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分是吃的,一部分是肿了。 (3)
顾照顾她
什么叫好?
上一次分别在童稚时,他说过的话,她生过的气,都被时间一笔勾销了。
姜明珍,现在叫姜小贞,因为和何玉的重逢,笑得特别开心。
范秀慧好奇地望向她身后那个窄小简陋的房间,姜小贞甚至有意识地往旁边让出一点,让她看得更清楚。
她比徐美茵淡定,在她们的房间被看到之后,徐美茵面色微窘,右手抓住左手袖子,不自在地扯了扯。
而姜小贞,她的目光至始至终不闪不避。
何玉的脸近在咫尺,姜小贞忽然一下子全部想起来。
“我们之前在学校的食堂见过?”
他这个长相,太有辨识度了,看过他的人很难把他忘记。
“是啊。”
“你怎么不叫我呀?”
何玉心想:因为你认不出我,你已经忘了我。
但这么说,显得过于矫情了。凭童年他们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交情,不至于扯上什么忘不忘的,把话说到这种程度。
于是他说:“我不确定是你。”
姜小贞微微一怔。
说谎。
她记得他那天看自己的眼神。
总归,不是困惑探究的眼神,他看她看得太直勾勾了。
对于周围打量的目光姜小贞最不陌生,人们目不转睛盯着她,像打量橱窗里摆放的猎奇玩意儿。她被默认不会有情绪、不会感到被冒犯,他们看她看得肆无忌惮。
在分辨清楚他眼神里的东西是什么之前,她率先发动了攻击……
也许是姜小贞问了一个蠢问题:即便何玉认出了,他也没有去认她的必要吧?
怔楞半秒,她重新笑起来。
“这样啊,我确实是比小时候漂亮很多。认不出是不是我,很正常啦。”
姜小贞重新回到肥皂泡泡一样轻轻巧巧的热络里。
见到范秀慧,她仍旧与她很亲近。
一口一个“范阿姨”,姜小贞挂在她身侧,抓住她的手臂摇来摇去,跟她撒娇。浑然忘记自己的体型和力气,挂着晃起来能把别人晃到脱臼。
好在范秀慧不介意。
有姜小贞这样一个存在,许多沉重的东西成功潜下水面。
双重的铁门保护着她,让她在小小破破的窝里仍做公主。她没学会自卑、没学会畏首畏尾,没学会社会那一套话术,她如孩子般鲁莽天然,叫人安心。
何玉新家的家具,几乎全是在榕美家具买的。
“我们买多一些对你的工作有帮助吗?”范秀慧问徐美茵。
“有的有的,”她撕下他们的购物发.票,满脸堆着笑:“有算我的业绩呢。”
等他们买完家具,时间早已过了饭点。
顾客寥寥的家具店里只有徐美茵一个营业员,她负责导购、补货、联络送货,店内清洁。
姜小贞饿了,托着腮坐在收银台的椅子上,等她妈妈煮饭给她吃。
徐美茵一个人忙前忙后,还不忘哄着她:“你再忍忍啊,妈妈很快就做完了”。
何玉走出店门时,正好听见她的这一句。
回家路上。
“世事无常啊,真想不到,从前那么有钱的人家,现在落魄到这个地步。”
范秀慧叹了口气。
“当年的姜家夫人十指不沾阳春水,我刚才看她在那儿补货,那么大那么沉的床头柜她都扛呢。你有见到那个房间吗?她们住的地方没有厨房,煮饭是用电插板引出来,就个电磁炉在房间的外面煮。那样煮出来的东西,珍小姐会吃得惯吗?她小时候可挑嘴了。”
何玉沉默无言。
得知姜家的情况,范秀慧心里特别多感慨,他不说话,她也想找他说。
“你以后在学校里多照顾珍小姐一些。她也不容易,住那样差的地方,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肯定吃了很多苦的。你是不是说在学校碰到过她了?她要是有什么学习上、生活上的困难,你能帮的要帮帮人家。”
何玉想到校园里碰到姜明珍的那两次。
第一次,他听见她跟别人吹嘘:她家住别墅,天台看星星看腻了,吃昂贵巧克力吃腻了。第二次,他看见她跟她的朋友从商店出来,抱了花花绿绿的闲书和明星海报。
他对他妈说:“她不像是吃了苦的样子。”
范秀慧问:“那吃了苦的是个什么样子啊?”
他一板一眼,说得具体:“至少,会知道赚钱的不容易,体谅她妈妈一些,力所能及帮一帮家里。”
范秀慧扑哧笑出声。
也难怪何玉会这么说,他就是这么做的。他从小跟着范秀慧,比起一般家庭的小孩,他的日子苦太多了。
他懂事、贴心,主动去承担家庭的担子,并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人是不一样的,苦难可以把人改造成千百种样子。你怎么能根据其中的一种模样,去判断它是否存在呢?”
没读过多少书,范秀慧说出的话却是非常的有智慧,她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
她听到何玉这么说,笑了之后,又涌过一阵心酸。
何玉是个好孩子,一路走来他们经历的苦难没有毁掉他,反而把他变得更好。可是,从为人父母的角度,范秀慧还是私心地希望,他这一生少吃点苦,不用这么懂事。
“好,我知道了。”
思考之后,何玉答应他妈:“我会在学校里,多照顾她一些的。”
次日。
高一四班放学后,作为卫生委员的姜小贞要监督值日生做完卫生。
“你们今天还去‘少女空间’吗?我等会儿去找你们。”
少女空间是她们这群女生放学后的聚会基地,那家店铺有卖各种少女漫画、言情小说、明星周边,就是在那里,大家建立起了深厚的姐妹情谊。
“去啊。”姜小贞的同桌孙琴应了她。
“哎,孙琴,你干嘛告诉她。”女生团体里的人用胳膊肘碰了碰她。
姜小贞耳尖,听到她们的悄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啊?”
“……”
女生们面面相觑,计划敷衍过去。
无奈姜小贞堵着路,她们想溜也溜不掉。
憋了一会儿,有人憋不住了,站出来说话。
“你去‘少女空间’干嘛啊,你都不买东西。”
旁边人帮她的腔。
“你上次去那边买的东西,买完又退了。”
“是啊,”姜小贞冲她们点点头,说道:“我先看了小林借我的书,你们说什么男一腹黑,男二温柔的,我没看几页就看不下去了。那小说写得太烂了,完全不值得我看完,我就把买的书退了。”
力荐的言情小说被说烂,小林不高兴了。
“你连买的明星海报都退呢!”
“哦,那个男明星啊,我买回家看看,看了一晚上感觉不过如此,不知道你们喜欢他什么。”
姜小贞摊摊手:“海报塑封在,没动过,店家肯让我退啊。”
她的模样过于理直气壮,她们一时哑口无言。
姜小贞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们。
“我退我的东西,是老板同意的。老板没对我不满,你们对我有什么不满的?”
