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据前去开阳殿传信的宫人报, 说五皇子是被皇后娘娘叫了去,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
于是,出席晚间楚恬接风宴的人,除了楚恬自己以外, 就只有云栖和太子夫妇。
人少是少了一点儿,但气氛却热络。
席上,楚恬与众人讲了不少他这一路上的见闻和趣事。
云栖从旁听的认真, 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她本就因楚恬的缘故,对宁州心生向往,如今越听就越觉得心痒,恨不能立刻赶在烟花三月, 同楚恬再下一趟宁州。
而有烟花三月下宁州这个念头的人, 并不只云栖。
太子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定,等眼前的事全都解决干净了以后,他便带着太子妃出去走走。
他们可以先走水路去宁州一游, 然后再一直往东, 去济州看海,之后再北上幽州,去丰泽草原欣赏“天苍苍, 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
大夏国疆土广袤, 美景无数, 可多得是好去处呢。
接风宴上, 酒下的不多, 菜却吃的不少。
尤其是云栖亲手熬制的那一锅秘制十全大补鸡汤,最后一滴都没剩下。
太子和太子妃都对云栖的厨艺赞不绝口,楚恬更是给出了“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汤”这种高到不能再高的评价。
在太子的调笑打趣中,楚恬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加十分诚恳的说,他并不是为向云栖献殷勤才故意这么说,他心里是真的这么觉得。
在一片赞扬声中,云栖备受鼓舞。
她决定以后每日都要亲自下厨,为六殿下做点儿好吃的。
六殿下明显比三个多月前离宫时瘦了不少。
身上落下的虚亏,必须都得补养回来才行。
这件事就包在她身上了!
……
饭后,楚恬并不急着回瑶光殿。
四人又挪去暖阁,守着一桌瓜果蜜饯小糕点闲话家常。
直到宫人提醒,说宵禁的时辰近了,楚恬方才起身告辞。
云栖也随楚恬一道起身,说想送楚恬到门口,北宸宫的大门口。
楚恬巴不得能再与云栖多待会儿,但这二月的春风,堪比锋利的剪刀,尤其是夜风,与冬日凛冽的北风威力不相上下,吹在身上刀刮似的,冷得彻骨。
楚恬迟疑,不舍得云栖出去挨冻,“外头怪冷的。”
云栖心意已决,“我穿得多,不冷的。”
于是,在别过太子和太子妃以后,楚恬挥退了前呼后拥的宫人,并要来一盏灯笼。
一手提着灯笼照亮,一手牵着云栖向北宸宫的大门处走去。
月照花林,空里流霜,楚恬与云栖二人手牵着手,肩并着肩穿过庭院。
两人很有默契,都有意放缓了脚步,走的很慢很慢。
可任两人走的再慢,也终究是走到了北宸宫的门口。
得了吩咐,侯在大门处,等着掌灯送楚恬回瑶光殿的小太监进喜,已经在此恭候多时。
可他瞧着六殿下与云栖姑娘这依依惜别的样子,他恐怕还要再多等一会儿。
“父皇念我舟车劳顿辛苦,叫我多歇上几日,不必急着去尚文馆。这几日,我便能日|日都过来陪你了。”楚恬温声说,望着云栖的目光中尽是缱绻旖旎的情谊。
云栖喜上眉梢。
能一连数日,每日都见到六殿下,与六殿下腻在一起,好呀,真好呀。
见云栖笑了,笑得爽朗而明媚,楚恬心里暖暖的,胀胀的,好想抱起笑得比春日花朵还要好看不知多少倍的云栖转上几圈。
世上怎么会有如云栖这般惹人怜爱的姑娘,他已经不能更喜欢了。
楚恬轻轻握了握云栖的手,“方才在席间,二嫂说你曾在四哥生辰那日,代我去慎思堂探望四哥,还亲手为四哥做了一碗长寿面。云儿,真是谢谢你。”
“应该的,没什么好谢。”云栖莞尔一笑,“据说,我做的长寿面可好吃,回头也做给阿恬吃好不好?”
