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当年, 安府家破人亡何止是与魏忠明脱不了干系。
可以说,当年正是因为魏忠明,安府才会家破人亡,也才会有这位魏忠明魏大人后来的平步青云。
赵姑姑不信那位魏大人会毫不介意云栖的存在。
保不准那位魏大人还会认为云栖是处心积虑, 故意接近景嫔,图谋不轨,伺机为父报仇。
不必费心费力的去证实自己这一猜想, 只要他私以为有这种可能,他魏忠明就不会允许云栖继续留在景嫔身边,甚至不会允许云栖继续活在这世上。
赵姑姑知景嫔是真心喜爱并信任云栖,但架不住家里几次三番的撺掇。
赵姑姑深以为, 云栖绝不可继续留在景嫔身边, 必须尽早离开毓秀宫,去到魏忠明与景嫔手够不到的地方。
此事事关重大,她本该禀明吴才人, 与吴才人商量。
可眼下吴才人那三天两头就有些不大稳当的胎气, 总算是养的稍稍稳当些了。
若骤然得知云栖与魏府竟然有那样的孽缘,依吴才人的性子必定会忧思伤神,万一动了胎气可怎么好。
于是, 赵姑姑决定暂且不将此事透露给吴才人。
但她还是得找个人商量商量。
正所谓当局者迷,身为当局者, 她无法冷静地纵览全局。
为免自己对事情考虑的不够周详, 做出并不明智的决定, 她需要一个心思灵巧, 眼光毒辣,又值得信赖的旁观者帮帮她。
而王醒无疑是唯一,也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不过,她不能立刻就去求助王醒。
眼看后日就是上元节,王醒现下正忙着筹备上元节宫宴的事,正是最忙的时候。
她不好赶在这个当口上去给王醒添乱。
等过两日,过完上元节,她再去找王醒商议。
她旁的不求,只求这两日间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
夜已深沉,赵姑姑原以为云栖今日不会来这边过夜了,正铺床预备安置,突然听见房门被敲响三下。
紧接着就见云栖抱着枕头,笑嘻嘻的进了屋,“姑姑,我来了。”
赵姑姑连忙迎上前,接过云栖怀中的枕头,“原以为你今夜不来了。”
“早上的时候不是与姑姑说好,今夜还来姑姑这儿睡吗。怎么?姑姑不喜欢我过来陪您?”云栖噘着嘴,故作一副委屈样。
赵姑姑忍笑,嗔道:“是啊,我不喜欢你过来陪我,你赶紧走。”边说还边欲将枕头塞回云栖怀里。
云栖慌忙躲开,不肯去接,“晚了晚了,我就赖在姑姑这儿了,姑姑甭想撵我走。”
云栖虽一进屋就笑嘻嘻,一副若无其事的轻松样子,但赵姑姑看得出,云栖还是有心事。
其实,这也正常。
倘若云栖对昨夜之事毫无介怀,她才要担心呢。
赵姑姑正犹豫着要如何开口,向云栖打听打听景嫔对她的态度。
云栖慧黠又体贴,像是瞧出了赵姑姑的心事,没叫赵姑姑费神,主动向赵姑姑交代。
她说,景嫔待她的确与从前不一样了。
赵姑姑听了这话,心头便是一紧。
却听云栖接着说,说景嫔待她比往日更加关怀体贴。
单说不够,云栖还将自己的外衣解下,让赵姑姑瞧景嫔命人连夜为她赶制的水貂皮小袄。
原本对景嫔无甚好感的赵姑姑,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忽然觉得景嫔此人还不错,至少是个是非分明的人。
她原本没指望景嫔在得知昔年旧事以后,能护着云栖。
她只盼景嫔不要被其父利用,做出对云栖不利的事就好。
如今,她倒是对景嫔稍稍放心了些。
不,不能,她还是不能如此掉以轻心。
毕竟,这世上最善变的就是人心了。
眼下,景嫔待云栖没有恶意,不代表日后就不会生出恶意。
景嫔之父,魏忠明魏大人既写信将云栖是谁,将当年之事与景嫔和盘托出,便是觉得云栖危险又碍眼,保不准在昨日那封信中,已经暗示要景嫔除掉云栖。
景嫔可以一次不从,两次不从,三次不从……
可她不信景嫔会为了云栖与自己的父亲,与自己娘家反目成仇。
最终还是要妥协的。
赵姑姑欲提醒云栖不要掉以轻心,要时刻提防着些景嫔。
可她却怕云栖会问她为何如此。
她不想云栖痛苦,所以她无法向云栖解释为何如此。
昨日她与云栖说,能大病一场忘却前尘,对云栖来说是种幸运。
这话并不是说来哄云栖的,她是真心这样想。
她不想云栖恢复那过于惨痛的记忆。
于是,赵姑姑并没有直白的提醒云栖,小心景嫔当面充好人,背后下刀子。
只与云栖说:“这两日你只要一得闲,就来我身边待着。”
怕云栖会起疑,赵姑姑瞥了眼桌上的针线筐,“我刺绣的手艺,还要你再指点指点。”
