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听了楚恬的话, 张北游也怪担心的, 连忙问道:“要不要我去北宸宫,给太子殿下请个脉?”
楚恬垂着眼, 神情落寞地说:“我一见二哥, 便说二哥气色不大好,不如派人请张太医过来请个平安脉,却被二哥一口回绝了。
二哥说自己身子无恙,任我如何软磨硬泡也不肯松口, 坚持说自己无碍。
二哥从前并非讳疾忌医之人,恰恰相反, 二哥是身子稍有不适, 便会立即请太医前去看诊。
除了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外, 二哥也常常叮嘱我们兄弟要保重身体。”
话说到这儿, 楚恬忽然想起了些往事,不禁回忆道:“我记得二哥应该是从六年多前, 先皇后骤然薨逝以后, 才突然开始过分在意自己的身体。
若我没有记错, 那应该是在先皇后薨逝后的第二年,有一日在尚文馆, 中间休息的时候, 我也忘了是谁先挑的头, 说起了二哥总请太医去请脉的事。
三哥当时冷嘲热讽说, 说二哥也太惜命, 一年下来, 宫里所有人请太医的次数加起来,也不及二哥一个人多。
这话刚好被替父皇过来,考我们学问的二哥听到了。
二哥听后并未生气,也没有责怪三哥,更没有任何解释。
事后有一回,我与二哥一同用膳,一不小心被汤呛到,咳嗽了几声。
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小事,但二哥却对此很是紧张,立即命人去请了太医来为我看诊。”
“殿下,等等!”张北游连忙冲楚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桩事。自殿下您满月之日起,您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由我来为您诊治的。我可从来没有因为您吃饭时不小心被汤呛到这种事,被喊去呀。”
“你忘了?”楚恬挑眉。
张北游一脸茫然,“我忘……忘了什么?”
“出这事儿的时候你刚好不在宫里。”楚天提示道,“你好好想想,你当时为什么不在宫里。”
“不用想了。”张北游郁闷道,“大概又是因为我死活不肯成亲,被老头子逮到,老头子气急败坏,说要成全我,揍死我这个不孝子,然后我就被老头子用家法胖揍一顿,之后就卧床不起,告假在家养伤了。”
楚恬点头,表示张北游猜的不错,“你当时三天两头就向太医院告假,幸亏我身子骨好,几乎不生病,若忽然生个急病,根本就指望不上你。”
听楚恬话语间带着些许小抱怨,张北游心里怪自责的,同时也挺感慨的。
感慨他自己可真是扛揍。
被老头子数十年如一日的揍来揍去,竟然还能这样活蹦乱跳的活着。
而除了感慨,张北游心底也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就在这一两年间,老头子明显老了许多,精气神也大不如前。
尽管殴打他的技术稳中有进,但力道却比之前轻了太多。
他都好久没被老头子揍翻在地,疼得嗷嗷求饶了。
让他想借伤告假,在家里躺几天偷懒都不行。
好想请一回久违的病假啊!
不如下回挨揍的时候,他就直接跳上桌子,对着老头子边扭腰边做鬼脸,然后大喊一声,“您这是给谁挠痒痒呢!”
老头子生性要强好胜,听了这话一定来劲儿,下手就能重些。
如此这般,他的病假就妥了。
楚恬瞧张北游目光流转,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
一抹若有若无的奸笑。
料定这家伙一定又在寻思什么坏主意。
不禁咳嗽两声,提醒张北游,你现在的身份是太医,不是你老张家的不孝子。
张北游抬眼,见六殿下用特别嫌弃的目光盯着他瞧,十分心虚地笑了笑,“殿下,您接着说呀。”
楚恬大约能猜到张北游在琢磨什么,也就没追问,便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说:“当日替你来为我诊脉的是孙院判。
孙院判诊过以后,说我身子无碍。
二哥不放心,要孙院判再仔仔细细的诊一诊。
如此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二哥才放孙院判走。
孙院判走后,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二哥,我只是被汤呛了一口,稍稍咳嗽了两声而已,二哥何必这般紧张。
二哥答因为重要,所以紧张。
二哥还嘱咐我说,千万要好好保重身体,平安健康的活着。
这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那些真心疼爱你的人。
我当时……当时……”
楚恬双颊微微泛红,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抱住二哥的手臂,跟二哥说,要二哥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二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当然会好好活着,为了阿恬,也为了所有爱重倚重我的人。’
当时我并没有深想二哥的话,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二哥那样惜命,并不是贪生怕死,也并不是为了自己。
他是为了他身边那许多如我一般,必须倚仗他才能平平安安活着的人,才会那样近乎偏执的保重自己。”楚恬说,本就泛红的眼圈又鲜艳了几分。
“二哥他并非任性妄为之人,相反,他是我见过最有担当的男人。
尽管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二哥对父皇有些心灰意冷,但二哥绝对不会因与父皇赌气,而故意作践自己的身子。
二哥之所以坚持不肯请太医前去为他看诊,应该是怕引起揣测。
毕竟,眼下有太多双眼睛正盯着北宸宫,二哥的一举一动,皆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
二哥不想让那些人知道他近日身子不适,再进而联想到某些事,生出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听完楚恬的话,张北游竟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太子殿下真是不容易。”
“二哥他错了。”楚恬说。
“啊?”张北游只当他听错了,“殿下说什么?”