“好。”楚恬一口应下,却又立刻改口,“和面,揉面,擀面都是力气活,累着你可怎么好。我不吃了,不吃了。”
“能为你下厨,我高兴。”云栖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若是怕我累着,阿恬可以在一旁帮帮我呀。”
“好好好。”楚恬赶忙答应,“只要云儿不嫌我笨。”
“殿下哪有笨。”云栖又急又认真的说。
他就是笨,笨到人神共愤,楚恬心里如是想。
若不是笨到这种程度,他怎么会留云栖独自一人在宫里受了这么多苦。
倘若他此番回来后,见云栖真有什么不好,他会死,他真的会死。
楚恬想着,心又开始剧烈的抽痛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灯笼,将云栖拉入怀中。
这就是他唯一的解药啊。
进喜以及守在不远处的看门宫人都表示,今晚月色真美,我们都只顾着举头望明月,其他什么都没看见。
像牵手和拥抱这种事,头一回害羞的要命,第二回依旧无比紧张,第三回仍然十分悸动……
但这种事儿做得越多,就越熟练,并且还会上瘾呢。
楚恬深深觉得,在云栖面前,他是做不成君子了。
好在云栖肯包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矜持。
楚恬珍惜云栖,他既想与云栖亲近,又舍不得太唐突了云栖,于是只抱了一小会儿,就把人松开了。
“太医院一众人等,皆对四哥的耳疾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北游能有办法。”楚恬与云栖说,双眉轻蹙,眼中除了满溢的担忧以外,还有些挣扎之色。
“北游陪我奔波千里,才刚回来。我原本是想让他在府上多歇些日子,再回太医院复职。可四哥的耳疾却不能再拖了,越拖下去,治愈的机会就越是渺茫。
早些时候,我派人去张府捎信,请北游明日入宫一趟,也不知他会不会来。”
六殿下有请,张太医怎么会不来呢?
云栖立即道:“殿下与张太医感情笃深,张太医又是医者仁心,听闻四殿下病情危急,张太医不会不来。”
“他若醒着自然会来,若睡不醒……”楚恬不禁微微摇头,与云栖说,“这事儿我是听张老院判讲的。
据张老院判说,北游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回曾奉命随他一道前往济州,为承恩侯医治眼疾。
当时正逢雨季,一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便耽误了不少行程。
为了能按时抵达济州,他们只能趁天晴的时候,日夜兼程的赶路。
北游是那种饭可以不吃,但觉绝对不能不够睡的人。
于是,在一行抵达济州以后,北游倒头就睡了三天三夜。
张老院判觉得不能任由北游这么睡下去,几针将人给扎醒了,否则他只怕还能再睡个三天三夜。”
听完楚恬的话,云栖不禁感慨,张太医是真的挺能睡的。
倘若张太医回府以后,真睡得不省人事,那明日……
“我觉得张老院判那边得到殿下的信儿,明日一早一定会施针将张太医扎起来,张太医明日一定会来。”云栖推断说。
楚恬先是一怔,旋即笑了,“那我可就真对不住北游了。不过我也不会白白让他辛苦,我会把我那份柿饼分他一块。”
“柿饼,什么柿饼?”云栖好奇。
楚恬立马给云栖解释,“四哥住所的后院里,种了好大一棵柿子树。之前,就是我临去宁州前,我与四哥一同摘了不少柿子,四哥说要将那些柿子都制成柿饼,等我回来以后一起吃。
云儿,你明日要不要随我一道去四哥那儿吃柿饼?”
“好呀。”云栖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倒不是为了柿饼,而是为了能与楚恬“一道”。
只要能与六殿下“一道”,无论做什么她都高兴。
“那明日一早我来接你。”楚恬与云栖约定说。
云栖乖顺点头,“时辰不早,殿下快回吧,咱们明儿见。”
楚恬俯身提起之前被他放在地上的灯笼,将灯笼递到云栖手上,“进喜那里有灯笼,这个灯笼你拿着照亮。”
云栖接过灯笼,稳稳地提在手上,“我看着殿下走。”
“云儿先走。”
“殿下先走。”
看着心爱之人越走越远,背影逐渐消失,是件令人感到无比落寞的事。
楚恬知这滋味不好受,舍不得云栖来尝,云栖亦然。
最终,两人说好同时转身,各自离去。
云栖转过身,提着灯笼缓缓往回走去。
而楚恬转过身走了两步以后,又停下脚步转回身来,静静站在原地,目送云栖走远。
就算只是背影,他也想多看几眼。
她的云儿是真好看,连背影都如此赏心悦目。
任今夜的月光星光再美,也都只是云儿的陪衬。
而在楚恬眼中,比明月星辰更美的云栖,此刻正有些担心她今儿才得的兄长。
她只盼张老院判能手下留情,明早下针时能轻些,不要扎的张太医太疼。
此时张府上,张老院判已经等不到明早了,他手中捏着一枚银针,对着卧榻上熟睡的张北游,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他原以为随六殿下外出历练一番回来,这小子能学的沉稳些。
而事实证明,果然是他太天真了。
与六殿下相伴十六年,这小子都没能学到人家身上的半分好处,他怎么能指望这小子在三四个月之间,就忽然开窍,有长进呢?
一想起晌午,这小子突然破门而入,冲进屋内大喊一声“娘亲我回来了”以后,就扑倒在地呼呼大睡起来的情景,张老院判依旧气得额头青筋直跳。
真有那么困吗?喊声“爹”再睡不行吗?
枉他这数月来寝食难安,日夜记挂这个小没良心的。
是真没良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