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近日时气不大好, 行宫里病的不少,六弟可得多加留神才是。”四公主一脸关切的嘱咐说,“这两三日间,归燕阁里就倒下好几个, 连思书和思画今早起来都有些不大好。”
六皇子闻言,堪堪回神,“我说四姐身边怎么也没个人伺候, 原来是都病了。”
“左右我这屋里也没什么要紧差事要当,见她们一个个病恹恹的,便叫她们回去歇着了……诶呀!六弟都坐了半天,也没给你倒杯茶喝。小厨房中午才熬了绿豆汤, 虽没冰过, 喝下去也是清凉解暑,我去给六弟盛一碗来。”四公主赶着说,赶着就要起身。
六皇子连忙拦住四公主, “四姐与我客气什么, 我这会儿不渴,待会儿渴了也会自己招呼自己,四姐快坐下。”
四公主与六皇子之间, 从来不讲虚礼客套。
六皇子说不用,四公主便没执意往小厨房去。
“四姐刚说, 归燕阁病了好几个宫人。那些宫人眼下如何, 病的重吗?可都吃过药了?”六皇子问。
四公主答:“多亏你前几日送了银子来, 我已托人拿银子去抓了药。那几个宫人病的本就不重, 吃过药后已经好多了。”
“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四公主摆摆手,“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若有需要,四姐一定言语。还有,四姐宫里的人病了不少,身边怕是缺人差遣,要不先从我那边调几个人过来应应急?”
“人就不必调了,六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事少,能自个做的就不爱支使旁人。况且,你四姐我本就爱静,人多了都杵在跟前,我还怪不自在的。”
四公主怕六皇子不放心,回去以后再又送银子又送人过来,又连忙补充一句,“若我这边真有什么需要,必定不会跟四弟客气。”
既然四公主都这么说了,六皇子也没坚持,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正好落在桌上的一盆花上。
“这是水仙?”
“是水仙。”
六皇子惊奇不已,“若我没记错,如今这个时节,并不是水仙花的花期。”
“水仙的确不该在这个时节开放。”四公主应道,“我也好奇,昭怀太子妃是如何让水仙在盛夏时节开花的。自打得了这盆花以后,我就一直想去请教,却知昭怀太子妃一向爱清静,怕冒然前去问东问西会讨嫌,犹豫来犹豫去还没去成呢。”
六皇子又细瞧了那盆中的水仙花几眼,“这是昭怀太子妃送给四姐的?”
“嗯,是昭怀太子妃送我的生辰贺礼。”
“昭怀太子妃有心了。”
四公主点头,“何止有心,简直有心极了。就算不为打听这水仙花的种养方法,我也该找一日登门道谢的。说来,我与昭怀太子妃也有三年多没见了,还没郑重的去给人家请过安,就先收了人家的礼物,我这心里真有些过意不去。”
既然说到了昭怀太子妃,六皇子忍不住向四公主问出了他一直以来,都很疑惑的一个问题,“四姐说,昭怀太子妃为何放着京都城内偌大的府邸不住,非要住在这昌宁行宫里呢?”
常寿听了六皇子的话,连忙竖起耳朵往前凑了凑。
老实说,他也非常好奇这位前朝太子妃,为何要放着宽敞华丽的昭怀太子府不住,非要挪到这冷僻的昌宁行宫来住。
若按照民间的亲戚关系来论,他们殿下该称呼昭怀太子妃一声大伯母。
昭怀太子妃汪氏,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长兄昭怀太子的结发妻子。
常寿听宫里的老人说过,说昭怀太子病逝以后,昭怀太子妃还一直住在东宫里。
当今皇上封了太子以后,昭怀太子妃也依然住在东宫。
昭怀太子妃是在当今皇上登基以后,才搬出的东宫。
至于为何没有搬进皇上赏赐的府邸,而是搬到了昌宁行宫住,没人说的准。
“这事儿我也说不好。”四公主思量了半天才应道,“我之前听过一种说法,说昭怀太子妃酷爱种植花草,昌宁行宫冬暖夏凉,地气特别好,很适宜种养花草。不过……”
四公主话锋一转,又接着说:“依我看,这种说法不大可信。你想啊,凭昭怀太子妃的身份,想要怎样的花土,怎样的种花温室没有,何必巴巴地跑到行宫里拘着自己。这昌宁行宫虽然只是个行宫,但行的也是皇宫里的规矩。昭怀太子妃无论衣食住行,皆要受宫规管束,哪比得上住在自个府里方便自在。我觉着昭怀太子妃不像自愿住在行宫里的,却也不像被人逼的……”
话说到这儿,四公主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来,昭怀太子妃也是怪可怜的。听说当年昭怀太子过世时,昭怀太子妃已怀有近五个月的身孕。因受不住昭怀太子骤然离世的打击,昭怀太子妃悲痛至极,不幸小产,险些丢了性命。夫君没了,孩子也没留住,昭怀太子妃那时一定绝望极了,若换做是我……”
四公主没再说下去。
想来,她自己的遭遇,又比她这位大伯母好到哪儿去呢?
恐怕还不如昭怀太子妃。
昭怀太子楚煜,可是她皇祖父庄帝最最钟爱的儿子。
听闻,当年昭怀太子骤然薨逝,庄帝因太过悲痛,大病了一场,一病就是大半年。
自那以后,庄帝的身子便大不如前。
“昭怀”二字,是庄帝亲自为爱子拟定的谥号,以寄对英年早逝的太子的哀思。
昭怀太子妃作为昭怀太子的遗孀,得到了最好的照顾。
如今虽已改朝换代,但提起昭怀太子妃,还是无人敢不敬。
而她呢,当朝四公主,却从小被人视作煞星。
眼下还要倚靠弟弟,日子才能勉强过下去。
她不甘!
倘若她不是公主,而是个皇子,哪怕是因毒害先皇后被赐死的萧贵妃的儿子——四皇子楚忱,她也有法子让自己翻身。
只因为她是女子,所以任她如何挣扎,也都无济于事。
六皇子瞧四公主眸色沉沉,只怕他四姐是因昭怀太子妃的事,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于是,连忙岔开话题,“昭怀太子妃有心,五哥送四姐的这份生辰贺礼也有心极了,四姐可要看看。”
四公主连忙敛去悲色,冲六皇子淡淡一笑,“那自然是要看的。”
常寿很有眼力见儿,连忙双手奉上锦盒。
“四姐快打开看看。”六皇子一脸兴致勃勃,便是猜到他四姐见了这份贺礼一定会喜欢。
不出六皇子所料,四公主一打开锦盒就是眼前一亮,“这套水仙花的头面,好生精致。”
六皇子说:“这可是五哥一笔一划亲自画的样子,又亲自监督工匠打制出来的,能不精致吗。”
四公主叹,“劳五弟费心了。”
六皇子温然一笑,“四姐与五哥和我,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弟弟对姐姐好是应该的,怎么能算费心。”
五皇子和六皇子两个弟弟,一向都待她很好,但四公主却从未觉得这份好是理所应当。
很多时候,她是怕两个弟弟觉着她待他俩生分,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感动又感激。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如今的她潦倒落魄,无力报答两个弟弟对她的好,却未必一辈子都没有机会。
她绝不会让五弟和六弟白白对她好。
四公主莞尔,与六皇子玩笑说:“五弟送了这样贵重的礼物过来,一碗鲜蘑猪肝汤怕是不够还的。”
“当然不够。”六皇子盈盈一笑,“五哥可是最不肯吃亏的人,有事要劳烦四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