮瑜给宋山重挣了个好名声而高看她一眼,但阮瑜退了婚事,到底是让她心中不太高兴。
于她而言,自己的儿子究竟有哪点配不上阮瑜的,他们还没说什么呢,阮瑜竟然退婚了。
但在穆氏面前,她是万万不敢表现出来的,只能替穆氏出着主意,给阮瑜找个合适的对象:“母亲,刘主薄的儿子听说也到了娶妻的年岁,你看看……”
穆氏皱皱眉头,摆手道:“不成不成,她那婆娘我见到过,是个泼辣的,刘主薄跟他那儿子都怕她,瑜丫头性子柔弱,若是嫁过去,只怕会被压得死死的。”
“那……朱县丞家的公子?”秦氏继续道。
“那就更不成了,他人如其姓,都快胖成一头猪了,哪里配得上我家瑜丫头,不成不成,再换一个。”穆氏连连摆手,觉得秦氏简直在瞎胡闹。
“那陈公子……?许公子……?唐公子……?”秦氏倒是提了不少人的名字,简直将清河县家中条件还不错的,为成婚的男青年都说出来,可偏偏穆氏没有一个满意的。
她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说道:“母亲,若是这么多人里面你还挑不出来一个的话,那我还真想不出来,还有谁家适合了。”
话音刚落,便见穆氏笑了,说道:“还有一家你没说,陆翰林的孙子陆怀玉,如今不也未曾娶妻吗?”
秦氏倒吸了一口气,心想穆氏果真把阮瑜这一介孤女当做了香饽饽不成?陆翰林的孙子陆怀玉可是清河出了名的青年才俊,不过双十年纪,就已经中了举人。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才华,多少姑娘等着嫁给他?
又哪里轮的到阮瑜啊……
“母亲,这陆公子虽然还未娶妻,但上陆家说媒的人家早几年就踏破门槛了。像他这样的人中龙凤,就算尚公主也不足为奇了,又如何能……能瞧得上阮家丫头啊?”秦氏有些为难地说道,觉得秦氏是在痴人说梦。
穆氏却认定了陆怀玉似的,说道:“当朝驸马不能入仕,他苦读诗书数十载,好不容易能一展宏图了,你当他会放弃朝堂,去尚公主?再者说了,瑜丫头这样聪明伶俐,七巧玲珑心,就算是公主也是比得的。我觉着这陆怀玉不错,配瑜丫头刚刚好。”
见穆氏说的成竹在胸,秦氏差点被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晕死过去,老夫人这是着了魔了吧,真将阮瑜当做了掌中宝,还要去给她攀陆家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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