云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姑姑这进度的确是稍稍慢了些,您再加把劲儿,争取在夏天之前将这香囊绣完。”
说罢,云栖就快走到桌前,拿起赵姑姑的绣品,努力的思考着要怎么再挽救一下。
赵姑姑的心思并不在刺绣上,云栖却是真心实意的指点。
赵姑姑望着云栖一脸认真,不厌其烦的为她一遍遍示范针法的样子,心底一片柔软。
她默默发誓,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云栖。
……
因昨夜睡得迟,又一夜多梦,以至于云栖今早起的有些迟了。
待云栖匆匆赶到景嫔寝殿时,景嫔已经收拾妥当,预备动身前往凤仪宫晨昏定省。
见云栖眼底乌青一片,十分困倦的样子,景嫔不许云栖随行,只叫云栖赶紧回屋再睡一觉,睡饱了再起来。
云栖最终没能随景嫔一道去凤仪宫,却也没听景嫔的话回去补觉,而是帮着玉琅一道,将景嫔明日赴上元节宫宴要穿的吉服拿出来熨平挂好。
之后,又精心挑选出几套头面,等着景嫔回来拍板。
云栖觉得那套珍珠头面清雅别致,景嫔一定会选那套。
而玉琅则认为景嫔会选另一套更雍容华贵的翡翠头面。
两人还为此打了个赌,输的一方要送赢的一方一盒香宝斋的胭脂。
香宝斋的胭脂一盒价值不菲,与云栖和玉琅而言,这也算是场豪赌了。
两人摩拳擦掌,都对那盒胭脂志在必得。
却不想这场赌局的关键人物景嫔,却迟迟不见回来。
玉琅心里纳闷的,往常这个时辰,景嫔主子早该从凤仪宫皇后娘娘那儿回来了,眼下还没回来,难道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与诸位嫔妃交代才耽搁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玉琅命人去隔壁润悦轩跑了一趟,看杨更衣可从凤仪宫回来了。
被打发去跑腿的宫女回来报,说杨更衣早就从凤仪宫回来了。
还说,听杨更衣身边的春杏讲,景嫔娘娘之所以迟迟没回来,是被皇后娘娘单独留下说话了。
玉琅猜想,皇后单独留下他们主子,八成是要询问他们主子有关吴才人身孕的事,主子应该就快回来了。
而云栖这边也没有多想。
两人虽急于分出胜负,却没有不懂事到抛下所有差事,干等着景嫔回来,都先各忙各的去了。
……
听说景嫔已经打凤仪宫回来时,云栖正在廊上盯着几个小太监,将皇帝前儿个命人送来给景嫔赏玩的宫灯都挂起来。
亏得有景嫔赏的那件水貂皮小袄,云栖顶着寒风在廊上忙活了半天,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想着景嫔被皇后留在凤仪宫说了半天的话,肚子应该饿了。
于是,云栖便亲自去小厨房挑了两样小点,想叫景嫔多少吃些,再动身去缀霞居吴才人那边。
这厢,云栖刚提着食盒走到寝殿门口,就见玉琅打殿内走出来。
瞧云栖手里提着食盒,玉琅忙与她讲,“主子已经睡下了,妹妹不必进去了。”
云栖意外,“娘娘睡下了?”
玉琅点头,“主子说身上乏了,想躺下睡会儿。我原是要守在主子身边,以防主子有什么吩咐。可主子却不许我守着,也不许别人进去守着,只命我差人去缀霞居一趟,告诉吴才人她今儿不过去了。”
听完玉琅的话,云栖不禁问:“娘娘昨夜没睡好吗?”
玉琅想了想,摇头说:“昨儿是我在主子身边上夜,昨夜主子歇的很早,也没起夜,应当睡得很好。”
既然昨夜睡的很好,那么景嫔突然表现的这般反常,应该就只有一个原因。
皇后与景嫔说了什么?
在云栖眼中,皇后此人看似敦厚温良,毫无心计,实则长袖善舞,老于世故。
在后|宫之中,皇后待谁都很好,却又不与其中任何一位妃嫔过于亲厚。
若问后|宫众人,皇后娘娘待哪位娘娘最亲,最与众不同。
一定没有一个人能答出来。
而就是这般小心经营,努力维持着这种极致平衡的皇后,今日却没有回避众人,将景嫔留下单独说话。
不仅云栖觉得此事古怪,大伙儿也都觉得很奇怪。
云栖正寻思着,玉琅忽然拉着云栖,将人拉到不远处的一根廊柱后头。
确定四下无人,玉琅才悄声与云栖说,说她瞧景嫔自凤仪宫回来以后,精气神儿就不大好。
不是不大好,是很不好。
云栖虽未亲眼瞧见景嫔的精气神儿究竟有多不好,却可以断定景嫔的精气神儿应该不是一般的不好。
否则,怎么会恹恹到连缀霞居都不去了。
“妹妹,你说皇后娘娘究竟与咱们主子说了什么?”玉琅双手绞着衣袖,满面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