因为觉得她买了东西又退很丢人,所以跟她一起玩,也很丢人。
她们不想扯破脸,没把话说得这么明,只说:“既然你都不感兴趣,就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了。”
姜小贞摇头:“我不感兴趣,但你们是我的朋友,我可以不买东西,呆在那儿跟你们一起。”
姜小贞令人无语。
她是班上女生“最不想结交”的第一名:长相丑陋、眼色为零、品味奇差,爱吹嘘爱拆台……浑身上下,内在外在全是缺点。
偏偏她像个赶也敢不跑的苍蝇,拒绝的意思已经摆到台面上了,她照样装作不懂,没有羞耻心地往你旁边凑啊凑。
女生们再度陷入你瞅我,我瞅你的状态。
等待谁想个办法出来,摆脱掉姜小贞。
“好了,你们先去吧,我等会儿找你们!我要去擦黑板了。”
在她们出声前,姜小贞先一步替大伙儿做好安排。
说完话她自顾自地走掉,不管后面她们嘀嘀咕咕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入v,总共会更一万一这样,我可能会死掉。
但是!大家开心就好!为了让何玉后悔,让我们一起压榨番大王,把她买爆,让她停不下来更新!
惯例为你介绍一点好东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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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下本预收,“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我山的文,安利给你们:被猫狗养的人生。
谢谢你的支持,我们明天见~
☆、我看不起你
何玉和朋友从画室出来。
回家路过大操场的时候, 他看见走在前面,左手右手各拎着一个垃圾袋的姜小贞。万年不变的公主裙让他迅速认出了她。
姜小贞比常人肥胖, 夕阳映出的影子也比别人的要大上两圈。她提的东西大概不轻, 行走速度缓慢,那团形状怪异黑色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像一只伏在地上的妖魔。
他盯着她的背影,他朋友也看向她,然后同样迅速地把她认出了。
“那个是不是之前在食堂, 把我们恶心到了的丑女?”
何玉睨了他一眼:“你讲话太难听了。”
朋友尚未领会他眼中的冷意从何而来,何玉主动给出了解释。
“她是我的熟人。”
“哈?”朋友惊掉下巴一般,看看他又看看丑女,怎么都没法把这两个人想到一块去。
何玉说:“我五岁就认识她了。”
朝朋友挥挥手,他先走一步。
“我去帮帮她, 你自己回去吧。”
朋友语塞, 看到何玉跑过去, 还真就跟那个丑女开始说起了话。
“姜明珍。”
她听到这三个字,打了个颤。
转头,看到一个背着包的帅小伙, 正在朝她打招呼。
“活……何玉。”
姜小贞冲他笑了笑:“你好!真有缘,昨天刚知道我们一个学校, 今天就遇到了。”
“你好,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她身侧,伸手要接她的垃圾:“你做值日吗今天?我帮你拿吧。”
“我是卫生委员,每天都是我扔垃圾的。”
她躲过他的手, 说:“不用你帮忙啦,袋子不干净,等下你被弄脏了。”
“没事。”
何玉直接提了垃圾袋,解放了她双手的重量。
姜小贞也不好再说什么,便道了谢。
两人走了一段路。
“何玉,”她清了清嗓子,忽道:“你下次在学校里看见我,叫我姜小贞好吗?我改了名。小是大小的小,贞是贞子那个贞。”
“啊,好的。”
何玉知道她改名的事,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叫她姜明珍了。
不过,他奇怪:“你为什么要改名?”
“就……有些原因吧。”
姜小贞说得含糊,他们正好走到垃圾角了,她要把垃圾袋重新接过来。
“我进去扔。”
迈开腿,何玉拐进臭烘烘的丢垃圾的地方。
“你在洗手池等我。”
他丢好垃圾,他们洗完手。
姜小贞抬了抬她的眼镜,仰头,凝视天空。
“落日好美。”
何玉顺着她的话音看去。
稀疏的云为下落的太阳让道,远方的天空一派金光灿烂。
她说:“我一天里最喜欢现在。”
夕阳也将姜小贞裹在橙黄橙黄的暖色中,她头上的塑料发卡被照得亮晶晶。
何玉在那一小个瞬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感到面前的姜小贞有点陌生。
大概是由于,她的平静。
她注视着夕阳,就只是静静地注视,脸上没有表情。
这让她看上去很像个正常人。但正是因为像正常人,对于姜小贞来说不正常。
她收回目光,问何玉:“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下?”
“怎么了吗?”
“我回教室拿书包,”姜小贞对他笑:“作为你帮助我的报酬,有东西送你。”
感觉她是正常人的错觉消失了。
姜小贞的这句话,好像是一个大小姐在打赏干活卖力车夫。她的语气也是,一下子让人心情变得不好。
何玉直接拒绝了她的报酬:“举手之劳,不需要的。”
“不行,你等着我哦。”
她撂下话,不容拒绝地跑向教学楼,拿书包去了。
何玉只好等她。
不久,背着大书包的姜小贞出现在操场。
书包往地上一放,她拉开拉链,抽出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塑料袋一抽,书包基本空了,那里面根本没放几本书。
“喏,你选吧。”
姜小贞撑开袋子给他看,里面全是些小零食。
她大方得很:“你想吃多少尽管拿。”
他仿佛回到幼儿园的周五,跟他好的时候,她每次都让他第一个分她的零食。许多年过去,她收买人心的办法一点儿没有改变,何玉却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会被零食馋哭的小男孩了。
“不用。”他再度拒绝。
“你不吃也要被别人吃,我明天还会带新的来学校。”姜小贞说着话,强硬地往他怀里塞了个蛋黄派。
何玉没懂:“为什么?”
“我妈会给我买啊。”她又塞了包虾条。
每天买这些东西,那得花不少钱吧……他想了想,还是把这话咽了下去。
“你带回去,你爸爸妈妈吃。”
他把虾条的蛋黄派放回她的塑料袋里。
“他们特地让我带来分朋友的。”
见他态度坚决,再推来推去就没意思了,姜小贞放弃。
“好吧,你不要算了,我去少女空间找我朋友们了。”
何玉知道她说的那家店铺,他上次看到过她和女生们从店里出来。
姜小贞收拾好书包,和何玉一起走到校门口。
他们之间隔了两个手臂的距离,互相也不说话,刚才倒垃圾的时候还好好的,转眼间气氛又差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唯一的默契是想快点跟对方说再见,脚步走得一个比一个快。
外墙粉刷成粉蓝色的少女空间,就在街的对面。
何玉停下来,与姜小贞道别。
“玩得开心,再见。”
好像打小除了她,全部人都觉得他温和有礼好脾气。
可他要是真的好脾气,姜小贞想,她也不至于打遍天下无敌手,却总是被他气到七窍生烟。
她能感受到他的礼貌中带着一丝抗拒她的清高,那分明是清高,他退后一步划开界限,以这段保留的距离告诉她,你非我族类。
从小即是。
姜小贞不说再见。他猜测是他没顺她心意收东西,她对他不满。
不说就不说吧,何玉打算走了。
她扭过脸,忍不住了。
姜小贞嘴里咕哝着,她不知道他走了没,他有没有在听。
“刚开始,我觉得你和小时候比,变了好多。小时候的你有一张圆圆的脸,像个平凡的小馒头;你长大,长得这么好看,脸有棱有角,完全不圆了。见你两次,每次都能看到你欲言又止的模样,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我总记得我和你是朋友。”
顿了一顿,她自嘲地笑笑。
“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小时候就不是。”
姜小贞深深呼出一口气。
“算了,你走吧。”
“花你父母的辛苦钱不好。”他还是说了。
“朋友不是花钱送礼物能买到的,你也应该多考虑考虑父母,从前你家有钱,他们惯着你,花得起,现在还是吗?能在这个学校上学,交了多少学费,你知道吗?我看到的你,没有珍惜在学校上学的日子。你到这个学校,花父母的钱交朋友,和人攀比,上学的书包放的全是吃的玩的,放学后没有心思学习。这些是我片面的揣测,如果我说错,我愿意被你骂,乐意听你澄清。”
此刻的何玉,将温和礼貌之下的偏见一次性全部放出,说的话又狠又毒,锋芒尽显。
那张漂亮的脸不见丝毫笑意,他微微昂着下巴,对她说。
“如果我没说错……说实话,姜小贞,我看不起你。”
恰如十多年前那句“我永远不会跟你结婚的”,何玉的最后一句,语气倒是让她感到亲切极了。
“对呀对呀,你说的很对哦。”
姜小贞摇头晃脑,故作俏皮地讲话,表情也挤眉弄眼的,夸张极了。
“我一点儿也不珍惜上学的日子,我本来就不想上学。我就想交朋友,和她们一起玩,我的人生追求就是每天开开心心。你理解得全都对,哈哈哈。”
“不过攀比……你说的是送她们东西吗?那是我妈要我带的,我也很无奈啊,都分不完。还是你说的是食堂那次,你听见我说话了?”
