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云栖此番前来昌宁行宫, 是打着探望吴才人的旗号。
在抵达行宫以后,她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去拜见吴才人。
吴才人眼下还住在从前的含冰居。
于是,云栖一行三人便随接引太监,一路到了含冰居。
云栖知自己有生之年, 一定还有机会回含冰居看一看的,却没想到这机会竟然来得这样快。
时隔半年多,她竟然就得到了这样的机会。
大概是近乡情怯的缘故, 云栖的气息和脚步都有些乱了。
与云栖并肩而行的楚恬,自然察觉到了云栖的紧张。
趁那接引太监没留神,他飞快的抓住云栖的手,轻轻握了握, 又立刻松开。
云栖心头一暖, 紧张的情绪瞬间就被冲淡了不少。
她偏头,冲楚恬眨了眨眼。
殿下,您的心上人很好, 请您不要太担心。
楚恬微微弯了弯唇角, 那就好,那就好。
……
作为健全男子的侍卫,是不能随便出入宫妃住所的。
因此, 扮成侍卫的楚恬,不能随云栖一同进含冰居, 只能在外头等。
云栖怕楚恬一个人站在外头冷清寂寞, 便让进喜也留在外头, 独自随接引太监进了含冰居。
楚恬目送云栖走进含冰居, 他倒是不担心云栖在含冰居里会遇到什么危险,却担心吴才人还是没想开,不肯见云栖。
若真是如此,他的云儿一定会很伤心。
他不想云儿伤心。
但有些事却并不是他能左右的。
楚恬想着,突然觉得有些沮丧。
但很快沮丧就化作更为强大的意念与决心。
为云栖,他必须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为了他的光,他的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岁岁年年,长乐无忧,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
云栖这回来行宫的主要目的,虽然是为见昭怀太子妃,向昭怀太子妃请教一些事。
但她也是真的想念吴才人,想来见吴才人一面。
站在屋外,等待接引太监进屋通报的间隙,云栖心里无比忐忑,生怕吴才人说不愿见她。
不多时,接引太监从屋里出来,对云栖说:“吴才人请姑娘进去。”
才人肯见她!
云栖心里又欢喜又紧张,在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稍稍冷静些以后,才迈开脚步朝屋里走去。
刚一迈进屋里,无数过往的记忆,就潮水般向云栖涌来。
就是在这间屋里,她头一次见到了吴才人。
也是在这间屋里,吴才人教她识字写字,教她打算盘看账本。
还是在这间屋里,吴才人亲密的挽着她的手,与她无数次促膝长谈……
此刻,云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好的记忆,都是她怀念却永远都回不去的过去。
当云栖走进里屋,看到坐在软榻上的吴才人,一时鼻酸眼热,险些哭出来。
吴才人望着云栖,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大老远的巴巴跑来做什么?”似乎并不高兴见到云栖。
但一下刻,吴才人的眼就红了。
她冲云栖招招手,“快过来让我看看。”
云栖立马快步上前,也顾不得吴才人乐不乐意,便扑进了吴才人怀里。
她真的太想念吴才人,太想抱抱吴才人了。
吴才人对与云栖这般亲密的接触并不抗拒,她低头望着怀中身体微微颤抖,泪眼盈盈的云栖,心里忽然很自责很懊恼。
是她太绝情太自私了,当初她离宫之前,该见云栖一面,与云栖好好说上几句话的。
毕竟,云栖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比那些与她血脉相连的至亲,待她更情深义重。
三个月前,她因为景嫔娘娘过世,也因为自己骤然小产,心灰意冷,万念俱灰,便请皇上放她离开皇宫,挪回昌宁行宫静养。
她刚一挪回行宫,就收到一封久违的家书。
原以为家书中会写满温柔体贴的安抚慰藉之言,谁知打开家书,满篇都是刻薄的质问与责备。
怪她无用,没能保住腹中的龙种。
责问她为何自请离宫,疏远陛下,放弃尊荣富贵。
除此以外,她的爹娘还在家书中向她讨要银钱。
说她弟弟就快成亲了,成亲以后过日子要银子,继续念书还要银子,叫她多往家捎些银子贴补弟弟。
她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从前她落魄时,自顾不暇,无法往家中捎银子,家里的日子都是怎么过得。
那封家书,从头至尾没写哪怕一句关怀的话语。
那不像是一封家书,而像是一封讨伐书,催债信。
那些在她最绝望无助时,不予以她关怀和理解,反而责备打击她的人,究竟是她的至亲还是仇人?
