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 也是你赵姑姑的生辰之日。”王醒答。
王醒公公果然记得。
云栖淡淡一笑,大大方方的将她绣了一半的鞋面递上前,“醒公公帮我瞧瞧,这颜色和花样姑姑会喜欢吗?”
湖蓝色的底面上绣了层层叠叠如海浪一般的大片祥云,配色好, 纹样的寓意也好, 最要紧的是绣功精湛。
饶是像王醒这般见惯了好绣品的,也忍不住要夸一句,“绣的真好, 不比宫里绣房的手艺差。”
得了夸奖, 云栖心里自然欢喜, “若非日子紧, 绣的匆忙, 我还能把这鞋面绣的更加精致些。”
王醒听了这话, 不由得赞叹道:“你赵姑姑可真有福气,有你这么心灵手巧的徒弟, 还想着为她绣鞋面, 做棉鞋。我是真羡慕她。”
云栖莞尔,“公公是御前的红人,哪会缺棉鞋穿, 不只不缺,还都是用料做工顶好的, 您这才是好福气呢。”
“那些与一针一线全是心意做出来的没法比。”王醒一边说着, 一边弯下腰, 帮着云栖将散落在地的绣线拾起来,放回针线筐里。
云栖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与王醒说:“做棉鞋有些难,若醒公公不嫌弃,我便请姑姑为公公绣制一条汗巾可好?醒公公应该晓得,姑姑她女红不大好,平日里也烦做女红。请她做太难的东西,姑姑恐怕不会答应,汗巾容易些。”
沉敛稳重如王醒,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脸上无可抑制的流露出明显的喜悦之色。
他迫切道:“事成之后,我该如何谢你?”
云栖听了这话,强忍着笑,答:“醒公公谢我做什么,不是该好好感谢,一针一线都饱含心意,尽心竭力的为您缝制汗巾的我姑姑吗?”
“是该好好谢谢她。”王醒看起来既兴奋又有些激动,好像已经收到了赵姑姑亲手为他绣制的汗巾一般。
“那个……汗巾的颜色和纹样随她喜欢就好,我不挑。”王醒补充说,看上去似乎有些羞涩。
云栖忍不住与他玩笑一句,“醒公公不怕姑姑会用嫩粉或玫红那样的颜色?”
在众人眼中十分冷肃威严的王醒王大总管,这会儿却是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
“她肯为我绣,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你不知,十多年前,她就曾答应为我绣制一枚香囊,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没见着那香囊的影呢。”
“还有这种事?”云栖是真有些意外,“姑姑一向很讲信用,看不出,姑姑从前还做过这么不讲信用的事。”
“可不是,太言而无信了。”王醒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说。
即便是平日里与王醒最亲近的王旻,也不曾见他师傅用这种神情,这种语调与人说话。
“诚信可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姑姑不可以如此言而无信。”云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醒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劝说姑姑,把欠您的香囊做好补给您。”
“那汗巾……”
“汗巾就当是欠您十多年香囊的利息,也叫姑姑绣给您。”
王醒立刻对云栖拱手作揖,“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了。”
云栖忙不迭地冲王醒回礼,“醒公公之前帮了我那么多,能为公公稍稍尽份心,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这可不是稍稍尽心。”王醒郑重道,“你这是与我有大恩大德。”
王醒赶着说,赶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谢礼之一。”
云栖瞧着王醒手里的小盒“咦”了一声,问:“醒公公,这盒是不是柱州进贡的贡品,一种对治疗跌打有奇效的药膏?”
王醒意外,他手里这盒药膏的确是柱州的贡品,因为制作这种药膏所要用到的药材都十分名贵少见,且制造工艺困难复杂,所以很是珍贵。
去年的时候,柱州统共就进贡了这样五小盒。
作为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很清楚,皇上并没有赏赐过吴才人这种药膏。
那么云栖又在哪里见过这种药膏?
于是,王醒便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这个的?”