何玉没有否认,姜小贞便继续说下去。
“你看我们如今穷了,但我家以前情况确实很好,我说的话全是实话哦。”
你笑话他人不可理喻,他人却也总有一套自恰的逻辑。
无法辨别谁的逻辑是对是错,我们全是普通人,之中没有上帝。
只能说,人各有异,谈不来的不是一路人,那不如各走各的阳光道去。
比起紧绷的何玉,姜小贞看得更开,她拍拍他的肩,脸上笑嘻嘻。
“看不起就看不起吧。”
她说:“我怎么样本来就不关你的事。”
这下是真的该走了。
姜小贞跟他道了再见,头也不回地过了马路。
粉蓝色的商店外墙,和她粉蓝色的公主裙很搭。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姜小贞蹦蹦跳跳走上台阶,裙上点缀的蕾丝小花随着脚步晃动。她拉开店门,门上风铃晃动,贝壳、珍珠、羽毛,碎成一团铃铃当当的音符。
她看上去的确很开心。
活在当下的及时享乐和先吃苦后快乐的延迟快乐,全看个人选择。
她说得对,关他什么事。
何玉不再看了,松了松肩膀,走向相反的方向。
少女空间的店铺内,姜小贞的到来意外地受到了极大的欢迎。
“天呐,小贞!你认识何玉学长啊?”
她的那几个“朋友们”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刚才透过玻璃窗,她们都看见了,姜小贞在跟何玉讲话。
“是啊。”姜小贞认得坦荡。
“啊啊啊,真的呀?”少女们兴奋地跺脚,迫不及待从她那儿多套点话:“怎么认识的啊?”
她的话像一根火柴,把她们蠢蠢欲动的八卦欲干脆地点燃了。
姜小贞诚实道:“从小认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评论最近看不了,但我的后台可以,我有在一直刷新等着你们的评论哦!每条都看滴!(不要骂我,骂我的我看完忘记!)
☆、营救小猫咪
青梅竹马是个微妙的词。
当我们说谁和谁青梅竹马, 好像这其中会掺杂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密,也就是, 我们会默认这两个人有一腿。
所以姜小贞的原话是, 从小认识。
“你们俩青梅竹马啊?”少女们叽叽喳喳,乱得炸开了锅。
“不, ”她又强调一遍:“是从小认识。”
“我也好想和他青梅竹马啊!”孙琴捂着心口嚎叫。对于这个八卦她最为激动,她没进他们高中前就听说过何玉了,没想到自己的同桌跟他这么熟, 简直像是追星发现了一个可以走捷径的后门。
“小时候的何玉学长是什么样的?可不可爱?他小时候就多才多艺,画画就画得那么好吗?他小时候一定不像长大这么温柔吧,他发脾气什么样啊?你有他小时候照片吗?”
姜小贞本人有点介意孙琴仍旧用错词。
不过,她看了眼周围,似乎没有人会那么有想象力地把她和何玉凑成一对。纵使“青梅竹马”, 也仅仅代指了儿时相识一场, 清白得堪比清水。
大家情绪激动, 但姜小贞只有一张嘴。
她坐到店内的椅子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像教师答疑一样, 为面前的女生们一一解惑。
“小时候的他长得很普通,就脸比较圆圆的, 其他没什么特别了。”
姜小贞一边说一边回想记忆里那张脸。
其实她更喜欢那时候的何玉。幼年期的何玉有一双小狗狗的眼睛, 他很容易被吓到,她欺负他的时候,他的脸变得皱巴巴的, 嘴扁扁的,神情委委屈屈……不过,到他们相处的后期,她就越来越欺负不动他了,反过来常常地被他气。
“他现在画画很厉害吗?我了解的只有,他以前的画在学前班拿了第一名。那时候我们才大概,五岁六岁那样大。老师说他画得好,我和我同桌去看了,我们都觉得他画得太丑了。”
孙琴反过来为姜小贞答疑:“那一定是你们没品味,全国大赛的金奖,你说好不好。”
“不止这个呢!”她们全听说过何玉的传奇:“有人要出资让他办个人画展,他还出过两本画册。何玉学长初中就被人采访过,上过电视的。”
姜小贞完全不知道。
记忆中的何玉,是那个在保姆房里涂涂画画能玩一下午的小男孩。
她们说的那个,像电影里的主角明星。
还有什么呢……
“啊,”姜小贞模模糊糊想起来:“他会吹叶子,吹一闪一闪亮晶晶。”
“噗,这么可爱!”女孩们听得兴致勃勃。
“他好像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事。”
其他做得好的,比如:他会捡毽子、帮妈妈洗米、打扫,骑自行车,还有偷偷带她出门买地瓜干。
现在的何玉肯定不会带她卖地瓜干了。
姜小贞满脑子是他刚才对自己说的那句“我看不起你”,冰冷的表情,配上恶劣的语气。
“你们为什么会说他温柔呢?”
“哎,这个有点难以表达。下周是高三年段执勤,何玉学长是学生会的,你能在学校里看到他。你多看看你就明白,他人特别好的……”
归功于何玉,今天女生们对姜小贞的态度可比平时好太多了。
往日她不断找话题,往她们旁边凑,她们也不大搭理,有时候烦了还会故意躲着她。今天她们全部围在她的身边,听她讲何玉小时候的故事。
这无疑是她“炫耀”过的经历里,她们最羡慕的一个。
“我突然想到,”小林一拍桌,想起一件事:“那次在食堂何玉学长不是看了你吗?你没认出他?”
