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天刚亮, 楚恬和楚惟兄弟俩就赶到了关押楚思的静室。
负责看守静室的宫人没想到五殿下和六殿下会突然到来,原以为二位殿下是奉皇上之命来提审七公主。
不想,二位殿下竟是自作主张,前来探望七公主的。
眼下淑妃倒台,往日与淑妃来往亲密的妃嫔以及皇亲贵胄, 都在急着撇清与淑妃的关系。
这些人甚至比那些与淑妃有仇的, 更加急不可耐地想要冲上前,狠狠地踩上淑妃一脚,以证自己的清白。
而五殿下和六殿下竟然不避嫌, 主动赶来关怀七公主。
也不知这二位殿下是太重情义, 还是太傻。
在人心凉薄冷酷的皇宫里, 重情义就等于傻。
五殿下和六殿下这是在引火烧身呐。
此番与淑妃一同倒台的, 还有昌宁行宫的第一大总管梁昌鸿。
梁大总管昨日刚被罢免, 新的大总管还未走马上任。
眼下, 昌宁行宫各部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难免有些人心惶惶。
尤其是这过去一直都直属于梁昌鸿管辖的静室。
平日里担着个静室管事虚名的贺祥贺公公, 在得知梁昌鸿获罪被抓以后, 便一直如坐针毡。
那是因为这些年,梁昌鸿从行宫里偷运出去的每一个宫人,都是他帮着物色的。
也是他想法子将人偷偷抓起来, 再悄悄运送去那两个地方的。
可……可他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帮梁昌鸿做这些。
倘若他不听梁总管的话, 别说在这位梁大总管一手遮天的行宫中立足了, 只怕早就死于非命。
如今, 梁昌鸿的罪行被揭发出来,皇上一定会命人严审梁昌鸿,让他交代出其他共犯。
等待着他的将是死亡。
但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
万一在供出他之前,梁大总管就死了,那么他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
这皇宫里有太多人想淑妃死,不得好死的死。
但也有不少为着自身利益考虑,希望淑妃活着的人。
收受贿赂,私放宫人离宫;偷运宫人出宫,充盈私下经营的青楼和象姑馆。
这便是淑妃淑妃犯下的大罪。
在这两件事中,淑妃算是主谋,梁昌寿则是共犯。
可要是梁昌鸿这个共犯死了,那么淑妃便可以将这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梁昌鸿身上。
把自己粉饰成一个被梁昌鸿蒙蔽,只有失察之责的无辜人。
左右梁昌鸿已死,死无对证,随的活人如何编排。
从昨日梁昌鸿被银甲卫抓走以后,贺祥就一直盼着听到这位梁总管畏罪自尽的消息。
不想,没等来好消息,却等到了被银甲卫押送过来的七公主。
他心存的那点侥幸,彻底消散了。
绝望中,他不禁大骂淑妃党无用。
那些没用的狗东西,平日里跟着淑妃横行霸道的张狂劲儿都去哪儿了?
竟然连个七公主都看不好,都保全不了!
他怎么能指望这些人有脑子想到杀死梁昌鸿便能帮上淑妃。
看来,他终究是难逃一死。
贺祥心里清楚,其实就算梁昌鸿没把他供出来,按着宫里“宁可以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传统,作为一直与梁昌鸿过从亲密的人,他恐怕也活不了。
即便意外活了下来,等新的行宫大总管上任,也定会想法子清理掉像他这样的,前任总管身边的亲信。
到时候,他怕是会生不如死。
与其被拖去杀头,身首异处,连个全尸都没有;与其被新官上任的大总管杀鸡儆猴,凌辱折磨至死,倒不如自尽。
一时找不到白绫,贺祥只能找来条麻绳,悬于房梁之上。
他双脚踩在凳子上,几次将脖子伸进绳圈里,又几次钻出来。
他终究还是想活的。
他不想死,也没胆量去死,却也没勇气活着面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屋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焦急的声音,“贺管事,求您快给句话,究竟放还是不放五殿下和六殿下进牢里见七公主,二位殿下都等急了。”
贺祥高高地站在凳子上,双手紧握绳圈,一脸的茫然。
放还是不放?
死还是不死?
突然,紧闭的屋门被人从外头大力踹开。
两个锦衣少年,先后走了进来。
虽然只在迎接圣驾抵达行宫的那日,匆匆见了一面,但贺祥却还记得五殿下和六殿下的样貌。
闯进屋来的这二位就是了。
楚恬和楚惟急着要见楚思,可负责看守静室大牢的宫人,却不敢自作主张放二人进去。
说是要去请示管事的贺公公,请两位殿下稍等。
谁知左等右等,也不见那个去请示什么贺公公的小太监回来。
楚恬和楚惟急了,便抓了个人带路找到了这里。
也才知道,不是那小太监诓他俩,而是那位贺公公避而不见,躲在屋里装死,才耽误了这么多工夫。
若不是试着推过屋门,确定屋门从里头插着,他们只当那位贺公公不在屋里呢。
当楚恬和楚惟等不及,命常寿把屋门踹开以后,负责踹门的常寿惊着了。
那位贺公公这是要自尽?
