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姑姑不必了。”云栖与李姑姑说, “容悦既病了, 就让她好好歇着,等明儿我再来瞧她。”
李姑姑却拉着云栖不肯撒手, “算上今天, 还有三天你就要随驾离开行宫回宫去了。你与容悦满打满算也就能再见上三面,若我今儿就这么放你走了,回头容悦知道,一定会怪我没领你去见她。走, 快跟姑姑走,姑姑亲自送你去见她。”
云栖没办法也不愿拒绝李姑姑的好意, “那就劳烦姑姑了。”
李姑姑笑笑, 便领着云栖, 又叫上赵姑姑, 一道朝容悦的住处走去。
永宁轩地方很大,人却不多。
轩中除了杂役太监两个人住一间屋以外, 宫女都可以分得一间单独的屋子居住, 容悦也一样。
行至容悦的住处外, 李姑姑先轻轻叩了两下门,然后又唤了容悦一声。
片刻, 屋内没人应声, 李姑姑又加重些力道叩了几下, “容悦, 是我。”
屋内依旧没人应声。
“睡得还挺沉。”李姑姑自顾自的嘀咕一句, 转头与云栖和赵姑姑说, “咱们自己进去吧。”
话毕,没等云栖说囫囵“算了,就不扰容悦好梦了”,李姑姑就径自推门进了屋。
云栖只好与赵姑姑一道跟进去。
容悦住的这间屋很是宽敞,比云栖和赵姑姑住的那间要大上一倍不止。
屋内不仅桌椅齐全,还有两个衣柜和一个妆台,有那么点儿姑娘家闺房的意思。
最重要的是这间屋朝阳,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来,将整间屋都照得亮亮堂堂的。
就除了角落里那张床,还有盖着被子背身躺在床上的容悦。
容悦果然在睡着,还睡的很沉,一下进来三个人,都没有察觉。
“姑姑,您瞧容悦睡得多好,就让她继续睡吧。”云栖小声与李姑姑说。
“来都来了,我去叫醒她。”李姑姑赶着说,赶着走上前,轻轻拍拍容悦的后背,“容悦啊,你快醒……”
听李姑姑的声儿有些不对,云栖刚要问李姑姑怎么了,就见站在床前的李姑姑猛地收回自己的手,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脚步踉跄,险些跌倒。
她看着云栖,脸色惨白,满眼都是惊恐,“容悦,容悦她好像……好像……”
不可能!
云栖心脏狂跳,一股滞痛之气迅速自心口蔓延开来,痛得云栖几乎站不稳。
她一边低声念着“不可能”,一边朝容悦走去。
忽然,赵姑姑从身后赶上来,一把拉住云栖,“别过去。”
云栖不应,继续往前走。
赵姑姑加重力道,将人死死扯住,“云栖,听姑姑的话。”
云栖动弹不得,无法再往前走,只好回过身去,“姑姑……”
“算姑姑求你,别过去。”
她如何担得起赵姑姑一个“求”字。
云栖点头,答应赵姑姑不再往前走。
赵姑姑知云栖是个重诺之人,既然答应就绝不会中途反悔。
于是,她果断地松开了云栖,快步走到床前,先伸手探了探容悦的鼻息,然后又探向容悦的侧颈。
在手指触到容悦脖颈的一瞬,赵姑姑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人的确是断气了,且尸体已经冰冷发硬。
人走了至少有两个时辰了。
赵姑姑转过身,冲已经吓呆的李姑姑说:“快去将此事禀报给你家主子。”
李姑姑已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打着寒颤冲赵姑姑点了点头,便转身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姑姑,容悦她……”云栖颤声问。
赵姑姑答:“她已经死了。”
死了……
云栖心口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
云栖是被疼醒的。
她的膝盖好疼,疼得像被人用刀生生挖了去。
人还没睁开眼,就下意识的要去摸令她疼得发狂的那双膝盖。
“醒了,我师父醒了!”
这是有德的声音。
紧接着又一个男声在近处响起,“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这声音听来很耳熟,似乎是张太医的声音。
张太医?张太医怎么会在这儿?
这儿是哪儿?她这是怎么了?
云栖脑中一片混沌,她艰难地睁开了眼,呆呆地望着床顶,半晌才醒过神来。
她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容悦她……
才刚刚清晰些的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
她疼,好疼。
有德见状,立马伏在床边,焦急劝道:“师傅,张太医说了,说你不能大喜大悲,你别哭,求你别哭啊!”
张北游也连忙往前几步,温声劝慰,“云栖姑娘节哀,请您千万要保重身体。”
云栖不喜欢哭。
她不想哭,真的不想。
但眼泪就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容悦,真的死……死了吗?”云栖问。
“是。”有德应道。
云栖强忍住哽咽,又问:“她是怎么死的?”