姜小贞摇头:“没认出,我眼镜度数很高的,而且,他变化很大。”
“那他有认出你吗?”
这个问题,何玉回答过她。
姜小贞犹豫片刻,对她们说:“应该也没有。”
“额,应该跟你的外貌有关啦。”
周围的女生直言:“要我是何玉学长,我也不想认你的。”
姜小贞张开嘴,准备按照往常的自己,自信地回她一句:有什么不想认的,我这么漂亮。
话到嘴边,像被卡住。
“不认就不认,我又不在乎。”
这回这一句装得没有平时好,任谁都看得出她在嘴硬。
姜明珍叉着手,看向窗外。
透明的玻璃窗映出她的样子,被眼镜挤压的肥脸,上面长了许多青春痘;满头别着颜色各异的塑料发卡,疯疯癫癫。
他那天眼中的她也是同样的,这张脸。
……
下一周,果然如她们说的,姜小贞在校园里看到了执勤的何玉。
跟同龄的,穿同样制服的男生站在一起时,他被衬托得越发出挑。
好比是一群土豆中混入了一个白萝卜,一众路人中出现了一个男主角。
执勤队伍站成一排,一眼望过去就能找到他。
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何玉眉宇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和善。
这么讨人喜欢的相貌,路过的不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会天然地多看他几眼。
有问题要问的学生,需要执勤帮忙,包括问好打招呼,大家都下意识地会冲着何玉。这就导致,明明好几个执勤的同学空闲,人们却在何玉身边聚集,等待他的帮助。
周一,姜小贞路过校门口四次。
上学、午休、午休回校,放学。
上学的那一趟,走在她前面有一个女老师,牵着她的小娃娃。路过校门口的时候,那个小朋友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歪头看着何玉。
他双眼眯成弯弯的小月牙状,冲着小朋友笑。
小男孩跟他挥挥手,何玉也认认真真地挥挥回去。
而后,他看见后面走上来的姜小贞。
她和他对视一眼,
他收起笑容和挥动的手,神情肃然地看向别的地方。
午休,姜小贞肚子饿了,铃一响,她第一个跑出教室。
经过校门口的时候,执勤队的学生们也才刚刚就位。
何玉咬着一块饼干,左手帮右手套上执勤的袖带。
姜小贞放慢脚步,看着他手臂穿进,别好。终于空出手,他把饼干推进嘴里,咬得咔嚓咔嚓响。
她路过他跟前,他注意到她。
咀嚼的动作生硬地停止了,何玉低头去整理袖带。
她走掉,身后的咔嚓响又再度响起。
姜小贞午休回校的那一趟,何玉没在岗位。
穿过实验楼后面的小操场,她打算去食堂找她的朋友们。
“你真的可以吗,不会有事吧?”
小女生的声音带了哭腔,她十指交扣托着下巴,目光焦急地仰头望向老槐树。
“没事。”
姜小贞意外听见何玉的声音。
“我在这儿看着它,看看有没有办法把它弄下来,你帮我去叫老师。”
“哦哦好,”女生担忧地交代他:“你千万别再往高了爬啊,你也会有危险。”
女生急匆匆地跑去做他交代的事,姜小贞走近那棵槐树。
细碎的阳光透过青翠色的树叶,在地面投下一片树影。
她用手挡住眼睛,仰起头,树上的世界,宛如一个迷宫。
绕过那些郁郁葱葱,盘根错节,在接近大树的半腰位置,她找到站在那里的何玉的鞋。
“喵,喵。”有小猫咪在叫唤,不知是求救还是示威。
“喵。”这一声是人类学的,一点儿不像小猫。
他可能自己也注意到了模仿的失败,“咳咳”两声清了清嗓。
“喵……”人类猫进步很快,这一次明显听上去好了很多。
“喵喵?”小猫猫应了他一声。
“喵喵喵。”他学得越来越好。
大概是看小猫的情绪稳定了,他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树。
小猫貌似有了移动的意图。
树下的姜小贞看得揪心。
她想开口问何玉要不要帮忙,又怕说话把他或者猫吓到了。
其实,她又能帮上什么忙呢?可她不会爬树,也有人去叫老师了。
所幸,厉害的人类猫与小猫的交流渐渐有了成效。
姜小贞看见那只小猫了,是一只橘色的胖子小猫猫,试探的小爪爪肉垫是粉色的。
“喵,你过来哥哥这里好不好?喵。”
一半喵语,一半人类语,他引导的语气中,夹带了一丝丝哄骗般的撒娇。
再坏的叛逆小猫猫听了也会乖乖投入他的怀抱。
粉色的肉垫踩过枝丫,它轻轻一跃,他飞快一抓。
小胖子被人类猫成功地紧紧抱在怀里,他在它的小脑瓜上挠了两挠,装凶地教训它:“下次不可以跑这么高玩了,知不知道?”
小胖橘说:“喵喵喵。”
“嗯嗯,你说你知道错了是吧。”何玉跟真能听懂似的,自顾自地解读好了。
“喵喵!”小猫跟他有问有答的。
“行,那说好了,不能再爬到大树上玩了。”
何玉对胖猫猫讲话的语气是非常严肃,就怕猫猫态度不端正,全程不苟言笑。
“我们一起下去吧。”
他一手抱着它,一手扶枝干,往树的下面爬。
姜小贞这才发现,自己痴痴呆呆地观察他们,看着看着,把双手都给伸出来了。
她想什么呢?他要真掉下来,她也托不住啊……
何玉看起来爬树爬得很稳,是老手了。
姜小贞尴尬地收回手臂,在他安全到达槐树的主枝干时,先一步逃走。
去叫老师的女生已经领着教导主任赶来了。
教导主任一路走,一路把那个女孩骂得狗血喷头:“唉,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同情心泛滥的小女生。流浪猫在树上有什么好管的?它们整天爬树爬得可灵活了。你让执勤的同学去帮忙,他只是执勤学生啊,又不是学校保安。要是摔下来,他能把腿摔断的,你知不知道?”
女生的表情就要哭出来了,唯唯诺诺地跟在旁边,不敢还嘴。
“他把猫救下来了。”姜小贞告诉他们。
“真的?”女生皱紧的眉头一下子放松了。
她点点头。
女生和教导主任继续往老槐树的方向走。
姜小贞低头笑笑,去往食堂。
放学时何玉又在校门执勤。
她例行倒完班级垃圾,出校门前清校铃声响了最后一遍。
校门口只剩他和另一个男生,他们正在关大门。
“有人,再等一会儿。”何玉对那个男生说。
男生站在门边,等姜小贞过来。
而何玉退了几步,意味不明地把目光投向空荡荡的远方。
姜小贞加快脚步,目不斜视地穿过他们留出的门,走了出去。
她没有对他道谢。
他们俩没有眼神的交集。
她跟朋友们说认得他,她能把他小时候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
但姜小贞想:现在的何玉,避她都来不及。
她在他这儿的待遇,比不上一个陌生同学,甚至比不上,一只陌生猫咪!
