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屋内气氛正好, 至少荣妃觉很好。
荣妃刚刚给景嫔和吴才人讲了一则笑话。
这则笑话并非寻常逗人一乐的笑话,而是一件曾令景嫔颜面扫地的往事。
每年三月初三上巳节,在皇宫中的御河河畔,都会举办祓禊祭典。
祭典当日, 皇帝、皇后、以及各宫妃嫔,还有皇子公主们都会悉数到场。
荣妃说,当时已久未被陛下召幸过的景嫔, 为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令陛下能多看她一眼,故意穿了一身颜色极为艳丽的衣裳。
那衣裳扎眼归扎眼,却过于单薄。
暮春三月, 乍暖还寒, 有几个畏冷的嫔妃,还穿着带风毛的斗篷,一阵风吹过来, 连忙拉紧了斗篷, 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抱怨着天气太冷。
人家穿着那么厚实的斗篷都喊冷,衣着单薄的景嫔怎么可能不冷。
那身子抖得, 简直快将那一头琳琅的发饰尽数抖落。
景嫔如此煞费苦心的想让陛下能看她一眼,老天还真叫景嫔如了愿。
不仅令陛下看到了她, 还看了不只一眼。
只不过陛下向她投去的目光, 并非欣赏且多情的, 而是充满了不解与厌弃。
只因景嫔受不住寒, 在祭典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当众晕了过去。
正在专注观看祭典的陛下见底下忽然发生了骚动,立刻命人去查明情况。
在得知是景嫔因穿的衣裳太薄,生生给冻晕过去以后,陛下觉得这事简直太过荒谬,立刻下令将景嫔抬走,不许景嫔继续参加今日的祭典,祭典之后的宫宴也不必出席了。
“宫中妃嫔因衣裳穿得太少,在很重要的祭典上活活冻晕,这种事说出去只怕都没人会信,简直太可笑了。”荣妃说完,不禁掩嘴轻笑,满含讥讽的目光在景嫔身上转了一圈又一圈。
而景嫔却自始至终都面不改色,很是从容淡定。
并不是因为她觉得妃嫔做出这种事不可耻不可笑,而是因为这事根本就不是她做的。
倘若这事真是她做出来的,她早就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在三年前上巳节的祭典上,因衣着单薄被冻晕过去的人并不是她。
三年前的上巳节,她刚小产失子没多久,正在卧床养身子,并未出席当年的祭典。
荣妃说的在祭典上冻晕的人,并不是她景嫔魏氏,而是敬嫔刘氏。
是荣妃记错了,张冠李戴的将这件事记在了她头上。
景嫔忍不住在心里发笑,荣妃这贱人是真的蠢,却偏还以为自己聪明绝顶。
若不是因为长得美,肚子又争气,恐怕早在这宫里死一百回了。
算算,自荣妃这贱人得蒙圣宠以后,明里暗里害死的人,十根手指根本就数不过来。
再借她荣妃十根手指,也还是数不过来。
像荣妃这样恶毒不堪的人,老天为何要赐给她那样好的一双儿女。
那真是两个很好很好,特别讨人喜欢的孩子。
她真替那两个孩子有荣妃这样的母亲而感到悲哀。
像荣妃这种毒妇,根本不配为人母,也不配为人。
想到此处,景嫔的目光不由得锐利了几分。
荣妃见了,秀眉微挑,如弯刀一般锋利。
她挑衅意味十足的问景嫔,“景嫔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宫,难道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吗?”
景嫔是个明白人,她心里清楚荣妃今日究竟为何而来。
荣妃刚才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利用言语羞辱的手段,引得她出言顶撞,才好师出有名的教训她。
她才不会让荣妃奸计得逞。
于是,景嫔赶忙做出一副委屈又怯懦的样子,回了荣妃的话,“嫔妾敬服娘娘,一直都是满眼崇敬的看着娘娘。”
见景嫔不慌不忙,不急不恼,颇为镇定,荣妃心里就蹭蹭冒火,倒先沉不住气了。
“你少在这里胡说,你方才明明就用很凶狠的眼神盯着本宫。吴才人,你也瞧见了吧。”荣妃说着,望了一旁的吴才人一眼。
吴才人怎么可能站在荣妃那边,连忙道:“荣妃娘娘怕是看错了,景嫔娘娘并未用不敬的眼神看您。”
荣妃听了这话,因太过震惊和意外,身子明显僵了一下。
她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吴才人。
吴氏是真瞎还是脑子不好使,本宫有心帮她出气,她却反过来向着景嫔说话?
另一边,景嫔却并不领吴才人这份情。
心里嘀咕着,你吴玉琼少在这里装好人,别以为你这样做,咱们之间的仇怨就能一笔勾销。
荣妃脾气上来,原是要责骂不懂看她眼色的吴才人一通,但一瞧吴才人的肚子,便忍住了。
可她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荣妃又转而望向景嫔,管他是不是师出有名,她就是咄咄逼人,就是不讲道理,她今儿就是要狠狠教训景嫔这个小贱人!