她已经搞不清楚了。
反观云栖,她曾经为了保全她的至亲,毅然决定舍弃的云栖。
她最最对不起的云栖,却不怨恨她,反而心心念念的惦记着她。
她真的不配云栖这般待她。
“才人瘦了。”云栖从吴才人怀中钻出来,轻轻握住吴才人的手,眼中的关怀与疼惜浓到化不开。
吴才人望着云栖,原本就发热的双眼,越发水汽氤氲。
她回握住云栖的手,“我挺好的,挺好的。”
就因为吴才人回握了她的手,云栖欢喜极了,本就微微发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打从决定要来行宫见吴才人,云栖心里就一直十分局促不安。
她是真怕吴才人会将她拒之门外,不肯见她。
云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有多挂念吴才人,又多么想见到吴才人。
但她却不想勉强吴才人松口说见她。
可如今看来,吴才人并不是勉强见她,吴才人也是很想念她的。
她高兴,真的好高兴。
云栖与吴才人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单独相处了。
而在去年夏天之前,这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在过去的一年间,真的发生了太多事,含冰居还在,却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再也听不到宋氏的琴声与萧声,见不到宋氏在院中婀娜起舞。
也再见不到宜香恬淡温顺的笑容,还有玉玢十足刻薄,但偶尔看起来也挺顺眼的脸。
云栖和吴才人心里都很难过,却又很庆幸,幸好还有故人在。
吴才人本来性子就静,话很少。
而自打从皇宫挪出来,重新住回昌宁行宫以后,本来就话少的人,每日说的话五根手指都能数过来。
这令吴才人身边新换的这批,还不太了解吴才人性子的近侍宫人很是担心,一度认为吴才人是不是患了什么失语症。
私下里还曾商量,要不要回禀宫里,请个太医过来给吴才人瞧瞧。
而吴才人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正在慢慢丧失说话的能力。
她不爱说话,也不想再说话了。
可直到今日见到云栖,她才意识到她并非不爱说话,只是身边没有她想要与之说话的人。
她想与云栖说话,只想与云栖说话,向云栖倾诉。
云栖所了解的吴才人是很沉默少言的。
一开始吴才人喋喋不休的与她说这说那,云栖心里甚是惊讶。
这还是她认识的吴才人吗?
但很快云栖就冷静下来,也回味过来。
吴才人这是太寂寞了。
云栖只管安安静静的听吴才人说话,认真去听吴才人说的每一个字。
能见到听到吴才人这样有精神的说话,真好啊。
吴才人自顾自说了很久的话,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多。
她很不好意思的问云栖,“我是不是太聒噪了?”
云栖浅浅一笑,“我喜欢听才人说话。”
吴才人被云栖这一笑,暖的心都快化了。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云栖的头,“没话想与我说吗?”
“有,自然是有的。”云栖应道。
“那你说,我听着。”
云栖立马坐直了身子,很坦白的对吴才人说:“我心里很惦念才人,想见才人,但我此番前来行宫,并不只是为见才人。”
云栖这话令吴才人十分不解。
不只是为见她,那云栖此番前来还能有什么目的?
她猜不到。
而还没等吴才人发问,云栖就老实的与吴才人讲了太子的事。
吴才人听后怔忪了片刻,才惊讶的表示,她竟不知前几日太子曾来过昌宁行宫。
云栖解释,“陛下有意将此事隐瞒下来,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才人没听说也不奇怪。”
吴才人微微点头,感慨道:“陛下终究是最疼爱太子的,若换成别的皇子,陛下怕是不会这般袒护。”
云栖未接吴才人这句话茬,心道:一众儿子中,陛下是最疼爱太子,但这却不意味着陛下未曾伤过太子,所谓的疼爱,并不那么绝对和单纯。
“云栖,你说要去见昭怀太子妃,你预备何时去见?”吴才人问。
云栖答:“明日。”
吴才人说:“自挪回行宫住以后,我倒是与昭怀太子妃常走动,明日我带你一同去拜访昭怀太子妃,也不显得突兀。”
“那就劳烦才人了。”云栖感激。
“这还要与我客气。”吴才人说着,轻轻捏了捏云栖的手,“你放宽心,陛下与太子之间也不是没起过争执,上一回争执的尤为激烈,最终不也是重修旧好了,这回也能的。”
云栖点头,但心里却很清楚,这回不一样,与前几回都不一样。
太子从昭怀太子妃那里探听到的事或是消息,一定非同小可,否则太子殿下那样端稳持重的人,怎么可能崩溃成那个样子呢?