☆、他不是我爸
从周二起开始下雨。
学校后门积了水, 没有什么学生往这儿走,仅留了两个执勤的在这儿看门。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好好的大门不呆, 我们要来后门。”
张世宇叼着笔, 眼珠子转来转去地打量着自己的好兄弟何玉。
“我觉得你最近不正常。”
何玉在汇总登记迟到的学生名单,听了他的话头也没抬:“如果你没事干太闲的话, 可以出去帮忙保洁工人通一通下水道。”
“你这样更不正常,说你一下就阴阳怪气的了。平时我可劲开你玩笑,都不见你生气。”
压低声音, 侦探张世宇开始他的审讯。
“是不是关于那个胖妞啊?”
“谁?”何玉一脸困惑。
“别装傻,”他用手肘推他:“就那个公主裙!”
“上次我说她是丑女,还被你用眼睛斜了,你说她是你的熟人……搞得我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叫她。”
“她怎么了?”何玉继续装傻。
“我昨天和你一起执勤看见她了啊,你们连个招呼都不打的。她走过去的时候, 你整个人特别的僵硬, 然后你今天又主动调到后门执勤。我说, 你跟她到底是不是熟人啊?中间有什么故事啊?”
张世宇的大脸越凑越近,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能使出读心术,把何玉一眼望穿。
他把本子拍到他脸上, 手动拉远两人间的距离。
“是熟人啊,”何玉轻飘飘地说:“儿时熟吧, 现在不熟了。”
“嗤, ”张世宇不信:“不熟那你那天还跑过去帮她倒垃圾?”
何玉坦荡荡:“校园里需要帮忙的同学,力所能及我都会帮忙的。”
“假!”他戳穿他伪善的面具:“肯定有什么,不然你见了她那么不自然?”
何玉叹了口气。
对啊, 是有什么。
那天和姜小贞告别后,他把自己的话想了又想。
她说什么“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现在的你欲言又止”。她那么一说,他忽然对她极度敞开心扉,想的什么没过脑子,全部对她说了。
他的话说得太重了,特别是那句“姜小贞,我看不起你”。
太高高在上了,事后回忆起来,连何玉本人都想打扁当时的自己。
他又不是五岁小孩了,即使跟人合不来,有更委婉更妥帖的做法,闹得这么难看非他本意。
张世宇说得对,他见到姜小贞的时候不自然。
不自然的原因,源于他羞于面对她,羞于面对她说了重话的自己。
“何玉,你走神了。”张世宇出声提醒。
“有吗?”何玉抹了把自己刘海上的水珠。
“……”
行吧,张世宇百分百确定何玉不正常了。
正常人撑雨伞,有谁会把伞柄扛在肩上,伞面直直朝下,自己身上湿了也浑然不觉?
何玉他整颗头都在雨里淋呢!
……
同一时刻的学校正门。
一位胡子拉碴,皮肤黝黑的中年大叔打着伞,来到校门口。
左顾右盼,趁人流少的时候,他接近了大门。
“你好,小朋友,能不能让我进去学校找个人?”
执勤的同学警惕地盯着他看。
大叔上身一件灰灰旧旧的t恤,下身是破破的工装裤,配合他不修边幅的形象,活脱脱一个刚进城的农名工。
他们执勤,主要就是防止有奇怪的人进入校园。
小同学皱起眉头,问他:“您要找谁?”
他答得很流畅:“姜小贞,高一四班的。”
翻到学生名单上核对一下,高一四班确实有这个名字,学生对大叔的态度稍微好些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如果是送东西,可以把东西交给我们。”
“我有要紧事跟她说。”
他说得不清不楚,同学的警惕劲又上来了:“你是她什么人啊?”
“这个……”大叔吞吞吐吐:“一定要说吗?”
“一定要说。”
他把伞往下遮了一下,莫名地压低了音量:“我是她爸爸。”
那就更奇怪了,他问他:“你等她放学了跟她说不行吗?”
大叔摇头:“我不能呆太久,跟她说完我要走了。”
学生想了一会儿,转身跟执勤的同伴讨论了几句,过来回复他。
“我们学校家长不能进去的。这样吧,你在门口等我,我去把你女儿喊出来。”
“好的,辛苦你了。”大叔跟他道了谢,站到旁边等待。
那个执勤的男生一口气跑到高一四班。
还没开始上课,教室里闹哄哄的,不知道姜小贞是哪个。
于是他用力敲了敲前门,朝里面大声喊。
“姜小贞有在吗?你爸在校门口等你,他叫你出去一下,有事跟你说。”
他眼前的一艘大船站起来了。
打扮得花里胡哨的胖妞挤开座位,移动速度飞快地冲过来,把他推出教室。
他们这边动静太大,全班都在看着。
姜小贞想尽快将他打发走,边推他边说:“别嚷嚷,那不是我爸。”
“啊?”执勤的回过头,无法理解:“你都没见你能知道不是你爸啊?”
“嗯!”她斩钉截铁道:“你让他快点走吧。”
这个……
人还在校门口等着,姜小贞说不认识,那他要怎么跟那个大叔回话?
那个执勤的男生挠挠脖子,只能去后门,找他们执勤队的队长问一问了。
何玉刚开始听他汇报状况,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的解决方案,直到他说到“高一四班的姜小贞”。
“姜小贞?那个公主裙胖妹吗?”张世宇也没有错过这个关键词。
男同学点头:“对,你描述的很符合。”
张世宇对何玉使眼色。
他懒得理他,把手中的执勤簿往他怀里一塞。
“你一个人看着这边,我去前门处理一下。”
“好的好的,”张世宇答应得痛痛快快:“你放心去吧。”
何玉第一眼没找到姜元在哪。
他问那个执勤的男生:“那个家长呢?”
他帮他指出来:“喏,那边。”
一个佝偻着背,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
在大雨的天气,他的存在像墙面上生长出的一块霉菌。
即便是何玉与他面对面,都不敢认,这人是姜元。
印象中那个开大饭店的姜叔叔,有着爽朗笑声,大大的嗓门。他总是西装革履,把头发梳得油光焕发,常年一副意气风发,精明干练的模样。
他唯一无可奈何的时刻,是遇到他家的掌上明珠。
小公主一掉眼泪,他便慌慌张张,跑过去柔声细气地哄:“明珍不哭,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哦。”
从云端跌进泥地,不外如是。
此刻的他,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
男人拥有一张老去的神色灰暗的脸,看着对面的来往的路人,他一口一口嘬着香烟。
何玉没过去问好,他转头去了高一四班所在的教学楼。
不同于之前执勤的同学,他清楚知道姜小贞是谁,但仍旧没能不惊动别人地把她从教室里叫出来。
“何玉学长来我们班了!”