突然,荣妃余光瞥见已经抱着琴,在门口处站了有一会儿的云栖。
她心思一转,对云栖说:“你过来。”
景嫔和吴才人顺着荣妃的目光望去,才发现有个宫女抱着琴站在门边。
见那宫女竟是云栖,景嫔和吴才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云栖怎么来了?云栖不该来这儿的。
相比吴才人,景嫔更不愿云栖出现在这里。
她不想让云栖看到她任人欺凌,却无力还手的狼狈样子。
云栖依着荣妃的吩咐走上前,恭敬的给荣妃行了一礼。
荣妃的心思全在那张琴上,瞧都没瞧云栖一眼,只道:“把琴放下。”
云栖按照荣妃的吩咐,把琴稳稳的放在荣妃一早就命人准备好的琴案上,然后小心的将包裹琴身的布解下收好,就站到了一边。
荣妃起身走到琴案前,一双纤纤如玉的手缓缓拂过琴弦,“真是一张好琴。”
景嫔冲荣妃一笑,嘴上谢着荣妃称赞,手却默默地攥成了拳,恨不能冲上前一拳将荣妃挥开。
那么脏的一双手,根本就不配碰她的独幽。
“既然琴已经取来了,那景嫔就快来弹奏一曲,若弹得好,本宫有赏。”荣妃对景嫔说,态度傲慢又轻佻,仿佛她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后|宫之中贵为一宫主位的景嫔,而是一个任人消遣取乐的卑贱乐姬。
景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受这种屈辱,气愤与恼怒这种程度的词,已经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好在景嫔很清醒,清醒的明白荣妃就是存心要激怒她,让她失去理智。
她怎么会让荣妃称心如意呢。
弹琴就弹琴,少不了块肉。
于是,景嫔起身来到了琴案前。
而荣妃那边并未因景嫔的配合表现出失望,眼中反而飞快的闪过一抹奸计得逞般的,甚是愉悦的光芒。
云栖从旁看得真切,心里疑惑,荣妃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在琴案前端端正正的坐好以后,景嫔不卑不亢的询问荣妃,“娘娘想听嫔妾弹奏什么曲子?”
荣妃望向吴才人,“这琴既是为弹奏给妹妹和妹妹腹中的龙种听的,就由妹妹来点曲子吧。”
吴才人哪里忍心见景嫔受辱,还是因她而受辱,连忙说:“还是不要……”
“就弹奏一曲阳春白雪吧。”景嫔打断吴才人的话,建议道。
她这样做,不只是因为不愿接受吴才人的好意,也是因为她心里清楚,荣妃绝不会因为吴才人几句求情就轻易放过她。
既然迟早都要弹,不如早早弹了。
景嫔看着吴才人,又说,“阳春白雪旋律明快活泼,还很应景,就弹这个吧。”
吴才人大约能猜到景嫔的心思,却还是迟疑了片刻,才配合的点了点头。
“那我就献丑了。”景嫔说完,便将两手按在弦上,从容且专注的弹奏起来。
琴声清泠,悠然,无比悦耳,让人不觉间就沉醉其中。
“嘣”的一声异响,乐声戛然而止。
是琴弦断了。
景嫔吓了一跳,云栖和吴才人也吓了一跳,随侍在侧的其他宫人也都吓了一跳。
就只有荣妃眼中,闪烁着不出所料的兴奋光芒。
没等景嫔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荣妃就厉声斥责道:“景嫔若不愿为吴才人和吴才人腹中的龙种弹琴就直说,何必故意弄坏琴弦。那断弦声来的突然,又凄厉刺耳,都把吴才人吓坏了。这惊着大人事小,惊着龙胎事大,你说你该当何罪!”
面对荣妃气势汹汹的质问,景嫔并未惊慌。
景嫔记得很清楚,就在前日,她才亲手为独幽换了一套新的琴弦。
在换好琴弦以后,她就只定音调弦,还不曾弹奏过。
这崭新的琴弦,万不会被轻易弹断。
景嫔肯定,一定是有人对琴弦动了手脚。
云栖和玉珀是绝不会害她的,景嫔心中笃定。
那这根琴弦究竟是……蓦地,景嫔想起荣妃方才曾碰过她的独幽。
她不禁抬眼,目光落在了荣妃那涂着玫红色蔻丹的尖尖指甲上。
于是,景嫔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之前,荣妃看似只是漫不经心的抚弄了几下琴弦,实则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动声色的用自己锐利的指甲割坏了琴弦。
是她疏忽,着了荣妃的道。
景嫔深吸一口气,在定了定心神以后,才开口说:“嫔妾并非故意弄断琴弦,荣妃娘娘这样说实在是冤枉嫔妾了。”
“你休得狡辩,若非故意,这好好的琴弦怎么会忽然断裂。”荣妃语气凶恶,气势逼人。
景嫔毕竟没有证据证明是荣妃弄坏了琴弦,只能解释说:“琴弦忽然断裂,是因为琴弦松动了。”
荣妃立刻冷哼一声,鄙夷道:“你当我不懂琴,故意蒙我?你这根琴弦分明就是从中间崩断,并非因松动而断开。景嫔,你就承认了吧,你就是居心不良,想借此令吴才人受到惊吓,害吴才人腹中的龙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