一见屋里是这种情形,楚恬和楚惟也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了。
楚惟立刻吩咐随行的长空上前,将那贺祥拿下。
楚恬觉得不妥,忙与他五哥低声耳语了几句。
楚惟听了楚恬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立马挥手示意已经把贺祥从凳子上拽下来的长空停手。
接着便与贺祥说:“畏罪自戕,你是一了百了,可有想过你的家人会不会被你连累。倒不如去戴罪立功,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他还有活命的机会?有的有的!
戴罪立功,他之前怎么就没想到!
贺祥茅塞顿开,连忙跪伏在地,一个劲儿的冲楚惟磕头。
楚惟没再与他多言,便与楚恬一道转身出去了。
“如此贪生怕死,还敢犯下那等杀头的死罪。”楚惟叹道。
“兴许是身不由己,不过错了就是错了。”楚恬说。
楚惟一脸赞赏地望着身边的楚恬,“比起六弟,我这个做兄长的还是太过冒失鲁莽。方才若不是六弟提醒,我就做了多余的事了。”
楚恬报以一笑,“五哥就别夸我了,我这个人最不禁夸。五哥不想看到我得意忘形,犯傻的样子吧?”
楚惟被楚恬逗笑了,可一想到楚思,却又笑不出来了。
楚思再刁蛮任性不懂事,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妹妹。
楚惟还清楚的记得头一次见楚思时的情景。
那日是楚思满月,父皇在宫中大宴群臣,他也跟着去凑热闹。
尚在襁褓中的楚思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又白又软,还很乖。
见到他以后不哭也不闹,还一个劲儿的冲他笑。
“人生若只如初见”,从前他对这句诗没什么体会,如今却真心觉得这诗写得好,写的精辟。
楚惟忍不住与楚恬说:“这人都是越长大越有心眼,咱们七妹怎么越大反而越傻?”
楚恬道:“五哥就当七妹这是天真单纯吧,这样想是不是就没那么想揍她了?”
楚惟听了这话,微微松开些握紧的拳头,但片刻之后,又重新握紧。
“我觉得还是该揍她一顿,让她彻底长长记性。日后打死她也不敢再像这样胡闹了。”
而当楚惟进到牢里,看到缩坐在墙角,浑身湿透,全身发烫,已经烧得不省人事的楚思以后,哪里还下得去手揍她。
一向好脾气的楚恬,黑着脸厉声质问负责看守楚思的太监,“父皇只吩咐你们关押七公主,没说不许七公主换一身干爽的衣裳,也没说让你们不必理会七公主的死活。七公主发高热晕厥,你们为何不上报?倘若七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哪个能担待得起!”
负责看守楚思的太监,压根就没留神观察楚思的情况,不知楚思病重晕厥。
见七公主面色青灰,气息奄奄,那太监几乎吓晕过去,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说奴才该死,哪有心思和胆量阻止五殿下和六殿下将七公主带走。
楚恬很有先见之明,在与楚惟来静室之前,就命和顺去请太医张北游过来。
赶着他们把楚思从地牢里带出来,和顺刚好带着张北游赶到。
作为太医院中的翘楚,医术高明如张北游,还没给楚思号脉,单看脸色他就断定七公主的状况很不妙。
来不及将人挪回去医治,就只能临时在静室找了间干净的屋子先将楚思放下。
张北游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施针救治。
张北游下针有些重,因为疼痛,楚思中途转醒,却神志不清。
嘴里一直在喊怕,叫人看着听着都怪揪心的。
在施针暂时稳住楚思的病情以后,张北游又飞快地写下一张药方,叫随从赶紧按照这方子去抓药,另外又吩咐随从只把药抓来就好,不必煎。
他要亲自煎。
“敢问张太医,我七妹的情况如何?”楚惟一脸担忧的问。
张北游答:“幸好及时。”
短短四个字,却让楚惟无比后怕。
倘若张太医晚来一会儿,倘若他六弟没有事先命和顺去把张太医请到这儿来,七妹只怕就要不好了。
“有劳张太医了。”楚惟真心感谢张北游,感谢张北游敢接下这份出力不讨好的差事,接着又拍了拍楚恬的肩膀,“真是多亏了六弟。”
楚恬道:“我与五哥一样,都想七妹好好活着。”
楚惟点头,望了脸上稍微有些血色的楚思一眼,“劳六弟先在这里守着七妹,我去找母后善后这件事。”
楚恬应了声“好”,目送楚惟离开。
楚惟前脚刚走,楚恬后脚就将张北游叫到一旁。
“说吧,你为何不许旁人煎药,非要亲自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