人没到教室,他过来的风声先到了。
姜小贞在听到大家提何玉的时候,已有不祥的预感。
预感成真。
他站在教室外,精准地与她对上视线,向她招招手,让她出来。
孙琴主动把位置让好,方便姜小贞走。
她只好出去,顶着一整个班好奇的目光。
何玉在前面走,姜小贞跟着他。
下了楼,外面在下雨,她出来急没带伞,他撑开自己的遮到她的头上。
之前对她说了重话,他感到尴尬,以为下一次再和她接触会是一万年以后。不想,这个开口的契机会来得这么快。
何玉意识到:纵使他期待自己做个处事圆滑的人,但他不可能为了不出纰漏,不得罪姜小贞,就彻底避开她的事,逃得远远的。
确定附近没有人会听到之后,他问她。
“姜叔叔是不是做了什么伤害你,或者你妈妈的事,所以你不想见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何玉理解,且他会帮她拦住姜元。
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没有。”
姜小贞缩紧肩膀。
雨幕中,她躲在何玉撑出的这方小小天地之下,依然感觉到冷。
她的声音几乎被雨声吞没,也可能,她本来就说得很小声。
“他是个好爸爸。除了生意失败外,没有什么值得苛责的。”
那为什么……
他问:“可你不想见他?”
她没看他,直直地往前走:“见吧,都走到这里了。”
姜元在外面等了很久,不过见到女儿就好了。
他从何玉的伞下把姜小贞接过来,跟何玉感激地道了谢。
他没有功夫去认何玉是谁,不过他是谁,也不重要。
何玉站在执勤岗位,目送他们走到校园外。
姜元的伞有点坏了,他拉了拉伞面,让没有扣紧的布料平整一些。胖胖的大只的姜小贞,被他尽力地护在伞下,不受风吹,不受雨打。
远远飘来姜小贞的声音,语气中带着嗔怪。
“叫你走你不走,到我学校里做什么?”
姜元解释:“我不能去你们住的地方,我很快又要走了,想……”
何玉无意去听二人的对话,把注意力收了回来。
“姜小贞登记过了,如果她等下铃响了才进来,你不要扣她的分。”他跟执勤的同学交代。
同学明白他的意思:“好,那你去后门那边吧。”
何玉走出几步,又返回来。
“算了,我呆在这儿,后门那边没什么事了。”
看了眼警卫室的闹钟,他说:“还有五分钟打铃。等下我把她送到教学楼,她没带伞。”
如果张世宇在这儿,听到何玉的话,他保准又开始嗷嗷叫了。
无事可做,何玉开始走神。
刚才他问姜小贞的问题,她其实没有明确地回答。
为什么刚开始,她不愿意见姜元?
他觉得奇怪:像她说的一样,她爸爸是个好爸爸,父女俩的关系,也看上去不错。
是因为快上课了不想出来?下雨了不想出来?
这样的答案挺无厘头的,不过仔细想想,还真是大小姐性子的她会做出的事。
揣测到此为止。
姜小贞不说的话,何玉不会强行要个回答,毕竟那是她的隐私。
执勤队做好铃响后放姜小贞进来的准备。
不想,没到五分钟,她已经跟她爸讲完话了。
姜小贞跟她爸挥手作别,踩着铃响来校的同学赶在最后一刻,成功挤进缓缓关上的校门。
何玉打伞送姜小贞回班级。
有个踩铃同学也正好是她班上的,他们三个并排走。
“贞子,那个是你爸啊?”
女生跑得气喘吁吁,这会儿缓过来,觉得刚才那一幕有点怪了。
“班上不都说你爸是大饭店的老板,很有钱。”
“他不是我爸,”姜小贞撒起谎来,气都不带喘:“你千万别跟别人说你看到他了。”
“哦,”女生抓抓脑袋:“那他是谁啊?”
“就是那种……”
何玉眼看着姜小贞现场编。
“我爸手下打杂的,帮忙跑腿的人。”
“啊,怪不得,”女生直言不讳:“我就想了,他穿得那么破破烂烂的,如果真是你爸,那你家得多穷呀。”
“哈哈,不是我爸啦。” 她笑着对女生说。
姜小贞的笑容非常做作。
为什么她不愿意在学校里见姜元,还有一个更简单的回答。
因为姜小贞的虚荣。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世宇:“你跟她到底是不是熟人啊?中间有什么故事啊?”
何玉:”说起那个故事……有点长。不如我推荐你一本长篇小说,叫《为了让何玉后悔》。“
☆、人丑心也丑
将姜小贞送到有屋檐遮蔽的地方, 何玉转身离开。
他的制服被雨水淋成一片深色,头上脸上也有细密的雨滴, 送她的这两趟把他浑身淋了个透。
手在头顶“唰唰”擦了两下, 擦下许多大滴大滴水珠,他抖了两下脑袋, 一头湿漉乖顺的头发变成了炸毛的小刺猬。
做完这些,他打开伞,迈进大雨之中。
姜小贞望着撑着伞的何玉的背影, 忽然感到:他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讨厌我。
如果真的讨厌的话,他不必亲自过来处理她的事,不必来问她是否被她爸爸伤害所以抵触见面,不必等她再打伞送她回来。
上一次,说看不起她, 是因为把她当做朋友, 所以直言不讳了, 有这个可能吗?
“何玉!”
鼓起全部的勇气,姜小贞喊了他。
他停住脚步,回了头。
于是她大声问:“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何玉看了眼姜小贞, 她盯着自己,眸中溢满了炙热而直接渴求。
他又看了一眼, 站在姜小贞身边的她的同班同学。
那女生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目光在他和姜小贞之间转来转去,她看姜小贞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不加掩饰的羡慕。
前一刻,他还陷在“姜小贞不见她爸爸源于虚荣”的猜测中。下一瞬, 他被姜小贞问了这个问题。
何玉只觉得自己被利用。
——朋友?
——不过是拿来炫耀的一条人脉罢了,她简直在玷污“朋友”。
“姜小贞……”
他的语气冷得能把人冻结冰,他说:“你人丑,心也丑。”
雨不停地下,你看不清我,我也看不清你。
隔在他们中间的细纱般的雨幕,隔绝开两个世界。
丢下一脸惊愕的姜小贞,何玉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要走,她不留。
——有什么好留的?各走各的阳光道,之前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姜小贞也走。
她逃难似地爬上几级台阶。
踉跄的脚步让她没能成功走完一层楼,便跌倒在湿乎乎的水泥地,摔破膝盖。
恍惚地看向疼痛的部位,姜小贞看见自己的公主裙。
裙摆上,被弄脏的蕾丝花。
耳边,传来女同学被吓到的惊呼。
那些细心维护的尊严,经由此处破开的小缺口,一点一点往外渗漏。
可她裙子的口袋里,还有她爸爸塞给她的钱。
他打了好久的工,坐了很远的车,冒了很大的险,为了给她送钱。
不是认输的时候。
现在逃了的话,以后都要逃。
迄今为止她筑成的自己,会垮掉。
不能垮掉。
姜小贞站起来了。
她拍拍自己的裙子,像拂去沾到的小灰尘一样轻巧。
“真讨厌,下雨天地太滑了。”
姜小贞回过头,提醒女同学。
“你走路要小心点哦。”
说完话,她也不等人家,自己三步并两步跑上二楼。
脑袋探出二楼的长廊,姜小贞再度见到何玉的伞。
他走出去很远,一个拐角就要消失了。
“喂!”