“太医院的孙院判亲自瞧过,说是急病暴毙。”
“暴毙?人上午还好好的,只是有些咳嗽而已,怎么会忽然就……”云栖大恸,身体颤抖的厉害。
张北游见状,急忙道:“云栖姑娘,您气机失调,阴虚血弱,可是切忌大喜大悲的。之前您突然昏厥,便是因悲伤过度。像那样突然晕厥,可是很危险的。万幸的是您今儿是膝盖先着地,若是撞到了头,或是您当时正好站在高处,那可就不好了。”
云栖强忍着从心口以及双膝传来的痛意,与张北游说:“叫张太医费心了,是有德把您请来的吧?”
张北游摇头,“今儿也是赶巧了,六殿下召我过去,说有话让我带给云栖姑娘,让我往含冰居走一趟。于是,我便以为吴才人复诊为由,往含冰居来了。
谁知刚进西苑,就撞见有德背着昏迷不醒的您,后面还跟着赵姑姑,我便赶紧跟着一道过来了。”
原来她是被有德背回来的。
云栖一脸惭愧地望着有德说:“有德,真是辛苦你了。”
有德立刻摇头,“只要师傅好好的就好。”
云栖胡乱抹了把泪,她想冲有德笑一笑,却实在笑不出来。
“瞧云栖姑娘眼下的样子,我都不知回去以后,该如何回殿下的话。”张北游叹道。
云栖听了这话,忙与张北游说:“张太医什么都别跟六殿下说,我求您。”
“云栖姑娘别求我,我真担不起。”张北游说,“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我看得出云栖姑娘是个慧黠通透之人,这些道理应该都懂的。”
云栖微微点头,“我明白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但容悦她实在走的太突然。敢问张太医,这世上真有那种会让人突然离世的急病吗?”
“有的。”张北游答。
听张太医想都没想就给出了如此肯定的回答,云栖便没再追问,只与张北游道了声谢,谢张太医指教。
她刚刚究竟在疑心什么?
疑心容悦并非病死,而是被人害死的吗?
容悦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宫女,没有复杂的背景出身,也没有任何野心。
当差的永宁轩是行宫里唯一一片净土,主子昭怀太子妃又是那样仁慈温和的一个人。
而与容悦在一处当差的也都是些性情温良,为人也本分的人。
她从未听容悦跟她提起,自己与谁起了冲突龃龉。
反而总听容悦说,谁对她好,谁谁又对她很照顾。
容悦还跟她说过,说自己长这么大,都没享过什么福。
可自从调到永宁轩当差以后,她便像掉进了福堆里一样,可享福了。
云栖实在想不到,谁,会因什么理由,对容悦起了杀心,并且还能不留痕迹的将容悦的死,伪装成因病暴毙。
容悦应该真的是突发急病才离世的。
对容悦的死因,云栖不再存有疑心。
除了感慨世事无常,恨老天无眼,不让好人长命以外,云栖实在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在静默了一会儿,让自己冷静些以后,云栖才又对张北游说:“张太医,请您答应我,一定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六殿下。”
“好,我答应云栖姑娘。”张北游痛快应道。
“谢张太医。”
“云栖姑娘客气了。”张北游说,“六殿下原本是让我代他给您捎句话,说明日傍晚,酉时前后,在不染池老地方见。可眼下云栖姑娘伤了腿,明日一定是不能去赴约了。”
“我的腿无碍,我能去。”云栖急道。
张北游说:“我是个郎中,就伤情来看,云栖姑娘究竟能不能去,我还不知道?云栖姑娘的腿这会儿应该挺疼的吧?我实话告诉您,您的腿明天后天会更疼。您听我的,这两日最好是卧床休养,不要轻易下地走动。明日云栖姑娘就别去了,我会帮您编个理由,骗过六殿下的。”
云栖迟疑了片刻,问张北游,“敢问张太医,倘若我明日执意要去见六殿下,这双腿会因此废了吗?”
“废倒是不至于,但不益于腿伤的恢复。而且您会很疼,疼得都站不稳的那种。”张北游说,“云栖姑娘若执意拖着伤腿过去,很有可能会当场穿帮,到时候可就瞒不住殿下了。”
“我能忍住,保证不会穿帮。”云栖语气笃定的对张北游讲,“劳烦张太医转告六殿下,我明日一定会按时赴约。”
听了云栖的话,张北游无奈一笑,心道:这云栖姑娘跟六殿下真是一路性子,看着温吞和软,却比谁都刚毅固执。
“明日酉时,殿下会在不染池的老地方等候云栖姑娘。”张北游说,算是答应了云栖。
“嗯。”云栖重重地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