“我说二哥他错了。”楚恬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张北游想了想,觉得六殿下说得对,“太子殿下是错了,错在不该如此瞻前顾后。身子不适,就该请太医去瞧。您们一个两个生了病,都只管扛着,还要我们太医有什么用。”
“我说的不是这个。”楚恬眸色微暗,嗓音低沉了几分,“二哥错在只将父皇当做父亲,而未视作君上,如今才会这般痛心消沉。”
张北游闻言,怔忪了片刻才心道:如六殿下所言,太子殿下的确是错了。
错在忘了他与陛下先是君臣,后才是父子。
或许,太子殿下从未意识到,他与陛下除了是父子,还是君臣。
这并不能怪太子殿下,要怪就怪陛下对太子殿下过于疼爱。
在太子殿下面前,陛下一直都是一位过于慈爱的父亲。
他从不曾在太子殿下面前,展露过他帝王的威严。
当有一天,陛下突然将他身为帝王的冷酷与杀伐决断,全部展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殿下一时无法承受,也是人之常情。
只盼太子殿下能尽快冷静并重新振作起来。
倘若太子殿下能顺利地迈过这道坎,凭太子殿下的心性与才干,来日一定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帝王。
若是不能……
张北游摇头,不会的。
陛下对太子殿下的疼爱并不是假的,陛下爱这个儿子,是爱进了骨子里的。
尽管眼下,陛下与太子殿下正在冷战,但陛下还是在为太子殿下着想。
否则,堂堂一国之君,何必要陪着太子演父慈子孝的戏给众人看呢。
只怕陛下与太子殿下不睦的传言,早就满天飞了。
如此,不仅有碍太子殿下的声望,也会动摇太子殿下的地位。
张北游就敢这么说,只要太子殿下不谋反,无论太子殿下做错了什么,陛下最终都会原谅太子殿下。
张北游想着,连忙好声好气地劝慰了楚恬几句,叫楚恬稍安勿躁。
说陛下和太子爷只是在闹些小别扭而已,过阵子就好了。
见楚恬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张北游把心一横,说要跟楚恬打赌。
赌不出两个月,陛下与太子爷一定会和好如初。
若他输了,就在瑶光殿外的空地上,给大伙儿表演吞剑和胸口碎大石。
听了张北游给出的赌注以后,楚恬淡淡一笑,原本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但楚恬心里清楚,想要他父皇和二哥和好如初,并不容易。
毕竟,令他父皇与二哥心生嫌隙的事,不只青楼那场大火,也不只对淑妃的处置,这中间还有其他别的事。
“殿下可觉得身上好些了?您说了半天话,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喉咙?”坐榻旁,常寿满眼担忧地望着楚恬问。
楚恬微微点头,冲常寿伸出手,示意常寿扶他坐起来。
常寿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却见张太医把他们正要起身的殿下给按了回来。
“殿下躺着别乱动,茶我来喂您喝。”
“我可没那么娇气,我自己能喝。”楚恬边说边试着自己坐起来。
张北游不言,捧着从常寿手中接过的茶盏,心道:今儿楚小六要是能自个坐起来,我张北游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如张北游所料,楚恬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坐起来。
特别好面子的六殿下别过脸去,留给众人一个发红发烫的耳朵和一截红彤彤的脖子,然后来了一句,“我突然觉得不渴了。”
张北游忍笑,冲常寿打了个眼色。
常寿连忙上前,将楚恬从软榻上扶坐起来,并体贴的在楚恬身后垫了两个软枕,想让他们殿下尽量坐的舒服些。
待人坐稳以后,张北游什么也没说,便将手上的茶盏递了过去。
楚恬捧着茶盏,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样子很斯文,也很乖巧。
莫名的惹人怜惜。
让张北游忽然想起初见六殿下那日的情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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