自沉丹田,使出平生最尖细的声音,她冲那个方向嘶喊。
“不跟我做朋友是你的损失,你就等着后悔吧。”
他继续往前走,不知听没听见。
用更大的音量,姜小贞吼道。
“何玉,你会后悔的!”
……
她的音量有多大呢?
具体形容一下的话,就是那栋楼的二层和三层,在她吼完之后,只要班里没在上课的学生,都出来看了。
姜小贞大吼的时间点,是上课铃响的后不久。
同学们全在教室坐着,而老师有的还没有来。
在等待教师到来的,那个全员最老实最安静的时间点,大家听到了姜小贞的喊话。
何玉和姜小贞,皆是学校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同学们感叹:“天呐,那个就是何玉吧”,当何玉路过。
同学们感叹:“天呐,那个就是贞子吧”,当姜小贞路过。
一个名不虚传的帅,一个名不虚传的丑。
姜小贞早应该在六岁时就明白“何玉你会后悔的”,这句话是一个对敌方攻击无效,只对她自己造成伤害的自虐技能。
第一次她说这句话,所向披靡的人生初遇敌手。
第二次她说这句话,天降鸟屎将她击中。
第三次她说这句话,让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大伙有目共睹的事实有:姜小贞恼羞成怒的狠话;执勤的何玉冒着大雨尽职尽责帮助同学,对姜小贞这种丑女依旧保持绅士风度,他帮她打伞,自己浑身湿透。
其中经由添油加醋的各种想象,编造出来的姜小贞恩将仇报的故事,有不同的版本。
随着故事传播越来越广,“姜小贞”这个词,逐渐成为高一年段人人口口相传的一种杀伤类武器。
“你是不是喜欢姜小贞啊?”用来骂一个人眼光差。
“你才喜欢姜小贞,你全家都喜欢姜小贞”用来回敬上一句。
诸如此类的用法还有:“你和姜小贞好配”,“你全家都跟姜小贞绝配”;“看你这么菜,以后只能娶姜小贞了”;“你今天的脸长得像被姜小贞亲了。”
对于这些话,姜小贞本人的反应呢?
她自己也用得不亦乐乎。
男同学的椅子堵住路,她对他说“你不把椅子摆好,我就坐过去了”,男生立马把椅子收得无限贴近里面。
早操时前面一群人慢吞吞地堵着路,姜小贞对他们说:“你们再不走我过去抱你们”,路立刻疏通。
值日生拖拖拉拉不做事的,姜小贞威胁:“你不做,等别人做完,只剩我和你单独相处”,值日生挥动扫把的速度快得能将水泥地扫穿。
姜小贞使用自己的亲近为武器,获得了失去已久的威慑力……如果随时随地能把人吓跑,能算作是威慑力的一种。
情况发酵后的几周,姜小贞见到同桌孙琴眼睛红红的从教师办公室出来。
回教室后,孙琴一言不发,嘴噘得老高。
“你怎么了?”姜小贞轻声问她。
孙琴眼睛斜了她一下,两手一并一搭,伏在课桌上呜呜地抽泣了起来。
猜想她刚才在办公室因为什么事挨了老师骂,姜小贞手足无措地把口袋里的纸巾递给她,用更低更柔的声音问。
“遇到什么事了?”
孙琴光顾着哭,不接她的纸。
姜小贞见她哭得厉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
她做出这个动作的那一瞬,孙琴尖叫了起来。
“姜小贞,你有病啊?”
先前天天跟她玩在一起的那群女生围了过来,仿佛看不惯孙琴受欺负一样,她们替她出头。
“你干嘛拿手碰她?”
她们人多归人多,姜小贞没在怕的,有一说一:“我安慰她。”
“要你假好心!”
女生把孙琴拉起来,让她躲在她们后面:“没你的话她会哭吗?”
姜小贞不明白:“关我什么事?”
站最后边的孙琴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噎噎地说:“我不想坐你同桌,都说好几次了,老师不肯我换……”
姜小贞立即抽开椅子,起了身。
那群人以为她要过来打孙琴,急急忙忙护着她往后面退。
走出座位,姜小贞与她们错开身,径直去了教室办公室。
见到这个风云人物登门,整个办公室的老师视线整齐划一地投了过来。
扬名全校的丑女,她一如往昔穿着公主裙,一如往昔的肥胖丑陋,一如往昔,一开口便是令人生气的语调。
“报告老师,”姜小贞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跟别人坐同桌。”
班主任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姜小贞,为了让你有个同桌,我有多操心你知道吗?你还在这儿……”
“是,”她打断老师:“我不要同桌。他们上课说话会打扰我,让我没法集中。我有很强的需求,我要自己坐。”
腰板挺得笔直,高高昂着下巴,打商量时“理所当然要听她的”那种态度。
姜小贞看上去不像是被抛弃的,完全不像。
“我们班人数是单数的,老师,我一个人坐有什么问题?”
“我不管你了。”班主任挥挥手,让她自己做决定。
“谢谢老师。”
姜小贞深深鞠了个躬,出了教室办公室。
回班上的第一件事,她趾高气扬地把脚搭在旁边的椅子,让孙琴收拾书包,搬离她的隔壁。
“别忘了把我借你的尺子还我。”
孙琴默不作声地在抽屉里掏啊掏,在深处找到那个尺子,丢给她。
姜小贞拉开自己的笔袋,把尺子好好地放进去。
“奇葩。”女生们嘟嘟囔囔地说她。
就是这同一群人,姜小贞从开学以来,使劲浑身解数地想要融入她们。每天午休找她们一起吃饭,每天放学跟她们聚在一起。
其实有过开心的时刻吧,姜小贞个人觉得。
有时候她的笑话能把她们都逗得哈哈大笑;有时候她说话她们会很感兴趣地听;有时候她带的零食是及时雨,被肚子饿的她们哄抢一空,她们边吃边说:“小贞,还好有你。”
她以为她是她们的朋友了。
每天都,一起呢。
“你们也是,把吃了我的东西还我。”姜小贞朝她们伸出手。
女生们露出无语的表情,被她的话荒唐到了。
“你那些吃的每次一大包一大包的,多得跟垃圾一样,而且全是几毛钱的便宜货。”
“对啊,谁要吃你的东西?你多少次求我们吃,我们不愿意吃。偶尔吃一下是勉强吃吃,看你可怜好吗?”
“那还是吃了。”
姜小贞直勾勾看着她们,手进一步,伸到她们眼皮子下边。
“还我。吃了吐不出来的话,换成钱还我。”
☆、鄙视的缘由
又不是小学生了, 示威还用这种方式。
不过很有效,那些女生一个个被姜小贞噎得说不出话。
全班的人都在看着。
女生们眼神有意无意地瞥向小林, 原因很简单, 她是她们团体里的领头的,而且平时, 她吃姜小贞的零食吃得最多。
发觉大家集中过来的目光,小林羞得涨红了脸。
“你自己让我们吃的,现在说要还, 吃的时候怎么不说?早知道你这么斤斤计较,我们绝对不会碰你的什么破零食。”
姜小贞就是斤斤计较,没脸没皮。
“我的零食为我的朋友们免费提供,你们不是。你吐出来,或者还钱。” 她清清楚楚地向她索要。
如果没有这么多同学在看, 她们几个已经就地呕出来了, 没见过姜小贞这么恶心的人。偏偏所有人注视着这里, 她们被她连累,感觉超级丢脸。
小林上前反抗:“你……”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有理智的女生拦住她, 冲她使眼色:“我们给她钱,谁要做她朋友啊?”