云栖侧过身,从枕下摸出一个与王醒手上那个药盒,一模一样的药盒。
“昭怀太子妃殿下仁慈,听说我磕伤了腿,便命人送来这个给我。”
王醒曾听赵姑姑跟他提过一嘴,说昭怀太子妃与云栖投缘,很想把云栖要到身边当差。
如今看来,昭怀太子妃并不是说嘴上说说,而是打心底里喜欢云栖这个小姑娘。
否则,怎么舍得将如此贵重的药膏赠予她。
“昭怀太子妃殿下有心了,这药膏对治疗跌打确有奇效,你不要懒怠,一定要勤上药。”王醒说着,将手里的药盒塞进云栖手里,“这个你也收下吧。”
见状,云栖赶着就要还回去,“昭怀太子妃殿下赠的这盒够用了,醒公公快把您这盒拿回去。”
“拿回去做什么?”王醒与云栖玩笑,“拿回去自己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收,便就是这个意思。”
眼见是推辞不掉,云栖只好收下了,“那我就多谢醒公公了。”
“这点儿小事也值得你与我客气?”王醒温声说,“往后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事,你尽管与我说,别再这么与我客气,你赵姑姑就从来都不与我客气。”
“嗯。”云栖点点头,心道:醒公公人也太好,太和气了,简直不能更好。
王醒搬了张凳子过来,在云栖床边坐下。
“那眼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别说,还真有,不过……
“别说没有,你姑姑说有。”王醒目光雪亮,任何违心的谎话,都逃不过他这双慧眼。
云栖恍然,原来醒公公过来瞧她,不只是为探病,也是受姑姑所托,为她答疑解惑的。
她的心思,真是一点儿也瞒不过姑姑啊。
“我是有一些事想问醒公公。”云栖坦白说,“但那些事都是我不该知道的。”
王醒闻言,却是一派从容,“这屋里只有你我二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你问了我什么,我又答了你什么。”
云栖微微一怔,旋即又微微一笑,“那我就问了。”
“你问。”
云栖立刻敛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那夜青楼和象姑馆的大火,究竟是不是陛下命人放的?”
王醒毫不犹豫的答:“不是。”
“那陛下为何要极力包庇那夜看守不利,严重失职的禁军?”云栖接着问。
王醒依旧答得很干脆,“那是因为当夜负责看守那处青楼以及象姑馆的禁卫军首领,是荣妃娘家的表亲。陛下为着荣妃,才那样偏护当夜的禁军。”
荣妃?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荣妃?
荣妃与皇后,究竟谁才是那一切的始作俑者?
云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但眼下,不是细琢磨这些的时候。
机会难得,她一定得把一直困扰她的,她迫切想知道的事,都一气儿问清楚。
“我听说,太子殿下误以为那夜的大火是陛下为保皇家颜面,秘密派人去放的,还为此跑到高阳殿当面质问皇上,并与皇上起了龃龉。我想问醒公公,陛下是不是为这件事,很生太子殿下的气?”
王醒如实说:“被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的孩子这般误会,陛下自然生气,但更伤心。”
“陛下那样珍视太子殿下,应该不会记太子殿下的仇,陛下一定会原谅太子殿下的对不对?”云栖希望如此。
而王醒给的答案,却有些模棱两可。
“但愿吧。”
听这意思,皇帝心里应该还在生太子殿下的气。
至少眼下,皇帝还没彻底原谅太子。
云栖让自己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客观的来看这件事。
她认为,皇帝被太子误会做了那样卑鄙又残忍的事,不可能不觉得委屈和愤怒。
但太子这是无端疑心皇帝吗?
云栖想,这一定是因为以太子对皇帝的了解,皇帝极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所以太子才会误认为这事儿就是他父皇所为。
光有合理的怀疑不行,必须得有实实在在的证据。
而太子却在没有将事情彻底查清的情况下,就跑去质问他父皇。
这可真是大错特错。
在这件事中,皇帝和太子都有错,但相比之下,还是太子错的更多。
“只盼陛下与太子殿下之间,不要因此生了嫌隙才好。”云栖道。
王醒这边又是一句“但愿”。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听醒公公的意思,想要陛下和太子殿下重修旧好容易,但要父子二人如从前那般毫无芥蒂,就不是很容易了。
云栖轻叹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就听门外突然传来王旻的声音。
“师傅,刚刚荣妃娘娘那边来人,说荣妃娘娘的脚伤又有所反复,这会儿正疼得厉害。陛下听说以后,吩咐说要摆驾去探望荣妃娘娘。”
在人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王醒,在云栖面前倒是很自在,并未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
之前高兴,笑得很快意,这会儿也毫不遮掩他对荣妃所为的深深鄙夷。
可陛下偏偏就吃荣妃这一套。
王醒起身,对云栖说:“我得走了,你好好养伤。咱们说好了,往后你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千万别客气。”
云栖见王醒要走,原本是打算起身相送,却被王醒给拦了回来。
她只好坐在床上与王醒说:“之前,答应醒公公的事,我一定尽力办到,请醒公公放心。”
王醒唇角上挑,“那就拜托了。”
云栖温浅一笑,“醒公公慢走。”
王醒点头,转身朝门口走去。
“醒公公。”
眼见人都走到门口了,云栖忽然把人唤住。
王醒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云栖:“是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