她们家里又不缺钱, 把钱给姜小贞之后, 看她怎么下得来台。
几个人打了商量后,往她桌上拍了一张五十块。
“不用找了。”
“不用找?给少了,怎么找啊?”姜小贞双手托腮, 眨巴着眼睛问。
“走吧,别跟她纠缠了。”在后面的孙琴拉了拉她们。
上课铃响过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师会来。
那群女生也只好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
姜小贞大获全胜。
她打开钱包,收起那钱。摆好上课用的东西,把自己的书本笔记本大大地摊开,占满一整个课桌。
身边的位置空了,她有足够的空间,心满意足地伸了个舒服的懒腰。
“真穷酸……”她身后的有人小声嘀咕。
在这天以前,根本不会有人在姜小贞背后这么说。
她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副被父母惯坏的模样。
谈话间,三句不离“我爸爸”怎么怎么样,脸上写满自豪;对于别人说好的东西,她没有眼色极了,不喜欢就说不喜欢;随心所欲的打扮,张扬地走在校园,从不会因为受人瞩目不安。
一旦开始被人讨厌,你接下来的每一个行为都会被放大,被恶意解读。
姜元来找姜小贞那天,在校门口等了那么久,不被人注意到是不可能的。
“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得出结论姜小贞家里有钱,我那天在学校门口碰到她爸来找她,她爸看上去像那种农名工。”
小林和孙琴她们那边是最讨厌姜小贞的了。
听到这个传闻后,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觉得姜小贞不对劲。
“想起来,那时姜小贞做我们的跟屁虫,我们到店里吃好吃的,她都不跟我们一起吃的。有时候她自带,有时候她说她瞧不上我们吃的东西。”
“你们还记不,她之前买的言情小说拿去退,明星海报也是。”
“对对!还说什么小说写得烂,那个明星是跟我们风买的,她不喜欢。”
“肯定是她买不起啦,在那儿装不喜欢。”
“绝对是的!”
姜小贞身上的每一点单独拿出来,都足够让人鄙视了。
更何况,她简直是个错误的总和,惹人讨厌界的范本。
自己丑,不自知;大家讨厌她,她安然自得。家里穷,装富;买不起的东西,装真性情,批评这个批评那个。
就这种货色,还敢跟何玉放狠话。
她凭什么?
所有人都厌恶姜小贞之际,班主任在班会上还表扬她了。
“我们班的卫生委员,每天都认真监督值日,而且她主动还帮我们班垃圾分类,卖了易拉罐和废纸皮。这笔卖废品的钱,她交给我,作为我们班的班费。”
将手中的钱移交给班上的生活委员,班主任看向姜小贞,带头鼓掌。
“我们要向姜小贞学习。”
下面的掌声稀稀拉拉,鼓得最大声的……是姜小贞自己。
她把全部的存在感,投入到卫生委员的职位中,希望自己的努力被大家认可。
老师夸她做得好,姜小贞毫不掩饰地向外界表达着她的开心。
她为自己鼓着掌,环顾四周。
他们看她的目光没有任何的改变,那是轻视,鄙夷,把她视为笑话的嘲弄。
“噫,她每天翻垃圾桶吗?”
“怪不得我老感觉她身上臭臭的。”
“她之前分我们的东西,不会也是她卖废品买的吧,我要吐了。”
敷衍的拍手声很快地停下了。
只有姜小贞还在继续拍,鼓掌声持续到最后一个。
没有人愿意做值日。
要被姜小贞管着是莫大的屈辱,逃值日成了高一四班的家常便饭。
即便是每天放学,姜小贞把值日生名字用粉笔非常大地写在黑板正中间,即便是姜小贞亲自过去,点名道姓地喊人:“你要值日的,不准走”,还是没人理她。
他们以逃值日为荣。
当天没做值日的有惩罚,他的值日天数会往上叠加。有些学生名字后面的惩罚日期已经叠加到了十天,但他不做,她又能耐他如何。
姜小贞去告诉老师了。
她独自一人,做了两周的班级卫生。而后,她把缺值日的学生名单拍在班主任的桌上。
班主任并非不知道班上的情况。
他翻开名单,看了一遍。
那上面记录的几乎是一整个班的人。
“姜小贞,”他头疼地跟她打商量:“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然,先换个别的同学来做卫生委员吧,你也休息休息。”
教师办公室的窗外,夕阳西下。
这原本是姜小贞一天里最喜欢的时刻。
她天天在清校时间回家,为了她负责的卫生。当她丢完最后一袋垃圾,洗手的时候她看向夕阳。
夕阳真美啊。
她想:一切都值得。
她有朋友,她有爱自己的爸爸妈妈,她把卫生委员的工作完成得很好。
一切都值得吗?如今的姜小贞不知道了。
她望着那片暖融融的橙黄,记起的是同学们看她挥动扫把时的轻视鄙夷,记起的是何玉说的那句“姜小贞,我看不起你”。
姜小贞沉默了很久,老师的那句话之后,她不再看他。
她憋着一口气,用力看窗户外面的落日,眼睛瞪得使劲,使劲到眼眶泛红。
班主任叹了口气。
“老师,”收回视线后,她猝不及防地问他:“原因呢?”
班主任以为她问的是,换掉卫生委员的原因,正准备解释。
“是我认同的原因,那我就服气。”眸中写满了倔强,她浑身是竖起来的,保护自己的刺。
老师垂下视线,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一室寂静。
他不知从何说起,她却有要说的。
“老师,可以因为别人和自己喜欢的东西不一样,就看不起她吗?”
班主任抬起头。
姜小贞的眼眶太红了,红得像是哭过。
但她没有。
她的声音毫不动摇,不带一点儿哭腔,一个个问句掷地有声。
“可以因为别人和自己穿的不一样,就看不起她吗?”
“可以因为别人家里穷,就看不起她吗?”
“可以因为别人胖,就看不起她吗?”
“可以因为别人丑,就看不起她吗?”
“不可以。”老师说。
“不可以,”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些都不可以成为,看不起她的理由。”
“那是他们做错。”
姜小贞捏紧拳头,质问他:“为什么从来只惩罚我,不惩罚他们?”
☆、我被欺负了
姜小贞的卫生委员没有被换掉。
那之后每天放学, 班主任亲自来到班级,按照名册上的点名, 让之前逃跑的同学留下来做卫生。
不甘心被罚的值日生们一边拖地, 一边冲着姜小贞的背影碎碎念:“丑八怪,死肥猪, 告状精。”
姜小贞突地转身,面对他们。
“讲我坏话可以再小声一点,不要被我听到。”
她叉着手, 居高临下地说。
“相信你们已经知道,我会跟老师告状。你们骂我,想找我麻烦,我全部会汇报老师。”
同学被她的话激怒,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